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候,时间像黄金,又重又实,沉甸甸的。中年以后,时间像杂草,轻飘飘的,抓一把就是三年五年。
陈尧总说我是中年妇女少女心,“你爱我吗”这种肉麻到让人浑身起小米的问题,全国也就我这个自恋狂会天天问,“都半老徐娘了,还把自个儿当小姑娘儿。”
陈尧说这话的时候,爱把舌头抵着上颚,发出一个轻飘飘的“儿”。得,他还以为自个儿在北京呆了二十年,就真成北京人儿了呢。
有时候我会主动犯贱,递过去一张热烘烘的脸:“陈尧,我爱你。”
这种时候,陈尧一定会大剌剌地一摆手:“准奏!”
所谓爱,本质上就是频率的共振。为什么两块磁铁会相吸?因为它们彼此之间有某种吸引力。同气相求总是会产生巨大的能量。如果两个人都感觉到某个境界上不可言传的妙意,那他们在一起,一定是极其快乐的。
我和陈尧,我们很快乐。
二十年前的那个秋天,是一个无聊的午后,无聊的我在图书馆看小说:黄蓉被裘千仞打伤,郭靖背着黄蓉找一灯大师疗伤,黄蓉唱:活,你背着我;死,你背着我!
真正的爱情就是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吧,我抬起脸发呆,什么时候,我才能遇见这样的爱情?
一个器宇轩昂的大男孩儿从外面走进来,钩住了我的目光,小时候背的《世说新语》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萧萧如松下风,轩轩如朝霞举,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岩岩如孤松之独立......
初秋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浑然天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的眼睛像牙齿一样咬住他。
啊,他竟然往我这边走了过来;啊,他竟然,他竟然,走到了我旁边;啊,他竟然,他竟然,他竟然走到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的心脏一阵悸动,泵出甜暖的血;我的身体僵硬,不能动弹;我捧着小说的手微微地发颤,我的脸越来越烫。
我生平第一次,对一个男的,一见钟情了。
后来,陈尧对我说,那天下午,我像个花痴一样。我哈哈大笑,“原来你那天也对我一见钟情了呀。”
“啊呸,你可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我就是觉得,这个女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作家李碧华说,谁说一见钟情与色相无关?如果说,一见钟情是荷尔蒙驱动,日久生情是利弊拳衡,那么我告诉你,荷尔蒙驱动的那种比较真情在线,比较近乎未被延异的词汇,爱情。
九月的风微躁,通过窗户吹进来草木的香气。我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受到重重暴击,噼里啪啦地绽放焰火。
我用每三分钟一次的频率,偷偷地瞟他,可是,他好像压根儿没发觉,稳稳地端坐如钟。
幸好他没发觉。不然多难为情。
一个小时后,他收拾收拾书,站起来走了。难道他发觉了?
我的眼睛像牙齿一样,咬住他的背影,目送他离开,怅然若失。
那天晚上,我是如此惆怅,以至于,第二天我早早地背着书包,来到图书馆,坐在了昨天的位子上。其实,我本来应该去教室上课的。
然而,他没来。
第三天,第四天,......,第七天,他终于来了。
谢天谢地,他再不来我就要因旷课被处分了。我终于,可以使出我的美人计啦。
“师兄,不好意思,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我掏出一张英语卷子,“导师让翻的论文,好多专业术语,实在翻不出来。”娓娓动人,楚楚可怜,就差梨花带雨了,我以为自己的演技可以打满分。
“我看看。”他把卷子拿过去,皱着眉头开始看。
他的眉毛真浓啊,一根根那么分明,像我小时候练书法用的狼毫;他的眼睛真亮啊,像黑棋子落在了清水中。
“你明天还来吗?我翻好给你?”他抬起头。
我猝不及防,脸烧到了脖子根儿,忙不迭点头,“来来来。”
“那我先走了?”他站起身要走,又回转头,“对了,你脸上有一块儿墨迹。”他戳戳自己的右脸。
我下意识地去擦,脸越来越烫,怎么搞的呀?糗大了呢。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一根根地跳动。我坐在那里,看着陈尧的背影,眼睛像伸出去的手,摸他的头发,捏他的耳垂,幸福得想要发芽,开出特别骚气的花。 2/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