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她爹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什么?我是捉妖的,你说我能怎么办?本想怜她修行不易,饶她一命,可纪老爷恨死了这引诱她女儿的妖精,容不得她。
不过镜妖死前托我给怜娘带了个玩意儿,说是做个念想。
那是一片磨得光滑的镜子碎片,她说那是她的尾指。
这就是我这位朋友讲的故事了。
06
关于怜娘小姐的事,那事出了后不久,纪府就给她许了人家,然后极为仓促地就订了婚,想来是怕风言风语传出去了对名声不太好。
不过,成亲的那天晚上,怜娘死了。
负责梳妆打扮的丫鬟跪在地上,哭着辩白。她给小姐穿好喜服,梳好发髻,戴好簪花和步摇之时小姐都是好好的,除了把自小戴在脖颈间的坠子取下来外,她没有一点异常,她甚至在丫鬟大着胆子打趣时羞红了脸。
盖上红盖头的时候她还是闭着眼睛微笑着的。
可是等轿子到了张尚书府上时,丫鬟怎么唤小姐都不出来,然后就发现大家都以为只是在害羞的小姐一身喜服地死在红花轿里了。
这小姐身上什么伤痕也没有,桐城里最好的大夫也没找出死因。
我也去看了看,只不过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我那时猜测或许是郁结成疾,这也不奇怪。
过了不久我便离开了桐城,和那位朋友再没见过了。
07
后来又过了很多年。
直到不久前,我因为一桩私事又到了桐城。
路过栖风茶馆,二十年了,还是老样子,我要了杯茶喝。
几天后,在拜访一个老朋友时,又见着了我前面提过的那位捉妖的朋友。
见着他,我便想起来二十年前镜妖那事。
于是,寒暄过后,我问,那镜灵用得还顺手吗?
他愣了片刻,才想起来我问的是哪一桩事。
他取出一个像是鼎一样的器皿,得意地扬了扬眉说,早不用了,现在用这个。当年那镜妖炼成的镜灵刚开始还行,可用了不久就坏了,大概是因为缺了块碎片。可惜了,那么久远的古镜不好找……
那朋友离开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便又耽搁了几天。
08
在找了许久之后,现在,我面前这个浅浅的土包便是怜娘的墓了。
然后我将随手折下的几支牡丹轻轻放在那堆杂草边上。
拂尘剑的白光分开杂草和泥土,轻轻掀开一角棺木。有东西在光线照射下发出一点细微的闪光。
那看起来是根翡翠坠子,不过有一颗不是。那系着的绦带仍是鲜活的碧绿,普通的绦带不会是这个颜色。较小的那颗坠子上坠着的,可不是什么翡翠,那是镜妖的碎片。
被打小藏在脖颈间,成亲之夜,在红花轿里吞掉的碎片。
我拿着它仔细瞧了瞧,坠上刻着有极小的两个字,纪瑶。
这不是墓主人纪家小姐怜娘的名字。
纪瑶,镜妖,原来这镜妖叫纪瑶吗?
那么,这大概是个谁都不能言说的名字。
白日里的风一定记不得这个名字,它应该是在隐秘又暧昧的暗处,才被人温柔地唤起。
我在回忆里仔细摸索怜娘的模样,我想,她是怎样调笑着唤她名字的呢?
你既是镜妖,那便跟我姓,叫纪瑶好不好?
是这样吗?我想不出来。
平日里,她大概是有着同寻常婢女一样俗气名字的丫鬟。而在我那朋友看来,她是一只镜妖而已,更无需名字。只有在极隐秘的地方,她才叫纪瑶。
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你给了一件东西名字,你不知道,你们之间,就分明已经系了个死结。名字是不能轻易给的。
然后我将那碎片里头的一缕残魂唤起,只见虚空中重又凝出当年那个“芙蓉不及”的女子,可她只是用很忧伤的眼睛望着我,就像二十年前她最后一次看了眼怜娘那样。她还没得及说一句话,那缕残魂便彻底氤散了。
我重又将碎片放在那堆白骨身边,合了棺,重整了墓,将牡丹摆正。
好的,这就是我所能知道的,关于这个叫纪瑶的镜妖,和她那小姐怜娘的全部故事了。
然后,我一路往“饮流霞”走去,我想喝点酒。 3/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