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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娇与她的小美人

时间:2024-04-20 03:30:32  
娇娇与她的小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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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娇站在门外,暮色与透过窗户的微弱烛光将她那矜贵冷淡的面容分割成了两半,眉眼隐匿在黑暗中,只有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暴露的柔光里。

  “还想你娘吗?”,“想...”一阵阵鞭打的惨叫声从屋内渗出,谢娇的手颤抖的伸出贴在门上,她有些恍惚的陷入了回忆,这一场景与曾经过往似乎重叠在了一起,只是这一次,倔强着不肯低头的不再是她。

  直到听见那一声微弱至极的“谢小姐”,才将谢娇拉回了现实,她沉着脸一角踹开了门,伴着里面几人惊异的目光抬腿悠然的迈步入内。

  破门的瞬间,谢娇的目光便直直射向此刻被牢牢缚住伤痕遍身的言乔,她先是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尖,随后才将视线移向沈夫人,冷淡的扯了扯嘴角:“不知我家的小丫环犯了什么错,需要遭此罪受?”

  谢娇浑身一副贵族小姐的气派,气势也是一派尊贵,沈仪妆神色不定的打量着她,不过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精,眼睛一转变想好了说辞,掩面笑道:“不知小姐是哪位大人府中千金,小姐这话可是错怪奴家了,这小丫头原本就是捡来的,可不知她是谁府上的小丫环,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才好心带她来了这里,不至于让她流落街头活活遭罪啊。”

  闻言,谢娇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也不与她争辩,只是默然解了外衣递给身后的谢云。

  谢云恭敬的弯腰示意,捧着外衣向言乔的方向走去,那拿着鞭子的龟奴见状迎了上去想要挡住他,被谢云轻一抬脚踹飞了出去,痛苦的趴在地上□□着。

  见状,沈夫人被吓的惊呼了一声,眼睛瞪向谢娇,欲言又止的想说些什么,却听谢娇回过头来目光清泠:“那你听好了,我是谢家府中的三小姐谢娇,你若觉得我冤枉了你,大可去谢府讨要说法,至于这暗香阁,我看你也不必待了,你如此爱发善心,不如我送你出家当个尼姑,与青灯古佛为伴普渡这天下众生可好?”

  沈夫人再好的口才此刻也是哑了,以谢家的威望与势力,谢家小姐就是此刻把她杀了,也没人敢多说一句不对,她强自镇定:“小姐莫不是在诈奴家,若您真是谢三小姐,那小丫头是您府上的,自然归还,您若不是,那奴家可上哪儿说理去?”

  谢娇挑了眉:“若我不是谢三小姐,你就不肯归还我的人了?”

  “这,这自然不是,小姐您看您这大半夜的闯我暗香阁,打伤我奴仆,又言辞逼人的,奴家一介女流这实在是吓煞我也...”沈夫人假意掩面,言语间卫婉控诉,仿佛只有她最卫屈无害。

  谢娇静看她扭捏作态,待她言罢,才轻声道:“三十鞭”。

  沈夫人一愣,嗫嚅不解道:“什么?”

  奈何谢娇已经不再看她,将眼神聚到了言乔身上,沈夫人还要再问,此刻突然从门外进来两个蒙面人,瞬间便至,将沈夫人和那龟奴蒙了嘴,眨眼间便带着两人离开了屋子。

  在谢娇进门前的瞬间,言乔已经疼的毫无意识了,冷汗遍布脸颊发梢,脸色嘴唇泛着白,衬的眉睫却浓秀惊人,她的衣裳破碎的厉害,不知那龟奴打人用的什么手法,只见那白皙的皮肤上只见红痕未出血,倒并不是很吓人,反而在言乔身上展现出一种残破的凄美。

  谢云被授意为她解开绳索,眼神有意避开了她暴露出来的皮肤,用谢娇的外衣包裹住她,将言乔打横抱起,下意识颠了颠,觉得怀中的小丫头轻的像根羽毛,柔软的划过心头,他突然想到:难怪小姐那么喜欢言乔。

  外柔内韧,似蒲苇,韧如丝。

  谢云正想着,谢娇便悄然走来,凝视着她怀中的言乔,像是眼神复杂,又像是毫无情绪的道:“现在就这么傻了,以后可怎么办?”

  谢云一惊,看向谢娇,随时预防着她发疯,可谢娇只说了只一句,便转了身,步伐轻匆的往外走:“回家。”

  闻言,谢云抱着言乔跟在谢娇身后,他抬头望了下天空,明月当空,星辰漫天,风中还夹带了清淡的花香。

  “疼,好疼...”是言乔宛若幼猫的声音倾诉着。

  谢娇垂眸向床上躺着的言乔看去,她头上的伤换了新药,身上也被涂上了上好的药膏,“乔乔,哪里疼?”

  此刻言乔还在睡梦中,并不会回应谢娇,只是一个劲儿的喊着疼,谢娇听了片刻也不明所以,正预备起身去唤大夫,却听言乔用着卫屈撒娇的语气呢喃着:“牙好疼,疼...”

  神色一怔,谢娇想着言乔似乎并没有伤到牙齿,怀疑自己遗漏了什么,于是她伸手捏住言乔的下颌,打算仔细查看一番,还未完成动作,只听言乔又轻声唤了句“爷爷”。

  谢娇反应过来,言乔她是做了梦,在梦里牙疼,在梦里见到了她的爷爷。她复又坐下,手指在言乔最神似她母亲的眉眼间轻轻抚过,终是未发一言。

  在梦中,言乔回到了她更小的时候,其实她是爷爷捡来的,爷爷是个断腿的乞丐,一直孤身一人在街上乞讨,刚好那日去了城西的湖边隐蔽处要洗澡,意外发现了倒在草丛间脸上全是鲜血的约莫三四岁的小娃娃。

  他惊呼了一声:“造孽哦”,赶紧过去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尚且有气,暂时镇定了心神,拿了比较干净的换洗衣物去湖边打湿了给那孩子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露出来粉雕玉琢的小脸。

  老乞丐见状越发痛心疾首,这么干净伶俐的小娃娃,也不知是谁家的,这样疏忽大意。

  老乞丐用剩下的衣物裹着小孩抱了起来,他腿脚不便,只能单手抱着,另一只手拄着拐,好在怀中孩子小,分量轻,急赶慢赶也终是到了医馆。

  待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小孩的命总算是保住了,老乞丐心善,四处奔走打听谁家丢了孩子,可走遍了整个城,没有一家丢的孩子是自己捡到的,只能暂时作罢。

  小孩的伤好了起来,可问她什么都答不出来,只知道点头摇头,两只眼睛又大又黑,乌溜溜的随着老乞丐转,应是觉得有意思,小嘴一抿,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十分招人喜爱。

  见状,老乞丐越发不忍心她跟着自己受苦,带着小孩就要去人府报案。

  人府的人一见是个老乞丐,便十分敷衍随意的备了案,让他们赶紧回去,又消息了就告知他们,老乞丐只好又带着小孩回了家。

  这消息一等便等了两年,小孩长高了些,叫老乞丐爷爷,乖巧听话的让老乞丐枯燥的生活充满了乐趣,他不愿孩子跟着他上街乞讨,可小孩每次见他不带着自己就扒着门框巴巴的望着老乞丐,大眼睛卫屈的下垂着,立即就让老乞丐心软了,只好一手牵着她,一手拄着拐尽量走的平稳缓慢。

  “哈哈哈,没人要,脏东西...”

  “你看她穿的是什么破烂呀,咦脏死了”

  “还敢瞪我,信不信我打你呀...”

  “......”

  下了学堂无事可做的几个大孩子窜到巷子里发现了小言乔,看稀奇似的围着她嬉笑打骂,小言乔被他们吓着了,奋力想要跑回家里,可其中一个男孩一把将小言乔推到在地,乐嘻嘻的嘲笑她,其他几人见状,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恶毒的话。

  小言乔惊慌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再次试图爬起来离开这里,可她的力气太小了,被人一次次的推到在地,她一害怕就不能开口说话,可能是从前伤了脑袋的后遗症,被他们几个察觉了。

  “是个哑巴吧,这么久了一声都不吭。”

  “我看是个傻子,你看她也没哭。”

  “走,扒开她的嘴看看哑巴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几人嘀咕着凑近了小言乔,按住她的胳膊,掐她的脸想让她张嘴,小言乔拼命挣扎着,细嫩的小脸上被掐的青了一大片。

  “你们几个混账东西在做什么!给我放开!”老乞丐回来了,目眦皲裂的看着这一幕,手挥舞着拐杖驱赶那帮孩子,那几人见状立即四散逃开了,老乞丐瘸着腿追赶了几步,大声喊道:“再敢来欺负我家娃娃就打断你们的腿!”

  急喘着回过身,老乞丐见小言乔呆呆的坐在地上不哭不闹,身上脸上沾着灰,侧颊青紫的肿了起来,赶紧过去抱起小言乔,给她轻轻擦拭脸上的污迹,“娃娃不怕,爷爷打跑他们,不怕不怕。”

  小言乔伸出小胳膊环住老乞丐的脖子,将额头默默的抵在老乞丐的下巴上,泪珠子如豆子似的一串串往下落,啪啪打的老乞丐心生疼,老乞丐抱着怀中这点微不足道的重量,心疼的眼角含了泪,摸摸小言乔的脑袋:“不哭不哭,走,爷爷给娃娃买糖吃...”

  可那一次的糖没有吃上,小言乔见那糖人长的漂亮舍不得吃,就想珍藏起来舍不得吃,天一热,几日的功夫糖就化了,老乞丐见了,不忍小言乔难过,偷偷给她又买了新的,只是小言乔到底看出了新旧的不同,这次她吃到了,也被甜到了心里去。

  又过了两年,老乞丐突然染了病,身体一下子就垮了,只能卧床不起,小言乔未来给老乞丐治病,每日早出晚归四处乞讨,受了不少白眼恶意,也有同情她的,可是大多心有余而力不足,给个一次两次,再有多的也拿不出来了。

  老乞丐也心急,急的满嘴燎泡,害怕她的小娃娃受人欺负,可他的病就是不好,并且越发严重。

  直到那日小言乔回家,看到了她脸上的巴掌印,脖子上带了掐痕,老乞丐问起,才得知那日有个男人骗小言乔能给她钱,让她跟他着走,小言乔不肯,那男子想强拽着她离开,清早路上人少,男子见她挣扎的厉害急的打了她一巴掌,直接掐着小言乔脖子就要把人拖走,好在有个路人正好路过,大喊了一句报人,那男子见势不妙便放下小言乔跑了。

  小言乔不会撒谎,只能一五一十的说了,很多令她恐惧的细节都省了没告诉老乞丐,可老乞丐到底是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都见过了,他心如死灰的听着小娃娃轻描淡写的几句,脑子里全是再问自己如果他死了,小言乔怎么办呢,她还这么小,性子又纯良,被人骗了怎么办呢……

  那日起,老乞丐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小言乔觉得是自己的错,不该让老乞丐这么担心她,自责的越发起早贪黑想多弄点钱,给老乞丐把病治好。

  老乞丐在床上苟延残喘了半个月,见着小言乔日复一日的憔悴起来,终是下定了决心自行了断,他舍不得拖累自己的小娃娃。

  等小言乔出门后,他摸索着找了根绳子,一头系在床头,一头拴在自己脖子上,从床上奋力翻身下来,将脖子丝丝勒住,可他突然又觉得这般死相会吓着小言乔,要死也不能在家里死,老乞丐挣扎的起身又躺回床上,思考起如何死法来,可这几个动作就耗光了他的力气,他的眼皮渐重,沉沉的睡去了,不知屋外已经下起了小雨,小言乔也没有回来。

  已经很久没睡够觉了,小言乔迷糊的在街上睡着了,醒来时全身都被雨打湿了,路上也没几个人,她固执的很,因为这条街平日里行人多,小言乔不愿走,呆呆的抱着膝蹲在路边,心中祈求着好心人的施舍。

  雨愈发大了,今日还没讨到钱,老乞丐的药没有着落,家里的馒头也快吃光了,小言乔突然觉得很累,寒冷与饥饿包裹着她,老乞丐没有力气与她说话,吃的也少,她很害怕。

  过了不久,耳边传来车轱辘碾过青砖的声音,小言乔抬起头只见面前停了一辆马车,她发愣的望着,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三小姐。”

  车上下来了一个人,作家仆打扮,手上拿着一把红纸伞,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走到小言乔面前将钱袋放在她的碗里,“诺,这是我家小姐给你的,拿着吧。”

  小言乔呆愣的接过红纸伞,待那家仆上了车,马车往前走了才赶紧追上去,她大声道:“谢谢,谢谢小姐。”

  在马车后面诚心诚意的弯腰鞠躬,怀中紧紧抱住那把红纸伞。

  那袋钱很重,足够她给老乞丐买三个月的药钱了,小言乔提着买来的药开心的赶回家,那把红纸伞被她珍重的收藏了起来,夜间扶着老乞丐喝了药,给老乞丐说着今日遇到的大善人。

  老乞丐喝了药有了一点精神,满眼慈爱的听她讲话,摸了摸她的头发,待她说完,才用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娃娃以后啊莫要轻易的相信别人的话,要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欠了别人的东西迟早是要还的,这世上的好人多,坏人也不少。”

  小言乔乖巧的点着头:“我知道的爷爷。”

  老乞丐眯着眼睛看他的小娃娃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似个剔透白净的小玉人,和这破败的屋子格格不入,心里酸涩的厉害,哽咽着轻声道:“娃娃长的好,容易招坏人惦记着,以后出门还是把脸抹的灰一点,别让人看见...”

  这些话都是老乞丐从前爱念叨的,小言乔没有察觉到老乞丐的异常之处,只是认真的听他说话,认真的记住。

  第二日一早,老乞丐突然说想去湖边洗澡,因为老乞丐一直卧病,很久都没有洗过了,今日老乞丐的精神很好,小言乔便扶着他慢慢的走去城西的湖边,她有点担心,于是对老乞丐道:“爷爷不要走太远,在水浅的地方洗,有事就叫我。”

  老乞丐深深的凝视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印在心中,最后化作释然一笑,缘聚缘散,终是有不舍也无法改变,点了头,只说了个:“好。”

  小言乔在一棵大树后面靠着坐,时不时的唤一声“爷爷”,老乞丐便应一声。

  他拄着拐趟过水,眼睛干涩的厉害,湖水漫过他残缺的膝盖,再到腰间,淹过鼻梁,窒息的感觉如期而至,他突然有强烈的不舍,最后转过头目光投向那颗大树,后面是他未长成的小娃娃。

  他闭了眼,狠心的将自己埋入水底,带着所有对尘世的眷恋,带着他对小言乔满怀的慈爱。

  夏日青草的气息钻入小言乔的唇鼻,一只蝴蝶悠悠的飞来,她伸出手去碰了碰蝴蝶的翅膀,惊飞了它,小言乔笑了笑,再次唤道:“爷爷”。

  这次没有立即传来回应,她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她急了,从树后面转过来,湖面平静的令人心慌,什么都没有。小言乔茫然的向前走去,轻声唤着,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在这草长莺飞的夏日里,唯一爱的她人,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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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乔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看书的谢娇,傍晚的余晖洒在她的侧脸上,长睫在饱满的颧骨上投下一片阴影,是久违的安静平和,言乔呆呆的望着,不想打破这短暂的宁静。

  谢娇将眼神从书中收回,低头看她,微微笑了一下:“醒了,可还有哪里疼?”

  愣了一下,言乔轻摆了头:“我不疼”,她欲言又止的看向谢娇:“小姐,我...”

  谢娇打断她的话:“乔乔下次可不许跟丢了,受了这番皮肉之苦”,她语气顿了一下,俯下身靠近了些,凤眼微挑着带着丝丝了冷列,缓缓水旜剩下的字语“可要长些记性。”

  言乔因她的突然靠近怔愣了片刻,紧张的吞咽了一下,鬓边还带着潮润,显得面庞愈发荏弱精致,张了张口,她眼尾泛着红,伸手指了指自己:“小姐,还要,我吗?”

  见状,谢娇扯了扯嘴角,随后直起身,她可真傻,谢娇冷静的在脑海中思索着,能够轻而易举的相信别人的话,轻而易举的就能跟着别人走,她若是想骗她,相比也是十分容易,但有时言乔又倔强到让人想要折断她的坚韧,这样的人,以后总会吃亏的。

  但随后谢娇又想:那又怎么样,她有能力护她,她只需要待在自己的身边,最后长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就行。当年不能留住的人,现在绝不会放过了。

  谢娇长久的沉默让言乔忐忑不安,一双乌亮的眸子欲说还休的望望她的小姐,正要开口再度询问时,却听谢娇缓缓开了口, “阿迟我已经让人带入府里了,你想养,那就养在院子里”,谢娇放下书,并没有直接回答她。

  “真的吗,谢谢,谢谢小姐”,闻言,言乔开心极了,那双纯黑的眼珠就那么专注的凝视着谢娇,谢娇从那里看见了自己,完完全全的占满了言乔所有的目光。

  言乔的双眼生的极好,水润乌濛的总像是含着情,让人忍不住就要沉溺其中,谢娇只觉心口一热,这种奇特的满足感让她由衷的快乐,于是她也笑,哈哈哈的前仰后合的大笑起来,仿佛遇见了这辈子最好笑的事。

  言乔看她笑,然而越看越不对劲,她迟疑着伸手去扯谢娇的衣袖:“小姐,你,怎么了,不要笑了。”

  谢娇顺势握住言乔的手,她又恢复了正常,“乔乔以后跟我住吧,住在我的院子里。”

  这话题转的让言乔接不上,呢喃道:“可是,我不能...”我只是个下人。

  未出口的话被谢娇再次打断,她站起身低头俯视言乔,逆着光让人看不清神情,“乔乔,你听话,难道你不想要阿迟了吗?”

  许是听出来谢娇话中的冷意,言乔闭了嘴,她无话可说,只能听话。

  谢娇住的兰亭居很安静,屋后有一片桃林,桃花铺了整整一条小石子路,言乔跟着她走,飞落的桃花瓣滑过她的发丝面庞,酥酥麻麻的,逗的言乔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扬着。

  走到一颗桃花树下,谢娇取下挂在树枝上的小铲递给言乔,她指了指脚下:“这下面有两坛桃花酿,乔乔,你给我取一坛出来。”

  点点头,言乔拿着小铲蹲下开始铲土,谢娇走到不远处的石桌前坐下,上面放着几只精致的酒盏,她右手支着下颌,眼睛随着言乔转着,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惬意舒适。

  这酒埋得深,言乔额头都出了汗,才将桃花酿取出了,又将土全部填了进去,她微笑着抱着酒,头上脸上沾了几瓣桃花,侧颊还有几个黑手印,直像个画中.出来的小仙人。

  谢娇远远坐着对她招手,言乔就带着酒跑向她,她为她摘了脸上的花瓣,拇指摩挲着去蹭那脸上的灰,“喝过酒吗?”

  言乔点头:“喝过,从前喝过。”抿唇笑了笑,小姐的手指蹭的她脸上酥麻着,脸颊也不知是被蹭的还是怎的,泛着微红。

  谢娇手指是有些糙的,她不是个安分的千金闺秀,自小便跟着师傅学武练剑,在武学造诣上,比之男子也分毫不差,当朝尚武且民风开发,就连女子亦能出仕任职,她小的时候也曾想过去做一做那边疆将领,保家卫国鲜衣怒马。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言乔发现谢娇老是看着她就出神,不由得怀疑她家小姐是不是神智有些问题。

  谢娇盯着言乔那张与她目前有几分相似的面孔神魂出窍了片刻,此时才被言乔叫回了神,发现自己手指磨的人家的脸皮都泛了血色,试图掩饰般淡定的收回手搓了搓衣角。

  随后便让言乔坐下,取了酒给自己和言乔各斟上一杯,“乔乔还小,那就陪我喝一杯。”

  言乔接过酒盏闻了一下,桃花夹带着酒的清冽甘甜扑鼻而来,不喝仿佛就能醉了人。

  谢娇举杯一饮而尽,言乔学着她,一口喝了满杯,随后紧蹙了眉头,被辣的吐了吐舌头,眼角立马变得潮红,喃喃道:“好,好辣呀。”

  见状,谢娇挑了挑眉,有心捉弄她,作出疑问状:“辣吗?我尝着可是甜的,乔乔可要再试一试?”

  见她说的认真,言乔将信将疑的再次接过谢娇倒的酒,眼睛瞄了一下小姐,又瞪向酒盏,随后双眼一闭囫囵喝了个精光,还是有些辣,但比之刚才要带了些回甘,清冽的让她双眼一亮。

  言乔犹犹豫豫的又将眼神射向谢娇,眼中带了渴望,巴巴的望了望她手中的酒壶,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还想要”三个字。

  谢娇愿意宠着她,可也怕这酒伤着她身体,于是又斟了一杯:“乔乔,不可贪杯,这是最后一杯了。”

  言乔点了点头,心满意足的接过喝下,乖顺的放下酒盏,只坐着看她家小姐饮酒。

  谢娇喜欢乖巧听话的人,言乔无异是她最满意的一个, “乔乔,今年的桃花酿你来做吧。”

  闻言,言乔嗫嚅道:“可小姐,我不会,做的也可能,不好喝。”

  “我亲自教你,怎么会不好喝?”谢娇那双清贵的凤眼傲慢自负的上挑着,言乔听了,先是一惊,随后满心欢喜的看着她笑,她十分信任她的小姐。

  言乔笑的又呆且乖,谢娇的手指泛了痒,两眼盯着言乔,无意识的挫着指尖,像是妄图揉捏着什么。

  谢娇不让言乔再喝了,自己却一杯接着一杯喝,她喝酒是不上脸的,看不出异样,言乔虽然下意识觉得这般喝法不对,却也不敢阻拦,从浓长的眼睫中射出目光望着她,时刻预防着谢娇喝醉了跌下桌去。

  这酒虽然并不很醉人,但也经不住谢娇悠悠的喝下大半坛,言乔只见她动作愈发散漫,清凉的凤眼失了神采,她试着去拿谢娇手上的酒盏,轻而易举就拿到手了。

  眼睁睁见谢娇缓慢趴在桌子上喝上了眼睛,言乔轻声唤她,“小姐,你喝醉了吗?”

  放下酒杯,言乔伸手要去扶她,被谢娇一把抓住了手腕,她听见谢娇在低声唤着什么,听不太清,于是言乔蹲下身凑近她,这次听清了,是“阿娘”,软软弱弱的呼唤,仿佛是在卫屈的挽留。

  最后是谢云过来帮着言乔将谢娇扶回屋里的,他抱臂靠在屋外的廊柱旁对言乔道:“丫头,把小姐看好了,千万别让她晚上出来。”

  言乔个矮,须得仰着头看他:“为什么,不让?”

  谢云扯着嘴笑了笑,走过来略弯了腰凑到言乔耳边轻声道:“上一回小姐喝醉了,晚上提了刀去了老爷的屋里要杀了他,你说这次,她还会不会发疯呢?”

  言乔震惊的转过头看向他,被谢云摸了下脑袋,他直起身,道:“进去吧,把锋利的东西藏起来,别让小姐伤着自己,如果有事便叫我,我不会走远。”

  谢云转身正要离开,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被言乔拽住的袖尾,挑了挑眉。

  “可我,叫你什么?”言乔如是道,她没记住谢云的名字。

  “谢云,云哥,随你叫。”谢云这次走的不再迟疑,转眼身影便消失在了院中。

  “谢云...”言乔在嘴里嗫嚅着两个字,她转过身轻悄的推开房门,随着嘎吱一声,房门再次被合上,撩开层层轻纱,言乔进了卧房,谢娇正笔直的躺在床上,薄勾勒出她修长的身形。

  谢娇喝醉了并不吵闹的,只是曾经情之所至才发了疯,言乔凑近了床边,在脚踏上靠坐着,她担心谢娇半夜会呕吐呛着自己,便打起精神来准备给小姐守夜。

  夜里微凉,谢娇却是发了汗,呢喃着热,言乔便去院里打了水,沾湿了帕子给谢娇擦脸上手颈的汗,她心里当谢娇是恩人,所以心甘情愿的听她差遣。

  半夜谢娇果然吐了一次,好在有言乔没让她吐在身上,收拾着让她喝了水漱漱口,侍候着谢娇再次睡下,谢娇吐过之后人就清醒了许多,她半睁着眼幽幽的打量着坐在脚踏上昏昏欲睡的言乔,见她实在撑不住脑袋快要磕在床沿上时,才伸手轻轻托住她的头放在锦被柔软处。

  又过了片刻,谢娇估摸着言乔睡熟了,她悄然起身将言乔打横抱起放置在床上,拉过被子将言乔盖严实了,直起身垂着眼睫神色不明,许久后轻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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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晓时分,不知从何处响起来翠鸟的啼鸣,惊扰了兰亭居内掩映在层层轻纱中的梦境。

  “啊...呼...呼”言乔惊声坐起,眼中还残留着困顿迷茫,慢慢的,蝶翼般的眼睫沉重压在下眼睑上,她昨晚睡的晚,需要一直保持清醒照顾着谢娇,脑子叫嚣着起床,身体却想要沉睡过去。

  因此当隔壁书房的谢娇听见响动推开门,只见在她的床上,言乔半倚半坐着,头微垂着,略有些毛躁的碎发覆盖着浓秀的眉睫,唇色粉润,带着浓浓的稚态。

  谢娇肃冷的眉眼柔和了下来,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只是笑过之后她的眼神又变得爱斄,悄无声息的阖上门,完全阻隔了门外妄图溢进屋内的光亮。

  言乔在床上摇摇欲坠的睡了片刻,最后以头抢腿的姿势彻底清醒了,一番茫然四顾后赤着脚跳到了地上,第一反应是小姐怎么没了,然后便自责懊恼自己昨夜怎么睡了过去,还睡在了小姐的床上,她以为是自己无意间爬上了谢娇的床。

  正在无措时,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门外站着的正是她的小姐,言乔眼神一亮,急匆匆地迈步跑了过去,很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带着觉后略软糯的鼻音:“对不起,小姐,我最晚,太困了,就睡过去了。”

  谢娇背着手,手上拿着把剑笔直的横在背后,她默然的将目光投向言乔,先是看她乌黑细软的头发,然后滑向秀致挺直的鼻梁,最好目光长久的停留在她圆润白皙的赤脚上,轻声细语到:“怎么不穿鞋,会着凉的。”

  闻言,言乔抬眼扫了下谢娇,这才看清她矜贵的面庞不似往常,脸颊微红铺满热汗,凤眼低垂着看不清神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是自己一双赤白的脚。

  言乔愈发羞窘的蜷了蜷脚趾,立即转身跑向床榻勾出鞋袜穿戴好,在这期间,谢娇便站在门口不言不语的注视着她的动作,额间清汗顺着眼睫滴在铺了毯子的地上,瞬间无影无踪,就像她自己也未曾注意到的悸动。

  言乔取了条干净手帕走到谢娇面前,双手捧着等她拿,然而谢娇只垂了眼睫无动于衷。

  “小姐……”她轻声道,语气带了疑问。

  等了等,言乔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微微掂了脚,轻缓的在谢娇脸上擦拭着,谢娇闭着眼,很是配合的向前屈了屈身体。

  待言乔为她擦拭干净,谢娇将手上的剑递给她:“放去书房的墙上挂着,待会儿过来用早饭。”

  言乔小心的接过剑柄,剑有些沉,她的手向下坠了一瞬,被谢娇一把拖住手腕,只听她说道:“小心些,别伤了。”

  “嗯,小姐那我,过去了。”言乔捧着剑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也不等谢娇回话,急忙向着书房走去,只留下一个欢快的背影。

  本没有人教过言乔当下人的礼数,她只是凭着直觉与观察别人的脸色,加上乖巧沉静的性子,也能做的像那么回事,只是大多数时候是谢娇纵着她,有意的不让她那么克己复礼,像是在弥补什么。

  言乔快步走到书房,找到了墙上挂着的剑鞘,她将剑小心的插了进去,不经意间扫过剑鞘上刻着的两个字,她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眼神一顿,手指无意识的伸出去抚过“谢娇”二字。

  记忆瞬间涌回,大雨,马车,红伞,她曾经无数次的抚摸过那伞柄上的字迹,她不识字,但眼前这一笔一画确实刻入了心底,她喃喃道:“是小姐吗...”

  她想立即转身跑到谢娇面前去问她,可曾在雨天接济过一个小乞丐,那把红伞,她一直留着,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伞面出现了裂纹,起先是一道,被她糊好了,但始终阻止不了它继续腐朽,最后只剩下了伞骨。

  “乔乔,怎么这么久还不过去?在看剑?想学吗?”身后传来谢娇的脚步声,她在缓缓靠近。

  言乔转过身,眼睛微红,几次张了嘴却没法出声。

  见状,谢娇一愣,她走近言乔两指托起她的下巴,仔细观察她的神色:“乔乔,怎么了?”

  言乔受了刺激就是半个哑巴,她垂下的手狠狠掐着腿侧的肉,想要水旜一句完整的话,可谢娇等了许久,也只等来“小姐”两个字。

  言乔最后还是费力说了句:“谢,谢小姐”,谢娇不知道她是想说“谢谢小姐”,还是“谢小姐”,她莫名其妙的将人搂进怀里,被言乔双手紧紧环住腰。

  言乔很高兴,她在心里自动的认下来这就是当年那个马车里的小姐,那个“救”了她两次的恩人,是她的神明。

  谢娇还不知道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孩子以后会对她多么的忠心耿耿,此刻她只觉得怀中人太过纤瘦,于是她拉过言乔,逼着她吃了个肚儿圆。

  饭后,言乔去了院后蹲着洗衣,正专心致志间,突然视线中.出现一双笔直长腿,“啊!”吓得她向后一退仰面摔了个瓷实。

  谢云一时不知作出什么反应“......”

  他蹭过去蹲下身看言乔:“丫头,做什么亏心事了,这么心虚?”

  言乔红着脸翻身站起:“我,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哦,昨晚小姐睡的好吗,有没有发...嗯,作出一些不可言说的举动”,谢云用手摸着光滑的下巴,言辞卫婉的询问着。

  言乔顿时心虚了,昨晚她鸠占犬敳把小姐给睡没了都不知道,见她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谢云也没有为难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个油光水滑的大桃,“丫头,给你个桃儿”。

  那桃子长的挺大,简直有言乔小脸般大小,“......谢谢,云哥”,言乔双手捧过大桃,很是礼貌的对谢云道过谢,然后遭他撸了撸脑袋:“不用谢,我去赵小妹,你好好待着。”

  谢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像是十分喜欢言乔,拿她当妹妹一般,很不见外的总要撸撸她的小脑袋,然后又掏出两颗糖给她,最后快速的消失在言乔的视线中。

  下午时分,府中.出了件事,上回驾车马惊了险些伤了谢娇的下人谢安欲要强迫于二夫人的丫环锦芍,两人光天化日的拉拉扯扯不成体统,被逮了个正着,因他是谢娇的专属马夫,此事便由二夫人派人叫了她过去,看看如何定夺。

  言乔跟着谢娇去了府中大堂,见着了气定神闲妖娆妩媚的二夫人,二夫人如今三十出头的年纪,于十六岁嫁与谢氏族长谢肃,一年后诞下一对双生子,只是大的那个早夭,只余下一个小公子谢幕,谢幕很争气,十七岁的年纪便精通六艺,日后必定出仕入朝,可他差就差在出身,他不是嫡子,他是二夫人的儿子,是庶出。

  传言谢肃很爱他的正妻,丧妻十年来也未曾将二夫人扶正或是再娶,而谢娇作为嫡女,自然也受器重,是二夫人的二公子的绊脚石。

  此刻二夫人端坐堂前,幽幽的望向谢娇,只是偶然扫过她身后的言乔时,神色一怔,随后迅速移开目光。

  堂中正跪着衣衫不整的谢安与锦芍,谢安被粗麻绳牢牢捆着,嘴还被堵着,双颊通红,眼神还有些涣散,不住的扭动着身体,像是犯了什么病。

  锦芍倒还好些,只是头发有点凌乱,衣裳破了几处,面色如常的跪着。

  谢安由于上回的失职已被罚了例银又挨了仗责,如今又干出这等龌龊之事,显然是不能留在府中了,二夫人事不关己,只等看戏。

  再次扫了眼谢娇,二夫人开了口:“谢安,你可知罪?”

  谢安嘴中粗布被扯了出来,他猛的摇了摇头,头向地上连续磕着,大声道:“夫人,我是冤枉的,我并没有想要强迫锦芍,定是有人给我下了药...”

  “住口!”二夫人突然怒斥道,一脸不欲多说的厌弃模样:“锦芍多日前就与我说了你是如何纠缠于她,我本想着你是阿娇的人,看在她的面子上想要放你一马,谁知你不但不知悔改,今日反倒作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下人们可都看了个明白,还想狡辩吗?”

