“哪有什么金银财宝呀。”
“别装了,都有人看到你们拿锹埋起来了。”
“我连锹是什么样都不认得,更别说拿了。”
这是1950年土地改革时,农卫会的人审问妈妈时的情景。
妈妈今年八十六岁。当年她是大地主家的千金小姐。据说,她家有三座土楼,三千八百多顷土地。她的堂姐陪嫁就陪了二百亩土地。
妈妈没出嫁前,每天都在楼上绣花,做衣服,一年四季摆在窗台上的鲜花都不重样。妈妈从不裹脚,家里还专门请来私塾先生,教她读书认字。
但这一切都随土改的到来而灰飞烟灭。妈妈家的土地被充公,家里所有的财物都被那些穷疯了的人瓜分一空,就连外公身上的皮袄都被人脱了去,甩给他的破棉袄里住满了虱子,烧了几大锅热水都没烫清。
不仅如此,还批斗这些“万恶的大地主”,让他们戴高帽游街,还不让吃饭,整天的批斗。
其实,地主并不都是剥削别人不吐骨头的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靠勤俭持家而一点点购买土地,最终成为地主的。而穷人并不都是值得炫耀和赞美的,他们中有许多都是好吃懒做不思进取之徒。古今中外都是如此。
家道中落,母亲只得嫁给了一贫如洗的贫农。我妈就是我们村到他家讨饭的三大爷给介绍的,说老爸老实可靠,最主要成份好,是贫农。那时候,贫农是一张能够避祸得福的最好的名片。
妈妈是大家闺秀,虽然没种过地,但她什么家务都会做,我爷爷说宁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他可喜欢老妈了,说大家闺秀知书达礼。
爷爷说得一点没错,大家闺秀该具备的特质,老妈都有。她几十年了从不上桌吃饭,有客人时就站一旁待候,即使是女儿女婿。
我家女人从不让上桌,每次回娘家我老公都高兴坏了,他们男人吃着喝着,我们只能侍候着,然后吃总残汤剰饭。无论他们怎么喝酒也不让说,老妈会说都一边去,要管回家管去。
母亲心灵手巧,学什么技术掌握很快,我们一家大人小孩的褂子、裤子,都她是一针一针缝做的,衣服破了,经她缝了以后,你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有缝补的痕迹。
她用草锅烙的糟面饼外脆内绵,外壳黄亮亮的,从来不作兴会有一点糊斑。她的这个烙饼手艺被庄上许多男人用来旬斺自已毛手毛脚的婆娘的样本。
她的剪纸技术在我们附近几个庄是出了名的,那时候农村人结婚都要贴窗花,新郎新娘的婚房子里面要贴很多张红双喜之类的图个喜气,我母亲经常被人家请去剪纸,一大张粉红纸到她手里不一刻的功夫,什么红双喜、鸳鸯、百鸟朝凤等窗花贴都剪出来了,栩栩如生的剪纸往新房的窗户上一贴,让人立即会对新房里即将发的恩爱情仇浮想联翩。
母亲虽然剪纸剪得好,但是并不像帮人做其它事一样,自告奋勇地往前冲。每次都是由办事的主家来请,不请不到。这是为何呢?
原来,在我的家乡有个风俗,那就是带新娘时,会请一位上了年纪的懂得洞房各种礼仪的老太太,帮忙张罗当天洞房内外的诸多杂事。
被请的人有讲究,不是庄上的每一位老太太都能胜任的。为了图喜庆和吉利,当天请的都是“全福奶”,所谓“全福”,也就是有父母有老伴儿女双全的人。
而母亲一生生了五个女儿,被人称为“五朵金花”,但是在当时那种落后的思想观念里,这五朵金花的份量远不如一个儿子的份量重。母亲因为没有儿子,在庄人这些人家的喜事面前,她一反常态,不会主动地去帮忙,而是自觉地往后退。
当有人拿着红纸来到家里请她剪纸时,母亲无论是在干什么农活都会立即放下,小跑着进屋翻出她那把用红头绳密密地绕着手柄的剪刀,在那张红纸上图腾着民间的希望与祝福。
剪纸剪好后,母亲并不急着让来人离开,而是详细地叮嘱来人每一张剪纸应该贴在什么地方。有时,也会有人非要把她请到家里去剪纸,剪纸剪好后,母亲也都是站在房门外指挥,而不踏进洞房门一步。
当年,在妈妈陪嫁的嫁妆里面,除了一些当年外公外婆私埋在地下而侥幸留守下来的金银手饰外,还有一个传承了几代人的祖传手艺——画蛇胆疮。 11/12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