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天明突然读懂了这个游戏,他不再需要男人的引导,他任凭自己的身体像一缕失重的月光,任意徜徉在时空的缝隙之中,再推开一闪闪锈迹斑斑的门栏。
他看到深夜里,女人抱着烧到满脸通红的孩子,疯了一样在马路上狂奔。她披散着头发,赤着脚,跳起来伸手去拦任何一辆从她身边掠过的车辆,却徒劳无功,最后只能蹲在路中央绝望地嚎叫;
他看到她终于等到自己回来的那一天,她特地穿上他最爱的衣裳,像一个羞涩的少女等待远道而来的情人,不安地一遍一遍拢着额上的碎发,羞怯的眼神绵软到滴下水来。但他看到他只是敷衍地安抚了女人,甚至来不及抚摸她精心准备好的身体,就急冲冲赶回了学校;
他站在自己编织的梦魇里,孤单地看着徐芸身影。他看到自己越来越忙,留给本来还像花骨朵一样鲜活的妻子的时间越来越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秋风里的残云,迅速衰败下去。他去省里做年度工作汇报,所以忘了她的生日,他连夜帮孩子们定制复习计划备战高考,所以看不到她经夜不闭直到天明的眼;他理所应得地享受着她无微不至的照料,却连她仅仅想要的一顿晚餐的陪伴都残忍地忽略。他像是个冷漠的刽子手,把她生生地逼到了一座流放的孤岛,身无一人。像一个被遗弃的囚徒,只剩下空空的躯壳,像颓垣残壁一样荒凉无依,只有岁月的风呜咽着穿过。
然后,他看到他这一生再不愿意触及的场景。那天,她把孩子送去父母那里,她照例将家里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她依旧给男人准备好晚上的食物,她仍然仔细熨烫了他第二日要穿的衣裳。然后,她穿上了她最爱的红色长裙,本该喜气洋洋,在这一刻却阴森诡秘的长裙。一向温柔内敛的女人绽放出鲜艳夺目、妖艳锋利的美,褚天明看着她,她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可是中间却深深隔了时空的距离,那是一种多么近、多么逼真的绝望啊。每一个毛孔都清晰地在他面前张来,像一个巨大的噩梦一样站在他面前。他现在才发现,其实他一直都深爱着她。可是他从来不知道,这拘于他每一寸呼吸和每一寸心跳里的依赖和蠢动,就是所谓的爱情啊。他现在只能呆呆看着她,他动不了,也伸不出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一团即将燃烧起来的火焰,纵身一跃,跳到另一个世界。
褚天明醒了,他彻底醒了。所有的记忆被迫跟二十年前接上了,有些半生不熟,有些抽搐,有些紊乱,就像血液涌到了眼底,像眼泪一样流了出来。他突然泣不成声。
“这些年,我一直不敢想,为什么,为什么徐芸会离开我,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是我,是我亲手杀了她。”
褚天明一夜白了头,他不再说话,经常一个人呆坐就是一天,只有看到褚向云那张像极了妻子的脸,才能恍恍惚惚回过神。
我给你念一段里尔克的诗吧,你母亲生前最爱读他的诗:
她进入了一种新的贞洁,
不可触碰;她的性已如一朵年轻的花
在夜色中闭合,她的手
已远远不习惯婚姻;甚至神
领她前行时最轻柔的触碰
都让她痛苦,仿佛一个可憎的吻。
她不再是诗人的歌里
那位余音袅袅的蓝眼睛的女人,
不再是婚床上的香气和岛屿,
也不再属于那个男子。
她已经是散开的长发,
零落的雨水,
一个被无限分享的源头。
她已经是根。
老黑是我家的一只看门狗,就是农村里那种随处可见的土狗。
大致推算下,老黑来我家已经有二十来年了。它刚到我家时,我和阿弟还是十岁不到的小孩,那时我们叫它小黑。
小黑很讨人喜欢。小身子肥嘟嘟的,打起滚来像个移动的球。两只眼睛圆溜溜的,透着一股精灵的劲儿。那时,我们在老屋二楼睡觉,老屋是土木结构,屋里楼梯是杉木板搭的,一走路就有声响。每天清晨,爸妈、我、阿弟陆陆续续起床下楼,木地板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像给小黑提醒似的,它每次都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我们跟前撒欢。有时,它还会调皮地咬住我们任何一个人的裤脚,玩个不停。
在家里,阿弟最喜欢小黑。小黑来我家之前,是刚断奶不久被原主人嫌多余的小狗。那时候在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狗看门,但一条足够,大家都穷,多养一条狗就是多个没必要的负担。母狗生的小狗,都是送给家里没有狗的人家,当小黑的兄弟姐妹陆续都被人领走后,小黑的原主人就到处问有谁要养狗的。阿弟知道后,高兴得很,就把小黑抱回家。当时我们家里已经有一条成年白狗,爸妈自然觉得没必要再多养一条狗,可是阿弟哭着闹着一定要留下小黑,爸妈没办法,最后也就同意了。 4/6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