  谢娇抬眼看了看二夫人,缓声道:“二娘勿急,不如先等谢安把话说完,省的冤枉了他。”

  二夫人顿了顿,用手帕掩了掩口鼻,笑了笑,柔声道:“我自是不想见这腌臢之事的,阿娇说的有理,是二娘心急了些”,她话锋一转,冷下脸:“谢安,你就如实招来,不可有所隐瞒。”

  谢安连忙道:“多谢小姐,多谢夫人,小人的确倾慕锦芍已久,只是绝没有对她死缠烂打,只是时不时送些小玩意想讨她欢心,十几日前她突然对我态度好转,还亲手绣了只荷包与我,我以为自己有了机会,只是那次见面之后我便却因为马惊之事受了罚,许久不曾与她相见,今日寻了机会想与她问个明白,却不知自己见了她就跟发了疯一般,迫切的想要,想要...”

  谢娇打断他:“你说她送了你荷包?”

  谢安急忙点头:“是是是,一般女子送与男子亲手所绣荷包,难道不是私定终身的意思吗?我以为锦芍她也,也中意与我。”

  在他身旁跪着的锦芍一直没有吭声,像是对身旁之事毫不关心,此刻才道:“请夫人小姐明鉴,锦芍只是感念于谢安一片痴慕之心,又时常照顾奴婢,才亲手绣了个荷包以表谢意,对他绝无许身之情。”

  谢安蓦的转头,眼中泛着血丝,咬牙道:“你,你明明说过也喜欢我,锦芍你...”

  锦芍一眼也不曾看向他,向着二夫人磕了磕头:“谢安今日如此欺辱奴婢,还望夫人为奴婢做主。”

  二夫人颔首道:“你是我身边的人,我确是会为你做这个主,来人!”

  “二娘且慢”,谢娇站起身,她漫步踱到谢安面前,从袖中掏出一物扔到地上:“这可是锦芍送与你的荷包?”

  众人看向那只被掷于地上的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谢安是反应呆慢的看向它,而锦芍和二夫人眼中则闪过一丝慌乱。

  谢安被捆着无法动弹,他点头道是。

  谢娇又道:“你可知这荷包被浸入了疯马草汁?”

  一时怔愣,随后谢安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锦芍:“你,你竟想陷害我至此,那日马惊原是你这毒妇所为!”

  锦芍死死盯着那只荷包,她明明在今日将那只荷包给掉了包,为何怎么会?

  谢娇冷眼看着她:“来人,搜她的身,将她身上“多余”的那只荷包拿出来。”

  听到小姐唤人,言乔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她抿着唇要去摸锦芍的衣袖,却被她挣扎间打中了面庞,很是清脆的巴掌声,衬的四下一片寂静。

  谢娇脸色骤沉,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将言乔拉到身后,她俯下身盯着锦芍的双眼,突然伸出一手掐住她的脖子硬生生将人提了起来,她本就身材高挑,锦芍被她像提死狗一般双脚离地吊在她手上,脸色涨的通红,白皙修长的手狠狠打在她脸上,一掌一掌,沉默而带着力度。

  言乔左脸盯着巴掌红印,右脸则是一片惨白的看着她的小姐漠然冷肃的下着死手,浑身散发出一股阴沉气息,她不想看到谢娇这样,她担心谢娇会“沉”下去。

  “去把三小姐拉开”,二夫人也傻了眼,不知道谢娇怎么又发了疯,快把人掐死了都,不过她又想着死无对证也好,可到底是跟了她多年的丫头,二夫人难得动一会恻隐之心,她倒是不怕锦芍会水旜什么,因为她有的是锦芍的把柄。

  闻言,言乔立即上去抱住谢娇的胳膊,“小姐,不要,不要打了”,她感受到谢娇绷直了身体,缓缓松开了掐住锦芍脖子的那只手,任凭锦芍昏死在地上。

  谢娇垂眼看着地上的人,低声道:“今后若再有人敢动言乔一分一毫,我就让他此生再也动弹不得。”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了大堂每一个人的耳中,闻言,二夫人的眼皮跳了跳,她知道谢娇是个疯子,也干的出任何事,只是...她微微一笑心中想到,越是在乎的东西,越是容易失去,她等着谢娇真正变成疯子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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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芍是二夫人的人,谢娇当众打脸是一点儿也没顾忌二夫人的颜面,不过二夫人大抵是有些做贼心虚,因为听说从锦芍身上搜出一个荷包,正是从谢安那里偷梁换柱过来的,不过这只被谢娇做了标记,事实上她让谢云在锦芍之前早就将谢安身上那只调了包。

  也就是说,锦芍换过来的是谢娇让人做的仿货,谢娇手上的这只浸了疯马草汁的才是锦芍亲手绣的。

  锦芍将那荷包送与谢安,是因为谢安每日都回去马房喂马,喂的正是谢娇日常出行使用的那匹,疯马草无色无味难以察觉且药性缓慢,散发的草汁被马呼吸进去,日子长了便能让马失智发狂。发了疯的马,是能够要人命的。

  可令锦芍没想到的是,谢安太过喜欢她了,以至于每次去喂马都会将贴身佩戴的荷包取下来,担心会弄脏了,因此那日差点闹出人命的马惊事件那匹马并没疯的彻底,还是能被控制住的。

  此事闹的极大,也就没人在乎谢安当日究竟为何会在白日作出强迫锦芍之事,锦芍妄图谋害府中主子,按照谢氏家规足以处死。

  锦芍的嘴很严,一口咬定是妒嫉三小姐出身高贵锦衣玉食,自己却只能做个奴婢丫环,看不惯她。

  闻言,眼皮浅的笑她心比天高,本就是个奴才命,还妄想主子的生活,不自量力。另有一些心思深的,则把目光瞄向了府中的二夫人。

  二夫人表示对锦芍的行为痛心疾首,随后光明磊落的将人给了谢娇听凭她发落,但又十分仁慈的恳请谢娇留她一条贱命。

  谢娇笑着轻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她想要我的命,那我只要她的双手双脚即可。”

  说这话的时候,谢娇双眼一直注视着二夫人,仿佛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一般。

  二夫人不动声色的避开她的视线,纤细长眉微微蹙着,眼波流转间十分惹人怜惜,语气哀而不伤:“阿娇心善,留她一条贱命也是好的”,她走到锦芍面前,状似温柔:“锦芍,你我只有一场,我原是想不到你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阿娇能饶你一命,望你日后好之为之。”

  锦芍是被拷打过一番的,她先是怔怔的抬头看着面前妩媚动人的夫人,眼神暗了暗,随后抿嘴一笑,费力跪直了身体,屈身一拜:“多谢夫人十年来的关照爱护之情,锦芍走后,还望夫人能保重自己。”

  二夫人见状眼神一动,到底是跟了她多年的身边人,她退后一步,点了点头,转身后再不曾回头。

  言乔蹲在园内大树下揉弄长肥了好几斤的阿迟,谢云坐在树干上讲着后续:“锦芍被打断了双手双脚,嗓子还不知道怎的被毒哑了,逐出府也是废人一个。”

  他压低了嗓子:“所以,丫头,可千万别做出背叛小姐的事,不然...”

  “我才,不会呢!”言乔义正严辞的打断他,“我永远都,都不会,背叛小姐的。”她激动的举起阿迟的一直狗爪,作出发誓的姿态。

  阿迟很配合的“汪汪”了两声,以此附和主人的誓言。

  谢云眯着眼摸了摸下巴:“所以,能把你的狗扔出院外了吗,我已经在树上待了半个时辰了,想知道的我也都告诉你了,嗯?”

  闻言,言乔十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声嘟囔:“可是阿迟好像很喜欢你啊云哥”,她一直努力拽着阿迟的狗腿,害怕它一个激动窜到树上去吓着谢云。

  谢云苦恼的捶了一拳树干:“干!”

  阿迟:“汪汪!”

  谢云:“......”

  “乔乔,在做什么?”谢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看见狗时眼神一顿,随后便若无其事的盯着言乔。

  言乔一听谢娇的声音便笑着松开手起身跑向她:“小姐,你回来了!”

  树上的谢云:“...喂,丫头,你回来!”

  然而言乔一心奔赴她的小姐,脚步都未曾停顿一下。

  谢云咽了咽口水,面色苍白的看着正在使劲往树上窜的阿迟:“汪!汪!”

  谢娇扫了一眼谢云,准备袖手旁观,拉过言乔直接就去了书房,最后还把房门关了搁严实,只留下一人一狗。

  谢云干瞪着眼:“娘的……”

  言乔突然又将门开了个小缝将头露出来:“云哥放心,阿迟它,不咬人,你们好好,亲近亲近,你就,不怕了。”

  说完便将头缩了回去,动作十分干净利落。

  热情的阿迟已经咬住了谢云的裤腿,谢云面如死灰的躺平,内心抓狂呐喊:滚啊,别碰老子!

  言乔跟着谢娇来到书案前,见谢娇随手拿起一本纤长的指尖滑过书页,状似漫不经心问道:“乔乔,想读书识字吗?”

  惊了一下,言乔乌黑的眸子映出谢娇的侧颜,她抿了抿唇,克制的点头:“小姐,我,想的。”

  谢娇似乎笑了笑,她垂了眼去看言乔:“那我教你,可好?”

  闻言,言乔又是一怔,她淡粉的唇角缓缓上弯,眼神亮的出奇,心中像是被塞满了柔软的棉花,轻飘飘的又带着重量,郑重的点头:“嗯!谢谢,小姐,我,我会努力的。”

  谢娇并不在乎她努不努力,她只想要掌握言乔的全部,日后言乔的所有记忆都会有谢娇的存在。

  言乔眼神一动,像是想起来什么,她快步走到挂着剑的墙边,指着剑鞘上刻着的字,“小姐,这是,你的名字吗?”

  谢娇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启唇念道:“谢,娇”,她笑了笑,歪着头看言乔“乔乔,那是我的名字。”

  言乔满心满眼望着她的小姐:“小姐可以,先教我,写这两个字吗?”

  “过来,我教你写”,谢娇对着言乔招手,她让言乔坐在案前,她站在她身侧,将狼毫笔递给言乔,握住她的手控制言乔握笔的姿势,轻手蘸了墨,在案上的宣纸上一笔一画勾勒出刻在言乔心中的那个字。

  小姐身上有花的香气,言乔晃了神,她能感受到谢娇呼出的热气缠绕在耳间颈侧,谢娇的手并不柔弱,不似言乔自己的软绵绵的,她掌心握剑磨出的硬茧摩擦着言乔的手背,下笔时力度强势带着锋芒,字如其人。

  言乔听谢娇道:“乔乔,练字非一朝一夕间就能练成,你可以先拿我的字帖临摹,以后再教你其他的...”

  “好”,言乔恍惚听见自己的回答,为什么这么好,她的小姐,是上天赐予我的光吗,她想着。

  “乔乔以后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她听见谢娇轻声问。

  “会的”,她答道。

  “永远也不会离开我吗?”窗外夜幕降临了。

  “永远也,不离开”,言乔回头认真望进谢娇的眼里,她看见谢娇笑着,但眼神又像是要哭的样子。

  今夜星空浩瀚,谢娇突发奇想带着言乔上了房顶。

  “小姐,我,我有点头晕”,言乔紧紧抓住谢娇的衣袖,眼睛完全不敢向下望,瑟瑟发抖的站在瓦片上。

  谢娇善解人意的安慰她,表示她可以抱住她,保证不让言乔掉下去。

  言乔感动的想哭,只见谢娇顺势坐了下来,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乔乔,来,坐下。”

  她的语气让言乔想起自己平日里唤阿迟的模样,她磨蹭着坐在谢娇身侧,被谢娇牢牢揽住了。

  月色下的谢娇在言乔心中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月神,她看着谢娇,逐渐忘记了害怕。

  “乔乔,好看吗?”谢娇察觉到言乔在看自己,嘴角含了笑,含糊的问了一句。

  “好,好看”,言乔憨然笑笑,她夸的是谢娇。

  “星河长明,自然好看”,谢娇闭了眼,带着言乔向后躺倒,装作没有听出言乔的意思。

  言乔躺倒在微凉的瓦片上,满眼都是璀璨的星空,夜风刮过两人的发丝衣衫,吹散了焦躁烦乱,她学着谢娇闭了眼,感受的夜色的清冷。

  “我曾经想过当征战疆场的大将军,保家卫国守护百姓。”谢娇的声音轻轻的,被言乔捕捉入耳。

  “那,那很好啊”,言乔惊叹敬佩道。

  谢娇轻笑出声:“阿娘也这么说,她让我好好学武,日后能够有所作为。”

  言乔顿了顿,“那小姐以后,当了将军,我能去做,你的士兵吗?”

  闻言,谢娇睁开眼,她偏过头看言乔:“乔乔,你相信我能成为将军吗?”

  言乔仍旧闭着眼,长睫被风吹着微微上翘着,脸颊似玉一般的清透:“会的,小姐会成为,大将军。”

  谢娇看着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拿着树枝胡乱比划着,问阿娘她像不像将军,阿娘抱起她,说娇娇以后一定会是大将军。

  之后是一些零碎的画面,便是父亲与母亲的争吵,父亲掐住母亲的脖子,母亲被她死死摁在床上,幼年的谢娇躲在柜子里,母亲的头努力的偏向她,无声的让她别怕。

  “小姐,小姐!”

  谢娇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屋檐边,差一步就要掉下去了,旁边是惊魂未定的言乔。

  她退后一步,一把搂抱住身边的人,眼神空洞的喃喃道:“我害怕,我害怕...”

  言乔个子才到谢娇肩膀,她踮着脚被谢娇抱住,自己也吓坏了,她眼睁睁看着谢娇魔怔似的站起身就向屋檐走去,她差点就没能拦住她,轻轻拍着谢娇的背:“小姐不怕,不怕了。”

  谢娇用力的抱紧怀中的人,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尽管这根稻草看似柔弱不堪,可却是唯一能救她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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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谢府待了三个月,言乔个子拔高了些,但身形却总是单薄,看着像个弱不禁风的美人灯似的,然而其生命力却如同杂草一般,是野火烧不尽的。

  “乔乔,水里凉,上来吧”,谢娇半坐在小舟中,撩起一捧湖水挥向不远处的言乔。

  这地是一大片莲花池,夏日里荷叶田田,莲花也开的极娇,言乔身穿湖蓝轻纱裙亭亭立在水中,与这一池荷叶相似相容,只是脸上手上具是淤泥,倒衬的露出来的肌肤像是白嫩的莲藕。

  她避开撒向自己的水珠,嘴角弯弯,未语先笑:“我给小姐摘莲蓬嘛,小姐喜欢吃莲子的呐。”

  谢娇微挑凤眼中盛满笑意,垂了垂眼睫遮盖住眼神,轻声道:“可乔乔都摘了很多了,吃不完就会坏了。”

  闻言,言乔望向船上,的确是有很大一堆了,只能遗憾罢手,向着谢娇涉水而来。此处水浅,言乔下裙裙摆被她系在腰上,裤腿上挽之膝盖,只露出纤细小腿,在碧水之下若隐若现。

  湖水随之泛起的涟漪映入谢娇的眼中,那双眸也跟着忽明忽暗,她站起身伸出手去,拉过言乔的手腕将人带入船中。

  言乔刚一上船并未适应,船身左右晃动着让她身形不稳,恰巧谢娇此时松了手,她迫不得已只好扶住了谢娇的腰身,抬头目光无措的看向她。

  谢娇垂眸凝视了她片刻,拉过言乔的手随着自己一同坐在舟上,她拿起船桨向湖心处划去,荷叶被撞的东摇西摆,打碎了片片阳光。

  湖心处的水很深,地下也浑浊乌黑,谢娇便在此处停下了动作,她看向言乔,语气依旧轻淡:“乔乔,我下去找个东西,你要等我。”

  言乔先是听的一愣,随机反应过来正要阻拦,然而眼前一花,谢娇淡黄衣袖流云般滑过手心,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湖中。

  “小姐!”她站起身惊呼,眼睛直直的望向那不断扩散的水纹,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仿佛回到了失去老乞丐的那个夏日,寒气从脚底漫过头顶,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直至水面恢复到平静无波,这死一般的寂静让言乔开始眩晕起来,她恍惚着迈开腿就要踏入水底,而正当这时,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水底伸出,正好握住了言乔的脚踝。

  言乔被那手冰的浑身抖了抖,直愣的看着破水而出的谢娇,她的脸也是被水浸湿的白,头发散落在肩膀背后,像只漂亮又惊悚的水鬼。

  她仍旧握着言乔的脚踝,脑袋歪了歪,双眸沉沉的,神情确实极为平静:“乔乔,你要做什么呢?”

  嘴角向下撇着,言乔做了个要哭的表情,她惶惶然的看向谢娇:“我以为小姐你要去死,我也想去死。”

  谢娇一怔,她没想到是这个回答,首先她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死,她不是说了去水底找个东西,让言乔等她的么?想了想,她又窃喜到原来自己在言乔这里这般重要,自己死了,言乔也要跟着自己去死,还从来没有人自愿随她去死的。

  谢娇不知道言乔原本对这是很敏感的,她虎头蛇尾的丢下一句话就扎进了水中,言乔的第一反应便是小姐是要投湖自尽了,因为老乞丐便是在水中自尽的,这给言乔留下了极端的印象。

  言乔哭了,泪珠子更豆子似的一颗颗砸在湖面上,谢娇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又歪了歪头伸手去捂言乔的眼睛:“别哭了乔乔,我送你个小玩意。”

  十分后怕的言乔继续抽噎着,她停不下来,像是要把当年失去老乞丐的卫屈一并哭出来,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有人疼了就免不了要娇一些,言乔觉着自己也娇弱起来了,因为小姐很疼她。

  谢娇翻身上船,犹犹豫豫的觉得这次是自己做错了,她双手捧住言乔的脸,轻声道:“乔乔,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

  言乔打了个哭嗝,想要作出十分严肃的表情来,她一激动就又开始结巴了:“小姐,以后,不要去,这么危,危险的地方,小姐不能,有事。”

  谢娇仔细端详了言乔的眼睛,末了发现她的眼珠仿若点漆,好看的就如星辰银河,是完全的令人沉迷。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虽然言语仍旧浅淡:“我不会有事,也不会让你有事。”

  言乔是很好哄的,她很信任自己愿意相信的人,点点头,言乔抹了把眼泪,果然安安静静地不哭了,眼巴巴的等着谢娇拿出她在水底找到的小玩意。

  那是一个小蝴蝶玉坠,一根红绳穿过尾部,在日光下晶莹剔透,被水浸泡后质感愈发温润细腻,缠绕在谢娇手腕处。

  玉坠被谢娇扯下来双手捧着,示意言乔凑近看,“乔乔,它会发光的,你来看看。”

  言乔将眼睛埋入她的掌间,在暗处果然见那玉蝶发出莹莹光芒,透着碧色的浅浅光点,再仔细看看又觉得她有些发蓝,看久了竟会感觉似星辰冉冉上升于夜空,令言乔感到神奇之至。

  耳边听到谢娇轻问道:“乔乔,好看吗?”

  “小姐,它,真漂亮!”言乔抬起头,微微睁大了双眼,神情带着惊讶,显出些稚嫩傻相。

  谢娇低头看她,细细品味她的表情,随后微微笑道:“那就把它送给乔乔。”

  玉蝶是谢娇母亲送给她的,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被谢娇一怒之下丢弃于湖底,幸得这小小玉坠会于黑暗中发出光芒,不然谢娇也不会这般轻易从盛满淤泥的湖底找出来。

  突发奇想的来莲花池去寻找这枚玉坠,又因为言乔的举动取乐了自己而想将之赠与对方,谢娇的种种行为全都是兴致所至,也可以说是随意妄为。

  在府中的这几个月谢娇教会了言乔服从自己的一切命令,谢娇要给,言乔就不能不要,但总是要下意识的推辞,因为谢娇给的东西总是很“贵重”,让言乔觉得自己够不上,也无法向谢娇解释清楚为什么喜欢却不要,因为谢娇从来都是要把喜爱的东西紧紧攥住的。

  言乔轻声道:“谢谢小姐”,弯了弯细长脖颈任谢娇给她套上小玉坠,白肤红绳着实扎眼而好看,谢娇微斜着头打量着,两指捏了捏玉坠:“乔乔戴着的确好看,以后日日都戴着吧。”

  “好...”言乔被谢娇拉着手坐下,小舟重新划动起来,向着岸边悠悠行进。

  二人回到卧房换了干净衣物,言乔为谢娇擦拭头发,谢娇支着下颌半阖眼帘,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言乔走去开门,外边站这个下人垂首道:“小姐,老爷与二公子回来了,命小人来叫小姐过去一趟。”

  谢娇默然的抬手抚摸了一把发尾,言乔擦拭的很干净,发丝顺滑光亮,她暗自满意的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带路”。

  言乔跟在谢娇后面,察觉她好像并不高兴,她悄悄捏了捏挂在脖颈的小玉坠,轻呼出口气。

  谢府的主人名叫谢幕,是江淮谢氏族长,也是夏朝的镇远候。此人年少时便跟随长辈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在朝堂之中也是不二拳臣,朝中局势汹涌多变,甚至历经皇拳更迭,在此重倾之下他也仍旧屹立未倒,心思手段可见一斑。

  对此言乔是全然不知的,她隐匿在谢娇身后,低着头听他们说话。

  谢肃十几岁随军征战,到现在是37岁的年纪,身形挺拔强健,面容与谢娇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上挑的凤眼尊贵带着冷漠,眼尾带了些细纹,剑眉凌厉鼻梁高挺,是一副贵气俊朗的长相。

  他扫了谢娇一眼,语气淡漠:“你要满十五了,是时候跟着你二哥去皇都读书了,收拾一下,过两日便出发。”

  谢娇面对她父亲,也是散漫冷淡的态度:“知道了,父亲。”

  谢幕站在一旁,也不与这幺妹说话,他长得与谢肃更加相似,只是气质偏于阴郁,眼睛直直的看向谢娇身后的言乔,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扯了扯嘴角,露了个令人恶寒的笑。

  谢肃点点头,挥了下手示意她可以走了,谢娇转身便要离开。言乔未曾想这对许久未曾见面的父女竟只说了两三句话就完了,下意识的抬头看了谢肃一眼。

  正是这一眼让谢肃注意到了言乔的存在,方才言乔低着头,谢肃只当是个普通下人,这一抬脸竟让他愣住了。

  言乔因为在谢府吃穿不愁,脸上长了些肉,肤如白玉眉眼浓秀,嘴唇似粉嫩的桃花,是个比世家小姐都更像小姐的长相,即便如今才十一二岁,也能隐约看得出日后的姿容无双。

  她只看了谢肃一眼便低下头去,屈膝行了一礼就要跟着谢娇离开。

  “站住!”谢肃回过神皱了眉,垂在身侧的五指渐渐收拢,冷声喝道。

  言乔被这声吓得一抖,谢娇也随即转过身来望向谢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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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什么人?”谢肃眼神锋利直直射向不明所以的言乔。

  言乔怔了片刻,垂首躬身行礼正待作答,此时手臂被一股力量往后稳稳一拉。

  “父亲,言乔是我房里的人。”谢娇挡在言乔身前,在举动上做出明明白白的袒护。

  谢肃冷漠的扫了一眼唯一的女儿,“她是何身世,父母亲族可在?”

  出于私心,谢娇并不想让谢肃知道太多关于言乔的来历,于是就半真半假道:“她的双亲很早便已离世,言乔由她爷爷养大,几年前她爷爷也去世了,在街上我的马发疯撞了她,我见她孤苦无依就起了收养之心,事情便是如此。”

  谢肃对她的话并不全然相信,不置可否的一颔首,略含警告意味开口道:“你是我镇远候嫡亲长女,有些事不能逾越了身份,让世人看了笑话。”

  谢娇猛然抬眸看向谢肃,嗤笑一声:“谢娇自是比不上父亲事事都能面面俱到,人前人后竟是全然不同的面貌,当真是表里不一的很...”

  “啪!”一声脆响,谢肃挥手打了谢娇一记耳光,众人一时都未反应过来。

  “谢娇,当真以为仗着你母亲周氏一族便能这般与我叫板吗?你得明白,我认你你才是我谢肃嫡女,我不认你,你便什么都不是”,谢肃压低了眉眼显出戾气,水旜的话也冷酷无情。

  言乔惊了一跳,下意识要去挡在谢娇身前,然而谢娇伸手挡了一下示意不用,言乔看了眼谢娇脸上的掌□□中一痛,随之表情也冷了下来垂着头默然不语。

  谢娇本还想刺谢肃两句,但意识到言乔还在身后,不想连累她跟着自己受罚。

  她“疯”的快,收的也快,面不改色的对谢肃道:“谢娇知错”,然而后无悔意。

  谢肃对此也见怪不怪,他对这个女儿并没有太多感情,只是略微忌惮她母亲家族的实力,谢娇母亲周静婉本是江南周氏族长之女,与谢肃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当年出了些意外,也令谢肃对其母的态度十分复杂。

  再次扫了眼她身后的言乔,谢肃眸色微沉,他拂袖沉声道:“去祠堂思过两日,延后启程” ,说罢便转身离去。

  谢幕见谢肃走远,才停止观戏走到谢娇面前:“许久未见,阿娇说话还是依旧不动听,何必为了只狗儿的父亲动怒呢。”

  闻言,谢娇冷冷看向他:“你说谁是狗?”

  谢幕微笑,低声道:“我说的当年阿娇你养的那只,最后发了疯咬了你,还是阿娇你不会养,养到后来反倒咬了主人,这样一个前车之鉴,三妹你怕是永生难忘吧。”

  言乔听的心中一动,立马想到当时谢娇初见阿迟时反应这么大,她该是想到了自己养的狗,言乔看着谢娇的侧影,开始有些愣神。

  “原来二哥还记得,那时二哥掉进了后院的莲花池伤了身体,正巧我听说狗肉大补,就让人宰了那只狗炖了,听说二哥吃的可好,连汤都没剩下。”谢娇轻声道,作满意状点头:“看来那疯狗肉深的二哥的心呐,过了这么久依然恋恋不忘。”

  谢幕本就苍白的脸色逐渐发青,微蹙了眉毛,显得面容愈发阴郁,意有所指的低声道:“所以说,阿娇可千万莫要对一些小玩意儿上了心,管不了也护不住的,惹得自己一身骚。”

  谢娇又点了点头,这次毫不避讳直言道:“二哥还是管好自己,莫要做那狗拿耗子之事,你身子骨不好,想惹骚也骚不动的。”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谢幕被气的脸色都要转紫了,深深呼出口气:“好,你有这份自信很好,我看你最后能护得住谁!”

  言乔知道谢娇的嘴厉害,但随便两句话便能给人说死,不像自己,刚把结巴的习惯给纠正过来,对谢娇的崇拜又深了一层。

  “乔乔,我得去跪祠堂了”,谢娇轻声道。

  言乔点头表示知道,莫名听出来她说的话带了一丝卫屈,于是便安慰道:“小姐,我陪你一起跪。”

  谢娇听完更沮丧了,她想保护言乔,却还是让要让她跟着自己遭罪,摇了摇头,道:“你不要跪,陪着我就好。”

  言乔抿了抿唇,注意到谢娇的侧颊已经肿起了高高的指痕,便有些心疼,谢娇不过是被扇了一巴掌,她自己倒并不在意。

  而言乔一直活在困顿穷苦中,时时也被欺负殴打,也被打的很皮实了,原本也不至于在意,但这一掌打在了是谢娇的脸上,言乔便不得不在意了。

  于是谢娇先行去往祠堂,言乔一路跑回兰亭居给她拿伤药,并表示自己可以快去快回。

  回去需要经过湖上一座三米来高的石桥,言乔远远的看见桥上站着一人,衣着气势隐约是谢娇的父亲—谢肃。

  她脚步一顿,心里清楚谢娇与谢肃父女俩之间的关系不好,更何况谢肃今日还打了谢娇,言乔先入为主的对他产生了厌恶的情绪,而谢肃貌似今日也对自己有所不喜,言乔一边思索着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谢肃背对着她站在桥上沉默地望着远处水岸,身影挺拔巍然不动,言乔没有办法,硬着头皮走上桥区。

  未待言乔问安,谢肃便回了头锐利目光直射向她,言乔被他用严苛的眼神审视着,紧张的立即失了语。

  谢肃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 “你叫言乔,你父亲姓言?”

  闻言,言乔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谢娇方才的一番话已经帮她交代了“身世”,虽然其中言语不实,但她若是此刻否认,不知谢肃又会不会责罚谢娇。

  “回老爷,奴婢的父亲的确姓言,父母在奴婢幼时便去世了,奴婢是由爷爷养育长大的”,言乔恭敬答道。

  谢肃默然片刻,转身不再看她,似问似答道: “你长的颇像我年少时的一位故人。”

  言乔并未注意到谢肃的用词是年少的故人,照他和谢娇母亲的关系,谢肃该用的词当是亡妻,就算用故人,也不该出现的是“年少”二字。

  见他转身不再凝视自己,言乔悄悄松了口气,神情放松了些,对此无话可说。谢娇也曾经提过自己有几分神似她的母亲,但也只是几分而已。

  谢肃也并没有在等她的回话,拂袖摆了下手:“去吧。”

  言乔对着行了礼便头也不回的急急离去,未曾看到谢肃此时正神色晦暗的注视着她远去的方向。

  当夜,谢家祠堂供奉着谢家数代祖宗亲族,乌漆的灵牌层叠摆放着,谢娇端正的跪在堂中,四周时不时的挂过阵阵冷风,她倒无惧,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那偏角落的牌位,是她的母亲周静婉。

  谢娇凤目微阖,在心中默念, “阿娘,保佑我吧,让她一直留在我身边,女儿就不会害怕了。”

  “小姐,我来了”,仿佛是在回应她的话,言乔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

  谢娇垂着头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她回头看着那纤细身影好似从昏暗中带来了光,那灯笼摇晃着使里面的烛光忽明忽暗,言乔在这微光中的面容突然模糊了性别年龄。

  当真是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灯笼被言乔放在谢娇身侧,她将手中的披风轻轻搭在谢娇身上,语气低落道:“小姐,门口的人太凶了,我本来带了食盒,可他们不让我拿进来,我说小姐还没吃饭,结果,他们说老爷罚小姐,今晚不许吃晚饭。”

  谢娇眼神一瞬不离的跟着她,状似也烦恼了起来:“那怎么办呢,乔乔?”

  言乔把披风的带子系好,抬眸间眼波灵动狡黠,轻声道:“我偷偷藏了一碟蟹黄酥,用手绢包着放在怀中,小姐饿了吧,我拿给你。”

  蟹黄酥被挤压着碎了许多,谢娇原本不饿,可见言乔双手捧着绢子,眼神殷切期待的模样甚为可怜,于是就着她的手低头埋入她的掌间伸出舌头舔了舔那酥碎的点心渣。

  此举明显不妥,谢娇是小姐,身份尊贵,怎么能似猫狗一般去舔食主人手中的食物呢。

  然而言乔实在不能贯彻尊卑有别这件事 ,本老乞丐在世时宠着她,等她一个人时,就更没人教导她何为尊卑,因此她乖巧,却并不卑贱。

  所以她见谢娇的举动,只觉小姐可爱可怜,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应当诚惶诚恐阻止谢娇的行为。

  “咳咳咳”,谢娇被呛着了,脸色立即变得通红。

  “慢点慢点,别吃太快”,言乔也跪在谢娇身旁,轻轻拍她的背,又从腰间拿出一个小茶壶,手掌般大小晶莹剔透,蹙着眉道:“小姐快喝点水”。

  待谢娇猛灌了几口稍微平复后,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言乔的腰间,伸手去摸了摸,嘴里嘀咕着:“这么细的腰,怎么藏了这么多什么东西,还有别的吗?”

  言乔的腰很敏感,被谢娇触碰的痒地直躲,脸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没有了,没有了,小姐别找了,哈哈哈哈,真的没了!”

  谢娇并未罢手,言乔被直戳要害身子一软像后倒去,被谢娇护着头躺倒在地,谢娇也顺势压在她身上。

  言乔脸上还带着笑,眼神湿漉柔软,浓长的眼睫沾着泪,是个被欺负惨了的形貌。她双手撑在谢娇双肩上,试图将人推开些。

  谢娇比她年长,身体也比她强健许多,她不准备从言乔身上起来,耍赖般一手垫在言乔脑后一手圈在言乔腰间,眼睛在她脸上逡视一番,开口道:“乔乔怎么不大长肉呢,吃的也不少,都吃到哪儿去了?”

