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娘的桃花酿闻名遐迩,而她本人,娴静温柔,才艺双全,客人来此地除了饮酒,许多人亦是好奇梦娘此人,梦娘之酒,只赠知己,其余山野村夫,一概不予。
一日,一位公子走进了她的酒馆,说是公子亦不像公子,他身上无一丝文人气息,除去戎甲未卸,腰上的佩剑似乎还沾染着些许泥土,明眉剑目,黑发利落的束起,至于面容,也还算干净,甫一落座,小二立刻上前,
“客人,您要点点儿什么酒?”
“你们这儿都有些什么酒?”
“那自然是应有尽有了!”
那人挑眉,道,“来一壶‘牵肠挂肚’”
小二迟疑了一会,走进后堂,“老板娘,来了一位将军似的人物,点了一壶‘牵肠挂肚’,实在把小的为难住了。”梦娘未加思忖,随后提起一壶桃花酿,缓缓步入前厅。
屏风的间隙处,那人坐在窗前,与窗外的桃花俨然融为一体,宛如一幅画。梦娘停下脚步,眉笔微皱,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桃花酿的红绳。
又向前走去。
在那位将军面前坐下,道,“客人,您的‘牵肠挂肚’。”
梦娘那人并未理会自己,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此时正值三月阳春,窗外桃花正盛,随着微风一片片飘落而下,别有一番景致。
“客人可是有所思念?不知所思为何,小女子可为解答一二?”梦娘问道。
那人回头,对上她的明亮的眼睛,“姑娘头上的簪子十分别致,我也曾赠过人一支簪子,行军在外,整日钻研杀敌之法,却忘了那簪子原本的样子。”
“姑娘家簪子大都不尽相同,这不足为奇。”
“姑娘可知,牵肠挂肚为何物,你们这儿的酒,怕不是我所要的。”
“何不试试?”
那人半信半疑着,饮了一口,道,“好酒!”又将一壶桃花酿一饮而下,“小二,再来一壶。”
“可是公子心中的‘牵肠挂肚’?”
“……是,也不是”他又举杯,饮了二十余杯。
许是醉了,他看着梦娘,道:“此酒,味道怎地如此熟悉?”
梦娘答,“公子怕是醉了”,说着,面纱下却已是泪眼朦胧。
“老板娘可知城东许家的小女儿,闺名萱儿,她,可否嫁人?”
顿了一会,梦娘道,
“……她,她呀,早已许了人,长安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听说她做了丞相府二公子的妾室,她出嫁的那天,锣鼓喧天,何其热闹!”说罢,她拿起一杯酒,“来,公子,我敬你。”一饮而尽。
“丞相府,也好,那,她定是能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了,也好,也好。”
“……未曾想,她既已嫁作人妇,就此作罢,长安于我,无甚留恋。老板娘,你们这儿的‘牵肠挂肚’,甚是好喝,余味苦涩,终有回甘。”
“听说姑娘会织梦?”看着梦娘说道。
“客人醉了,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罢了,一介凡人,何以织梦?”
梦娘拿起面前的桃花酿,“不过那些人喝醉了都说眼前的一切是梦,不可信,不可信。”
他一定是喝醉了,晃晃悠悠地,提起剑,便辞别了梦娘。
只留她坐在原地,两行清泪浸湿了面纱。
看着窗外飘然而下的桃花,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她坐在自己的酒馆里,饮下了一杯又一杯的桃花酿,好像此刻,唯有酒,才得以消掉她心中的忧愁。
五年前那场大火,将过往已尽数烧作灰烬,梦娘用自己半生修为为萱儿织了一个梦,一个只有阿城的美梦,她终是再也没能醒过来。
然后她便搬离了长安城,为萱儿织的那个梦,是她所织的最后一个梦。从那以后,她再也没织过梦,正如她再也没能见过成复一般。
甚至,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一位织梦师。
梦娘多么想为自己织一个只有成复的美梦啊,梦中,没有误会隔阂,没有血海深仇,只有她,成复,和那年桃花树下闪烁着阳光的蜘蛛网。奈何织梦者,只可为他人织梦,不可为自己织梦。 4/5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