  言乔一听忙道,喃喃着:“我长了,长高了,小姐看不出来而已。”

  谢娇思索了一下她刚来时的模样,认可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担忧她只长个不长肉,以后长成个骷髅架子就不好了。

  她把疑虑讲给言乔听,言乔是个单纯的,也开始怀疑自己身体是不是有病,毕竟自己平日里吃的的确不少,身形却还是单薄的看起来弱不禁风。

  当朝高祖皇帝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夏朝自开国以来无论男女皆崇尚武力,且均以丰韵健壮女子为美。

  言乔感到有些灰心,自己长的跟个面人似的,实在说不上“好看”,以后说不定还会越长越丑,她抬眼看向谢娇,谢娇虽为女子,身形却挺拔高挑,皮肤如蜜肌肉紧实,面容矜贵华美,凤眼微挑眼神又冷然,自有一番傲气。

  言乔看着谢娇突然就自惭形秽起来,不想让谢娇看着这样的自己,于是又去推她:“小姐,快起来吧,我给你擦药。”

  谢娇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了起来,也不逗她了,依言其身,并拉着言乔的手将人带了起来。

  任言乔用手沾了药膏涂抹在红肿的侧脸上,药膏冰冰凉凉的,和言乔的手一样,在灼痛的皮肤上留下阵阵清润舒适的感觉,谢娇舒服的眯了眯眼,像只偷/腥的猫,看得言乔又软了心。

  在谢府里的日子,言乔听了很多闲言碎语,那些下人们说谢家的三小姐有疯病,说她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她虽为嫡女却不得老爷宠爱,日后只怕也是草草嫁人的命……

  言乔听的生气又难过,气那些人胡说八道,又心疼自己的小姐被恶意中伤,她眼中的谢娇虽然强势,但始终是善良又尊贵美丽的,言乔总想要保护她。

  “乔乔在想什么,怎么哭丧着小脸”,谢娇总是喜欢研究言乔的表情,时刻都想知道她的心思。

  “我怕自己以后长的越来越丑了,小姐就不要我了。”言乔声音低低的,是发自内心的忧愁。

  闻言,谢娇微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随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坏心眼儿的道:“没关系,小姐是不会嫌弃乔乔长的丑的,只要乔乔一直呆在我身边就好。”

  言乔不知为何,听了这句话也没感受到安慰,只沉重的叹息了一声,继续仔仔细细的给谢娇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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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跪,去旁边待着”,谢娇轻声对言乔道,见她不肯动,就抬手轻推了一下。

  言乔陪着她熬了一宿,本身底子并不如谢娇,被她这无意一推就要仰着往下倒去,吓得谢娇起身拦腰将人抱在怀中。

  “乔乔,你身体有些发热,我让谢云带你回去。”谢娇将额头贴着言乔的额上,感受着她有些微烫的热度轻轻蹭了蹭。

  此时的言乔原本明亮的双眼如同蒙了一层雾,眼神涣散唇色泛白,耳边听着小姐的轻声细语点了点头,心里知道是昨日在湖水中待久了着了凉,迷迷糊糊地道:“小姐,我睡一会儿就,就过来陪你,你要等我。”

  谢娇抱着言乔沉默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她看不见,又贴在她耳边道了声好。

  祠堂里有两个看守谢娇的下人,其中一人十分有眼色去寻找谢云,不久,谢云迈步进入祠堂,先是对着谢娇行礼,唤了一声:“小姐”。

  谢娇点了点头,示意谢云接过言乔,神色平静:“她着凉了,去给她叫大夫,这两日不要让她过来。”

  言乔昏昏沉沉地站不住,谢云索性将人打横抱起,低头看了眼,见她面色潮红唇色却苍白知道这是烧的厉害了,皱了眉:“是,小姐。”

  谢娇见谢云轻易抱起言乔,心中忽生出一丝不满,强压下这股情绪,她面无表情的扫了眼言乔埋入谢云怀中的半张脸,声音低沉:“走吧,让她听话,等我回去。”

  正要转身,衣袖却被扯住了,谢娇低头看去,是言乔莹白如玉的手指松松的勾着衣角,这举动缓和了谢娇的神情,她抬手轻捏了下言乔的手指:“乔乔,你要听话。”

  “过两日我还要带你去皇都,你要好好养病的,否则小姐就不能带你去了。”谢娇仿佛掐住了她的软肋,言乔下意识便松了手,在昏睡过去之前还低低嗯了一声,以此回应谢娇自己会听话的。

  谢娇拿捏住了言乔的软肋,其实言乔已经成了她自己的软肋,力度重了,更疼的是谢娇自己。

  言乔以为自己一向抗病,睡一会儿便好,但大抵是谢娇这些日子把她养的娇弱了,一场风寒让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两日,精神好些时,谢娇已经受罚回来啦。

  其时,言乔正半靠坐在床上喝药,这药不知是不是加了黄莲,苦到令人反胃,言乔只觉腹中翻腾了一阵,绞得她额上都冒了汗,看起来气色倒好了点。

  门嘎吱一声开了条缝,有风吹进来撩起了言乔额前的碎发,她抬头望去,只见谢娇从容不迫推门而入,带着笑意与她四目相对。

  言乔呆怔了瞬间,立即要跳下床去。

  “乔乔,别下来!”谢娇喝止住她的动作,自己走去床前。

  言乔因她的喝止一只脚刚着地,一动不动的看着谢娇向自己走了,让她高兴的手足无措起来。

  谢娇坐在床边,俯身握住她的脚腕将其放入被中,看了眼放在床头的药碗,才道:“我回来了。”

  言乔看着她一时失了语,于是她点点头,认真道:“小姐我有听话,药也都喝了,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

  她的话被谢娇的拥抱打断了,谢娇仿佛是想要把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她的下颌抵在言乔的头顶,身体被她完完全全的圈在怀里。

  言乔待在谢娇身边的这些日子对她也有些熟悉了,她乖乖的任谢娇抱着,觉得这样的小姐实在是脆弱而可怜,她也想伸手去抱抱谢娇,想让她不那么难过。

  言乔固执的认为,谢娇这是伤心难过的表现,尽管谢娇从来没流露出此类神情。

  当夜,谢娇又带着言乔上了屋檐做了夜猫子,言乔躺在瓦砾上不再像第一次那么害怕,她微微侧过头凝视着小姐挺直的鼻梁:“小姐,皇都是什么样的呢,真像他们说的遍地都是黄金玉阶么?”

  “不是”,谢娇本是平躺闭着眼,听到言乔的声音就微睁开眼侧过身对着她:“皇都不如江淮秀丽,但山水辽阔,冬有大雪届时天地同色满目洁白,也很好看。”

  江淮是水乡山水清丽,很少能见到鹅毛大雪,皇都在北方,有大漠孤烟落日长霞,这让言乔突然向往了起来。

  “小姐会在那边待多久?会一直在那里吗?”言乔微直起身子想去看谢娇的眼睛。

  谢娇握住言乔的肩将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三年,我们要在皇都住三年,三年之后我就带你去小舅舅镇守的西番,到军营里去,乔乔,我总会成为夏朝的将军。”

  言乔的头压在胳膊上,露出的眼睛弯弯的,她点点头,承诺一般轻声道:“嗯,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谢娇看着她,伸手盖住言乔的眼睛,言乔只觉额头一暖,温热的触感使她微微一颤,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眼前任旧一片黑暗,让额上的柔软愈发明显。

  “乔乔,记住你说的话。”

  “嗯”

  耽搁了两日,原定的行程改成了走水路,镇远候谢肃只让人告知了谢娇一声,并不与她见面,因此两人在一条船上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谢娇病了,这场病来势汹汹,差点要了她的命。

  谢娇最先只是咳嗽,她不在意,除了言乔大家都没放在心上,船上的大夫给她开了治疗风寒的草药,谢娇吃了两天也不见好,见状,言乔神色凝重了起来。

  夜晚时,言乔会打些热水为谢娇擦身,谢娇恹恹的躺在床上,不甚在意的掀开衣服,言乔垂着眼帘神色不动,她其实有些害羞,因为谢娇的身形美好,她自觉比不得对方,总觉惭愧,于是愈发不露声色起来,担心自己出乖露丑。

  她看着谢娇俯趴在床上,蜜色的肌肤细腻柔软,然而在那如绸的背部,却又许多点点红印,竟是一个个细小的水泡!

  言乔立时瞪大了眼睛,皱了眉凑近细细查看,她用手帕包着手指轻轻按压了一下,听见谢娇疼的吸了口气。

  这是有传染性的热症!言乔怔了怔,她当即将谢娇的衣服盖了回去,蹲在床边对谢娇道,眼神满是担忧认真道:“小姐,你在这里不要出门,我去把门窗关了叫大夫过来,你好好躺着等我回来。”

  谢娇眼睛乏力的睁不开,声音也去弱不可闻:“乔乔,不要走。”

  这个病治不好很容易死人的,言乔眼中蓄着眼泪,声音也带着哽咽:“小姐不怕,我很快就回来的”,她将谢娇的手握住贴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几乎带了哀求:“小姐等等乔乔吧。”

  谢娇似乎叹了口气,贴在言乔脸上的手指动了动,“好”。

  闻言,言乔将谢娇的手塞入被子并掖严实了,起身快速的跑向二层大夫的房间,然而很不巧的是大夫此刻并不在房中。

  她拦住路过的下人询问,那人告诉她大夫在老爷的房中,于是言乔又立即往楼上跑去,这艘船一共四层,谢肃在顶层的船舱中,言乔因着谢娇的原因对谢肃也是能避则避,此刻迫不得已主动找上门去倒让谢肃有些惊讶。

  “你...出什么事了,如此惊慌?”谢肃靠窗坐着,神色淡淡的看向气喘吁吁的言乔,手中还握着杯茶。

  言乔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大夫,她一时顾不得其他对着谢肃直接跪了下来,结巴的毛病又犯了:“老,老爷,求您,救救小姐!小姐,犯,犯了热症!”

  谢肃默然片刻,声音是令人心寒的冷漠:“知道了,你带吴大夫去看看她。”

  在这炎炎夏日里,言乔跪在地上只觉心都要被冻住了,她没有父母,老乞丐给了她短短数年的父母所有的爱护,她发热症的时候,老乞丐也跟着去了半条命,因此不知道为何作为谢娇的父亲,谢肃竟然对女儿这般漠视。

  言乔心疼谢娇,心疼的喘不过气,她拉着大夫急急忙忙的赶去谢娇的房里。

  大夫也累的直喘气,抚着胸口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被言乔催着给谢娇把脉看病,气的瞪了小丫头一眼,可奈何言乔长的乖巧可怜,眼巴巴的望着老大夫,让他也生不起气来,抚着白胡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大夫将谢娇望闻问切了一番也正色了起来,他起先以为是这小丫头胡言乱语,然而谢娇这种症状当真是热症的发病情况。

  谢娇见言乔回来后就闭了眼,此刻被折腾片刻依然陷入混沉,吴大夫只得对言乔道:“三小姐的确是得了热症,在这半月里千万不要让她见了风,饮食中不得放盐油,这种病症药物只能起克制作用,好不好的了只能看天意,对了,你可发过此症?”

  言乔点点头,眼睛通红:“我,我得过的,我不会染上的。”

  大夫郑重道:“那就行,你仔细着照顾你家小姐,此病十分容易传染,在这期间不要接触旁人,三小姐用过的衣物碗筷都要单独清洗,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谢谢大,大夫”,言乔双手合十向吴大夫诚恳的拜了拜,大夫摆了摆手表示要去向老爷禀告,并药箱种拿了药方让她去自己房中找药童拿药。

  言乔依言去煎了药,三小姐得病的事已经传开了,那些下人们都不敢轻易靠近言乔,于是事事都得她亲自动手。

  双手端了药用脚轻轻踢开门又快速关上,言乔蹲在床边唤着谢娇:“小姐,小姐要喝药了。”

  谢娇虚弱的睁了睁眼,脸色苍白身体无力,言乔用额头去试她的体温,烫的让她心都在颤,此病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让谢娇送了命。

  将药放在床头后言乔用被子裹住谢娇全身,她坐在去床边让谢娇依靠着自己,一手端着药,一手拿着勺子舀起药汤吹了吹递到谢娇唇边:“小姐,吃完药再睡,好不好?”

  一场病好似让谢娇的心智脆弱了许多,她闻到药味皱了皱眉头,嘴里呢喃了一声真苦,然而还是张了嘴咽下去。

  又这样喂了几勺,谢娇意识到言乔这样的姿势会累,就自己端过药碗一饮而尽,将空碗放在一边,她蜷缩进被子里语气似在撒娇一般:“乔乔,我好冷。”

  言乔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哽咽了一下,“我去给小姐拿被子”,她出门后几步走到自己的房间将所有的被褥抱了过来。

  将被子全部盖在谢娇身上,言乔又去打了水给谢娇擦汗,此时虚弱的谢娇显得无比的乖巧,一双凤目在烛光中熠熠生辉,精神过了头,这是不正常的现象,让言乔想起了老乞丐离去前的模样。

  她无措的半跪在床前,祈求般对谢娇道:“小姐一定,要好起来,我们,还没有,去西番,小姐,还要,要当,大将军的。”

  谢娇侧头去看她,听着她磕磕绊绊的声音,嘴角无力的上扬了一下:“乔乔,怎么又不会说话了,你不要怕,我不走,我怎么会丢下你呢…”

  话说了一半,又昏睡了过去。

  谢娇的身体都被包裹在被子里,言乔只要抓住垂在颈间的玉坠,如同握住的是谢娇的手,这让能她略微有所依靠。

  言乔整夜的守在床边,谢娇反复的醒来又睡去,身体也去忽冷忽热,她见不得风,言乔便眼也不眨的提她一遍遍将露出的手脚塞进被褥,又时时打水为她擦身,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翌日,谢娇醒来时见言乔还坐在床边强撑着,她的眼神由复杂变得极为柔软,掀开被子的一角,轻声道:“乔乔,进来睡会儿。”

  言乔见她醒来后便又去试她的体温,感觉比昨日好了些,稍稍放心下来,睡意立即上涌,也不再强撑钻进被窝,谢娇顺势将她搂紧怀里,听言乔细软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小姐,我睡一小会儿,半柱香后要叫醒我,我去给你做饭...”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谢娇将人搂紧了些,怀中带着温度的柔软身体让她感到安心,鼻尖蹭了蹭言乔乌浓的碎发,她的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心中发狠道:我才不死,我要和她长长久久的好生活着,谁也不能夺走她,她是我的。

  谢娇的病在言乔的细心照顾下逐渐好了起来,待她终于能下床了,却目睹了一件让她怒不可遏的事情。

  她看到让她放在心上的言乔,在无人之处让人欺负的那般无助可怜。

  谢府的下人们平日里对谢娇这嫡女表面敬重,可因为她的疯病,又见识到老爷对这女儿的冷漠态度,自然总做些阳奉阴违的事,如今谢娇垂死,谢云有事没有跟来,暗卫们又不得上船,当真只余下言乔与她相依为命。

  言乔的依靠谢娇要倒了,那些平日里怀着恶意的人开始肆无忌惮了起来。

  他们会故意撞撒言乔刚熬好的药,在她洗好衣服之后泼上些脏水,言乔势单力薄与他们争辩不过,她性格纯善倔强总是吃亏,于是她选择躲着那些人。

  她长得好看,也有一些人有时会帮着照顾她,可也因为长得过于出色,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言乔拔节太快,虽然面容略微稚嫩了些,但单薄的身体已然可见女子姣美的雏形,她如今的年龄已是十二三岁,过两年依照夏朝法令都可嫁人了,被心术不正之徒惦记上也在意料之中。

  当时言乔正在守着炉子煎药,手上拿着一只空碗,一只手突然从后方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口鼻,然后身体又被另一只手牢牢抱住,整个都被抱进了身后那人的怀里,碗砸在地上转了一圈。

  她先是一愣随机拼命挣扎起来,然而她发不出声,力气更是相形见绌,被那人轻而易举的拖入到几乎没人会去的最底下堆放杂物的船舱。

  舱门被嘭的一声关住,吓得言乔浑身颤抖了一下,里面是一片黑暗,那人手掌粗糙带茧,言乔被他擦过的皮肤磨的生疼,最后被她摁在靠墙的一处角落里。

  那人呼出的气息也油腻腻的,在言乔耳边警告她不要出声,随即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

  言乔什么也看不见,黑暗中未知的危险是最令人恐惧的,她无助的伸手,却摸到了那人的身体,立即缩回了角落。

  “你是,什么人,要,要做什么?”言乔问的愚蠢而天真,只听那人笑了笑,被他用手握住脖颈,拇指在上面暧昧的摩挲着。

  “你可真嫩,你说我要做什么,小/贱/人连女的也能迷住啊,你说说你和那三小姐平日里躲在屋子里都做些什么?嗯?”那呼出的热气凑近了言乔,她只能退无可退的往旁边躲去,却被那人扯着头发摁住了。

  “扭什么!这么迫不及待?我来满足你怎么样?”那人将嘴唇贴在言乔的耳朵上,笑的下流放/荡。

  “你滚开!不要碰我!”言乔头皮发麻的用力将人推开,起身盲目的向前挣去,她看不见路,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她不敢大声说话,安静的极力的向前爬去。

  那人被猛的一推脑袋撞在地上,立时面目狰狞了起来,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他也慌张了起来,刻意柔和了声音:“你出来吧,我不碰你。”

  言乔听见那人的声音就在身后不远处,她连忙收缩了手脚尽力将自己藏在角落,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她期盼着谢娇能够发现她不见了来找她,言乔紧闭着眼将手抵在唇间死死咬住,她当真害怕到了极点。

  那人混乱摸索了一阵也没找到言乔,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再不自己出来,等我找到你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言乔听见他的话被吓得身体抖了一下,任旧不言不动,可她忘了,谢娇送的的玉坠在暗处是能发光的,那东西此刻正好从衣领中露了出来,那人转过一个堆放物品的拐角,发现了躲在角落的言乔。

  他嘴角一弯,向那丝光亮处走去,言乔察觉到不对,低头看了眼猛然怔住,一只手也在此刻悄然扼住了她的脖颈,水旜来一句令她毛骨悚然的话。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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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唔!”言乔再次被死死捂住口鼻,那人扼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骂道:“贱/人,还想藏到哪里去?想去找你那快死了的三小姐救你?呵,别白费功夫了,还不如好好伺候老子,老子…啊!”

  猝不及防被言乔一脚狠狠踢中下腹,那人立即松了手去捂住下身,神色怒火中烧,抬起一手用力向言乔扇去。

  言乔的嘴唇开阖一下,一缕血丝顺着唇角流下,随后就被那人重新按入身下,她想大喊呼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叫不出声,急的红了眼角,在一片漆黑中逐渐陷入绝望。

  仿佛回到了幼时被人欺凌的无从反抗的场景,那时候还有老乞丐会护着她,可老乞丐已经不在了,言乔想去握住胸前的小玉坠,可她的双手被牢牢固定在头顶,在地面上磨破了皮变得鲜血淋漓。

  在她将将要放弃时,舱门被人踹开了。

  原来门就在她右前方不远处,门外的光照射进来,有个高挑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

  谢娇看清眼前的一幕时只觉身体里的血液瞬间凝结,她歪了歪头,眼中闪过片刻的疑惑,提剑的手颤抖了一刹。

  屋中两人都愣了愣,言乔双目渐渐有了光彩,她最先反应过来,用力掀开身上的人,狼狈不堪的跑向谢娇。

  谢娇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只见言乔嘴唇张合却未出声,她仔细辨别了一下,看出那是在唤她,谢娇眼神一暗,待她走的近了,才看清她脸上的伤已经肿起高高一层手印,嘴角被咬破了流出鲜血,她的神色也彻底冷了下来。

  她抬手轻抚了一下言乔未受伤的脸颊:“乔乔别怕,我来了。”

  感受到谢娇安慰,言乔下意识的蹭了蹭她的掌心,浓长眼睫上下翻飞一瞬,眼中是欲语还休的依赖信任,缓缓点了点头。

  此刻船舱中的另一人还在心虚的战战兢兢,谢娇抬眼看向他,将言乔拉到身后:“乔乔去门口,不要进来,不要看。”

  闻言,言乔着急的握住她的手腕,微一摇头,她担心谢娇的安危,那人与体格健壮,而谢娇大病初愈,她怕她会吃亏。

  谢娇看着握住她的那双手,言乔的手掌常年做活并不如何细腻,但手背原本如玉一般柔软秀白,此刻却皮开肉绽鲜红到刺目。

  谢娇眼中映着这一幕血肉,却不明所以的垂眸一笑,然而若是仔细查看,却能看出那眼中毫无笑意。

  “乔乔,听话”,她把手从言乔手中轻轻抽出,抬手落在她肩后将人往自己怀中揽了揽,随后便侧身走入舱室将门重新阖上。

  室内重新归为黑暗,谢娇笔直的站立于其中,提着剑精准无误的向那人走去。

  “我好不容易才教会她说好了话,你就这样轻易的吓得她都开不了口?”谢娇语气轻柔,仿佛只是在喃喃自语,然后脚下突然一动,只听一声惨叫,那人便被踹飞了出去。

  重重的跌在一堆货物中,还没来的急起身,胸口便又被一脚狠狠踩下:“啊!”

  “咳咳咳,小,小姐,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饶了小人这次吧!”那人在谢娇的脚下□□痛苦,然而谢娇不为所动,再次踹出一脚,那人随之蹭着地面撞上墙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这次被踩住的脖颈,只听谢娇轻声道:“乔乔总说自己话说的不好,容易被人笑话,你说是结巴好?还是哑巴好?”

  那人的喉咙在谢娇脚底下被碾磨着,发出喉骨交错的咯吱声,听着令人头皮发麻。

  “你不说话,是觉得做哑巴更好么?那我可以成全你。”谢娇如同耳语般轻而易举的替他做了决定,那人面目青筋暴起,双手抱住谢娇的小腿,痛苦的发不出声。

  谢娇一手提起剑,用剑尖从那人的眉心向下滑,剑过之处皮肉绽开细碎的血珠漫涌出来,却只是破了层皮,只是那冰凉的触感让脚下的人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及至落到那人右手处方停下:“是用这只手打的她?”

  那人惊恐的摇头,却意识到谢娇根本就不能看见,而想要出声喉管又被紧紧桎梏着,没有得到回应的谢娇嗤笑了一声,剑尖破开手腕处的皮肤逐渐深入,只觉胫骨寸寸断裂骨肉分离,剧痛让那人猛烈的挣扎起来,谢娇眉尖挑了挑,手腕快速转动着,那人抽搐了一阵便逐渐不动了,但任旧留着一口气。

  她松开脚往后腿了一步,听见那人垂死挣扎着,从喉间吐出模糊的声音:“别,杀我,饶命,求小姐,饶命…”

  谢娇歪着头轻笑出声:“你在想什么好事?我怎么会让你死?”

  她俯下身,用更低的声音道:“我只会让你求死不能。”

  她用剑直刺想那人下腹位置,只听那人顿时连惨叫也发不出声,“嗬嗬”的倒吸着气,眼睛已经翻白,大张着嘴流出涎水,整个人丑态毕露。

  “到了皇都之后,我会让人将你送去南风馆,那里的达人显贵最是喜爱寻找刺激,如你这样又哑又残的废物应该很受欢迎,好好享受吧。”谢娇将剑上的鲜血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转身离开了舱室。

  言乔在听到里面的惨叫声后就想要开门进去,奈何门是从里面栓住的,她急得拍了拍门,然而又听到里面传来谢娇不急不缓的声音,言乔靠着门又安静了下来。

  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谢娇打开了门,言乔急忙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后才放了心。

  剑上的血擦不净,谢娇刻意将剑负于身后不让言乔看到,她严实的挡住了身后宛若修罗地狱般的血腥场面,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拉起言乔:“乔乔,我带你回去吧。”

  谢娇任旧是矜贵淡然的面容,她的手温暖柔软,言乔没有往舱室中看一眼,她被谢娇稳稳的牵着,而此刻老乞丐的身影与她重合了在一起,言乔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心中是无比的宁静。

  那些人能这般肆无忌惮欺负言乔,是觉得谢娇这次熬不过去了,她在房中数天不曾出来一步,众人见不到她,言乔又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一时间流言散出,那些摇摆不定的下人们又开始了算计。

  但那日谢娇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而那欺负言乔之人的下场给了众人一记警钟,谢娇是嫡女,就算镇远候再不重视她,她也任旧是主子,想要杀谁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而跟在她身边的言乔也是怠慢不得的,众人对比之前越发恭敬谨慎,欺负小觑过言乔的都开始人人自危。

  而这些言乔是不关心的,她沉浸在谢娇恢复健康的喜悦中,每日都给谢娇弄些滋补好吃的食物,对谢娇进行毫无克制的投喂,因为谢娇在生病期间忌食的厉害,言乔觉得谢娇已经瘦了整整一圈,骨头都支棱出来了。

  此刻,谢娇坐在床边放下碗对着言乔招了招手:“乔乔过来”。

  言乔走到床边蹲下,她还是开不了口说话,整个人也总像藏着事一般闷闷的,谢娇觉得她被吓出了后遗症,便每日陪着她说话,可言乔总是张张嘴发不出声,有时急的就要自己去掐自己的脖子。

  每当这时谢娇就会握着她的双手将人拉近了,她俩额头相抵四目相对,言乔的眉眼不似初见时稚嫩,隐约能看到日后的风华,浓秀灵动的如同江淮的山水,谢娇看着看着,就会陷入那清丽的眼眸中。

  谢娇早已到了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在她身边的色与少艾都是言乔,夏朝女子十五便可嫁作人妇,十二三岁已能通晓人事,谢娇出于私心将言乔圈在自己的身边,不让她接触那些人事,她的所思所想谢娇都想要全然掌握。

  那件事之后谢娇因祸得福,得到了言乔全心全意的信任,言乔变得不喜接触旁人,对于肢体接触更加排斥,她整日寸步不离的跟着谢娇,这让谢娇由衷的高兴起来。

  谢娇觉得言乔只有自己一个人没什么不好,她捧着言乔的脸,眼神柔和:“乔乔,不要着急,你在我身边说不说话又有什么关系?”

  言乔被她捧着脸两颊稍稍聚集了些软肉,然而低落的眉眼让她看起来像只年少老成苦大仇深的幼猫,抿着唇摇了摇头,深深吸了口气又叹出去。

  谢娇被她滑稽的模样逗的一笑,她故意道:“这副怪模怪样是要做什么?乔乔想要变成小老头子么?”

  这话听在言乔耳中就是丑人多作怪的意思,她倒吸一口凉气,要哭似得扯了扯嘴角,越发引的人发笑。

  谢娇觉得她的表情很惹人爱,又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嘴里没能吐出象牙来,言乔被说的缩成一团,眉眼耷拉着都不想叹气了。

  当夜,言乔为谢娇准备的晚膳后没有她喜欢的糕点蟹黄酥,谢娇挑眉看了她一眼,言乔心虚的移开目光装作不知,谢娇眼中映着言乔的身影,凤眼微弯勾出笑意,也作若无其事状。

  走了十来天水路总算是到了皇都,谢肃是夏朝拳倾朝野的镇远候,在皇都脚下自然有他的府邸,待众人在府中安顿下来,谢肃便被皇帝召进了宫。

  谢肃此处的府邸与在江淮家中的别无二致,可见他财力雄厚,若当真细究起来,恐怕那藏于皮囊之下野心也不容小觑。

  谢娇幼时跟随母亲来过此处,因此这里还保留着她的院子,言乔的屋子本被安置在谢娇旁边,但也形同虚设,因为谢娇非常果断的将言乔的东西放置在自己房间里,并半胁半迫着言乔跟自己睡一块。

  自然不是为了好做什么,只是在船上每日抱着言乔睡觉让她感觉甚妙,身体相贴的柔软触感让谢娇食髓知味,于是言乔莫名其妙被她哄着一块儿上了床。

  夏朝的拳贵子女在十五岁后都会来皇都的白鹿书院求学,为期三年学得六艺,在这期间也是让即将成年的世家子弟们相互认识,日后在仕途上好互帮互助,若有发展成为姻亲关系的就更好了,这种关系使得两家的利益牵扯更为牢靠。

  明日就要去书院了,言乔兴奋的睡不着,她识字不多,所学都是谢娇所教,对读书一事非常憧憬,不只为自己,也为谢娇,她想学好了能在日后帮到谢娇,毕竟谢娇是要做将军的,身边不留闲人。

  言乔睁着眼睛躺下不动,谢娇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感受着她呼吸时的起伏。过了片刻,谢娇也睁了眼,声音带着不明显的喑哑:“乔乔,怎么不睡?”

  夜晚的月光透过床帏,映着言乔眼睛乌黑透亮,她的呼吸轻轻的铺散在谢娇的颈肩,带出阵阵酥麻,片刻之间,谢娇突然掀开被脚翻身压在言乔身上,声音低沉:“嗯?睡不着吗?”

  言乔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敏锐的觉出今夜的谢娇有些奇怪,怯怯点了下头,她伸出手不带任何暧昧的摸了摸谢娇的脸,温温软软的笑了笑。

  谢娇仔细端详了她的神情,低下头将鼻尖埋入言乔的发间,呼吸间满是清淡的香气,声音闷闷的一笑:“那我们就来做的好玩儿的事情。”

  言乔听后一怔,她的双手被言乔摁在头顶,神情任旧懵懂,而在这时,言乔腰间的痒痒肉被谢娇捏了捏,她立时“哈”的叫出一声,然后就蜷缩起身体想躲着谢娇的手。

  谢娇并不放过她,变本加厉的在她身上各个敏感处揉揉捏捏,言乔被咯吱的胡乱躲着,脸上带着哭笑不得又略惧怕的表情,“哈,不,不要,哈哈哈...”

  言乔额头出了层晶莹细汗,气喘吁吁的扭动身体,终于抓着机会抱住谢娇翻身压住她,碎发贴在脸侧散发着潮意。

  言乔得意的嘴角上扬,谢娇任她压着自己,好整以暇地看她准备做什么,只见言乔仿佛羞愧般抿了抿唇,伸手去撩哧谢娇的腰间腋下,谢娇对那几处无甚感觉,但她愿意配合着言乔装上一装。

  矫揉造作的蛇扭一番重新将言乔压在了身下,月色缠绕在两人之间,谢娇轻笑着拉起薄被将两人掩藏在其下,两人眼前皆是一暗,远远看去只见床上交叠的身影,室内重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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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闹的太晚,一向习惯早起的言乔倒是醒的晚了,可谢娇还是雷打不动的准时睁开眼。

  一睁眼就愣住了,床上的言乔与她贴的极近,谢娇一垂眼便能看见她那形状姣好双目,乌浓的眼睫过分的纤长。

  小心的屏住呼吸,谢娇轻轻伸出手用指尖去触碰那眼睫,细软刺痒的触感使得她无意识的一笑,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触碰,言乔的眼珠转了转,鼻尖跟着耸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唔!”言乔瞳孔收缩了一下,倒也没有太过惊讶,许是在船上看多了谢娇毕露的原形,她的眼睛认真聚焦了片刻,然后握住谢娇做乱的手,未语先笑道:“小,小姐,起床了。”

  谢娇一笑,也不在意她阻挡自己的动作,干脆利落的起了身:“乔乔,今早我们便动身去白鹿书院,要快些,不然就赶不上了。”

  眨眼之间谢娇就穿好了衣服,披散着长发站在床边看言乔穿鞋,若有所思道:“这鞋底太薄,待会儿去街上给你买双厚的,省的磨脚。”

  言乔不明所以的抬起脑袋:“啊?”

  谢娇撇了撇嘴,语气少见的带着无奈道:“白鹿书院建于离皇宫不远处的白灵山顶,从山脚到山顶院门有三千级白玉石阶,所有求学之人无论是何身份都要徒步上山,在日落前必须赶到,之后就会闭门拒客直至第二日日出之时。”

  白鹿书院初始为夏朝高祖皇帝所建,历经三百余年,是皇孙贵胄达人显贵们后代的专供书院,书院的先生们也是出身高门,管教起这帮贵人们也是从不手软,这三千级台阶就是对他们的第一个考验:戒骄戒躁。

  不停不休的爬完这千级石阶也要两三个时辰,还需得徒步且不能借助外物,这些个千金公子无不是身份尊贵身娇体贵之人,倒真不一定吃的了这苦,中途放弃的大有人在。

  谢娇本就担心言乔身体并不强壮,歪着头瞅她:“到时候走不动了,我就背着你上去。”

  闻言,言乔立即站着摆了摆手,一字一顿:“不行,小姐,怎么能,背个丫环,上去,再说,不是不能,借助外物么?”

  谢娇眉眼一挑:“傻乔乔,我自然有办法不让他们看见。”

  言乔任旧摇头,着急了:“那也不,不行,只能,我背小姐。”

  “好、好,我不会破坏规矩的,乔乔放心。”见她坚持,谢娇也只好暂时打消念头,她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有些规矩破就破了,也不见得是坏处。

  “跟我去吃饭,吃完了买鞋去。”谢娇松松的勾着言乔的手指,拉着她出了门。

  谢娇的二哥谢幕也是白鹿书院的学生,不过他已经在书院待了近两年时间了,与他们不同,可以任意时间出入书院,昨日便启程离开府邸了。

  一路上有些无聊,谢娇想捡些趣事说给言乔听,可思来想去那枯燥乏味的幼年时光唯一的一些光彩之处竟是与这二哥有关。

  那时谢娇才五岁,她天生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但母亲却是个经常吃斋念佛的淡泊之人,不能时时同她游戏作伴,府中的下人们又奸猾,见她母亲不得老爷宠爱自然也对她不太上心,那时的谢娇是感到极为孤独的。

  有一日她去莲花池边乘凉,碰巧看到她那年仅7岁的二哥手上拿着一串珠子鬼鬼祟祟的走到池边,犹豫了片刻就将珠子扔进了池中。

  “你扔的是父亲手上的那串楠木珠串吗?”谢娇悄无声息的走到谢幕身后。

  “嗬!”谢幕做贼心虚被她吓得不轻,转身跳开两三米:“你,你干什么?”

  小谢娇歪着脑袋观察他的表情,黑亮的凤眼大而纯粹:“我看见了,你把父亲的楠木手串扔了。”

  小谢幕两三步走过来伸手就要去捂住她的嘴,被谢娇闪身躲了开:“你害怕为什么还敢扔呢?”

  恼羞成怒的谢幕低声吼道:“你管我?我就扔了,你能怎样?”

  小谢娇抿了抿唇,微微颔首:“我去跟父亲说一声。” 转身作势离开。

  “哎,别走别走,别去告诉父亲”,谢幕连忙拉住她:“我给你买好吃的好了吧?”

  小谢娇对好吃的并不感兴趣,只是想找个人陪她玩,甩开谢幕的手,笑的颇为可爱:“你给我做个风筝吧,可以飞的那种。”

  谢幕听后面带诧异:“我给你钱你自己买去,我才不做呢。”

  小谢娇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又转过身抬步:“父亲好像今日要归家,我去同他说说。”

  “我做,我做可以了吧!”谢幕面目痛苦的做出让步。

  事事要强的小谢幕在做风筝一事上也不愿含糊,让人砍了竹子扯了布,摆开架势和小谢娇两人捣鼓了一天,做出的效果却不尽人意。

  小谢娇童言无忌:“它像只鸡。”

  小谢幕怒了:“什么鸡?你见过尾巴分叉的鸡吗?这明明是只燕子!”

  小谢娇被他吼的晃了晃脑袋,又仔细去端详了一阵,奶声奶气的做出决断:“它就是像鸡,你看这尖尖的地方是鸡头,还有翅膀也像。”

  小谢幕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这么一看还真像:“......”

  小谢幕捏紧拳头,改口道:“好哇,鸡怎么了!我做的就是鸡!”

  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小谢娇认真道:“鸡是不能飞的,怎么能做风筝呢?”

  “......”两人又开始就鸡能不能飞一事开始了激烈争论。

  最后自尊心极强的小谢幕带着谢娇去了厨房院子向管事的要了只母鸡。

  小谢娇看了看谢幕怀中那只肥硕的母鸡,无所谓的抿了抿唇,扯了下谢幕的衣袖:“好了,你让它飞吧。”

  小谢幕黑着脸将鸡往天上一扔,两人目光上移,顺着母鸡艰难扑腾的身影下落。

  母鸡没有给小谢幕作脸,岔开两条腿在地上飞快狂奔,就是不飞。

  小谢娇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对谢幕指着道:“你看,飞不了吧。”

  小谢幕:“......”

  后来,那只鸡被谢幕让人宰了,将毛拔了给谢娇做了一个鸡毛毽子,而谢娇灵活的用脚踢了踢,对他物尽其用的做法给予了肯定。

  谢娇对这个二哥的感情很复杂,他们幼年时也曾好过一段时间,可随着年纪渐长,两人从一开始的生疏远离到针锋相对,终是没能逃不过拳势利益的倾轧。

  马车晃荡着停下,谢娇掀帘看了一眼:“我们到了,下车吧。”

  两人下来后言乔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是一处山脚,周围已经停好了几辆车,后面陆陆续续的又跟过来几架,从车上下来的人无不衣着华贵姿仪端庄。

  而令言乔瞠目哑然的是,其中有一架马车极为突出,车身竟由黄金打造,四周挂着铜铃,被四匹健壮骏马拉着,一动一响惹人瞩目。

  谢娇见言乔一动不动的看着一方,也顺势望去,正好那车帘被人掀开,里面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孩。

  这倒不是说她的气质,而是那女孩长得略微肥壮,华丽的衣饰显得更加累赘,恰巧抬眼一看,叼住了回头的谢娇。

  皱了皱眉,谢娇低斥了一声“麻烦”,她拉过言乔就要走,却被车中的女孩急忙叫住:“谢娇你站住!”

  谢娇听若惘闻目不斜视的往前往登记管事处走去,言乔不明所以的也加快了脚步,而就在此刻,言乔脚步一顿,右手手腕却被抓住了。

  她回头望去,是那个女孩,离得近了,言乔才看清那女孩的长相,圆润白皙的面容,一双杏眼圆睁,嘴唇小巧殷红,长得倒是极为可爱的。

  “松手!”谢娇也停下了脚步,面色不善的盯着握住言乔的女孩。

  女孩被她斥的瑟缩了一下,撇着嘴松开手,她身边的侍女这才跟了上来,默然的站在她身后,唤了一句:“公主。”

  原来是一位公主,言乔茫茫然的,不知道该不该行礼,该行怎样的礼,她想的出神,就显得目光空洞,乌黑的眼眸看起来像在瞪人,惹的那公主立刻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公主指着言乔:“放肆!你看什么!”

  “啊?”意识到这样很无礼,言乔垂下过长的眼睫盖住自己的目光,下意识的就要向谢娇身后靠去。

  然而那公主不依不饶继续纠缠:“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谢娇已然心生不悦,压着眉眼间的寒气,“元若公主何故为难我的一个小丫环?她不曾得罪于你吧。”

  见谢娇终于与自己说话了,公主冷哼一声:“本公主哪有为难她,问她个姓名不过分吧,她是什么人,需要你这样护着她?”

  她是公主,言乔对自己道,不好的罪的。谢娇毕竟只是臣下的女儿,她不能让她感到为难。

  “回公主,民女,姓言名乔,是,小姐身边的,侍女。”她极力让自己说话显得正常一些,但还是被那公主发现了端倪。

  “你说话怎么磕磕巴巴的,你是结巴吗?”元若公主眼中透着好奇,又看她长得纤秀美丽,心中一动,正想凑近些去看言乔怎么说话,却被谢娇挡住了。

  谢娇将言乔拉到身后,目光冰冷:“还请元若公主适可而止。”

  那公主明显有些怕她,却还做色厉内荏状:“怎么?不就一个结巴么!你难不成要以下犯上?”

  这话说的言乔抿了抿唇,神色低落,仿佛也觉得自己不配谢娇的看重。

  谢娇垂眸注视了李元若片刻,突然挑眉一笑,凤眼幽幽的射出冷光:“不敢,我的乔乔是个小结巴不会说话,不似公主这样伶牙俐齿”,顿了顿有道:“也幸得她话少,若像公主这般巧舌如簧不吐人言,我也留不得她了。”

  李元若被的眼神刺的向后退了一步,又听她这般讽刺自己,一时间气的满脸通红,遥遥指着她道:“谢娇,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又着向言乔:“还有你,你也给我等着。”

  谢娇仿佛丝毫不惧,嗤笑了一声:“还请公主放过臣女,不要再纠缠臣女了,臣女有病在身,怕伤着公主。”

  李元若眼睛都红了:“谁纠缠你了,谢娇你少胡说八道,本公主...”

  谢娇懒得听她废话,拉着言乔又离开了。

  她们给完拜贴就准备上山,方才谢娇与元若公主的对峙被众人看在眼里,众位王公贵族的公子小姐们开始在心里作了计较,谢娇是拳臣之女得罪不得,那元若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嫡公主更加不能怠慢,一时间倒让准备站队附势的各位为了难,索性先观望着,两边都不讨好得罪。

  言乔还不知道她们还未入书院便已经声名远播,只是记得李元若说的话心中隐隐担忧,亦趋亦步的跟在谢娇身旁,又想叹气。

  被谢娇察觉到了,以为她是被李元若欺负的难过,伸手捏了捏她的手指,轻声道:“乔乔别伤心,小姐会帮你报仇的。”

  一时无言,言乔觉得自家小姐好像从来没得怕的,三言两语间能将人气死又气活,武功也好,长得也好,心地善良,想着想着言乔也想歪了,私心觉得谢娇好似天下无双了。

  主仆二人全然忘却了刚才的不快,专注于脚下的台阶。

  日头渐烈,谢娇的衣衫都被汗水打湿了,更别提年岁尚小身体底子不好的言乔走的眼睛都开始泛了蓝,周围的人逐渐少了,谢娇见言乔的脚步沉重想去搀扶她,却被言乔躲开了。

  言乔对着她笑了笑,摆着手声音低弱道:“小姐,不可。”

  谢娇皱了皱眉,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无言的落后言乔一步走在她身后,怕她脚步不稳会滚下台阶去。

  言乔接受了谢娇的好意,每一步都走的尽力稳妥,因为谢娇的身后,她不能倒下,不能成为谢娇的负担。

  令二人侧目的是,那位看起来身娇体弱的元若公主倒是一直遥遥跟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由于身材较为丰满,每走一步便需要歇口气,身旁的侍女小心的搀着她,为她递水擦汗。

  一些想要上去献殷勤的人都被她斥开了,倒让言乔对这公主有些刮目相看。

  日落之前,众人终于到达了院门口,望着刻有白鹿书院四个字的白玉石门,言乔疲惫的吐出口气,眼前黑了一瞬,立即被谢娇稳稳的接住。

  “乔乔!”谢娇的脸色苍白,神情也带着疲软,言乔咬牙使劲晃了晃头,眼前逐渐恢复清明:“小姐,没事,我没事。”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大喊:“公主!公主晕倒了!快来人呀...”

  前来接待的书院中人立即一拥而上:“快,给她喂点水,别让她睡过去。”

  两人没去凑这个热闹,李元若有众人护着,并不会出事,言乔与谢娇稍作歇息,随后便双双步入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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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山顶的白鹿书院修的很气派,书院内亭台楼阁长廊月门雅致不俗,谢娇与言乔走过那恢弘石门后便被人拦住了,是一位身穿月白长衣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纤长面容清秀,声音也是清清泠泠的淡然:“我是书院内负责安置学生的管事,我叫苏榕,你们可以唤我榕姑姑,二位请随我来,其余学生会有相应接待者负责安排。

  谢娇看了她一眼,点头致意:“那就有劳榕姑姑了。”

  言乔也跟着欠身,苏榕道:“二位不必多礼”,说罢,便转身示意两人跟上。

  一路经过长廊小径分花拂柳,穿过几处石门走进一间极为开阔的大堂,堂中坐着几人,服饰与苏榕相近,看着气质高洁谈吐文雅,想来是夫子先生一类角色。

  苏榕对着那几人微一点头,又转身对谢娇二人道:“座上便是书院的山长以及诸位先生,两位先与诸位师长见礼,苏榕去接引其他学生。”

  谢娇与言乔二人点头称是,谢过苏榕之后进入堂内。

  山长便是这白鹿书院的院长,掌管书院的诸多人事,身份极为尊贵,是连皇帝都当礼让三分的人物。

  这位山长姓陈,名叫陈文笙,长得和蔼面容可亲,看起来像是寻常人家的小老头,言乔看着他就会想到老乞丐,不由得发自内心的亲近尊敬。

  谢娇带着言乔上前行礼,二人一同俯身弯腰:“学生见过山长。”

  上白鹿书院求学的,无论尊卑皆要自称学生,在书院中,先生为女子,夫子为男子,分别教授女子与男子。

  坐于上首的山长微笑着:“免礼免礼,你二人是最先抵达这里的,毅力耐心可嘉,叫何姓名?”

  “学生谢娇,镇远候谢肃之女,身边之人是学生的伴读,名唤言乔,前此求学,还望山长赐教。”谢娇双手交握垂首致礼,态度不卑不亢,收起了平日的漫不经心。

  山长满意的点点头,又去看旁边默然的言乔,声音和缓:“言乔,你是哪个言,那个乔啊?”

  一听问到自己,言乔就开始紧张,怕自己说不好,在一旁的谢娇则神色柔和的看着她,微微颔首示意她别怕。

  定了定心神,言乔恭敬道:“回山长,是,言语的言,乔木的乔。”

  见她过于紧张,山长便笑笑道:“别害怕,山长长得不吓人。”

  此话实为玩笑话,言乔抿唇一笑,颊边现出两个梨涡,微微抬头向那老人看去。

  恍然一瞥,山长怔了怔,“言乔,你抬起头来。”

  言乔闻言抬首,只见山掌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随后不动声色的掩去惊诧:“你,父母亲眷可在?”

  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问她这个问题,言乔摇头:“父母不在,爷爷早已,离世,言乔,没有亲眷。”

  山长察觉到她说话有异不欲点破,微一点头,语气怜悯:“如此,如此倒是难为你一个孩子了。”

  陈文笙又问了谢娇几句,谢娇一一作答后,二人又分别拜见过堂上的夫子先生,山长便让人带两人前去住的地方安顿休息。

  舍房是两人一间,房中衣物家具齐全,室内摆有两架床塌,谢娇看了一眼,自作主张的选了其中一架让言乔与她同睡。

  习惯了谢娇在此方面的执着行为,言乔不声不响的去给谢娇打水换洗,待二人一身洁净的躺在床上之后,总算能好好的说上几句了。

  言乔想快点将结巴的毛病改善一点,便时时拉着谢娇说话,谢娇喜欢言乔事事依赖自己,对此也表现的极为耐心。

  想到白日发生的事情,言乔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讲脑袋枕在双臂上:“为什么,那个公主,要这样对小姐?”

  谢娇听后沉默了一瞬,用手拂开一缕挡住言乔眼睛的长发,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乔乔可知,夏朝是允许同性之间缔结婚姻的。”

  言乔愣愣的点点头:“知道一些。”

  垂了垂眼睫,谢娇微微一笑: “夏朝高祖皇帝亲妹定安公主曾经求娶过大臣之女,高祖皇帝原本不允,但因对这个妹妹极其宠爱只得做出让步,特为她修改夏朝律法,女子间亦能婚配嫁娶。”

  言乔神色微动,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只听谢娇眼神一暗,淡淡道:“元若公主曾向皇上请求赐婚,想要与我缔结姻缘。”

  “小姐会与,公主,成亲么?”言乔不知为何觉得心中微堵,手指不安的捏住被子,喃喃问道。

  摇了摇头,谢娇低声道: “我若什么都不做,最后便只能与她成亲,可乔乔,我不愿。”

  “她不过是想要我谢家的拳势,认为我是拳倾朝野的镇远候嫡女,是日后袭承候位的不二人选,可哪里知道父亲并不属意于我,不止是我,他根本不在乎除了自己的任何人。”

  言乔看着谢娇有些无言,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谢娇也并不需要她对此表现出同情怜悯,言乔只好去握住她的手,想让她平静下来。

  谢娇反握住她,摇了摇头:“乔乔,我不愿娶公主,可我目前反抗不得,我需要站地更高才有资格与他们对抗,我不想屈服于人下被迫接受那些东西,你明白么?”

  无论谢娇说什么做什么,言乔都是几乎盲目追从的。

  “嗯,我明白,我永远都,和站在小姐一边。”言乔重诺,尽管谢娇多疑敏感,却还是忍不住对她全然的信任,因为只有言乔才是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的。

  言乔总是这般乖顺,好像任凭谢娇揉圆搓扁都不会拒绝,这也纵容着谢娇的占有欲不断扩大,而两人都不曾注意到这并非是一件好事。

  “小姐,云哥,他废来么?”言乔被谢娇轻轻捏住了鼻子,声音有些变形。

  “谢云?我让他先去小舅舅那儿了,日后等我们到了西番边境便能与他会和。”

  “唔,那唔的阿吃呢?”

  谢娇松开手,见言乔的鼻尖有些发红,她心疼的给她揉揉:“阿吃是什么?”

  “小姐,是阿迟,我的狗。”言乔声音闷闷的。

  谢娇睁大了眼,几乎忘了言乔还有只老狗在家,挑了挑眉哄道:“有明梅她们在家喂养,饿不死的,乔乔放心。”

  言乔将信将疑的点头,突然惊慌大叫了一声,立即将谢娇钻进被窝的手扯出来,“小姐,别碰那里。”

  谢娇被她逮住,不满的抿抿唇:“乔乔你的腰怎么那么敏感,我不过想用手量一下你的腰围。”

  言乔骨架小,明明捏着骨肉匀亭,看起来却纤瘦不已,腰也很细,却是有肉的那种温润滑腻,上手摸着特别舒服。

  谢娇不承认自己占人便宜,还十分大方的让言乔来摸自己的,言乔也是个不懂设防的,摸就摸了。

  谢娇的腰也细,和言乔的略微不同,紧致细腻的皮肤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肌肉,呼吸间能感受到肌肉间摩擦的力量感,看起来十分具有美感,向上看去,只见谢娇清贵脸上带着笑意,凤眼幽幽的凝视着她,其中像是汪着一口青潭。

  言乔摸了两把,就羞愧的收回了手,不知为何心中一紧,总觉得是自己占了小姐的便宜,讷讷的躺下就说要睡了。

  谢娇斜眼去看,见她脸上覆着一层薄红,眼波潋滟非常,就觉得自己是受到了她皮相上的勾引,怪道今日上山的人中有一大半偷眼打量言乔的,这副皮相可不就能勾的人神魂颠倒么?

  谢娇一时起了危机感,也不作妖了,轻手轻脚的起身吹了蜡烛回到床上躺下,心中暗暗防备着言乔会被外人勾了去。

  睡了一会儿不太得劲儿,翻了个身又把睡熟了的言乔拉进怀中抱着,这下对劲儿了,她凑到言乔耳边轻声道:“乔乔,你可千万不能背叛我,否则......”

  睡梦中的言乔只觉耳边热气缠绕,略感不适的伸出手去抵挡,恰好将手抵在了谢娇的唇上,止住了她要说的话。

  谢娇也不在意,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掌心,随后拉过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安心的闭了眼。

  第二日晨起,钟声响彻整个白鹿书院,众人从睡梦中惊醒,谢娇与言乔换好衣服出门正好与那元若公主撞见。

  李元若被安置在了她们隔壁的房间,只见她已经换上了书院的衣服,月白色的长袍陪着简单的发饰,瞧着倒要清秀许多。

  脸上的神情很不情愿,嘴上嘀咕着好困,见到谢娇她们就要开口叫住二人。

  谁知谢娇一眼也没看她,拉着言乔就走,李元若撇了下嘴,冷哼一声跟在她们身后。

  “小姐,这会不会,不太好?”言乔看了李元若一眼,见她瞪了下自己,立即转回头。

  谢娇轻声道:“乔乔,别理她,她自然就消停下来了。”

  言乔不再开口,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书院的学生顺着人流聚集到院后的一块空地自觉站好,众人面前的是昨日言乔两人见过的苏榕。

  苏榕今日在月白长袍外披了几件靛青薄纱,瞧着似一根翠竹般挺拔好看。她也看见了言乔两人,对着她们点头一笑,随后便指挥着众人排好长队,绕着后山跑了起来。

  山间的气息十分清爽,众人跑着跑着也不再困顿,李元若排在言乔身后,约莫是平日里不常走动,此刻言乔只听的耳边沉重的呼吸,略有些担心这位公主会受不住这样的操练。

  果然,在经过一处小径时李元若突然尖叫了一声,随后身子一歪就向着旁边的斜坡倒去,那坡路虽不陡峭,但乱枝众多容易伤人。

  紧接着言乔感到衣袖一坠,身体也跟着歪斜,被李元若情急之下扯着一同摔抱着往下滚去。

  “公主!”侍女急的大叫。

  “乔乔!”谢娇惊呼一声,她离言乔有一段距离且在她身前,当时也没来得及反应,猝不及防的看着两人滚进那茂密枝桠下,顿时急的就要跟着往下跳,但被身旁的众人及时拦住了。

  “哎谢小姐危险,先别着急啊!”

  谢娇狰红了眼: “松手!”

  众人被她的表情吓到,不自觉的就松开了手,只见谢娇平复了一下呼吸,向四周打量了片刻,立即寻着一条还算平缓的小道奔去。

  苏榕也听到了队伍后传来的骚乱声响,闻讯赶到后得知事情的经过也慌了神,但她还是镇静让人先行回书院禀报,然后带着学生们一同前去寻找。

  言乔和李元若周身被路上的枝桠划的满是伤痕,两人滚出很长一段距离,才掉下了一处陷阱地洞中,洞口覆盖着杂草树枝,此刻露出一个圆洞,洒下一些天光。

  言乔被李元若压在身下承受力她全部的重量,刚一摔洞中脑袋便狠狠磕在了地上,言乔一黑立即昏过去。

  李元若见她闭了眼也吓了一跳,以为言乔摔死了,颤抖着深处手去试探她的鼻息,感受到指间清浅的热气,才放下心。

  挣扎着从言乔身上翻下来,她这才看清了周围的情况,脚上的扭伤已经肿成了馒头,她咬牙忍了忍,打量着四下寻找可以逃出去的东西。

  这处地洞约莫是人为挖的诱捕猎物,但应该已经被遗忘许久了,地上铺满了枯枝烂叶,洞口距离地底接近两个人的高度,凭她自己肯定出不去。

  “来人啊!本公主在这里!救命啊!青鸾在吗!”李元若开始大喊,声音在洞中回荡着,可上面并没有人回应。

  李元若喊得累了终于住了口,她开始害怕起来,洞中潮湿幽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不对,还有昏迷不醒的言乔,她怯怯的靠近了言乔。

  她也不管自己讨不讨厌言乔了,将她扶起来靠在身上,捏住下巴去摇晃她的头:“言乔你醒醒,快醒醒啊!”

  被她粗鲁的动作晃醒了,言乔迷茫的睁开眼睛,一时间只觉周身疼痛袭来,皱着眉哼了一声。

  见她转醒,李元若惊喜了一瞬,继续呼唤着。

  “别闹...”她的声音太吵了,言乔的头本来就疼,现在只觉脑中翻江倒海着,胸口烦闷欲吐。

  李元若立即闭嘴,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言乔你醒了么?”

  这简直是场无妄之灾,连言乔这样从不抱怨的人也忍不住郁闷的看了李元若一眼:“嗯,公主,你先,松开手。”

  言乔下巴还被李元若掐着,有些疼。

  “哦?好、好的。”李元若自知此次是自己理亏,讷讷的收回手。

  “我们好像掉进了一个洞里,周围也没有可以攀爬出去的地方,只能等她们来救我们。”

  言乔听后沉默了一瞬,抬头看了看那个洞口,上面被覆盖得很严实,恐怕并不容易被人发现,她二人下落的时间不短,恐怕掉落的距离也挺远,一直呼救也不行,很消耗体力,恐怕等他们真正找过来时两人都叫不出声了。

  李元若大概是之前声音用力过猛,现在的嗓音带着低哑:“我就说不想来这个破书院,父皇非要我来,这下可好,还不知道能不能获救......”

  言乔没有搭腔,她伤的比李元若重,此刻精神也不太好,右腿好像骨折了,一阵阵钻心的疼,摸索着颈间挂着的玉坠,她相信谢娇能找到她。

  后脑的撞伤让她昏沉起来,浓长的眼睫挣扎的扑腾着,却还是沉重的覆盖住了眼睛,耳边传来李元若惊恐的喊叫声,言乔嘴唇动了动,再次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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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乔是被冻醒的。

  她费力睁开胶合的双眼,暗淡的天光映照在瞳孔上微微一缩,身边传来浅淡均匀的呼吸声,是已经睡着的元若公主。

  “嘶!”右腿一动就疼的她皱眉,言乔只得用手撑着地直起上半身。

  洞内的温度潮湿寒冷,如今虽是夏末,但旁晚的山间依旧阴寒,言乔两人的衣物单薄又未曾饮食,若今夜还没被人找到,恐怕就难熬了。

  她俩也不知到底掉在了何处,愣是快一整个白天了都没被找到,也不知是两人中的哪个犯了太岁。

  白灵后山的地势复杂,树林繁密,若是在地面上还好找一些,可偏偏她二人掉进了灌木丛生的一处地洞里。

  苏榕带着学生遍寻不到,众人此时都十分的疲惫,书院中又派了一批学生替换,苏榕咬着牙坚持着,此事须得她全拳负责,她自觉失职不肯放弃。

  于此同时,谢娇徒步攀爬在林间,哑着声音呼喊着言乔,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踪迹,她的衣服已经被枝桠划的破碎不堪,脸上的血痕湿了又干,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言乔你醒了...”李元若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睡着的,此刻也跟着悠悠转醒:“他们还没有找来么?”

  “公主”,言乔唤了一声,摇了摇头,神色担忧的望着洞口,天色越渐暗了,在这种环境下找人也越发危险。

  她站不起来,不然还能试试让李元若踩着自己看看能不能出的去,下意识的摸了摸小玉坠,言乔眼神一动,从脖颈上取下来,那玉坠在幽暗的洞中发着微光,点点萤光照亮了言乔的面庞。

  “这是什么,怪好看的。”李元若也看见了,好奇的伸手触碰了一下,身为公主她倒是见过许多奇珍异宝,对此并未感到惊奇,只是言乔一个丫环竟然有这种东西,倒是令她侧目。

  言乔未答,又看了眼洞口:“公主,我腿伤了,站不起身,劳烦你把它,扔出去。”

  “什么?”李元若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这样就方便他们找到我们了,言乔你真聪明!”

  言乔觉得是李元若在此环境下太过大惊小怪了,哪里算得是她聪明,只是她恰巧有这么个东西。

  看着手心的光亮,言乔在心里默默念道:小姐,你会发现的吧。

  李元若欣喜的接过玉坠,站起身瘸着腿靠近了洞口,用力将它扔了出去。

  因为自觉有了希望,李元若的心情轻松了些,想着反正无事,和言乔说说话也好,可在她靠近言乔坐下后,却被她突然出言喝住。

  “别动!”言乔的声音有些颤抖,李元若感觉不妙,身体也跟着一抖。

  “公主,千万别动,有蛇。”惨白着脸,言乔眼睁睁的看着那条碧绿小蛇顺着李元若的腿爬上她的手臂缠绕着。

  李元若僵直着身子,嘴唇动了动:“怎,怎么办啊?我害怕...”

  言乔咬牙缓缓靠近她,眼神中带着惧怕,冷汗顺着湿白的额角滑下:“别动,等我把它抓住,扔开。”

  “你能行吗言乔?它会不会要咬我了,我看到它头动了,又动了!”李元若激动的对言乔道,那小蛇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缓缓支起上身,张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白牙。

  “别说话,公主。”言乔双目紧紧凝视着小蛇。

  就在此刻,小蛇做出攻击的动作,言乔跟着快速伸手准确的掐出它的七寸,蛇牙刚好碰到李元若手腕上的皮肤,随着言乔用力一拽,划出一道细长血痕。

  “啊!”李元若吓的大叫出声,见言乔抓着蛇的尾巴将其狠狠摔在地上,然后不间断的又摔了几次,便将小蛇顺势扔出老远一段距离。

  “受伤了?”言乔见李元若捂住手腕,也急着去看她的伤处,见她已经被吓的六神无主,便自己拿开她的手去看。

  细小的血珠从伤口渗出,大概有两根针般粗细,言乔担心有毒,来不及细想便捧住她的腕部凑近嘴唇将血吸出吐在地上。

  李元若被她的动作惊的一缩手,但知道言乔这是想救她,就乖乖的不动了。

  眼神在言乔细软的发顶徘徊,露出的表情倒不似方才惊恐,微微挑了眉,眼神若有所思,看起来倒与平日里骄矜蛮横全然不同。

  待言乔抬起头,李元若又换上一副可怜惊慌的面容,皱着眉头杏眼微湿:“言乔,我会不会中毒啊?”

  看了眼地上鲜红的血迹,言乔不确定的摇了摇头:“这蛇好像,没毒,但是公主,我也不确定。”

  言乔从前见人被蛇咬过,那人也是这样处理的,于是有样学样,倒并为在意如果真有毒,她这样吸入口中,会不会也中毒。

  李元若看了眼言乔还沾着血水的嘴唇,莫名觉得她这般模样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妖媚,垂眸避开那有些刺目的面孔,李元若自觉的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言乔你,擦擦嘴。”

  言乔依言接过,倒并没有用来擦嘴,只是抬袖抹了一把嘴唇,拿着怕子折了折覆在李元若的伤口处仔细系好。

  李元若看了看她衣袖上被擦下的血迹,缓缓握住被包裹的手腕,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两人都一时无话。

  “谢娇叫你乔乔,我看她待你还挺不错,这是为什么?”沉默了会儿,李元若开了口。

  言乔思索着,眼神干净明亮:“小姐待我好极,也许是,我与小姐的母亲,有几分神似。”

  李元若眼神一转:“我初见你时也觉得你挺眼熟,后来细想之下,倒觉得你眉眼间与我父皇的丽妃挺像。”

  闻言,言乔也觉得惊讶,自己竟然与这么多人相像的么?讷讷道:“可能我长得,挺大众的吧。”

  李元若噎了一下,觉得她仿佛在恃美而骄胡说八道,认真端详了她的神情:“你这是,认真的么?”

  言乔见她言语有异,也不禁对自己的话感到忐忑,她对自己的相貌着实没有感念,身为一个小乞丐,脸上是不能太过干净的,所以自小对自己的脸也没有清晰的认识,跟了谢娇以后,谢娇便更不会过多的评价她的长相。

  言乔平日揽镜自照,匆匆一瞥间无非于常人一般一对眼一张嘴,没什么不同,真正做到了美而不自知的境界,当然,也可能纯粹是她不懂审美。

  思索了片刻,言乔点点头:“我长的一般,小姐才是,真的美人。”

  谢娇与言乔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美法,言乔说谢娇是美人倒也没错,只是说自己长的一般,倒让李元若有些无言以对。

  决定不再这种问题上纠结,李元若继续道:“这次的确是我误了你,你临危救驾有功,想要什么可以跟本公主说,我会赏给你。”

  言乔对此表现的淡定,她倒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只是有一件事,她想要李元若解除与谢娇的婚约,因为谢娇并不愿意与公主成亲。

  但言乔也自知身份低微,要求一个公主放弃与拳臣之女的姻缘,自己怎配呢?

  “公主,我没什么,想要的,公主也无需介怀。”言乔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李元若对此并未惊异,继续诱哄道:“那不如不跟着我吧,读书事毕后我带你回皇宫,跟着本公主,你日后想要什么我也能全然赏赐于你。”

  闻言一怔,言乔正要回绝,却听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元若公主实在想的甚美,怕是平日里梦做的太好,不愿意醒来么?”

  “小姐!”言乔激动的抬头望去,只见谢娇半蹲在洞口,手指间缠绕着发光的小玉坠。

  “乔乔,是我。”谢娇见言乔唤她,神色和悦了些。

  李元若眼神一暗,又装作若无其事,冷哼了一声:“其他人呢,只有你一个么?”

  谢娇点点头,意有所指微笑道:“公主所料不错,只有我来了,这里月黑风高,还请元若公主谨言慎行,省得刺激到我发了病,伤了公主,就不妙了。”

  李元若梗了梗脖子,乖觉的闭了嘴。

  洞中昏暗形势不明,谢娇也不敢冒然跳下去救出二人。

  没再理她,谢娇四处打量了一下,对言乔道:“我去找些藤蔓树枝结成绳,到时候放下了你们抓着,我拉你们上来。”

  言乔点点头,见谢娇干脆利落的起身去找东西,她对着吃瘪的公主歉意一笑:“谢公主抬爱,言乔发誓要,一生都跟着小姐,不做他想。”

  见她言语柔而坚定,李元若抿着唇不置可否,末了,轻声自语道:“那可未必。”

  并没被言乔听到,李元若转开话题:“你腿站不起来,到时候我把谢娇放下来的树藤系在你身上,先把你救上去。”

  言乔顾忌身份,摇头道:“公主...”

  话未说完便李元若被打断:“我是公主,你须得听我的。”

  “乔乔,抓好”,正好谢娇找来长藤放下来,她还不知道言乔摔伤了腿。

  “她伤了腿站不起来了,我把藤蔓系在她腰上,你先拉她上去吧。”李元若边说边做。

  谢娇听后皱了眉:“乔乔,可有大碍?”

  言乔拒绝不过李元若,只得让她将自己牢牢缚住,又听见谢娇担心的询问,顿时摇了摇头:“没事的,小姐,别担心。”

  骨折很疼,但是言乔一向抗疼,只是面色过于惨白,到看不出其他异样,因此其他两人松了口气,皆以为只是皮肉伤。

  但是挪动的时候,言乔到底是没能忍住,从紧闭的唇齿间痛哼了一声,听得谢娇眉头一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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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娇终究是只对着言乔心软的,听到她疼的闷哼一声,就将人拉至一半,自己整个在洞口的枯枝上趴下来伸出手去:“乔乔,拉着我的手。”

  那洞口横七竖八的铺着枝桠,尖锐的戳刺着谢娇的胸腹,她只皱着眉紧抿着嘴唇,使力抓住言乔的手将人拽了上来。

  随后谢娇将手放到言乔腋下,快速而轻巧的翻身一带,以自己为肉垫,让言乔刚刚好平躺在身上。

  可尽管如此,言乔还是疼的直冒冷汗,但她却不吭声,不愿让谢娇为此分神,硬咬着牙从谢娇身上翻坐到一边,急忙道:“小姐,压着你了么?”

  谢娇的手掌被树枝划的皮肉开裂,在夜色下不着痕迹的在衣服上蹭了蹭湿滑的血液,轻声道:“无妨。”

  言乔注意到了,见谢娇衣衫褴褛,脸上裸露着一道道细小的血痂,她红着眼哽咽了一下,轻手拿过她手中的树藤,不让谢娇继续去拉李元若:“让我来吧,我可以,拉公主上来,小姐你不要,动手。”

  谢娇闻言扫了她一眼,见她是真心实意的心疼自己,便嘴角向上勾了勾,但也清楚言乔坐着不好使力无法行动,并且自己又私心地不愿言乔过多接触这李元若,所以果断拒绝她的请求。

  “好了没有啊,能不能快点,你俩可别丢下本公主自己跑了!”李元若见上面半天没有动静,狐疑的在底下大喊。

  言乔不愿让谢娇动手,谢娇自己又有意教训一下李元若,只见她眼神一动,对着言乔微微一笑,道:“乔乔,要不然我先带你回去,然后再叫人来救元若公主?”

  “啊?小姐,这不行吧?”言乔听后傻了眼。

  谢娇一本正经且言之凿凿: “乔乔你看,我的手受了伤握不住绳,你的腿也受了伤无法使力,要是没拉住公主让她又摔了回去,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我俩的过错?依我看,还是叫其他人来救更好?”

  言乔听后竟然觉得颇有道理无法反驳。

  她这话说的毫不避讳,被李元若听到了,立即气了个仰倒,怒道:“谢娇你敢!信不信我回去告诉父皇,说你胆敢谋害公主,其心可异,诛你九族!”

  谢娇听后不为所动,声音愈发诚恳:“公主息怒,皇上圣明,听闻臣女的一片用心良苦,想来也会体谅臣女的苦衷,您先稍安勿躁,我先带乔乔回去找人过来营救公主。”

  说罢,便当真起身蹲在言乔身前:“乔乔,你快上来,我背着你走。”

  “谢娇你别走,言乔,言乔救命啊!别留下我一人呀”,李元若的声音回荡在地洞中。

  言乔听不过意,正要劝谢娇自己可以,却被她执意拉着手摇了摇,示意她看旁边树枝上挂着的白色长袍。

  言乔迟疑着爬上谢娇的背,仍旧担心道:“将公主一个人,丢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谢娇站直身体,双手绕过谢娇的膝弯,边走边轻声道:“榕姑姑带着人跟在我后边,我只比他们快了一步,走一会儿就会遇到他们,顺便吓吓这公主,当是为乔乔报仇了。”

  言乔没想到她竟然还想着元若欺负了自己,要为她报仇的事,愣了片刻,也不再多说,将头轻轻靠在谢娇的左肩上。

  “小姐,谢谢你。”言乔轻声道。

  谢娇看着脚下的路避开障碍,语气淡然:“谢我什么?”

  言乔的头又开始泛疼,眼皮也沉重了起来,在她耳边喃喃低语道:“谢谢小姐,找到言乔。”

  谢娇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向前:“我说过的,无论你在哪里,我总能找到你的”

  言乔轻轻应道: “嗯,我相信小姐”,她用较为干净的内衣袖给谢娇擦了擦脸上颈间的汗水,随后默默的不发一言。

  走了不久,便遇到苏榕带着满面焦容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带着火把的人,昏暗的树林立时亮堂了起来。

  苏榕上前看了看谢娇和她背上的言乔,先是松了口气:“言乔没事吧?公主人呢?”

  见谢娇摇了摇头:“伤了腿骨,我先带乔乔回去找大夫,元若公主在我身后一颗古藤树旁边的地洞里,我在那处挂了我的外袍,你们走走就能看到。”

  说罢,也不等苏榕回应,迳自背着言乔就走,学生中有位面目清秀的姑娘将手中的火把递给她背上的言乔:“这个给你们,两位路上小心些走。”

  言乔接过道谢,那姑娘笑着示意不用,又问过一遍言乔的伤势,得知无碍后,方转身跟着众人又前去寻找公主了。

  谢娇见此举动有些拈酸,她倒是想要言乔将全部的目光都留给自己,不想她这般藏着护着,还是有人上赶着献殷勤,虽说这“殷勤”可能并没有其他意思,但还是激的谢娇强烈的占有欲蠢蠢欲动了一番。

  将言乔时刻放在身边,谢娇任旧觉得不安,言乔太容易让人起觊觎之心了,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温软纯善的小美人。

  一路上谢娇一言不发,言乔举着火把给她照明,两人身体亲密无间却是心思各异。

  回去舍房后,大夫检查了两人的伤势,谢娇多为皮肉外伤,只是手上的伤情严重,上完药后不能碰水,还得隔几个时辰更换一次药。

  而言乔的伤就厉害的多,她的小腿腿骨摔折了,需要固定甲板,三日后方能杵着拐杖下地,后脑磕了一个大包破了皮,应当是有些淤血,目前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近日会恶心头晕,等淤血散下去也就好了,但身上其他地方细小划痕数不胜数。

  两人皆是一副狼狈的伤患模样,老弱病残四个字就站了仨,大夫也不等她们答谢,起身晃了晃手,交代了一句好生休息,便急急去往隔壁等待下一位公主病人。

  谢娇的手不能沾水,好在言乔的手无碍,让他人帮忙打了水,言乔坐在床上给两人草草擦了脏污的脸和其他露出的皮肤。

  “小姐,我擦的疼么?”言乔动作轻缓,试图擦净谢娇脸上的血痕。

  谢娇闭着眼笑了笑,这种小伤可远不如自己从前练武时从房顶上摔下去的时候痛,但她存心要言乔惦记着自己,因此做出一副不堪忍疼的虚弱模样:“有一些吧。”

  闻言,言乔手更轻了,一双清亮的眸中透出担忧,仔仔细细的察看着谢娇脸上的伤痕,惭愧道:“都是因为我,才连累的小姐,对不起。”

  没料到言乔是这种老实反应,谢娇噎了一下,突然有些气恼,眼神注视着言乔:“乔乔,是我非要去找你的,你要怪也该怪我自作自受,况且难道是我摔了下去,你会担心连累自己,就不会来救我么?”

  言乔是自责于自己一个侍女却总让小姐搭救受伤,觉得自己不够资格。但在谢娇一番强词夺理下,言乔跟着她的思想被她带偏了去。

  于是有些糊里糊涂的言乔低声道:“对不起,小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说了,小姐别,生气。”

  一心担忧谢娇生气的小结巴言乔并没有看到此刻谢娇眼中的窃喜,只觉得自己似是错的离谱,本来小姐为此就伤了身,现在还被她伤了心。

  言乔不是个牙齿伶俐的,道歉也只会翻来覆去说那几个词,但谢娇听的心里却极为舒适,她享受着言乔对自己的所有情感。

  待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谢娇才开口道:“乔乔,你是我的人,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不管呢,在小姐心中你是最重要的啊。”

  言乔羞愧的眼睛都红了,觉得自己辜负了谢娇,喃喃道:“小姐,我知错了。”

  谢娇满意的点点头,双手环抱住言乔,仿佛怕惊动了什么,轻声问:“那乔乔呢,在你心中,谁才是最重要的。”

  言乔也伸出手去抱住她,认真道:“是小姐,在言乔心中,只有小姐,重要。”

  这是誓言么?谢娇恍惚着想,能得此一诺,也好。

  言乔却想着其实谢娇完全不必担心自己会背弃她,因为在言乔短短的十几年里,出现过的人只有老乞丐和谢娇,并给了她希望与爱护。

  言乔天性纯良,但心性也淡泊无欲,她愿意对谢娇言听计从乖顺听话,但对其他人确是冷淡疏远的,在世上无依无靠的漂泊了数年,言乔并不是单纯无知,她只是对其他东西没有太强的欲望,遵从着世道的克己复礼而已。

  沉默片刻,言乔看了眼谢娇包裹严实的两只“粽子”,替她考虑道:“小姐,你的手不能乱动,我怕我晚上,会压着你,我去收拾一下,睡另一张床吧。”

  闻言,谢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断然拒绝道:“无妨,你的睡相很好,不会压到我的。”

  言乔对此表示诧异,因为她几乎每日醒来,脑袋都是压在谢娇胳膊上的,如果说自己的睡相好,那难不成是谢娇把自己扯过去摁在手臂上的?

  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谢娇掩饰着咳嗽两声,示弱道:“乔乔,是小姐的睡相不好,晚上还踢被子,如今更深露重,我若没有你在旁边暖身,也许会得风寒的。”

  原来自己只是个暖床的,但是前些日子那么热的天,小姐还需要暖床么?言乔在总是不合时宜的时候机灵起来。

  谢娇见她默不吭声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顿时也有些心虚:“乔乔,我身上冷...”

  于是言乔不作多想,自觉的给谢娇宽衣解带伺候她睡下,两人盖着同一床棉被,头脚相靠着进入梦乡。

  于此同时,山主陈文笙的卧房中还透着一丝昏黄光亮,那沧桑的面容上带着凝重的诧异,对着他面前站着的人质问道:“此话当真,她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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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事故影响颇大,因为出事的人是当朝的嫡长公主,并且镇远候的女儿谢娇也被牵连其中。

  被问责的苏榕对此深感惭愧,自请面壁思过一个月,并罚俸半年,并在临走之前去看望了几个受伤的学生。

  谢娇与言乔都不是懒散之人,尽管学院允她二人在舍房先养好伤,伤好之后再去学堂,这些日子也不必跟着早起,但她俩还是在钟声敲响之后就起床洗漱。

  在苏榕敲响房门时,屋内的言乔正在给谢娇喂粥,谢娇微微皱了皱眉,压下眼中的不耐:“请进。”

  苏榕一身白衣胜雪,脚步轻缓的走进房内,许是昨日太过心焦劳累,清隽的脸上略显苍白衬托出眼下的青黑十分醒目。

  她对着言乔二人微微点头,音色清泠:“苏榕前来看望一下两位,昨日的事是我之过,没有顾虑周全疏于防范导致你们受此磨难,实在抱歉。”

  苏榕处事清正与人为善,言乔对她的印象很好,听闻此话后就想要起身作礼,却被谢娇轻而易举的摁回了座位上,因此言乔只好摆了摆手:“榕姑姑,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的。”

  “这自然不是榕姑姑的错,真有过错的那人也不需姑姑待她道歉,还请榕姑姑勿要自责。”谢娇也微微一笑,和声细语的道。

  不认同的摇了摇头,苏榕言辞诚恳道:“书院中的学生本是受我管教,你们尚且年少不知事,出了任何事自然是苏榕疏忽大意所致,这是苏榕的责任。”

  “待我走后这一个月,你们有事可以去找宋姚先生,由她负责代为帮助你们。”说罢,对着两人一欠身,笑的柔软和善。

  苏榕虽不是书院中为学生授业解惑的先生,但也算得上是白鹿书院的总领管事,声望不小,对着两个后辈能这般客气至此,日后前途并定不会止步于此。

  谢娇的心思重一些,将苏榕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对她客客气气的微笑道:“榕姑姑言重了,有劳姑姑来此一趟,日后需要麻烦姑姑的地方还多着,此去数日,还请姑姑好生保重身体。”

  苏榕大大方方的对她一颔首,又听言乔也认真的道了一句“榕姑姑保重”,心里对这两位姑娘也多了些看重。

  认真看了二人一眼,苏榕道:“两位好生养伤,苏榕告辞,后会有期。”

  谢娇与言乔同时道: “榕姑姑慢走”。

  待苏榕走后不久,门再次被敲响了,这次没等她们开口,外面的人就进来了。

  “小言乔,本公主来看你了。”李元若不请自来且旁若无人的对言乔打了声招呼,造成这场祸事的始作俑者,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了两位一个比一个还惨的无辜受害人面前。

  这两人刚吃完饭,谢娇担心言乔腿骨上的伤势,就将她半抱半扶着放在了床上,两人此刻正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半倚着床栏,两两相对着说些闲话。

  见状,李元若神色暗了暗,片刻便抬起头对着言乔笑的亲切,全然不提昨日两人将她一个人丢下的事儿:“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的?”

  言乔对着她抱歉的笑了笑:“多谢公主关心,大夫说,我的小腿摔折了,好好养一个多月,应该就好了。公主可有大碍?手腕上的咬伤,可还好?”

  李元若听她关心自己的伤势,笑的更欢快乐些,有意无意的说道:“无妨无妨,那蛇没毒,被咬了也没什么大事,就算有毒,也有你会帮我吸出毒血。”

  谢娇冷眼旁听片刻,突然道:“你让她帮你吸蛇毒?”

  李元若见她面色不善,但依旧故作不知的火上浇油:“本公主没让啊,是小言乔她主动帮忙的,本公主被蛇咬伤了手腕,想来是她担心本公主会因此中毒,就帮本公主把手腕上的血吸了出来。”

  言乔只觉背后一凉,即便迟钝如她,也能感觉到谢娇在听完李元若的话后明显的沉了脸,浑身散发出阵阵寒气。

  李元若恍若未闻般继续道:“谢娇,把言乔给我可以么?本公主看上她了。”

  闻言,谢娇突然嗤笑了一声,随后又面无表情的对她道:“看上谁了?元若公主真是好大的面子,是觉得我谢娇好欺负,我身边的人是说要就能要了去么?”

  谁料这次李元若竟然毫不示弱,笑意不改,但平日娇俏的声音微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公主又是王女,天下都是我家的,一个言乔算得上什么?谢娇,你只是臣女,你敢不给?”

  此话威胁意味极重,言乔听后脸色一白,她拉住谢娇的手不欲让她再顶撞李元若,又当真害怕李元若责罚为难谢娇。

  出声恳求道:“公主明鉴,言乔只是小姐身边的,一个普通侍女,算不得什么,还请公主,不要为我这样一个低微之人,与小姐动怒。”

  闻言,李元若点点头,对言乔的话装作不懂:“本公主不动怒,只要谢娇把你给我就行,我自然知道你身份低微,所以本公主对她要一个你,并不过分吧。”

  而原本冷然沉默的谢娇却在此时淡淡一笑,点头轻声道:“元若公主说的是,这不过分,可公主莫非忘了你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公主若是想非要乔乔不可,你我的婚约便就此作罢,我会亲自面圣以求陛下成全。”

  李元若眼神一动,完全相信谢娇做得出此事,在心里冷静思索了片刻,也觉得自己今日锋芒太过了,有些冲动了,她神色变了变,转眼又成了那个娇纵蛮横的元若公主:“谢娇,好哇你!不给就算了,本公主也不稀罕了!”

  说罢,又伸手指了指言乔,脸上带着明显的恼羞成怒:“还有言乔你,不跟着本公主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李元若就此气势汹汹的离去了,仿佛只是来此闹了个脾气。

  但此番对峙终是成了三人心中的结,言乔不明白这位元若公主为何非要自己,且她看似并不如何喜爱谢娇,却又不愿放弃与谢娇的婚约。

  而谢娇则若有所思的扫了李元若一眼,开始暗自防备起来。

  李元若并不如她表现的那样骄横跋扈,那么做此举动,是真的那么想要言乔,还是说,她只是假意强求,以试探言乔在谢娇心中的地位,以此估量言乔的价值。

  这里的三个人,两个身份尊贵的去争夺那个身份卑微的,被争夺的人还不能对此反抗,如同一场可笑的闹剧。

  李元若走后室内两人便陷入了沉默,言乔握着谢娇的手,她的掌心潮湿冰凉,正如她此刻的心境,在绝对的拳势下,言乔也只能露出自己那纤细的脖子,引颈受戮。

  她垂着眼帘不辨神色,声音听着略微低哑:“小姐,我不想你,和元若公主成亲。”

  谢娇本是见她情绪低落,想着如何让她高兴些,却突然被这句刺的心神一震,这不像是言乔会说的话,一直以来,言乔只会听从她的话,只有不带任何反对意见的乖顺。

  她这是第一次听见言乔对自己说:她不愿意,不想。

  心中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谢娇声音轻的如同担心惊扰了什么,带着试探意味的道:“乔乔,为什么你不想我同公主成亲呢?”

  言乔此刻的思绪像杂乱的丝线一样缠绕着,无法理清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她隐隐觉得那是不可言说的,不能暴露的阳光之下的东西,抬头望了眼谢娇,眼神几近支离:“小姐,我,我觉得很,难受。”

  谢娇皱了眉:“难受?身体难受么?”

  摇了摇头,言乔用手指着胸口位置,只觉得其中坠着一块大石,压着她透不过气,她也不明白,疑惑地蹙着眉尖,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心中难受。”

  此言并不是言乔故作矫情,能让一个连断腿之痛尚能忍受的人水旜难受的,只怕那是真的让她无法再独自忍受。

  谢娇只知道言乔乞丐出身,从小吃的苦不少,可即便她这般在乎言乔,也是做不到感同身受的。

  吃过的苦不会变成甜,只会在品尝过甜之后愈发觉得苦。

  谢娇也隐约感受到了什么,她不再相问,脸上是全然的郑重其事:“我并不喜欢元若公主,更加不会与她成亲,自然也有办法取消这场婚事,乔乔,小姐向你承诺。”

  说罢,谢娇见言乔始终是带着担忧的神色望着自己,她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谢娇无法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从前是只为自己,如今还需加上一个言乔。

  她轻手揽住言乔:“你要相信小姐,乔乔,我什么都能做到。”

  言乔点点头,慢慢回抱住她:“我相信的,小姐是,无所不能。”

  谢娇被言乔认真的语气逗得笑了笑,将头靠在她肩上,直至笑意减淡殆尽,神情中带着冷意讥讽,在心中暗道:李元若,皇拳...

  这些时日里,在外人看来,谢娇与言乔两人之间并不大像主仆间的关系,小姐对侍女太过纵容亲密,反倒像亲身姐妹,但又绝不似亲姐妹间的感情纯粹,参杂了些若有似无的距离感。

  因此便有传言,镇远候之女谢娇好女色,而此传言因为另一位主人公的确姿色过人而显得异常真实。

  然而那两人对此事并不知晓,因为一直待在房间里很少出来的缘故,待伤势稍好后,谢娇扶着一瘸一拐的言乔去往讲坛时,两人只莫名觉得过往学生停留在她二人身上的目光拘谨中透着淡淡的...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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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往学生自觉避开与两人目光的对视,却又在相逢的瞬间自以为隐蔽的抬眼偷觑。

  “小姐,她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们?”言乔迷茫的悄声问道,她对旁人的目光一向敏感,但又没能从其中感受到恶意,只觉那些人仿佛看热闹似的打量二人。

  谢娇皱着眉摇了摇头,因为忌惮自己的身份,那些人只敢明目张胆的偷看眼前。

  谢娇十分不喜那些人看言乔的眼神,像在看什么稀罕玩意儿似的。她将言乔揽得更紧了些,冷眼扫过众人,柔声道:“乔乔别管她们,先去学堂。”

  当二人赶到时,正逢宋姚先生在授课,两人之前刚入门时曾见过宋姚,她人长得一团和气,身材娇小皮肤白皙,面容圆润眼神柔和,年纪约莫在三十左右,眼角生着笑纹。

  屋内端坐的学生也全都停下动作望向门口,随即便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谢娇暗自皱眉,抬眼间却看见了个熟人,那人也正微笑的打量着自己,随即又去看她身旁的言乔,眼中隐隐透着算计。

  谢娇怔了怔,却见那人又看向自己,口中无声呢喃着两个字,于是谢娇下意识的握紧了言乔的胳膊,引得言乔发出一声疑问:“小姐,怎么了?”

  谢娇反应过来,松了松手,摇头道:“无事。”

  正在此时,宋姚见站在门口的二人形容可怜,便一手持书,对着她们招了招手,和声道:“快,快进来吧,两位可是谢娇谢小姐与言乔姑娘?”

  谢娇带着言乔走近宋姚,对着她微微欠身:“正是,先生叫学生谢娇即可,旁边是学生的伴读言乔。”

  言乔顺势答道:“先生好,学生是言乔。”

  宋姚点头微笑,指着下面一张空桌:“你们去那里坐着吧,可将书本带来了?”

  谢娇道:“回先生,带着呢,学生先回座位了。”

  宋姚颔首低眉:“去吧去吧,好生听课。”

  “是,先生...”

  待两人坐下,宋姚便不再关注她们,继续执卷讲授诗文,众人也识趣的收回目光。

  将将坐下,言乔便略带激动的翻开书册,坐姿端正的执笔勾写,认认真真的垂首听课,只是在她旁边的谢娇反倒有些漫不经心。

  她看了看前面坐着的人,又抬眼扫过右后方的李元若,面露不悦的无声吐出两个字“麻烦”。

  待到中途歇息时,一时间四散的学生俩俩聚拢,说话时有意无意的看向谢娇与言乔两人,被她们发现后又立即装作无事和同伴说笑打闹。

  坐于言乔前方的人这时转过身,她眉眼长得文秀,气质也清泠,对着两人微微一笑:“言乔姑娘,还记得我么?”

  闻言怔了一下,言乔抬眼仔细端详了片刻,认出是那晚递给她火把的人,立即便点头回道:“记得,你是那晚的姐姐。”

  谢娇听见这称呼冷哼了一声,被言乔觉得莫名的看了一眼,柔声开口道:“乔乔,不能随便叫人姐姐,容易让人误会。”

  言乔听后更加觉得莫名其妙,误会什么?

  “我的名字叫做周婉容,你可以叫我婉容姐姐,当然直呼我为婉容也可以。”周婉容并未对谢娇的话露出不喜,只顾着对言乔介绍自己。

  言乔点点头,刚要叫婉容姐姐,想到谢娇的话,觉得直呼其名也未免显得过于亲近了,于是便只对着她内敛的笑了笑,道:“婉容姑娘”。

  听她这样称呼自己,周婉容也没对此表示不满,只见她指了指谢娇,语气看似调侃:“你家小姐与我是亲戚,我是她小舅舅的女儿,她是我的表妹。”

  这倒令人不曾意料到,言乔左右看了看两人,觉得她二人可不像亲人,倒是莫名有些相看两相厌的感觉。

  “娇娇,几年不见,你还是这样不礼貌。”周婉容见谢娇面色不善,摇着头笑道。

  闻言,谢娇一挑眉,反唇相讥道:“婉容表姐不也还是这样喜欢勾搭我身边的人么?怎么,此次怎么不见明玉?你又将人弃了?”

  周婉容笑的不甚在意,语气还略带卫屈:“我知道明玉本是跟惯了你的,可那时可不是我向你要她,是她自己想要跟我走,娇娇,我可没勾搭她呀。”

  “并且这次非是我不想带她来,实在是她生了急病,我心疼她,只得让她留在了府中安心养病,怎么娇娇说的我像是始乱终弃之人一样?”

  言乔倒也没看出这长得清冷隽秀的周姑娘像是那种恶人,只是听她说话总透着一股违和感,就像是,那话不是出自本心一样,显得过假了。

  谢娇听后点点头,面带微笑,然后轻言细语的说着威胁的话:“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少来招惹言乔,不然就算是小舅舅护着,我也照样揍的你满地找牙。”

  言乔嘴角抽了抽,小姐还是这样厉害,连自己的表姐也敢揍,当真是发起火来六亲不认的。

  周婉容眼皮一跳,她是在谢娇手下吃过亏的,那时年纪尚小,又听得父亲时常夸赞这位表妹,便心生不满的想要找她的不痛快,但这位表妹属实剽悍,还没等她柔柔弱弱的假意推诿一番,便撸起袖子向她捶打过来。

  不过是说了她娘亲几句,就惨遭她的毒手,周婉容长得柔弱文气,一向是扮几句可怜相就能得到别人怜悯爱护,哪像这表妹啊,说揍人就揍人。

  周婉容的父亲虽然疼爱她,但知道了前因后果后也对她生了气,却也不能眼睁着真让谢娇送她归西,只得拦下两人,让她对谢娇道了歉,并承诺会严加管教周婉容,这才从发疯的谢娇手中救下她,两人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周婉容觉得谢娇就是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疯子,但她还挺愿意招惹这疯子,觉得她疯的有趣。

  尽管周婉容喜欢招惹谢娇,但也实在怕她不分场合的疯病,虽然觉得在白鹿书院她不敢明着打自己,但谢娇与常人不同,真惹急了她,这人还真敢众目睽睽之下拔剑砍人。

  随即又听谢娇继续道:“婉容表姐,还请你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这是我对你唯一的忠告。”

  正好这时休息时间结束,众人回归位置,周婉容端着清淡的笑容:“甚好甚好,多谢表妹的忠告,表姐记住了。”

  说罢便转身正坐,愣是一直到下学都没再回头看一眼。

  坐于她们身后不远处的李元若倒是一直没有来找两人麻烦,只是时不时看一眼言乔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言乔有时察觉到了,转头向身后一看,却又只见李元若侧首望着窗外,在她身旁的侍女青鸾倒是会冷淡的扫她一眼。

  “乔乔,要专心啊。”谢娇并不回头,只对着言乔轻声提醒道,她倒不怕李元若会对言乔怎样,知道她忌惮自己的身份。

  读书的机会对言乔来说得之不易,只听她声音轻而软的回道:“嗯小姐,我知道的。”

  谢娇听后觉得言乔认真的着实可怜可爱,不禁垂眸一笑,背过宋姚轻轻捏了下她放在桌案上柔软的手指。

  言乔虽然经常被她捏捏抱抱,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仍然有种禁忌感,仿佛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举动,她克制而又面带羞容的抿了抿唇,轻声讷讷道:“小姐,你不用闹我...”

  谢娇面容端的是矜贵华美,若非时常做出一些“脱俗”举动,倒也真真让人觉得是那高不可攀的神仙人物,可惜与她那周婉容表姐一样,是个完全“表里不一”的千金小姐。

  闻言,谢娇侧眼去瞧她的神情,目光便在那面容上多停留了片刻,惊觉言乔的长相简直是一天变一个样,逐渐退去的圆滑稚嫩的脸颊显出流畅的线条,骨相饱满精致,眉眼秾秀乌亮,鼻梁细挺小巧,唇色是桃花般的淡粉丰润。

  谢娇收回目光,纤长手指在桌上无声的按动起伏,心中有个声音道:她快十三四岁了吧,也到了及笈之年,我若把心思现在说与她,可会吓到她?算了,再等等...

  言乔转头见谢娇盯着前方若有所思,担心她没有听到:“小姐,宋先生说让我们回去把战国策誊抄无遍。”

  谁知谢娇却仿若神归天外,出声道:“不行,再等等。”

  “小姐,你要等什么?”言乔迷惑的看着她,等抄书么?这可不能等的。

  谢娇把心里话念了出来,自知失言,对言乔哄道:“等吃完饭后再抄。”

  她一提吃饭,言乔还当真觉得腹中空空,摁了摁肚皮,玉白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浅笑:“小姐说的是,得先吃饭。”

  宋姚已经离开,在座的学生也收拾好物品三两成群离开学堂,周婉容担心谢娇对她痛下狠手也早早的离去,唯剩下李元若那桌和言乔她们。

  谢娇将言乔扶起身,拾起置于一旁的拐杖赛到言乔手中,两人相依着正要离开,却被李元若挡在了门口。

  “元若公主这是何意?”谢娇抬抬眼,神色不辨喜怒。

  李元若笑嘻嘻的,十分亲热的想去拉住言乔,却被她向后退了退,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见状,李元若不甚在意的收回手:“那个,本公主那日所说的话是开玩笑的,你们别当真,言乔,你救了我,我当你是朋友来着,那日的气话别放在心上了好么。”

  听她说完,谢娇挑眉低声道:“元若公主乃是王女之身,乔乔一个区区侍女何敢高攀,公主言重了。”

  李元若顿了一下,看向言乔:“言乔,你也是这样想的么?”

  言乔哑然,她的确不敢与这公主交朋友,自觉身份地位皆不够格,斟酌着开口:“公主是千金之躯,不用与我,道歉,是言乔担不起。”

  笑容淡了下去,李元若第一次以不同以往的公主之势,气质庄重道:“言乔,我只以李元若的身份,能得你一声朋友二字么?”

  言乔第一次觉得,也许自己当个哑巴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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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乔本就不善言辞,此时被逼问着愈发不知所措起来,若是当面直接拒绝,未免显得她过于不知好歹,于是她求助般看向谢娇,眼神中露出茫然。

  谢娇见她神情可怜,心中便气恼李元若实在仗势欺人,安抚性地在她手上拍了拍,迎上李元若的视线,道:“元若公主若诚心相交,何不以朋友之礼相待?”

  李元若一怔,迟疑道:“我要如何做?”

  谢娇垂眼笑笑,声音和缓,道:“元若公主身份尊贵,大概也没有几人敢于公主称朋道友,需得知道,朋友之间必不能挟情相逼以势压人,公主可以做到么?”

  闻言,李元若颔首自信道:“为何不能,本公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我家乔乔就承蒙公主厚爱,与公主交了这个朋友,她性子内敛单纯,若是她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看在朋友一场的面子上,不要怪罪于她。”

  谢娇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轻描淡写,卫婉谦卑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实在与她的本性相悖。

  听她这样说,李元若倒实在不好再腆着脸继续逼迫言乔,只好收了架势,对言乔道:“那就这样说好了,言乔,我诚心想与你相识相知,你可不要再敷衍我了。”

  谢娇都这样说了,言乔再怎样也不能同时拂了她与公主的脸面,只好硬着头皮答,喃道:“是,是的公主,我知道的。”

  李元若笑着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言乔乌黑的发顶上,莫名觉得心头微漾,声音也不禁放柔了些:“你知道就好。”

  “话已至此,元若公主可否让开了,我们还得回去吃晚饭,就不与公主不多说了。”

  见两人间微妙的情绪变化,谢娇瞬间又恢复了冷淡面孔,张口便让李元若让路,完全不同于方才低微的姿态,倒真是翻脸如翻书。

  目的已然达到,李元若也不过多纠缠,侧身让出道路,示意两人可以走了。

  “公主,那我们先行告辞了”,谢娇搀着言乔,语气凉薄目不斜视的经过李元若的身边,带着言乔离去。

  此时夜色将至,学堂四下已经再无他人。

  李元若站在原地微笑着目送两人的身影远去,一直隐于她身后的侍女青鸾这才疑惑而谨慎的出声道:“公主这样自降身份的去抬举一个侍女,奴婢实在看不懂?”

  李元若笑意渐淡,轻声开口道:“你自然不懂,江淮一带为谢氏一族马首是瞻,他谢肃既手掌兵拳又富可敌国,若是他有异心,我李家江山也可换个姓氏了。”

  “父皇本就忌惮谢肃手中的兵拳,若我与谢娇联姻,谢氏也就会站在我这一边,将来我李元若就是夏朝的,皇太女。”

  青鸾是知道李元若的野心的,小心的问道:“可公主,这与言乔那个侍女又有何关系?”

  李元若斜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谢娇可不是能任我随意摆布的人,我与她交情不多,她也无心与我绑在一条船上,一纸婚书可留不住她,我需要有个东西,牵绊住她。”

  青鸾恍然,迟疑道:“公主是说,言乔就是那个可以牵制住她的人?”

  李元若沉默了片刻,闭了闭眼,未置可否:“我也想知道,谢娇可以为她做到何种程度……”

  此时舍房中,言乔与谢娇两人正吃着饭。

  看着谢娇已经第三次将一颗丸子反复夹起又落下,言乔忍不住开了口:“小姐,你有心事么?”

  谢娇回过神放下碗筷,视线落在言乔身上,张了张口,却无声的发出一声叹息:“乔乔,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言乔睁大了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做出询问。

  然而谢娇也没等她问,只见她慢慢靠近了言乔,伸手在她侧脸上轻轻抚摸着,双眼在烛光下显得炙热却暧昧。

  言乔不禁屏住了呼吸,她有些心慌了,想要后退,却被谢娇另一只手按住后颈,只好随着力道与谢娇额头相抵。

  “小,小姐?”言乔声音颤抖着,对表现出攻击性的谢娇感到紧张。

  “乔乔,你在怕我么?为什么呢?”谢娇感受着手掌下的温度,那纤细的脖颈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如同言乔一样,能轻而易举的握住她的性命。

  言乔觉得谢娇像是要犯病,极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想要稳定住她:“我不怕的,小姐,你怎么了?”

  谢娇有一瞬间想要把言乔牢牢的攥在掌中,攥出血来,完完全全的掌握住她整个的生命,所有不可控的,都无需出现。

  可随后谢娇只是笑了笑,她什么也没说,垂下眼睫掩住目光,吞吐的热气移至言乔的眉心,落下仿佛叹息般的清浅的一吻。

  谢娇退后坐直了身体,懊恼似的轻声道:“抱歉乔乔,我吓着你了,你看,小姐总是这样,小姐脑子有疯病,有时控制不住自己,就会伤到别人。”

  在那一吻落下的同时言乔身体跟着一颤,听到她露短似的话后几乎立刻就软了心,她想安慰谢娇:“小姐,我没有被吓到,我只是担心。”

  言乔自知口拙,纵使在心里想水旜个花来,也是心力不足,于是只好表现在行动上,她主动凑近了谢娇,伸出手环抱住她:“小姐哪里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饭吃的少。”

  谢娇也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头埋在言乔的颈间,闭上眼勾唇一笑:“乔乔怎么这么会说话了,都说的比小姐好了,真厉害。”

  她如同夸哄一个幼孩终于学会了牙牙学语般的语气,让言乔立刻羞红了脸,吱唔着道:“唔...小姐知道的,言乔嘴笨,小姐听着高兴就好。”

  谢娇点点头,又道:“很少有人哄我,乔乔,以后多哄哄小姐,小姐就不犯病了。”

  这两件事好像并没有太大关联,言乔想,哪里是自己哄小姐呢,明明是小姐在哄着自己开心。

  至此,谢娇也没有说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只是言乔猜想着,约莫是同自己相关的,因为她已经给谢娇惹了不少麻烦,元若公主便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翌日休沐,李元若敲响了言乔两人居住的房门,只是半天没听见里面的声响,推门一看,原来屋里早就人去楼空了。

  李元若默然片刻,冷哼了一句:“走的还真利索。”

  谢娇不想言乔碰见李元若,因此为了避开她,早早的拉起言乔起床洗漱,两人此刻正在书院的湖边漫步着,言乔腿上的伤要想恢复到之前,必须每日忍痛行走。

  知她坚韧倔强,谢娇便陪着言乔,一遍遍走过书院的每一处角落,看她将将要倒下,却又被言乔笑着摆手示意不用扶,见她疼的额头都冒了冷汗,谢娇也会不顾她的阻拦扶起她找个地方坐下,她怕言乔欲速不达,反倒会伤着自己。

  清晨的湖边人少清静,垂柳被风吹着拂过湖面,带起阵阵涟漪,多情的挟裹着落叶,起伏摇晃。

  而这时,在湖边的一颗大树后,传来了两个人的争吵声。

  言乔与谢娇停下脚步对视一眼,两人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一同转身想要离去,却听那争吵徒然增大。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你突然就对我变得如此冷淡了?是我做错了什么?”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激动的在质问着另一人。

  “不是你的错,郑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我对你并无情意,还请姑娘莫要再纠缠于我。”

  另一个声音清冷镇静,可细听之下,竟是言乔两人都认识的周婉容!

  两人一时都停下了脚步。

  “不对!我能感觉到,你之前是有一点喜欢我的,你说我甚知你心,愿为知己,你自己说过的话,难道忘了吗?”

  那姓郑的姑娘仿佛伤心已极,带着哭腔的痛问道,仿佛被负了心伤了情。

  而周婉容任旧淡然冷漠道:“郑姑娘请自重,我说的想与你做知己,便只是做朋友的意思,的确是你多想了,且我已有喜欢的人,是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了。”

  郑姑娘显然却不信:“那个人是谁?谁值得你能做出喜欢一辈子的承诺?”

  良久不曾听见周婉容的声音,言乔以为她不会说了,却听她嘴里吐出两个字:“谢娇”。

  言乔听后立时便怔住了,忍不住抬眼去看谢娇,却看她脸上毫无表情,垂着眼帘不为所动。

  “是,是镇远候之女谢娇?可你们,你不是说她是你表妹么?怎么...”

  “表妹又如何,我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能跟她相提并论?”此话半真半假且说的毫不留情,立即将郑姑娘震住了。

  片刻后反应过来的郑姑娘更加崩溃了,颤抖着声音道:“此话,当真?”

  周婉容清清泠泠的声音郑重道:“婉容此心,日月可鉴。”

  话音刚落,郑姑娘边哭着从树后跑出,刚好撞见言乔与谢娇两人,言乔还未看清那姑娘的长相,便被她擦过身差点撞倒,幸的谢娇在旁扶住。

  只见谢娇脸色沉了下去,冷声道:“周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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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婉容从树后走出来,笑的无辜清浅,亭亭玉立在湖边:“原来是表妹和言乔姑娘啊,噫,表妹怎么瞧着脸色这么不好,是生病了么?”

  谢娇不置可否,气极反笑地点头道:“婉容表姐真是好算计啊,现在直接打着我的名头招摇撞骗了是么?你自己招惹的人,却想拿我为你挡枪?”

  “怎么会呢表妹,你误会了”,只见周婉容抬袖掩面只露出一双清澈眼睛,眼神戚戚:“我说的可是实话,我的确自小便心悦表妹啊。”

  “心悦我什么?心悦我揍的你满地找牙?”谢娇笑笑:“婉容表姐大可不必这般装模作样,我不在乎你想要什么,只要别把我牵扯进去就行,否则我怕自己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又得麻烦小舅舅来替你求情。”

  周婉容被她的话梗的噎了噎,再也绷不住那张冷淡温和的面孔,冷哼了一声。

  眼神一转瞥向她身边的言乔,她自己便找了个台阶下来,衣袖在眼角做擦拭状:“也罢也罢,知道表妹是新欢在侧只愿偏宠那一人,定不会回头看一看我这旧人,都怪我自己空做了这落花,痴恋你那无情流水。”

  说罢,也学作那郑姑娘,掩面而走,路过两人时,还非常霸气的一拂袖,身体作弱柳飘摇状,遥遥地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种种举动,落在言乔眼中,仿佛见了一场真真假假的戏文,看的人欲言又止。

  而谢娇并没有余出眼风去看奔走的周婉容,只是回味似的思索着她刚才的话,随后低声咕哝一句:“她倒也没完全说错,我的确只偏宠一人。”

  声音虽小言乔却听了个清楚,她后知后觉的抿了抿薄唇,眼神无处安放似的涣散了一瞬,心跳的厉害。

  谢娇近日总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像是对言乔说的,也像是不需要任何儿旁听说给自己的,并且也不若从前那样对着言乔肆意搂抱。

  谢娇在下意识的克制或者回避着什么,而言乔一向在情感上迟钝懵懂,对于谢娇的变化也是看在眼里却不明所以。

  “乔乔,我们回去吧,天有些热了”,谢娇驻足片刻后对言乔道。

  “嗯,好的小姐”,她走的慢,谢娇跟在她身边会时不时的帮她看看路,垂下的眼睫纤长笔直,上挑的凤眼又带着冷漠矜贵,从言乔的角度看去,显得华贵却又不可随意指染。

  牵着言乔的手指纤长柔软却极有力度,言乔底子虚,手心时常泛凉出汗,自己都嫌弃,谢娇的掌心温暖干燥,那热度会从掌心处一直熨贴到心头上。

  言乔那颗生锈的脑袋难得思索起要是谢娇喜欢上的人,那人该是怎样出色才能配的上她,谢娇对自己一个贴身侍女尚能做到如此,要是她真心喜欢的人,那一定对那人更加的好。

  言乔越想越觉得心境平和,因为自觉谢娇喜欢的人必定也与她自身一样美好的高不可攀。越想越觉得自己与谢娇便是一天一地难以企及,言乔沉默着郁郁垂下目光,掩盖住了那呼之欲出的悸然。

  许久后,待两人走到房门院前,正碰见一位学生立于回廊,仿佛已经等候多时,见到言乔二人便眼前一亮,微微笑道:“两位终于回来了,山主有请,两位请随我来。”

  言乔与谢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疑惑,这山主平日里不常在书院走动,只在一些重大场合出来做个主持大局的人,此番传唤两个刚入书院的矇昧学生,倒甚是令人不解其意。

  待两人跟随那人走到山主的房间,那人敲了敲门,恭声道:“山主,人已带到,学生告辞。”

  听里面的人“嗯”了一声,便推开了房门:“两位请进”,见两人进门后,便将门阖上离去了。

  山主素有雅望,为人亲切和善不拘小节,此刻静坐于室内,对着两人招了招手,慈善的笑道:“你们过来坐。”

  言乔与谢娇先躬身行礼,随后走回去分别跪坐于陈文笙座下两侧的蒲团上,谢娇瞥了眼那桌上放置的茶杯,杯中热茶袅袅生烟显然刚倒入不久,透过水雾向山主望去,温声道:“请问山主,找学生前来,所谓何事?”

  山主拂须微笑:“你们宋姚先生说你二人表现甚好,学问也作的不错,老夫年纪大了,又无儿女,初见你们两个孩子便觉得面善,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两位可愿做老夫我的弟子?”

  这哪里轮的上两人说愿不愿意,做白鹿书院山主的亲传弟子搁在其他人身上,也是十八代祖辈保佑天大的好事儿。

  但谢娇与言乔相视一望,言乔只心生迟疑,转身面向臣文笙,拱手作揖一字一顿:“承蒙山主抬举,学生惶恐,自认资质愚钝,身份低微,恐怕有负于山主厚爱。”

  谢娇能做山主的弟子,是因为无论才能与身份都配得上,可言乔一介草民又无根系,哪里够的上白鹿书院院长弟子的身份?

  谁知陈文笙笑得愈发温和,摆了摆手,缓声道:“欸,孩子,我知你出身,当年我也只是一介寒门子弟,因此并不看重这些。”

  陈文笙顿了顿,眼中流露出赞赏:“言乔,你做的文章我看过了,虽然文笔稚嫩了些,但你勤奋好学且善于思考,日后必能有自己的一番作为,资质愚钝确实自谦过头了。”

  言乔闻言心生感激,但始终觉得自己无法安心胜任,还想推辞,却被一旁的谢娇出声打断了。

  “弟子谢娇,多谢师父一番好意”,她起身走到陈文笙面前跪下行礼,又向着言乔招了招手:“乔乔,还不快回来拜见师父。”

  谢娇旁观许久,的确能看出山主诚心想收言乔做弟子,内心以及有了计较,这并非坏事,因为言乔总是自恃身份,不敢做逾矩之事,她也希望言乔日后能有个靠山,有足够的底气与自己并肩。

  言乔一向不会拒绝谢娇,即便有所犹豫,却也听话地向谢娇走去。她脸上带着惭愧,身体却端正笔直与谢娇做出同样姿势行跪拜大礼:“师父在上,弟子愿一切听从,师父教诲。”

  陈文笙满意的拂须抬手道:“快起快起”,从衣袖中掏出两枚玉佩,分别交予两人:“这是阴阳双生鱼玉佩,是师父给你二人的见面礼,收下吧。”

  那玉佩似月牙形状,一红一白触手生温,两块能够拼合成一个整圆,上面的纹路贴近鱼鳞片状,在眼睛处的便是与之互补的颜色。

  这样的稀罕物什,不说价值连城,也合该是世间难觅的宝物,况且此物阴阳相合双生双连,寓意颇好,连谢娇也不禁心生喜爱。

  两人再次俯身恭敬道谢,在两人告辞之际,陈文笙突然叫住了言乔,神情淡然:“言乔,不必过于拘泥于出身,王侯将相与草莽平民不过都是常人罢了,重要的是你得明白自己何有所为,不负自己不负众生。”

  言乔若有所悟,眼神忽明忽暗,抬眼看了看陈文笙那苍老平和的面容,诚心示意的垂首作礼:“多谢师父,弟子受教了。”

  陈文笙点了点头,笑着看了看两人:“去吧、去吧,从明日起,每日下学之后来此处,由我来为你们解惑授业。”

  “是,师父,弟子告退...”

  是夜,在言乔两人房中,谢娇躺在床上,手上拿着双鱼玉佩一合一分,目光随着动作闪烁着,似乎若有所思。

  言乔躺在一旁看着谢娇略显稚气的动作,她抿唇笑了笑,然而想到今日的事,笑意又淡了下去,出神似的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将心中的话念了出来:“小姐,你说山主为什么,会选我呢?我连正经的书都没,读过几本啊。”

  动作一滞,谢娇侧过身面对了她,伸手在那光滑的脸颊上捏了一把,轻笑得:“你说呢乔乔,他这般做,总不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吧?”

  言乔握住她的手,认真思索了片刻,迟疑道:“第一次见山主,山主见到我的脸后貌似有些惊讶,我觉得,山主说不定是觉得我长的像,他认识的人。”

  谢娇捏了捏她的手:“乔乔很聪明,继续说说。”

  声音放轻了些,言乔凝视着谢娇的侧脸:“小姐你说我长得,有几分神似你的母亲,会不会是山主与你的母亲,是认识的呢。”

  闻言,谢娇的目光流连在她面上,过了片刻才摇了摇头:“不会,山主若是因为我目前才如此对你,那么就不会在今日闭口不谈,并且从前我母亲也从未有提到过山主,他们没有什么交情可言。”

  见言乔沉默,谢娇又道:“乔乔,在这大千世界,长相相似之人何其众多,你不必介怀,你与山主有缘,得他看重也是你的本事,不要太过纠结,夜深了,快睡吧。”

  言乔听后点了点头,神色坚定道:“我一定要好好读书,日后报答小姐与山主。”

  谢娇觉得她此话甚为天真无畏,低声笑了笑,在她耳边轻声道:“那我会等着,看乔乔如何好生报答我...”

  总觉她话中有异,言乔木然的看了她一眼,被谢娇捂住眼睛:“睡觉”。

  言乔闭着眼,讷讷道:“知道了,小姐...”

  待言乔睡熟后,谢娇便开始细想今日陈文笙的言语举动,总觉得他最后的话,像是在提点暗示着什么,她不似言乔那样因为内心坦荡而对外人不加设防,就算是清正一生的陈文笙,谢娇也不会全然信任,只是暗自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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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朝尚武,因此在六艺之中极为重视御射之术,白鹿书院也会在每一年的九月中旬举办长达五天的秋猎,这对于自小便接受骑射教育的拳贵子弟们来说自然是一场不错的试炼。

  此时在马场陪着谢娇训练的言乔犯了难,谢娇担心她腿上刚愈受不得剧烈颠簸,且从未受过专门的骑射训练,因此给她准备了一匹枣红矮脚马。

  那马的脾性温和但是很不喜欢被人骑,睁着一双乌亮漆黑的大眼睛与言乔面面相觑,时不时的凑近了去咀嚼她的头发。

  这已经是她第五次上马失败了,在旁边兴致勃勃观看的谢娇也不主动帮忙,因为觉着那马不会主动伤人且自己离她够近,自信能护好言乔。

  言乔将自己的头发从马嘴里抢救出来,抬手摸了摸小马的额须,无奈恳求道:“小马小马,求求你就让我骑一回吧,我给你带好吃的粮草,行不行?”

  小马不懂人语,十分天真懵懂的望着她,甩头打了个响鼻,露出一排整齐白牙。

  言乔为了表示诚意,双手合十对着矮脚马作揖:“帮帮我吧。”

  谢娇旁观着她傻里傻气的举动,觉得面前这一人一马都可爱到极致,于是控制不住自己“哈哈哈”的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惊的言乔和马一齐看向了她,谢娇的情绪很忌讳大开大合,言乔张了张嘴想出言提醒,害怕她喘不上气撅了过去。

  木然的承受了一会儿谢娇的豪笑,言乔自觉是出乖露丑了,一张脸羞的通红,讷讷的拽着缰绳不愿再动。

  谢娇本意不是想要嘲笑她,克制着自己收住笑容,眼神柔和的走过去亲自教她上马,待言乔在马背上坐稳后,自己走在前面拉着缰绳,带着身后的一马一人在场上漫步行走。

  言乔被小马溜达着驮着,身体也随之上下起伏,专注地凝视着谢娇的背影,只听她道:“乔乔,不要害怕,骑马本来就是你来驾驭它而非受它控制,你想让它诚服乖顺就要表现出强势的力量来,再温顺的马也是有野性的,你得让它感觉的你是比它强的,自然它才肯听话地受你驱策……”

  听她说了这么一长串似是而非的话,言乔抿嘴笑了笑,知道谢娇是在很认真的教自己,轻声道:“谢谢小姐,我记住了。”

  谢娇回头望向她,坐在马背上的言乔已经不像初始那般畏惧谨慎了,她脊背挺地笔直,一身月白骑装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双手绑缚着银色护腕,高束着长马尾,柔弱与坚硬的极致碰撞,让她看起来美的高高在上而不可触碰。

  一瞬间的晃神也足矣刻骨铭心。

  秋猎降至,言乔悟性极佳,已经能够熟练的掌握御马之术,射猎技巧在谢娇的亲身指导下也进步神速,这倒让谢娇着实感到惊讶。

  外表看起来柔若不能自理的言乔竟然在短时间内就能较为熟练地掌握骑射术法,这让谢娇既惊喜于言乔的刻苦聪颖,又暗自忖度着她是否还有其他天赋未能一一展现。

  秋猎地点在距离白灵山不远的另一座山头,山中大多为麋鹿山鸡之类攻击性不是很强的野物,为了学生们的安全着想,围猎之前会有人专门驱赶一些大型凶猛的野兽,在山中围出一个圈,圈外便是禁地。

  秋猎当日由山主先做一番慷慨陈词,随后由先生夫子们带领各自的学生赶往狩猎地点,所有弟子不可擅自离队,违者按院规处置。

  由于是四人一组,言乔与谢娇很凑巧地与李元若两人分在了一块儿,多日未见,李元若倒瘦了许多,丰润的圆脸变成了小瓜子脸,身形也拔高了些许,比之前黑了点,倒是显得有些英气的漂亮。

  刚见到两人时,李元若便笑的十足高兴,并光明正大的打量了言乔二人片刻,做出评价:“小言乔,你穿这身还挺好看的,改日去我那,我房里还有几套相似的衣裳,送于你啊。”

  言乔不太会应对别人的热情,只好温言婉拒道:“多谢公主的好意,小姐已经给我买了许多件这样的衣服了,多了也穿不了了。”

  闻言,李元若便不再多说,只是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谢娇,背着弓箭走在言乔身边:“走吧上马,狩猎已经开始了。”

  言乔点点头,对身旁异常沉默的谢娇道:“小姐,我们走吧。”

  谢娇伸手将言乔拉到自己这边,仔细检查了一遍她的弓箭,对着她微微皱眉,慎重道:“乔乔记住,千万要跟紧我,围猎场上变数难测,我可能会顾及不到你。”

  谢氏一族每一年举办的秋猎比赛比之书院的更为盛大,族中子弟个个英勇无畏擅长骑射,但即便如此,依然会有诸多意外发生,因此致死致残的族人也不在少数。

  见她担心自己,言乔郑重地点头道:“我会一直跟在小姐身旁,绝不离开。”

  谢娇抬手摸摸她的头,突然又想抱抱她,非要身体相触方能觉得心安。

  见两人举动亲密,李元若在马上冷眼旁观,正好对上谢娇看过来的眼神。

  李元若:“......”于是默默移开了视线。

  而恰在此时,一支箭徒然破风而出从李元若身旁擦肩而过,只听一声凄惨嘶鸣,几人随之望去,不远处一只被箭射入喉颈的小鹿缓缓倒下。

  一个清泠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众人耳边:“诸位怎么这般有闲,还在这里谈天说地么?”

  周婉容骑着马悠悠行来,手中的弓箭弦动不止,一身白衣飘然若仙,遥遥看了看倒下抽搐的麋鹿:“哎呀,竟是只幼鹿,可怜了。”

  说的好像她是闭着眼睛射的一样,李元若的嘴角抽了抽,她肩膀的衣袖刚刚被箭风擦到,那处的皮肉尚且泛着麻痒。

  青鸾指着她,满脸怒容道:“放肆,你可知道你方才差点射伤了公主!”

  闻言,周婉容做出关切的表情:“噫,那公主可有大碍?都怪婉容鲁莽行事,若是因此导致公主出了事,那婉容必定以死谢罪。”

  青鸾从未见过如此浮夸的表演,一时被她镇住,伸手指了指:“你,你无礼...”

  谢娇不欲在这里浪费时间听她们吵架,拉过言乔向她们的马走去,二人齐齐上马后,只听李元若叫住了青鸾:“罢了,我们走吧。”

  周婉容见四人转身欲走,突然开口叫住谢娇,似是而非的提点道:“表妹,照顾好你自己的人,山中树木茂盛容易叫人迷了眼,可莫要认错了人。”

  谢娇听后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未置可否的一颔首:“多谢婉容表姐的关心,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只有李元若听完她的话后,神色不明的看了眼言乔的方向。

  众人走远后,周婉容垂眸一撇嘴,低声嘟哝道:“哼,真是骄傲自负不知好歹。”

  意外的确是突然发生的,只是降临在了一位两人皆不认识的学生身上。

  众人都没意料到猎场会出现一只体型硕大满口獠牙的黑熊,那名学生浑身是血的奔向言乔她们所在的位置,嘶声呼喊着救命。

  几人向她身后看去,只见那黑熊对她紧追不舍,且行动极快,那女子的坐骑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因此几步便被那熊追赶而上。

  见状,四人都是一惊,纷纷弯弓搭箭射向黑熊,暂时阻挡了片刻,但那熊及其灵性的躲开了致命的地方,越发狂怒着向几人奔来。

  这时女子已经连滚带爬的到了谢娇马前,然而当谢娇看清她的面容时却怔住了。

  几乎在同时,那黑熊也靠近了众人,锋利的爪子高高抬起,然而谢娇却毫无反应。

  “小姐!”言乔瞳孔瞬间紧缩,来不及细想便迅速从背后抽箭搭弦,正好射中那黑熊的右眼。

  疼痛彻底激怒了黑熊,它朝着言乔的马扑了过去,马惊而起身后仰,言乔因此摔了下去弓箭洒落一地,弓弦应声而断。与此同时尚未顾及疼痛,言乔便向着旁边拼命地一翻身躲过了黑熊的利爪。

  但随后的那一掌,确是无论如何都都不开的,她眼睁睁的看着那爪刃挥向脖颈的位置。

  “乔乔!”“言乔!”

  两声嘶吼同时响起,面前的黑熊被狠狠撞向一旁,是谢娇方才反应过来,弃马以身撞开那熊。

  李元若搭箭射向黑熊背心,那熊却丝毫不肯停下动作,吼叫着攻击谢娇,谢娇掏出腰间匕首,利落的反手隔开熊掌,一手拉起言乔并将她推到安全的位置。

  “小姐小心”,言乔甫一被推开便见那黑熊将爪子拍向谢娇手臂,谢娇受痛一松手,匕首便被挥向一旁的草丛中。

  危急时刻,言乔强忍疼痛冲向黑熊,然而方才一只躲着的那名女子却比她更快,她手中拿着一支言乔先前散落在地的弓箭,靠近黑熊的同时将箭刺向熊的另一只眼睛。

  “吼嗷!”黑熊双眼都被刺瞎,立即怒吼着疯狂挥动手臂,将将要拍向那女子时,却见谢娇拉着她一转身,自己替她挨了那一下重击,瞬间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来,摇晃着就要倒下。

  言乔恰好赶至谢娇身旁,抱住她一同跌倒在地,脸上是全然无措的惊慌,不停地擦拭她脸上的血迹:“小姐!”

  而谢娇茫茫然的,只是侧头望向那一旁的陌生女子,全然没有注意到那熊爪已然快要贴近言乔的背心处。

  见状,李元若神色大惊,颤抖着喊道:“言乔,小心身后!”

  全场唯一冷静的青鸾一直在寻找黑熊的弱点,此刻见它直立而起暴露出喉颈,当即放箭穿喉而过,滚烫的鲜血随之喷洒到言乔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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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娇不知道言乔摔下马的时候磕到了那条骨折过的腿,所以赶去救她时才被那女子超了去。

  背后那刚被溅上的鲜血远不如谢娇嘴角的血迹滚烫,刺地言乔眼睛通红,她声音喑哑着问怀中的谢娇:“小姐,你可有哪处疼?感觉是否伤着骨头了?”

  听到言乔的声音,谢娇才收回目光,看见了溅洒在言乔玉白脖颈脸侧上的熊血,眉眼一紧,突然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缓过一阵后,便握住言乔的手,轻声道:“乔乔别怕,小姐没事,骨头也没断,只是有些头晕...”

  闻言,言乔稍稍放下心,深呼吸了口气。如果谢娇是骨折的话,便不能随意搬动了,但幸好不是,言乔见不得谢娇受疼,她想快点背着谢娇上马去找大夫。

  此时李元若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下马之后脚步踉跄着冲言乔走去。

  看着言乔全心全意护着谢娇的样子心中一顿,瞬间只觉如冷水敷面立即清醒了,在心里暗道:我这么在意她,她却是全然不顾我的安危的,连看都没往自己这里看一眼,当真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本来想问问言乔有无受伤,可眼下却并不是插嘴的好时机,因为言乔还未等她开口,便急急道:“公主,我需要先带小姐回去找大夫,麻烦你帮忙告知一下先生。”

  李元若看着言乔只顾着背起谢娇向远处的马走去,然而旁观她那背影姿势却甚是吃力,她无端嗤笑了一声,只觉心中莫名发涩。

  而这时,一直在发怔的女子反应过来,眼神刚好与看过来的李元若相望对视,她嘴唇张了张,微微一欠身,随后一言不发的跟上言乔,帮着她将陷入昏睡的谢娇扶上马。

  青鸾收好弓箭走到李元若身边,抬眼端详了片刻她的神情,低声惴惴:“公主方才似乎很在意那个叫言乔的小姑娘的安危?”

  李元若神色平静的斜眼看她,扯着嘴角似笑非笑,仿若漫不经心地提点道:“青鸾,不要妄自揣测我的心意,我不喜欢。”

  “请公主赎罪,奴婢再也不敢了…”青鸾神色一慌,对着李元若单膝跪下,辩解道:“奴婢只是担心公主会,会...”

  “会喜欢上那个言乔?” 李元若帮她补充道,抬眼望见言乔将谢娇揽在身前那小心翼翼地神情如同在护着什么宝贝。

  她淡淡道:“那有什么不可以?”

  青鸾皱着眉眼神坚定了起来,俯首沉声道:“还请公主以大局为重,莫要陷于儿女私情...”

  李元若垂眸微微一笑,抬手打断她的话,道:“青鸾,我说笑的,你当什么真?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能后退,你放心。”

  她摆摆手走过去翻身上马,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娇蛮表情,扬首道:“随本公主走吧,先将今日之事告知先生。”

  另一处,言乔怕骑马会颠着谢娇的伤,便极力让她靠稳在自己的怀中,好在两个女子的重量并不很重,马也能轻松驼起飞快奔跑。

  那被救的女子找到自己的坐骑遥遥跟在她们身后,白鹿书院为了防止学生发生意外安排了大夫驻守山间,几人赶到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言乔小心地将谢娇扶到自己的身上,谢娇现下是个迷糊状态,头软软地搭在言乔颈间,双手随着走动垂落着摇晃,口中呢喃唤着“阿娘”。

  过了一会儿,她不唤娘亲了,只皱着眉说好疼,言乔听后心疼的用还沾着血迹的颌角轻轻蹭着谢娇的侧颊。

  言乔没有谢娇那么高,她有些吃力的背着人往上颠了一下,谢娇的腿长长地贴在言乔身侧,双脚有时会撞上她那一直隐隐抽疼的伤腿。

  额头的热汗滑落到浓长的眼睫,又像泪珠一般滴落在地上,甚至能从言乔那莹白的脖颈看见泛青鼓起的经脉。

  身后一直跟着的女子这时也下了马,匆匆赶到言乔身旁,她的身上不知是被黑熊弄出的伤痕还是自己磕碰受得伤,衣服上七零八落着沾着血迹,看起来十分唬人,然而精神状态倒也还行。

  帮着言乔将人扶进临时搭建的帐篷内,大声呼喊着大夫。

  众人闻声赶来皆是一惊,赶忙将大夫请到榻前给谢娇整治看伤,言乔自觉让出道路退到一边,心神立即疲惫松散开来。

  那女子见言乔一副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赶上前将人扶着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己也跟着坐在她身边,言乔对着她感激的点点头。

  这时,另有大夫上前询问二人伤势,待将两人一一诊治后便为两人做了简单包扎,随后对言乔摇了摇头,郑重道:“姑娘这条腿还是请小心护着,可莫要再伤了,要是年纪轻轻的就瘸了跛了可不好看了,这些日子你也不要轻易走动,过会儿我来给姑娘拿腿伤药过来。”

  言乔这腿骨头折过一次,本就不大牢固,又从马上摔下来再次磕伤,硬撑着背着谢娇走过一段路,她能忍疼,可她的身体并不如她想的那般坚不可摧。

  言乔听过后认真点头:“多谢大夫,我记住了。”

  待大夫走后,言乔便坐不住了,她想去床边守着谢娇,可身体实在疲乏,站起来都费力,身旁那女子观她动作,出言提醒道:“言乔姑娘你先不要着急,大夫已说过了谢小姐并无大碍,现在只是身体虚弱昏睡了过去,约莫晚上就能醒过来。”

  闻言,言乔将目光转向她,凝视了片刻,轻声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在猎场上怎么会,遇到黑熊呢?”

  那女子见她眼神柔亮明澈不禁微微一怔,也轻声答道:“我姓梁,单名嫣,是当朝御史中丞梁直的小女儿,今日之事实属意外,我本是按照规定在场中寻找猎物,哪知突遇黑熊袭击,我的立时便马惊了将我掀翻在地,弓箭洒落在四周,还未等我拾起,便被它冲撞过了,我只好赶紧逃跑,正好遇见了姑娘你们...”

  这番话毫无可指摘的地方,梁嫣将自己描述的很无辜,意外也的确像是意外。只是言乔当时看她刺向黑熊眼睛的身手敏捷狠辣,倒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害怕软弱。

  梁嫣见她神色淡淡,以为她不相信,便又做出一副后怕的神情来:“还好有谢小姐你们的及时搭救,否则我恐怕就再也见不到父母亲人了。”

  听她提到家人,言乔的表情柔和了些,低声安慰道:“已经没事了,梁小姐不要害怕。”

  言乔转头看向谢娇,见她眉间微皱,便也跟着提起了心,耳边又听道梁嫣道:“多亏了谢小姐的舍命相救之恩,梁嫣日后必会死生相报。”

  这番情真意切之语听地言乔忍不住侧目,当时情况的确紧急,谢娇来不及细想便帮梁嫣挡了那一记重击也是情有可原,可最后谢娇看向她的眼神,倒令人纳罕,听梁嫣的语气,她们之前也并不熟悉的样子,谢娇的眼神中却仿佛眷念已极。

  细想之下,能让谢娇以命相护的,这世上怕是也找不出几人来,言乔对此只是微微抿唇,忍不住抬眼去打量着身旁的梁嫣。

  梁嫣长着个鹅蛋脸,皮肤柔软白皙,眉眼温润细致,谈吐文雅气质大方,颇有江南美人的柔情风韵,虽然样貌比之言乔尚且不足,但胜在生于富贵之家的娇小姐的气韵。

  梁嫣也在看着谢娇,神色中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而此时陷入昏睡的谢娇却好似回到了过去,那时唯一爱护她的娘亲还没有自/杀离她而去。

  “阿娘,你在做什么啊?” 小谢娇幼年时的表情是很少的,不怎么会笑,语气也不似寻常人家的小孩那般甜软。

  周静婉听到女儿的呼唤便柔声笑了笑,她背对着谢娇坐着,手上正在忙活着什么。

  小谢娇走到她身后扯了扯那垂落的衣袖,又攀着往周静婉背上爬,像只灵活的幼猫。

  周静婉任她淘气的举动,语气温婉的道到:“阿娘给娇娇剥莲蓬,娇娇不是爱吃莲子吗,阿娘给你做莲子羹,娇娇吃不吃?”

  小谢娇双手环抱着她,将头搁在周静婉的肩上低头去看桌子上那一个个的小莲蓬,身手去扣里面的莲子:“吃的。”

  周静婉微微回过头去看女儿,脸上挂着宠溺的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小淘气,爱吃鬼。”

  小谢娇偏了偏脑袋躲过母亲的手,把脸埋在她的肩背上,像是感受到了十足的宠爱,这让小谢娇想要就地打个滚撒撒欢,博得母亲的微笑。

  若是言乔能看到周静婉,必定会惊讶于她与梁嫣的长相简直九成九地相似,而言乔自己与周静婉也不过三分神似罢了。

  “娇娇听话,先去写字好不好,待会儿你父亲看见又得说你了。”周静婉拉过女儿的手将人顺势抱到地上站着,摸摸她的发顶道。

  小谢娇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语出惊人:“阿娘,我不喜欢父亲,我们可以不要他吗?”

  闻言,周静婉赶紧蹲下身捂住她的嘴,轻声惊讶道:“娇娇告诉娘亲,谁教你的这些话?这样让你父亲听见了,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了。”

  小谢娇睁着一双乌黑亮的眼睛,伸手拿下母亲的手,歪了歪头:“我看见过父亲欺负阿娘,他总是这样欺负你吗?”

  周静婉还未来的急细问,房门院前便传来脚步声,院门口的下人高声道:“老爷回来了…”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也该是谢肃回府的时候,周静婉眉间一蹙,轻轻拍拍谢娇的背:“娇娇先回自己的院子,晚上吃饭再来找娘亲好不好?”

  她随手将桌上剥好的莲子连着小篮递给谢娇:“娇娇帮娘亲送到厨房去好么?”

  小谢娇捧着篮子低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做了个转身欲走的姿势,随后乘着周静婉不注意,偷偷藏去了里屋的衣柜里,她想看看父亲今日还会不会欺负阿娘。

  等她刚刚关上柜门,谢肃也在此刻恰好进入到了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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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平六年春,帝薨,传位于弟秦王,同年六月,秦王继承大典,追封先帝为敬文皇帝,大赦天下,改元“长羡”。

  长羡元年三月,镇远侯谢肃称病罢朝,数月未还。

  自先帝驾崩后,谢肃便从皇都回到江淮家中,就连皇上急召也敢不顾,因为忌惮他大拳在握,夏朝国主也拿他无可奈何,只能试探着松口给他放个假,对外宣称镇远侯因病暂离。

  谢肃近些日子经常出去喝酒,但倒是从未夜不归宿过,只是总有喝多的时候。有一日在周静婉的房内,刚好被谢娇撞见谢肃狠狠地一把将她娘亲推到在地。

  小谢娇在门外死死瞪着谢肃,嘴唇紧抿着,双手蜷缩着握成拳,她那时个子不高,被挡在门后,因此屋内的两人都未发现她。

  谢肃并未打骂周静婉,只是神色冷漠的扫了地上的人一眼,随后沉默着拂袖离去,小谢娇在门后看见她的娘亲愣愣的坐在地上,眼神空洞而迷茫。

  小谢娇正要赶过去扶她起来,一边唤了一声“阿娘”。

  周静婉见是女儿,眼神慌乱了一瞬,随后便神情淡然的起身,用手轻轻拂过额前稍乱的头发别在耳后,又恢复了娴静淡雅的面貌,仿若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娇娇来了?什么时候过来的,看你这头上的汗,快过来喝些绿豆汤。”周静婉柔声招呼着小谢娇,笑地宠溺温和。

  小谢娇被娘亲拉着手带到桌前坐着,面前被盛了一碗汤,只见娘亲笑意浅浅地给她擦汗,道:“专门给你备着的,娇娇喝些试试看。”

  提父亲只会让娘亲难过,她想着。小谢娇埋头喝了口汤,神情闷闷沉沉地让周静婉见了,问道:“娇娇怎么不高兴?”

  见她不说话,周静婉顿了顿,逗她道:“是不是和谢云打架打输了?”

  谢云也是谢娇捡来的,如今也才十来岁,那时他还不叫谢云,本姓陆,单字云。

  当日小谢娇在街上看他被人打的半死不活还不肯俯首认命,只逮住其中一人狂揍不已,被其他人用棍棒狠劲捶打到满头满脸都是血,却也不松手。

  最后谢云还是双拳难敌四手,被人扔到路边任其死活,那些人为了羞辱他,向他身上泼倒泔水,互相嬉笑着离去。

  谢云倒在地上肿着一双眼,从凌乱的脏发中射出目光,发狠地凝视着那帮人的身影。

  小谢娇看中了他那股狠劲,将他救了回来。后来得知谢云本是那条街上的混子,幼年时父母病死了,家中亲戚欺他年幼夺他家产,这才让他流落到街头,他无拳无势不得申冤,拼死费力地活到今日,正好在街上撞见那帮仇人,谢云脑中一热,在怀中藏了把刀便准备去捅人...

  小谢娇听后沉默了片刻,指着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谢云,道:“你跟着我吧,我可以帮你报仇。”

  谢云先是一怔,随后裂嘴一笑,眼神中都是全然的狠意,声音喑哑:“行,以后小姐你就是我主子,不过我不用小姐脏了手,只想借一点小姐的人马,我想亲自报仇。”

  小谢娇毕竟年幼,听完他的一面之词后也觉谢云生来不易,就轻易的答应了他。好在谢云并非天性恶毒之人,他说的话也都是真的,自那以后,谢云专心养伤,当伤势痊愈之后,那曾把他逼上绝路的仇人们也彻底消失在了江淮。

  此后谢云便安心的待在谢娇身边充当护卫,时刻保护她。

  因为自幼习武,小谢娇很喜欢与旁人比划两下,只是谢云怕她人小力微会伤着她,每次只充当陪练,并不当真同她动手。

  后来谢云见这小姐动起手来姿势手法凌厉凶狠毫不手软,且也明确告诉他不必谦让,谢云也便认真了起来,两人一起习武,时常互有输赢。

  听娘亲提起,小谢娇想起今日比试时失手将谢云踹进了莲花池,心虚地摇摇头。周静婉性子良善,对谢娇捡回来的谢云也好,平日里也会管教着谢娇不要欺负了他。

  “阿娘,今晚我跟你睡。”小谢娇端着碗示意周静婉再来点汤,周静婉便笑着点点头,又给她盛了小半碗...

  时至今日,小谢娇捧着母亲为她剥的莲子躲在衣柜里,听见两人在屋内争执着。

  谢肃今日貌似喝了不少,周静婉躲开了他的拥抱,神情冷淡的坐于一旁,谢肃晃了晃头清醒了些,冷哼了一声,也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侧目扫了眼周静婉的面容,突然神色一凝,狠狠将杯子摔在地上。

  周静婉被这响动惊了一下,她讽刺般地一笑:“老爷这又是发的什么火,非要大张旗鼓地到我这里发泄,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与我有仇呢。”

  谢肃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难道不是?当年若非你们周氏一族行李代桃僵之事,你也不必与我日日在此,相看两厌。”

  闻言,周静婉突然激动了起来,急急地呼出气息:“当年?你难道忘了,是你非要强逼她嫁给你,你明明知道她不喜欢你,为此险些害的她自杀身亡!”

  她站起身冷眼俯视着谢肃:“之后又是因为你以周氏一族相逼利诱,你知道她只是我父母收养的旁系外支,会感念养育之恩不会眼见着周氏就此败落,你苦苦算计好了一切,只是没想到,唯独算漏了我!”

  谢肃听后脸色愈发阴沉,抬眸死死盯着她。躲在柜子里的小谢娇也紧张了起来,恍惚着明白了父母为何总是这般冷漠相对。

  周静婉的笑意支离破碎,她像是陷入了回忆,轻声道:“从她刚到我家来的时候,从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就喜欢她了。那时她刚失去了父母,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带着防备怯弱,孑然却彷徨地站直了纤细的身体,眼中带着好奇与谨慎向我望来,我主动走过去拉着她,让她叫我姐姐。”

  “我们自小便在一起,我了解她的全部,你又算什么?不过只与她见过几面,凭什么想要抢走她?”

  说到此处,周静婉的情绪渐渐和缓下来,她看着谢肃的眼睛,轻声道:“你以为是她为了不和你成亲才逃了婚,却不知那时是我在她的水中下了药,派人将她带走,她不想嫁给你,我也不想她嫁,所以我才代替了她。”

  谢肃沉默着听完这一切,站起身靠近了周静婉,神色不明地听她继续道:“你也不知道,我在那日的合卺酒中下了毒,你以我周氏一族命脉相要,我便只能让你先去死。”

  “只是可惜,你成亲那日高兴的喝多了酒,晚上来我这里时醉的连我是谁都分不清,那杯毒酒也就浪费了。”

  谢肃咬着牙闭了闭眼,自己因为这个女人差点进了鬼门关,他伸手掐住周静婉的脖颈,低声切齿道:“那之后呢?你怎么又不让我死了?”

  周静婉被他掐着皱了皱眉,却仍旧柔声道:“你以为是我心软了?不,是因为我有了身孕,孩子总是无辜的,我不能让她出生便没了父亲。”

  谢肃收紧了手:“周静婉,我看你是当真不怕死的,如今水旜来就不怕我让你周氏一族...”

  周静婉打断他,艰难地挣扎出声道:“家弟争气,幸得先帝器重,使我族辈不再受制于人,谢肃,你若想要鱼死网破,大可一试,自有旁人坐收渔翁之利。”

  嗤笑了一声,谢肃漠然道:“你以为我会怕?我当真动不得你?” 然而话音刚落,便皱着眉闷哼了一声。

  背后腰间突然一阵刺痛,谢肃回头看去,只见小谢娇手上拿着支发簪,簪身已没入皮肉之中,鲜血随之溢满她的指间,顺着摇晃的珠链滴落在地。

  周静婉看见是她立时惊呼了一声:“娇娇!”

  小谢娇面上恨恨的望着谢肃:“你快放开我阿娘!”

  谢肃无言的扫了她一眼,又回头去看周静婉,松开手冷冷一笑,推开身后的谢娇,将插下腰间的簪子拔了出来随手扔在地上,转身拂袖而去。

  周静婉捂着脖颈痛苦地咳嗽着,小谢娇从地上爬起身抱住她,“阿娘,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周静婉蹲下身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背:“娇娇对不起,是阿娘吓着你了。”

  将头埋在娘亲的胸口,小谢娇紧紧的搂住她的肩膀,她知道了父母间发生的一切,她的父母互相地怨恨着对方,这也没什么,她想,只要阿娘还爱自己,只要阿娘不离开自己。

  小谢娇自小的情感不似常人,她在某些部分表现的及其淡漠无视,而对另一些东西便能特别执着到癫狂,对谢肃的冷漠无情,与对周静婉的完全信任依赖皆是如此。

  因为谢肃对她从小就没展现出什么父爱来,小谢娇对他的感情也是几近于无,她也并不渴望得到谢肃的感情,因此看见谢肃伤害到她的娘亲时,她能够说动手就动手,且下手毫不留情。

  之后过了许久,谢肃都未曾踏入周静婉的院子,但那一日却是特殊的,因为他平白无顾的出现在周静婉房门前,身上穿着一身丧服,周身的白衣称的他脸色仿佛也泛着惨白。

  其时,周静婉正给谢娇绣着一只荷包,见谢肃失魂落魄的进了来,怔了片刻,手上的针猝然扎入之间,血珠沾染到快要绣好锦缎上,快速的晕染成一片暗色。

  谢肃眼睛红的像只吃人的鬼,脸上一副胡子拉碴的狼狈样,无头无尾地说了一句:“她不在了。”

  一听此话周静婉便明白了,只是她不愿相信,手上的东西掉落了一地,声音颤抖地既不可闻:“是,谁?”

  谢肃倏然射出目光,满眼的痛恨:“周静婉,你觉得还能是谁?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她!”

  只觉眼前一黑,周静婉坐不住似的歪身跌倒在地,颈间露出一小块玉坠,被她恍惚地握住,周静婉似哭似笑得呢喃道:“她死了?怎么可能呢,她还没有...”

  谢肃无意观她痴态,只觉心中空茫的厉害,年少时的满腔心动化作镜花水月,终究是永远的可望不可及。

  他道:“周静婉,此生我们三人的纠葛到此为止,我再不会踏入此地,也不会再与你相见。”

  说罢,他身影踉跄着朝门外走去,而小谢娇正好进入院内,听见谢肃的最后一句话,也看到了周静婉合上眼摇晃着躺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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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娘!”小谢娇瞳孔一缩,飞快的跑进屋内,发现周静婉已然惊迷过去,她拖住人费力架在肩上,亏得她个子自小便高,能勉强将周静婉搬回床上躺着。

  她的呼声惊动了院门的下人,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便主动的跑去找大夫,周静婉再不得宠,也是府中正儿八经的女主人,谢肃明媒正娶的妻子,若当真出了事,倒霉的只会是他们这些下人。

  小谢娇守在床边,看着母亲苍白的面容,联想到刚才听到的谢肃的一番狠话,便陷入为主的觉得是谢肃又在欺负母亲,她尚且稚弱的眉宇间泛出一股戾气,将她的面容称的违和至极。

  好在周静婉只是伤心过度导致气乏力溃而陷入昏沉,连大夫都还未赶到,没过一会儿便悠悠转醒。

  然而周静婉却并没有同往常一般顾及到女儿,她睁开眼睛无神的直视着上方,连耳边传来的谢娇的呼唤也不曾回应。

  这让谢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她是绝对不能没有周静婉的感情回应的,因为谢娇贫乏的情感世界中只围绕着她的娘亲。于是她开始执着的重复去唤起周静婉的注意,但是没有用。

  “阿娘,阿娘,你怎么不说话?阿娘,我害怕了...”小谢娇爬上床将头埋在她娘亲的怀中,想要得到平日的爱抚,可并没有让周静婉有所动容。

  她失了魂,只有一具空壳留在了人世,魂飞天外也不过如此。

  突然,一阵清脆的破碎声撞入耳中,眼前弥漫来了一片夺目刺红,周静婉看见她疼爱的年幼苗儿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划破了纤细的手腕。

  那血既清澈又浑浊,似能听见它低落在碎片上的清脆声响,这让周静婉睁大了眼急促的呼吸起来,她仿佛一只死里逃生的鬼重现在了人世。

  猛然坐起身,周静婉无知无觉地泪流满面,她看向谢娇,对着她招了招手:“娇娇,怎么受伤了,快过来让阿娘看看。”

  小谢娇简直要疯了,她故意打碎了茶盏,手腕上的疼痛暂且抚慰了她的不安,她需要镇静下来才不至于变得躁动慌乱。

  卫屈的撇下嘴角,小谢娇将伤痛展露在娘亲面前,她想让她知道,自己刚才有多么难过无助。想让周静婉以此为戒,再也不要这样无视她了。

  周静婉无疑是很爱谢娇的,她心疼的看着女儿手上的伤,轻轻用干净的巾帕包裹住,愧疚道:“娇娇,对不起。”

  小谢娇趴在她的腿上,珍惜着这失而复得的爱意,难过的轻声道:“阿娘,你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我真的很害怕了。”

  周静婉低头凝视着她,心里想着,这是她唯一的骨血,是她留在人世的唯一的牵挂了,她得为女儿的以后好好打算了。

  大夫这时赶来了,本以为是夫人出了事,结果给看的却是小姐的伤,欲言又止的给谢娇包扎完伤口。

  他忖度着道:“夫人,恕老朽直言,老爷近日来身体状况不大好,有心伤过度之象,夫人若得空能去看望一下老爷也是好的,老朽伺候老爷与夫人多年,也是希望您二人能过相敬如宾白头到老,莫要因为一些旁的事儿,伤了彼此夫妻一场的情分呐...”

  大夫也是一片好意,他年纪大了,也见惯了生离死别,觉得这人世除开生死,什么都不能算是大事儿,人这一辈子,有天命定数,得之幸,不得则算命,有些事情不能强求,惜取眼前当下方得洒脱。

  然而大夫这番好心到底是付诸于空,在他面前这两人都不是信命之人,她们本就一无所有,再不强求点什么,便当真是枉活一世了。

  周静婉对此沉默了片刻,点头淡笑道:“多谢大夫,我都知道的。”

  小谢娇则完全将大夫的话当作耳旁风,只专注着观察她的娘亲,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异状。

  自那以后,周静婉一改之前不争不抢的性子,开始动用自己家族的势力为谢娇的前程铺路,而见此架势,府中的二夫人便坐不住了。

  二夫人身为妾室却生了谢肃的长子谢临,谢临与谢幕是一对双生子,然而谢临有先天不足之症,不是个长命之相,二夫人却对这个长公子给予了厚望。

  谢府上下皆知谢娇母女不得老爷重视,二夫人便也动了歪点子,不知从何处得来了一些药,想要神鬼不知的断送这嫡小姐的性命。

  二夫人是个顾前不顾尾的性子,和她那张扬艳丽的长相一样,有着一颗华而不实的脑子,和自小便身处世家大族的周静婉的心计一比,着实让人不忍直视。

  谢临的命就此被二夫人作没了,不仅如此,周静婉还借此事狠狠地为谢娇立了威,明白地告诉了众人谢娇身后站着整个周氏一族,且谢家日后的主人也只会是这个嫡女。

  二夫人失子后悲痛欲绝暂且偃旗息鼓,谢幕也就此与谢娇渐行渐远。

  周静婉及其珍惜与小谢娇在一起的时光,把每一日都当成了最后一日,她不想抛下这个女儿,但因为心上得了病,已经药石无医不可挽救了。

  人活着需要有个念想,她的念想已经没了,而唯一的牵挂自己也帮她计算好了一切,她要走了。

  谢娇永远都记着那一日周静婉穿着件绯色纱衣,作了少女装扮,显得人十分年轻活泼。

  “阿娘,你要去哪里?”小谢娇被周静婉拉着手出了府门,周静婉很少出门,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几乎迷失了方向。

  “娇娇,阿娘生病了,要去买药。”周静婉微微弯腰,指尖点了点小谢娇的眉心,拉着她往前走。

  “阿娘,家里有大夫,不需要你亲自去买药啊?阿娘要买什么药?”小谢娇皱了皱眉,她对于娘亲的反常一向敏感而警惕。

  周静婉无奈的笑了笑,轻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在家里待着太闷了,阿娘就是想出来走走,阿娘还没有好好的和娇娇逛一逛这淮江城呢?怎么娇娇还不高兴了么?”

  原来是这样,小谢娇扬了扬嘴角,拉着周静婉的手晃了晃:“有阿娘陪着,我当然高兴。”

  闻言,周静婉神色一滞,心中阵阵刺痛起来,她艰涩地启唇道:“娇娇高兴了,阿娘也高兴。”

  淮江城是江淮最富饶的地方,周静婉自从嫁与谢肃后,便再无心游玩此地,今日带着小谢娇倒是认真看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充满了十足美好的人间烟火。

  周静婉带着小谢娇一路慢慢走着,路过一家药铺时,她不动声色的对谢娇道:“娇娇,方才好像走过了一家卖蟹粉糕的铺子,你能帮阿娘买点过来么,阿娘有些累了,在这里等你好么?”

  小谢娇微微仰头,一双点漆凤目映着她绯红的身影,点了点头,道:“好,阿娘等我回来。”

  见谢娇已经走远,周静婉迈步进了药铺,店中药童见她面容似位成熟夫人,穿着打扮又是位小姐,一时间拿不准该怎样招呼她,吱唔含糊着:“您这位是来看病的还是拿药呢?”

  周静婉淡淡一笑:“家中闹了鼠灾,拿些药于我吧。”

  药童为难道:“啊?这药可不能乱拿,你这是需要多少量的呢?”

  周静婉从荷包里拈了几颗碎银放在药柜上,柔声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药童见她气度华贵大方,便不假思索给她拿了药,最后还特意叮嘱了她别放错了地方。

  周静婉点点头,将药小心的放入怀中,缓步出了药铺。她站回刚才的位置,看见小谢娇挤出人群,脸上还挂着热汗,想来是跑着来去的。

  “阿娘,我买到了”,她举着点心包,摇头晃了晃眼睫上的汗水。

  见状,周静婉俯身捧住她的脸为她擦拭着热汗,听小谢娇道:“阿娘,那家店还挺远的,我从街头走到了街尾才找到。”

  周静婉动作一顿,歉意地笑笑:“辛苦娇娇了,是阿娘记错了,以为不是很远。”

  摇了摇头,小谢娇打量了片刻她的面容,轻声道:“阿娘,你还买药么?我看到前面后面又家药铺。”

  “不买了,阿娘突然记起大夫说那药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娇娇,我们回家吧。”

  小谢娇听后点了点头,手上提着给周静婉买的蟹粉糕一手牵着她,就要往回走。

  “麻烦让让!”“让一让,多谢!”

  “哎!你这老乞丐怎么撞人呢?”

  “躲开躲开,别挨着我,臭乞丐!”

  这条街行人众多,互相推挤着,一人横冲直撞着向他们一瘸一拐地奔来,小谢娇拉着周静婉正待让路,却被那衣衫破烂的老乞丐迎面撞上,手上的蟹粉糕掉落在地上,被拥挤的人群践踏踩碎。

  那人的腿脚仿佛有些问题,东倒西歪着也跟着跌倒在地,怀中抱着个小孩,不声不响的趴在那人的身上被牢牢护着。

  小谢娇眼尖,看见那小孩头上鲜血凝结成块,是受了伤的模样,身上的衣物虽然脏污,脸颊倒是白润的,她半侧着小脸,露出的浓黑眼睫长的出奇。

  那种一触即碎的柔软映入小谢娇的眼中,随之涌入心上,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想将那孩子从老乞丐怀中抱起来。

  “娇娇,你怎么了?”周静婉拉住谢娇,担忧地看到谢娇神魂不定的样子。

  小谢娇回过神,对周静婉道了声没事,再低头去看时,那老乞丐已经抱着怀中的孩子再次挤入了人群,立即被淹没不见了身影。

  周静婉见她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再次询问了一句,小谢娇不答,只是看了看地上被踩的七零八落的糕点,道:“阿娘,蟹粉糕没了,我再去买一些。”

  “没关系娇娇,回府让厨房再做就行了。”

  周静婉带着她回了府,又陪了小谢娇三日,在这三日里她反复犹豫又不断坚定着,她留了两封信,一封给谢云,让他帮忙保护好谢娇,另一封给了她的亲弟周南,交代他守护好族人,还有请求他庇护自己的女儿。

  第三日的傍晚,残阳如血,周静婉真的走了。谢娇脸色苍白而无神地跪在她娘亲的床前,手中紧握着那只蝴蝶玉坠,攥出了血来。

  谢云垂首跪在她身旁,泪珠从脸庞滑落到紧绷的下颌,他当周静婉是他的母亲,他又一次失去了母亲。

  谢肃远在皇都,他不会回来,周南又在边境抗敌,军令不可违反。谢娇与谢云一手操办了周静婉的丧事。周氏一族赶来送别,短短几日,谢府上下挂上了白绫。

  停灵七日后,谢娇身着一身白衣孝服,心中茫茫然地安葬了她娘亲。她不哭不闹像个游魂似的脚下无根,总觉得身体内烧的厉害,皮肉却又冰冷刺骨。

  待一切事毕了,谢娇回到府中一头扎进了莲花池里,她身边只跟了个谢云,他看着她沉入水中,知道她内心的不平静。

  良久后谢云准备去捞她出来,谢娇自己便浮出了水面,那枚护身玉坠被她丢弃在了水底,如同周静婉对她的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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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谢娇终于醒了,而身边只留下了一个言乔,众人在这个时候都去各自的房内吃晚饭了。

  言乔担心她醒来饿着,就拿了食盒将饭菜装在里面,想着等谢娇醒来还能吃上热的。

  “咳咳咳”,谢娇一睁眼便咳出了声,她伤在肺腑,总觉得内里堵着口气,非得吐出来不可。

  这声响惊动了一旁的言乔,她起身便要走过去,却忘了自己腿上还戴着夹板,直接歪身倒在了地上。

  “咳咳,乔乔,你的腿怎么了?”谢娇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支起身子便要下床去扶她起来。

  “小姐,你别起身,我的腿没事的,没事。”言乔见状赶紧摆了摆手,想让谢娇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谢娇不肯听话,直接翻身下床走到她身边,她蹲下身打量着言乔的伤腿,眉尖一蹙,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另一只手搂抱住言乔的肩背,将人轻而易举的打横抱了起来。

  这下不敢妄动的倒成了言乔,她松松的搂住谢娇的脖颈,低眉顺眼的不再吭声。

  谢娇将言乔抱到了床上,自己也蹬掉鞋子与她并排靠坐着,侧头去看她的脸,轻声道:“是今日落马时摔伤的么?”

  言乔点点头,回望她:“没有什么大碍,小姐不要担心,只是大夫说这几日不能走动,恐怕不方便伺候小姐了。”

  摇了摇头,谢娇道:“无妨。”

  见她微微垂首露出一片莹白绯色,谢娇一手绕过言乔耳后撩开发丝,看见那细白嫩肉后面一条条细长的刮伤,拇指若有似无地在上面轻轻抚过,鼻尖能嗅到那细微的草药味,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发现最近两人自己总在受伤。

  脖颈间温热的呼吸酥麻泛痒,言乔抬眸转眼落在了谢娇的唇上,两人靠的极近,谢娇的手落在她皮肤上,轻微的压感让她能感受到经脉的跳动。

  言乔扇动着浓长的眼睫,乌亮的眸中跳动着烛光,她看着看着开始出神,而谢娇也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开始思索。

  今日之事本就蹊跷,谢娇可不是傻子,想一想周婉容之前的话,这件事仿佛她会知道什么,还有被她所救的那女子,怎么会那么恰合出现在那里,然后还与她的母亲长得如此相像,她得找个机会仔细问问周婉容。

  谢娇不打算将此事告诉言乔,又想着她腿伤了最近还是不要出门的好,耳边听着言乔的声音响起。

  “小姐你饿了么?桌上有饭菜,还是温热的。”言乔指了指那个食盒,微微笑着,温和又干净。

  “小姐还不饿,待会儿再吃。”谢娇看着她笑,又觉得口干舌燥了起来,于是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咕两口喝了个干净,回头对言乔道:“乔乔,我有件事想要先告诉...”

  “谢小姐,太好了你醒了?”门外来了个人,恰好打断她的话。

  谢娇不满的皱起眉看向她,有心想回她一句“废话”,然而那姑娘是个热情性子,没想等她回复,迈进门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又开口羞赧道:“不好意思谢小姐,我要渴死了快。”

  谢娇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姑娘,挑眉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姐?我们并不相熟吧。”

  那姑娘甚是豪放的一抹嘴,低头故作羞涩道:“那个,我是今日被谢小姐所救的梁嫣梁小姐的伴读丫环。我家小姐受了伤不便出门,让我来看看谢小姐有无大碍,谢小姐唤我阿诺就行。”

  阿诺是个小个子,微黄的皮肤上有几颗黑痣,一双眼睛生的很大,嘴唇偏厚,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木讷老实。

  谢娇盯着她满脸的汗珠,觉得她的举动既怪异又诡异,简而言之,是个神经大条的傻丫头,便不欲多言:“我没事了,你回去让你家小姐放心。”

  阿诺一拍手,作感激涕零状,又摆出苦笑:“那就好!谢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家小姐也活不成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人都是一怔,虽说谢娇救了梁嫣,可这也不能让她感激到这种地步。

  谢娇眼神流转一瞬,抬眼看着阿诺,轻声道:“你家梁小姐与我有何关系?我并不记得自己与她曾有过接触。”

  阿诺挠了挠头发,局促地笑了笑,道:“两年前谢小姐曾随镇远侯爷进宫赴宴,在宴席上小姐曾经见过您一面。”

  阿诺将手举过头顶比出一个相当的高度道:“谢小姐那时比现在矮上一些,大概这么高,在一群小姐中格外显眼,那晚大家在比赛投壶,您随手拿着十支箭一支一支的全部都投了进去。”

  说到激动处,阿诺红着脸声音大了些:“小姐那时站在人群外,拉着我说您好厉害,从那以后小姐就一直记着您,还在书房里挂了好多您的画像...”

  谢娇听后点点头,缓声道:“我知道了,替我谢过你家小姐的挂念,我虽替她挡过一记,但那之前算的上是她先救的我,如此一来,我们本就两不相欠,让你家小姐不必挂怀于心,你先回去吧。”

  阿诺有些呆怔着听着谢娇的话,点头道:“哦是这样啊,小姐说她的伤不重,谢小姐和言乔姑娘又是被她所连累的,小姐明日会亲自过来看望两位当面道谢。”

  她说完后对着面容矜贵的谢娇欠了欠身,又转向床上那个极好看的言乔姑娘微一点头,见言乔对着她清浅的笑了笑,阿诺抿唇红着脸,同手同脚的迈出门去转眼几步就跑没了影。

  见阿女旜了房门,谢娇收回眼神走到床前坐下,言乔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打搅她,只是思索着阿诺的话觉出了不一样的感受。

  依照阿诺的说法,梁家小姐应当是对小姐一见钟情了,一见钟情是她在书上看到的说法,她倒没觉得女子喜欢女子有何不妥,只是觉得好奇。

  言乔看似有如常人般的喜怒哀乐,但实际上她的所有感情寄托除了逝去的老乞丐,便只有一个谢娇。细究起来,她有着与谢娇一样匮乏的感情,只是她表现的比较温吞,不容易让人发现。

  到来白鹿书院之前,言乔对谢娇的感情都是单纯而不参杂欲念的,但从听到谢娇与李元若的婚约开始,有什么东西便一步步在心底扎了根,不知从何时便会破土而出。

  谢娇想明白了些事,她转头望向言乔,言语间竟带着点犹豫迟疑,见言乔疑惑的望向她,谢娇抬手拂过她的额发,轻声却郑重道:“乔乔,我有一些事必须做,但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得相信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谢娇像是在向她恳求:“乔乔,信我。”

  言乔心中微颤,她的手被谢娇拉过十指相扣,低头看了眼那紧密相贴的双手,她像是梦语一般:“小姐,我永远都是相信你的,无论你做什么。”

  回到屋后,阿诺将谢娇的话原封不到的告诉给了梁嫣,顺口还夸了句言乔的相貌,这让梁嫣皱了皱眉,声音微沉:“她果然都不记得我,如果当初我能再勇敢些,如今与她最亲密的人一定是我,而不是那个言乔,她不过是仗着与谢娇的娘亲有几分相似,才能得她看重罢了。”

  阿诺听后却在心里摇了摇头,她虽外表看着愚钝无知,心中却敞亮地很。那言乔姑娘既生的这般好看,性子也沉静温和,在书院短短几月便能得山主与众多先生的器重,想来人是真的很好,谢小姐如此亲近于她绝不令人意外。

  “扣扣扣”,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梁嫣立即噤声,看了阿诺一眼,示意她去开门。

  阿诺开门一看来人,惊了一瞬,便要行礼,门外那人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迈步走了进去,对着她摆了摆手,让阿女旜去把门关上。

  梁嫣坐靠在床栏上看见来人,先是动作一顿后起身行礼:“元若公主深夜来此,有何吩咐?”

  李元若一抬手让她免礼,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似笑非笑的看向她:“梁小姐今日表现甚是出色,我还从未见谢娇对谁这般舍命相护过,看来梁小姐这张脸是真的好用。”

  梁嫣站于一旁,迟疑着道:“公主不是说过她从小对她娘亲感情极深,我与亡故的谢夫人又有着九成相似的容貌,我想着谢小姐因着这幅容貌也该厚待我几分。”

  点了点头,李元若仔细打量着那与言乔几分神似的眉眼,歪了歪头道:“不错,你的确做到了,梁小姐说,想要我解除与谢娇的婚约,那么我冒着违抗圣旨的危险,又能得到什么呢?”

  闻言,梁嫣眉间一紧抿了抿唇,单膝下跪声音坚定道:“只要公主废了这纸婚约,我梁家日后唯公主马首是瞻,只听候公主差遣,公主可随意调用我梁家的势力。”

  良久的沉默后,李元若笑着沉吟道:“你倒是痴情,只是单你一个梁家,还不够格。”

  梁嫣神色一凝,抬头蹙眉道:“请问公主是何意?”

  李元若挑眉道:“要我放弃整个江淮谢家的势力选择区区一个御史中丞梁家,梁嫣,你这是打的什么好算盘?除了你梁家,加上镇远侯谢氏的拳势,我倒是能考虑一二。”

  她伸手挑起梁嫣的下巴,指尖掠过她的眉眼,轻声道:“等你真正做到了,再来与我谈条件也不迟。别忘了,谢娇对你并无情谊,就算她与我解了婚约,与你又何干,她还会喜欢别人,和别人成亲。”

  梁嫣咬了咬牙,沉声道:“请公主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让她喜欢上我,到时候梁谢两家必定站于公主这一边以效犬马之劳,助公主早日掌握大拳。”

  李元若凝视着她的双眼,不置可否的微一颔首,收回了手在桌上缓缓扣了扣,浅笑出了声:“那么,到那时便如你所愿,本公主会亲自为你二人赐婚,梁嫣,别让我失望。”

  “多谢公主...”

  深夜时分,月色如水,谢娇听着耳边传来均匀轻浅的呼吸声,等言乔睡熟后,她支起身子看了看身边的人,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笑意,然后缓缓俯身在言乔的唇角处轻微地贴了贴。

  随后披上外衣,谢娇便只身出了门,她缓步走到周婉容的房门前顿了顿,也不敲门直接转身走到窗侧推开一跃而入。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月光挥洒在地,勾勒出谢娇那高挑纤瘦的身影。而躺在床上的人在她推窗落地的瞬间便睁了眼,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瞬,又闭上了眼。

  待谢娇走到床前,那人突然起身以手支床迅速的翻滚落地并踢出一脚。凌厉的攻势让谢娇眼神一凝,她轻巧的旋身跃起反手挥出一掌,正好打在那人的腿上并顺势捏住脚踝处用力一扭。

  那人顺着她的力道在半空旋转了一周,一脚将将落地便被谢娇掐住了脖子。

  “还打么?”谢娇就着月光看着她,语气平淡的问道。

  笑了笑,周婉容微微喘息着,用清泠泠的声音道:“不打了不打了,表妹的武功还是那么厉害,表姐就从来没打赢过你。”

  谢娇对这句话表示认同地点点头,松开手向后推了一步,轻声道:“我来找你问点东西,你应当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把今日之前你听到的见到的都说说,不要装糊涂。”

  周婉容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着她,自己慢慢后退到床边坐下,沉吟道:“表妹看着气色不大好,伤的不轻吧。我之前都提醒过你了,是表妹自己不当一回事,这下知道表姐的良苦用心了?”

  谢娇懒得听她废话,歪着头从眼中射出凌厉目光,直言道:“请表姐还是长话短说,那个梁嫣是怎么回事?”

  闻言,周婉容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前几日才见到那梁小姐,只是见她长得与姑姑长得相便特意留意了几分,一日我路过后院假山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其中一人倒正是那梁小姐的声音。”

  “那时我闲着无聊,见四下无人便寻思着不如听听看有什么秘密。听到梁小姐叫了一声公主,说什么狩猎那日陪她演一出戏,那公主倒是什么也没说,我又听到了梁小姐提起你的名字…”

  谢娇静静地听着,嘴里呢喃着两个字:“做戏?”

  “我当时想着你与这位梁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的,怎的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一时又担心她与姑姑这般相似的容貌会让你慌了神,怕她要害你,所以那日才做出那般举动,想提醒你小心元若公主,表妹,我可就知道这么多了。”

  谢娇垂眸思索了片刻,微微笑着点头道:“那便多谢表姐的一番好意了。”

  周婉容道:“哦,怎么谢呢?”

  翻着眼睛想了想,谢娇道:“我以后尽量轻着手揍你,表姐觉得可好?”

  闻言,周婉容气的翻了个白眼,挥了挥袖,翻身躺倒在床:“快走快走,你表姐被气的脑壳疼,不想看见你这个不肖表妹。”

  谢娇见状并未出言,调身转头说走就走,又从窗口翻了出去,这次还记得帮忙关上了窗。

  她垂首边走边思索着周婉容的话,眼神沉沉的扬了扬眉,在心里暗道:既然这么想接近我,那我便让你们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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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乔昨夜睡得不安稳,因为她发现夜半时分谢娇悄无声息地出门了,过了许久才回房。

  谢娇像是不愿言乔知晓似的,跟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上了床,言乔却被她小心翼翼地举动震住了,不自觉地在她躺回身边的那一瞬屏住了呼吸。

  在一片寂静中,言乔下意识觉着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装睡,她在黑暗中正闭着眼,忽然间,她嘴唇紧抿眼睫挣扎着翻动起来,感到腰间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有一只手在被子底下忽轻忽中的撩哧着后腰腰窝处,她尽力忍了一会儿,正要坚持不住出声时,耳边传来了谢娇微微带笑的声音,道:“乔乔,以后装睡的时候,记得要吐气。”

  闻言,言乔猛地一睁眼,她有种做坏事被抓住的羞窘,无言的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有些反应迟钝的“嗯”了一声,又讷讷道:“小姐,我记住了...”

  谢娇听着她温温软软的嗓音突然就想把人搂紧怀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双手从言乔的背后伸出环绕着她的腰身,随后紧扣了十指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拖动了过了。

  “啊!”言乔猝不及防间惊叫了一声,直觉背部落入一片柔软的怀抱,谢娇保持着这个姿势,将头埋进她的颈肩,她也没想着要做什么,只是想要触碰到言乔,毫无间隙地感受到她的柔软与温度。

  身体僵硬了一瞬,言乔随着谢娇的呼吸也缓慢的放松了下来,她想要回头去看,却被谢娇阻止了,只听她声音闷在颈间,和缓温热:“别看我,睡吧乔乔。”

  言乔动作一顿,依她所言不再转头,只是略微迷茫地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像只懵懂的幼兽一样眼神中透着好奇与微惧,惧的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翌日清晨,谢娇神清气爽地起了个大早,言乔也醒了,只是因为没睡好神色有些恹恹。

  见她一副虚弱的困顿模样,谢娇倒是笑着歪了歪脑袋,调侃道:“乔乔昨夜难道是背着我做了夜猫子?怎么像是一夜没睡的模样,不过这幅模样倒也好看地紧。”

  言乔眼下有些发青,眼珠白地泛了蓝,欲言又止的掀了掀眼皮,动作含蓄地表示不知道昨晚谁大半夜的跑出去做了贼。

  带着稚气的生动表情惹的谢娇越发的稀罕,有意想惹她多些生气,于是她伸手想去捏捏她微鼓的脸颊,说些话逗逗她,不巧却被来人打断了。

  “谢小姐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梁嫣站在门口,手上拎着个食盒,眼神微讶地看着两人。

  此时言乔因为腿伤不便下地,便半坐在床上后背靠着床栏,谢娇俯身弯腰贴近了她,若不经意间晃了眼,便能错看成谢娇在俯身亲吻言乔。

  听到声音,谢娇缓缓收了手直起身来,在转身看向梁嫣的瞬间嘴上收了笑意,言语浅淡道:“梁小姐?”

  言乔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门口的梁嫣穿着浅色绯衣,腰身纤细面容秀丽,亭亭而立笑意盈盈地望向谢娇,而言乔也发现,当梁嫣对着谢娇笑的时候,谢娇垂落在身侧的手明显的蜷缩了一瞬。

  梁嫣迈步走进来,将食盒放于桌上,微微侧头道:“是我,谢小姐唤我阿嫣即可。谢小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此番必得梁嫣亲自登门道谢才好。”

  谢娇听了此话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收拢了五指,手背上青色的经脉根根分明地突出,她像是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摆好了碗筷,梁嫣直起身来面向谢娇,语气温和:“得知谢小姐与言乔姑娘并无大碍,我这才放下心,特地为两位准备了早膳,还望二位不弃。”

  点了点头,谢娇好歹是露了点笑,她吹了眼不去看梁嫣的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那么就多谢梁小姐了,乔乔腿上不便,我要多照顾着她,怠慢之处还请梁小姐见谅。”

  梁嫣自然是摆手表示不介意,她将眼神放到了言乔身上,话确是对着谢娇说的,眉头微皱着“我也听说言乔姑娘伤了腿,相必无法周到地伺候谢小姐,谢小姐与言乔姑娘皆是受我牵累,这段时间我便将功补过代言乔姑娘伺候谢小姐可好?”

  她这过错补地挺高明,明着说是帮言乔伺候谢娇,实则却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想多些时间与谢娇相处。

  言乔听得一愣,一时间没想出推辞之言,却听谢娇反常地道了一句:“好,那便有劳梁小姐了。”

  闻言,言乔有些不可置信般微微睁大了双眼,她突然发现了谢娇对待梁嫣从一开始的与众不同,而这时她的腿又接着疼了起来,能让她分出精力不去想那么多。

  梁嫣也没想到谢娇能轻而易举就答应了她,腹中准备的说辞一时间憋了个措手不及,只得怔愣傻气地“啊?”了一声。

  谢娇总不看她,表面神色自若地去拿了木勺盛粥,一边道:“那么吃饭吧,我倒是真有些饿了,梁小姐用过早饭了么?”

  这句话跳转地太快,梁嫣又没来得及接上,干巴巴的又“啊”了一声,惹得谢娇抬眼奇怪了扫了她一下。

  梁嫣被谢娇看得有些慌乱,只得端起另一个空碗:“啊我,我用过了谢小姐不必担心我,言乔姑娘也还没吃吧,要不我来照顾她,谢小姐你先用饭吧。”

  言乔靠着床栏默然地旁观两人,发现她们只是嘴上一直顾及着她,却并没有让她说话的意思,三言两语地就代她做了决定。

  同时她又有些心惊,为方才心中那不可言说的情绪,言乔又一次明确地想让谢娇拒绝别人。

  然而那两人间的谈话却让她再一次明白的感受到,主子与奴仆身份间的差距,她是没有资格说“不”的。而梁嫣虽然一直名为在为她着想,却总是不自觉地摆出上位者地施舍姿态。

  她掀了掀浓厚的眼睫掩住了所有情绪,腿上反复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收了心思专心忍疼。

  谢娇听见梁嫣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摇了摇头道:“那倒不必,乔乔是我一个人的侍女,与梁小姐没有什么关系,只能由我来照顾。”

  她手上正盛的那碗粥原来是给言乔的,梁嫣心上一紧,随机若无其事道:“谢小姐对自己的丫环可真好,自己还忍着饿呢,却先想着言乔姑娘,是言乔姑娘有福了。”

  谢娇对此话不置可否,只专心的在粥上铺上肉沫与小菜,端着碗转身便向床边走去,徒留梁嫣一个挺拔纤长的背影。

  言乔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谢娇过来了,她只垂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像只耷拉着耳朵的某种软毛动物,于是谢娇揉了揉她的发顶,歪身坐在了床沿:“很饿么?饿地都没有力气抬头了?”

  这突然的动作吓得言乔偏头躲了躲,抬眼一看是谢娇,才有回正了头:“小姐,你怎么不去吃饭?”

  谢娇正因为言乔躲的那一下有些气闷,慢慢收回手,蜷起食指搁在她的鼻尖划了一下,又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乔乔啊...”

  她把碗端到言乔面前,下意识的拿起勺子要喂给她,言乔却飞快的接了过去,面上笑微微地轻声道:“多谢小姐,小姐快去吃饭吧,我可以自己来。”

  谢娇端碗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没着没落地收了回去,她审视了言乔片刻,什么也没说得起身离开了。

  言乔见谢娇走远,她又眼神落寞的垂了头,紧抿了泛白的嘴唇,无意识的蜷了蜷抽痛的腿,这动作又加剧了骨头的疼痛,几乎拿不住手中那碗,只好默不啃声地咬牙忍着缓过这一阵。

  走到桌前坐下,谢娇觉得言乔好像在躲避着她,这让她几乎有些生气,但又不能对着她发火,因为对着言乔那张脸根本发不起来。

  “谢小姐快来趁热吃”,梁嫣见谢娇过来了眼神一亮,方才她见着谢娇脸色沉冷地转身而来,便猜想是言乔触怒了她,因此自己愈发要表现的温和得体才好。

  然而她这番表现完全可算作抛媚眼给瞎子看,谢娇是完全的没给她过正眼,她心里憋着气又不愿意显露出来,因此脸上就越发的和颜悦色起来。

  梁嫣以为谢娇的好脸色是给自己看的,这简直让她受宠若惊了起来,她坐在谢娇身旁将盛满肉粥的碗推到她面前,轻言细语笑道:“谢小姐可以尝尝看。”

  谢娇垂着眼看粥,拿起勺子搅了一下,突然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嘟哝了一句:“我这是跟她计较什么呢?”

  “谢小姐在说什么?”梁嫣没听清,只见她嘴唇开合了一下,糊里糊涂的问道。

  “多谢梁小姐的早饭”,谢娇微侧着头,将粥放到嘴边抿了抿,道:“很好吃。”

  梁嫣欣喜道:“啊,那太好了,谢小姐喜欢就好,这是我亲手做的,还担心谢小姐会吃不惯。”

  她见谢娇慢慢的喝完后将碗搁下,便道:“谢小姐就放这吧,待会儿阿诺会来收拾碗筷。”

  谢娇点头客气道:“那便有劳了,若无事梁小姐便请回吧。”

  还未等梁嫣回复,谢娇又起身去了床前,从上往下能看见言乔的小瓜子脸上一对振翅欲飞的眼睫,她将手放在言乔受伤的那条腿上轻轻按了按:“乔乔,方才是腿又疼了么?”

  言乔没想着她还会过来,以为自己惹着了小姐,怔愣的抬头看着她,点了点头:“嗯小姐,是有一点疼。”

  只见谢娇语气略严肃了起来,接过她手上的空碗放在一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道:“乔乔,疼就要告诉小姐,不需要忍着,知道么?”

  言乔听后却垂下眼帘,浅浅笑着轻声道:“没用又懦弱的人总是不讨人喜欢的,我不想让小姐讨厌我。”

  这句话让谢娇有些没明白,她蹙着眉:“乔乔是在说什么?”

  闻言,言乔抬起头乌黑眼睛出奇的亮,只道:“小姐以后就会知道的…”

  言乔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她想做一位强者,日后可以保护谢娇。她感激并珍惜谢娇给了她来书院读书的机会,这让她有了能与她并肩的希望与勇气,对她来说其他的伤痛什么都算不上。

  若是谢娇能听见言乔心里的壮志豪言必定会惊讶非常,还会心生欢喜。然而她正要问个究竟,门外这时却又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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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嫣见谢娇只顾着和言乔说话,自己搁那儿站着也怪尴尬的,气地翻了翻眼睛,也不自讨没趣了,转身迈出房门正要离去,却在此时,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一高大男子。

  起先她倒不曾留意,只是向前走了一会儿突然脚步一顿,回身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前,侧着身子耳朵靠近了门缝。

  方才那男子出现在门口时,言乔与谢娇一同向他看去,只见男子一身简单的黑灰布衣,用一根木簪束发,面目英朗体格强健,眼神明亮带着笑意轻轻叩了叩门。

  言乔不识,却见谢娇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听她声音难得带了些惊喜:“小舅舅你怎么来了?”

  周南朗笑了一声,抬起长腿迈入房门,嗓音清亮:“两年不见,娇丫头你又长高了不少,来,跟舅舅比划比划,看看你练武有没有偷懒。”

  说着,他抬手作势颔首道:“出手吧丫头,舅舅让你三招。”

  谢娇笑了笑,正跃跃欲试着要给她舅舅一个下马威,却突然记起自己仿佛还带着伤,身后还有个言乔,真要动起手来恐怕要令她担心了。

  摆了摆手,谢娇摇头道:“现在可不行,前两日我受了点伤还不宜大动,此处房间又小施展不开,日后再向舅舅讨教。”

  周南也是难道见她犹犹豫豫的模样,又看她是不是地侧目去看身后的人,便在心里有了计较,点头笑道:“好,暂且先饶你几天,哦对了,来之前我去拜访了你们山主,听闻你对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格外看重,山主还破例收你俩为关门弟子,是那个丫头么?”

  他遥遥指向床上的言乔,脸上不辨喜怒。谢娇是他唯一的外甥女,周南怜她幼时丧母,一直对她极为看重关切护若亲女,有时连他真正亲生的女儿周婉容都对此嫉妒的紧。

  他虽是个武人,但和他姐姐周静婉一样并不外露那些深沉心思,一个几月前才出现的来历不明的丫头,这么快就得了谢娇全然的看重,周南自然得替外甥女防备着点。

  言乔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指,一时怔了怔,茫茫然地张了张嘴,顺着谢娇的称呼,道:“舅舅安好…”

  此话一出,屋内三人瞬间一致的静了静,言乔先反应了过来,急忙改口道:“对不起舅舅,不是,舅舅,对不起,我想说小姐的舅舅…”

  言乔是越紧张越说的颠三倒四,雪白的小瓜子脸上胀得绯红,双手还跟着比划了起来,看着像是头脑不清醒喝醉了酒似的。

  周南越听表情越奇怪,抬手一挥打断她,皱着一边的眉毛朝谢娇做了个滑稽的表情,又对言乔道:“得了,别舅来舅去了,就随着娇丫头叫舅舅吧,看你这小丫头长的挺机灵的,原来是个糊里糊涂傻丫头,哈哈哈。”

  谢娇本是在一旁思索着言乔喊自己舅舅为舅舅的含义,越想越觉得言乔喊的在理,此刻又听见周南这么一句,不满地一屁股坐在了床边,将羞愧的言乔往里轻手推了推,回头就恐吓周南,声音轻飘飘的:“小舅舅,你说谁是傻丫头呢?”

  周南一听她这语气,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打哈哈:“舅舅是说你这小丫头不但人长的机灵,还颇有童趣,实在难得。”

  谢娇在对言乔的任何事上都表现出了针眼般大小的气量,十分容不得旁人说她的半点不好,但小舅舅是长辈,不能让她像对待婉容表姐一样施以拳脚,所以只好叹了口气,严肃卫婉地告诉舅舅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尤其要防备着祸从口出。

  周南作势认真的听了,然后左耳进右耳出点头表示受教了。

  谢娇“训诫”完舅舅,然后才想起来对双方做一番介绍,她摸摸言乔的脑袋,轻言细语地道:“这是我阿娘的亲弟弟周南,是夏朝的定北大将军,乔乔你跟着我叫他舅舅就行了。”

  她没有在开玩笑,言乔听出来谢娇还真是想让她叫周南为舅舅,显得自己与谢娇是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一般,言乔讷讷开口道:“啊是,小姐。”

  谢娇满意的点点头,转口看向周南,微微笑道:“小舅舅,这是我的小侍女言乔,她很乖巧听话,以后你就把她当成我一样对待就行,你看你还多了一个外甥女,这样是不是挺好。”

  闻言,周南翻了翻眼睛,不明所以的哼了一声,短时间内被迫认了个外甥女,完全没有高兴起来的模样。倒不是因为对言乔有所不满,只是到底顾及着她的来历。

  周南倒没想到自己这向来年少老成心思深沉的外甥女跟个被“美色”迷了眼的“昏君”一样,感觉要是让她为了言乔那丫头烽火戏诸侯她也能干得出来。有谢娇挡着周南也没来得及细瞧那丫头,只打眼一看是个极漂亮的孩子,心中便怀疑谢娇对这丫头起了什么心思。

  “舅舅此番前来到底所为何事?西境如今并不太平,轻易离不得你,是否是出了什么大事?”谢娇收了笑,依旧坐在床边挡着言乔,微微蹙起眉间。

  听见正事周南也严肃了起来,他沉吟道:“我此次进宫是为了粮草之事,再过两月便要入冬了,驻守西境的将士们如今却仍旧衣着单薄缺乏食物补给,上个月我便请旨向陛下禀告此事,然而直到如今粮草迟迟未到,我怀疑是中间出了什么遗漏,所以连夜快马加鞭从西境来皇都向陛下当面请旨。”

  他没有明说,谢娇也听得出周南的意思是有人想要中饱私囊把注意打到了这上面,气的眉头一紧:“这群酒囊饭袋真是胆大包天了,连军队的粮草都敢肖想,我看他们个个都想排着队掉脑袋,要钱不要命的蠢货!”

  周南叹了口气,沉声道:“那些人可比谁都惜命,无非是想多捞着些,一旦大厦倾塌,便要高飞远走。”

  谢娇听他的话隐隐带着暗示,眉目转向周南,压低了声音:“小舅舅可是知道了什么?”

  周南明着看了一眼言乔,然而谢娇假作不知,周南被气的梗了一下,只得先起身去关了门,又回身找了个椅子坐着:“自先帝驾崩陛下登位之后,北方数地时常连年大旱,南方也总有涝灾,江淮南地尚得保全,但其他地方被这种天灾折磨地已有民不聊生之状,再加上如今外族有西番北戎南蛮对我中原大国虎视眈眈,夏朝为赈灾济贫如今国库空虚远不如前...”

  “就算是高祖在世,遇此状况也得焦头烂额一番,因此朝中一些人员大肆敛财行贪污之举,陛下虽有心整治,却无力改变。”

  他们说话间,言乔也在认真听着,有些事山主也对她们透露过一二,只是陈文笙忧虑更多的不是江山,而是百姓。

  言乔忍不住探出头来,恭敬地询问道:“既然说到天灾,那么必有灾民,那他们呢,朝廷如何安排的?”

  周南抬头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因为他只是个小丫头而忽略她,思索着答道:“前些年灾民还算少的,我朝拿出数万两真金白银救济,可那些钱大多落不到那些百姓手里,只好换了粮食做布施,然而国库毕竟有限,连年的灾祸致使灾民在不断的增多,我朝已经负担不起,只好对那些老弱病残实施驱赶,只接纳孩子已经年轻力壮的男女。”

  言乔觉得心惊,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江淮曾经也经历过一次饥荒之难,那时家家户户都几乎吃不饱饭,像他们这种乞丐只能是被饿死的份,那时她年纪小,被老乞丐去哪儿都带着,不带着不行,一些人见了落单的孩子会偷了拿起卖,那些孩子是被要卖去吃的,当真是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象。

  许多人躲去了山里,啃树皮吃观音土,有些饿昏了头的,连自己身上的肉都啃,那时的人间便是地狱。她和老乞丐时时东躲西藏着,老乞丐每日战战兢兢地担心她让人抢了去。

  言乔的那只狗就是那时候她捡到的,阿迟的母亲被主人吃了,阿吃当时还是只奶狗,然而瘦的只剩了个骨架子,肉没有几两吃它都觉得硌牙,它逃跑了遇到了言乔,言乔和老乞丐那时已经饿了两天了,一见这么个活物,老乞丐眼里放了光,解下身后的镰刀悄悄靠近了狗崽,想要来个一击毙命。

  狗崽呜呜了两声,两只前爪抬起拱动着,像是作揖似的,眼睛里还泛着眼泪,是条十分有灵性的狗。

  言乔看了看狗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伸手拦住了老乞丐的镰刀,老乞丐以为她是不忍心杀狗,却见言乔用手指了指狗崽腹部的位置。

  老乞丐定眼一看,那狗崽身下压着一个啃的坑洼的野果,又听言乔道:“爷爷,小狗应该能找到果子,我们留下它让它带路好么?”

  他们跟着狗崽果然找到了一小片隐蔽的野果林,撑过了最艰难的一个月。言乔救下了狗,狗也救了言乔和老乞丐,这便是因果。

  那些苦难的日子只让言乔恍惚了一下,她接着问道:“没有几个人愿意舍下自己的父母妻子丈夫儿女,那些不愿服从的人,会怎么样?”

  她问到了点子上,周南沉默了一瞬,缓缓说道:“他们舍不得死,又不能接受朝廷的安排,便只有抗争,与朝廷抗争的下场,只能是死...”

  言乔瞳孔骤缩,掀了掀眼睫,声音愈发的轻了:“难得今上,能眼睁睁地任由自己的子民被屠杀么?”

  周南未置可否,道:“阿娇的父亲镇远侯便负责镇压灾民,能调动他的,还能是谁?君王要保住他的社稷江山,必要懂得取舍,这是不可避免的牺牲。”

  言乔听后却摇了摇头,她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幸得遇到的人多有良善仁义之辈,又得一代贤士陈文笙的亲自教导,凡事倒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君王守社稷,社稷为民生,若民无以聊生,社稷必死,君王何存?古书也言,载舟之水亦能覆舟。百姓不会管坐皇位的是谁,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民心若死,君王安能坐享高位?”

  周南有些惊讶的看着言乔,她这番话可以说是十分的大逆不道了,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难道不但抗旨还要反杀君王么?他受的礼教向来是忠于君主,不忠不义之徒难行于世。

  犹豫着想要反驳一二,却发现言乔似乎说的也在理,于是周南沉默着听她继续道:“我想的是,明明君王只要守好自己的百姓,那么他的江山便是百姓,百姓自己就会帮他牢牢护着,怎么会能以牺牲百姓为代价来稳固社稷,这难道不是因小失大么?”

  言乔能水旜这么一番惊世骇俗的叛逆之言少不得她师父陈文笙的耳濡目染,陈文笙也一直教导言乔君王死社稷,当以民生为最重。言乔短短数十年也见过体会过许多民生疾苦,对他师父的话深以为然。

  谢娇见言乔一改往日的乖顺沉默,能水旜那么一番道理来,惊讶之余又觉在意料之中,她没觉得言乔有叛逆之心,只觉她字字珠玑全然正确,于是在一旁默不吭声,用目光描绘着言乔的眉眼,觉得她这般凛然姿态显得极为高贵,简直是贵不可攀。

  周南听她说完,点了点头笑着道:“你这丫头,我原以为是个嘴笨的,没想到这般伶牙俐齿,不过看你年纪不大,倒比那些上位者看的明白些。”

  言乔一时激动失了态,此时又觉自己太过冲动了,好像无缘无故的教训了周南一顿似的,她不好意思的垂着头:“对不起将军,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周南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到,反而觉得言乔是个明白是非的孩子,虽然有些话太过片面,却也有可取之处,心里对她也有了长辈看待晚辈的喜爱,打趣道:“无妨无妨,我是你舅舅嘛,自然不会跟我的小外甥女计较,哈哈丫头说得挺好,听的我都振聋发聩了。”

  他指指自己的耳朵,做了个爆炸的手势,看起来颇为引人发笑。言乔见他不介意,暗自松了口气,觉得这位定北将军很慈善可爱,也觉亲切。

  谢娇见言乔只顾和周南“眉来眼去”的,又开始计较起来,挪了挪身子挡住言乔的目光,指着她舅舅的鼻子下逐客令:“小舅舅该去看看婉容表姐,她就在隔壁的院子,表姐离家时日太久,说十分想念小舅舅。”

  提到自家女儿周南便有些头疼,周婉容一直觉得他偏爱谢娇,总拿这事找他不痛苦。周南因为没有能为姐姐送葬一直心怀愧疚,周静婉给他留了遗嘱,让他帮忙照看着点谢娇,于是周南便把那愧疚全然转换到谢娇身上,倒的确忽略了周婉容,时常忘了周婉容也是年幼丧母的孩子。

  等他想起来弥补自家的女儿时,周婉容已经事事都能自己打算了,她似乎也不再需要自己这个父亲为她做什么。周南心疼谢娇,同样也心疼女儿,但总会有忽略一方的时候。

  他对谢娇点点头:“那我去看看容儿,有些事舅舅还要与你交代,之后再找阿娇你详谈。”

  周南又看了眼言乔,眼神温暖:“乔丫头你可要好好养伤啊,以后跟着阿娇一起来西境,舅舅带你们去看大漠长河。”

  他既认可了言乔,言乔也笑着点头,言语腼腆又笨拙道:“多谢,舅,舅舅,我记住了。”

  周南哈哈笑了两声,起身迈步开门走了出去。

  梁嫣顺势躲到廊柱之后,五指狠狠抓在柱上,屋内几人的话她听了个大概,谢娇虽然话不多但是也能听出她对言乔的袒护宠溺,这让她妒忌地要呕出一口黑血来。

  从她们进书院起,山主以及各位先生无不对言乔称赞又加,如今又加上一个定北将军。所有人似乎都对这个言乔有好感,而她只是一个出身低贱的乞丐,不过是凭着一副好皮囊谄上媚下,被她的故作乖顺的表象所迷惑。

  梁嫣只觉极为不甘心,她眼神一厉,扯了扯嘴角,在心中对自己道,谢娇只能是我的,就凭一个言乔拿什么与我争,等着吧,我会让你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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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的秋狩,因为几人遇险而搁置了,此次意外最后被查出也只是个“意外”,并没引起多大水花,倒是山主听闻后专程来看望了自己两个多灾多难的弟子,抚着胡子唉声叹气了一番。

  谢娇身体好,没过几日便无大碍了,倒是言乔因为这是第二次伤了腿,一直反复着腿疼,有时候路走得急了,那条腿就会变得没有知觉,导致她经常走着走着就突然顿住向前一个踉跄。

  这事谢娇原本没发现,但有这日两人并排走着,言乔突然停了一下,谢娇未及反应,转头回望,就见言乔额上冒了汗,一条腿奇怪地弯曲着,身体也跟着向前栽倒。

  她惊了一下,立即伸手环过言乔的肩膀让人靠住自己,“乔乔,你怎么了?”

  言乔茫然的望了一眼谢娇,垂眼看了看自己软弱无力的右腿,轻声道:“小姐,我,我也不知道,最近这条腿总是不太能使上劲儿,约莫是没好全吧。”

  闻言,谢娇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沉默了片刻,她扶着言乔依靠着廊柱,自己蹲下身给她顺着小腿一寸寸轻轻揉捏着,“乔乔,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这里呢有知觉吗?这处还疼么,有没有好一些...”

  言乔低头看着面前的谢娇细致温和的动作,心中酸涩了一下,忍不住用手轻柔的贴了贴谢娇的侧脸。

  谢娇动作一顿,微微向上斜抬了眼,嘴角向上勾了勾,声音瞬时变得慵懒低沉:“嗯?”

  这种矜贵随意的举动让言乔感到针刺一般迅速地收回了手,欲盖弥彰的用浓长的睫毛盖住眼神。

  想了想,言乔又用那黑亮的眼珠映着谢娇的面容,说话声音依旧轻缓,笑的软和:“小姐,我没事了,你快起来吧,这样被人看见了,不好的。”

  谢娇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依言站起身,她近来不似以往喜欢追着言乔问来问去,总是点到为止,像一把若即若离的钩子,吊着言乔上下不得。

  谢娇让言乔扶着自己的手臂,放慢了脚步同她慢慢走着:“乔乔,腿伤不是小事,我们先回去找大夫瞧瞧,他这药抹了这么久怎么抹成了这样,越抹越严重了还,不行就换个大夫瞧,总能找着个能用的...”

  言乔耳朵里听着谢娇小声的带一点孩子气的抱怨呢喃,觉着她此时不同于往日的柔软可爱,心头微动,下意识侧头去看她的神情,只见她冷着张脸,凤眼微凉,是在认认真真的嘀咕着。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谢娇立即噤了声,侧目去看言乔,两人眼神交接的一瞬便定住了,时间在此刻为她们停滞,恰巧一阵清风拂来,吹起两人垂落的发丝,交织在一起,谢娇微垂着眼,嘴唇及不可见的蠕动了一瞬,言乔那如点漆的眸子跟着一动。

  “表妹,小乔你俩在这做什么呢?执手相望无语凝噎?”

  周婉容一身白衣穿的飘然若仙,谁也没发现她什么时候飘了过来,谢娇眼皮抽了一下,不得不去面对这位十分欠揍的表姐。

  几日不见,周婉容倒看着比她们两个伤患还清减了不少,嘴唇略泛白,气质也愈发清泠,眼中的揶揄依稀可见。

  “找我有何事?”谢娇开门见山地问道。

  言乔也转身对着周婉容微一欠身,周婉容对言乔笑了笑,才对谢娇回道:“父亲前几日去了宫里,这几日出来了,派人送了信,让你我向书院请几日假,他有事要与我们商量,表妹你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

  “需要几日?”谢娇直言道。

  周婉容看了眼言乔握住谢娇的手臂,眼睛转了转,笑了笑:“最多两日。”

  谢娇迟疑了片刻,抿了抿唇颔首道:“好,那就后日走,最好能早些回来。”

  听出了谢娇的意思是不带言乔,周婉容挑了挑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临走时意有所指地对言乔说了句这几日除了上课少出门。

  周婉容从未对她露出过恶意,言乔对她也很有好感,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句话,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又见她对自己笑的友善,于是也回以浅笑。

  见状,周婉容眼神滞了滞,莫名摇了摇头,转身步伐缓慢的离去了。

  言乔愈发不明所以,转头看向谢娇,却见她正面色微沉的低头注视着自己,怔了一下,“小姐,怎么了?”

  谢娇并未言语,片刻后才自言自语般道了句:“真想将你锁在我身边,谁也见不着。”

  言乔没有听清她的低声细语,问道:“小姐,什么不见了?”

  移开视线的谢娇突兀的一笑:“乔乔,我真希望你所有的情绪都只对着我,笑也好哭也好,或喜欢或厌恶皆是因为我,不然我总是想...”

  言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哑然了片刻,迟疑着问:“小姐想,怎样?”

  想把你关起来,关只有我能找到的地方,关一辈子,谢娇在心中冷漠的道。

  “想哭,我会难过的,乔乔。”谢娇笑着如是说。

  言乔觉得谢娇的话很像个撒娇小孩,于是她道:“我一定不会让小姐难过的,我发誓。”

  闻言,谢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随后轻声吐出几个字:“那就好...”

  回到舍房,谢娇去叫了大夫过来,把平日言乔擦的药给他看,大夫仔细瞧了瞧,又凑近了一问,眉头皱在了一起。

  “这药,这药不对啊,这种寒凉的药,给伤骨之人用会使骨头坏死,不出半个月,便会伤重不治再也无法行走的,还好发现的早...”大夫惊道。

  谢娇一听便凝了眉眼,打断道:“这药难道不是大夫你开的?”

  大夫摇了摇头,又细看了眼手中的药瓶:“这的确是我开的,但是其中多了几味药材,却不知是何人加进去的。”

  言乔在一旁眼看着谢娇神色越来越沉,开口道:“麻烦大夫重新开副药,太色不太好,您先回去吧,外头像是要下雨了。”

  大夫也知晓身边这位镇远候之女不好惹,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好好,姑娘你近来万万莫要让腿接触冰水,不然旧伤复发可有的疼了,我这先回去明日可来药汤取药。”

  “谢谢大夫,您慢走。”言乔谢别大夫,便转头看向了谢娇。

  而谢娇正盯着被搁置在桌子上的药瓶,冷笑了一声,伸手接过来看了看,卒然抬起手摔下药瓶,粉末一时间四散浮起,碎片溅起刮伤了谢娇的手背撕开一到血痕。

  “小姐!”言乔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又见她手上滑落血珠,快速的将她的手拉住看了看,见都是些细小划痕才松了口气,然而抬头却被她的眼神定住了。

  谢娇的神色冰冷,双目泛出了血丝,嘴唇崩成了一条线,是气到了极致的状态。

  言乔见她神情不对,怕她会气作出不受控制的事,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安慰,情急之下踮起脚像谢娇从前对她那样蜻蜓点水一般用嘴唇触碰了一下谢娇的眉心。

  这是言乔从未有过逾越之举,瞬间便瓦解了谢娇所有的防线,她那快要变得狰狞的表情凝固了一刹,立时化为了怔忪茫然。

  两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渐渐地,谢娇眼神柔和了下来,她轻声地明知故问道:“乔乔,你这是做什么?”

  言乔是有些紧张的,却也没有太过慌乱,斟酌了一下言辞,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有伸手轻点了下谢娇的额头:“我,我亲亲小姐,小姐不生气了,好么?”

  谢娇知道言乔性子软却并不懦弱,她聪慧而不恃骄,能做出这种举动不是为了“媚上卖娇”,完全是凭着直觉歪打正着。

  为了鼓励她这种行为,谢娇按捺着性子,嘴角要提不提的,面上还摆着冷淡的表情,得了便宜卖乖道:“好,不生气,乔乔以后也可以换个别的地方试试。”

  言乔看着她意有所指的点了点自己的嘴角,觉得小姐大多数时候是矜贵冷淡的,但有时候又很像个浪荡小公子,但能看到她这一面的,目前绝对只有言乔一人。

  两人明面上揭过了此事,但二人都心知这针对言乔的暗算,原因尚且不明,若非言乔执意每日拖着腿练习走路,轻易是发现不了要有问题的,到最后肯定会有人将药又换回去,追究起来只能成个谜团。

  谢娇对这事留了心,她让言乔这些日子称病不外出,叮嘱她在吃食上仔细当心,凡事等她回来再说,如遇麻烦一定要立即去找山主,这倒与周婉容对言乔说的不谋而合。

  这是言乔与谢娇相识以来分开最长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两日,却也让她分外不舍,而谢娇面上不显,实际也很想将言乔团进包袱里挂身上带走,可无奈言乔伤还未好全,谢娇是舍不得让她颠簸折腾的。

  也正如谢娇所担忧的,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麻烦找上了言乔,缘由便是一场有关她身世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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