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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女主穿越到男频文

时间:2024-04-21 04:58:44  
当女主穿越到男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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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此番可是出了名,撞柱也不愿嫁与吕国国君为妻,这般刚烈的女子,真是世间少见啊。”

  江尤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她还没睁眼,脸上就一痛。

  她被人打了一巴掌!

  眼前是一个身着华服,神态疯狂的女人,她赤红的眸子死死盯着江尤,像是在看杀父仇人一样。江尤在看到她的瞬间,脑海中就浮现出许多场景,在那些场景中,她低着头怯懦的站在底下,这个女人永远高高在上的坐在上头。

  这个女人是孟国国君孟宣公的夫人,而江尤的身份,则是孟国国君的女儿公主尤。

  “本宫可真是养出了个不知廉耻的好女儿!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吕国公的婚约,乃是佳偶天成,再般配不过。身为子女岂有违抗父命的道理!你兄长因你的事被王上斥责办事不利!你这样胡闹,哪里是对婚约不满,分明是对本宫有怨!真是个不孝女,本宫今日,非要好好收拾你不可!”

  盛怒之下,孟宣夫人与记忆中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判若两人,她拿着长藤,扬起手便要往江尤身上打。

  她正要打下去,手腕却一疼,定睛一看,刚刚被她打趴在地上的江尤竟站了起来,低着头握着她的手腕,制住了她打人的动作。

  江尤低着头,浑身散发着令人胆颤的压抑气息,孟宣夫人看着,心中起了三分怯意。

  想到江尤往日里诺诺艾艾的姿态,又想到因为江尤,她的儿子公子文受到国君斥责后失落的模样,孟宣夫人心底又起了三分怒火。

  “你这是要作甚!你想违背母命吗!不听父兄之言,是为不忠王上,不敬父母之命,是为不孝之女!不忠不孝,尤儿,你可真是我养出来的好女儿啊!”

  “是啊,能养出我这等不忠不孝之徒,母后真是用心良苦。那吕公今年五十有一,死了四位夫人,我今年不过二八,母后觉得,这桩婚事乃是佳偶天成,再般配不过?”

  孟宣夫人被问的一愣,随后又理所当然的说道:“吕公雄才大略,你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能嫁给这等英雄,有何不可?”

  江尤猛地抬头,那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圆的眼睛加上紧缩的瞳孔,可怖如同地狱恶鬼,满是煞气。

  江尤松开手,孟宣夫人退后两步,腿软的倒在地上。只一眼,就将孟宣夫人看的腿软,满心怒火想要反抗,身体却不听使唤的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你的眼睛……”孟宣夫人勉力站起,想要说话却被江尤的气势死死压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母后怎么结巴了?若是身体不适就请回吧。”江尤冷漠的回身进了里屋,她现在头晕脑胀,许多画面一起挤在脑子里,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孟宣夫人身为嫡母鞭打公主是不慈,为着名声着想,她没带奴仆进殿。正是因此,她想叫人制住江尤都不行。

  被江尤刚刚骇人的气势震住,待看不见江尤那双恶鬼般的眼神,她又恼羞成怒,既怕又恼,最后只得扔下一句狠话,“不管你愿意与否,三日后大婚,你非嫁不可!”

  三日,也就是说,她只有三日时间。

  江尤的手摸过右脸颊,那道鲜红的巴掌印已经消失,她头晕脑胀,想不通为何她的身体恢复如此快。坐在凳子上,她梳理了一下目前她掌握的信息。

  首先,她是死去后被编入嗑瓜子穿越事务所的玩家江尤,目前投入第一个剧本世界执行任务中,她的任务是代替原主活下去,完成剧情任务。

  原主名为尤,是孟国公主,这个剧本世界的主线在一个名为张奇的少年身上。原来的剧本中,江尤是吕恒夫人,吕恒公死后,她被吕恒公的嫡次公子囚禁,成为新任吕国公的禁脔,悲惨的度过几年,直到张奇攻破吕国,她才作为张奇的战利品,被张奇享用后成为了他的妾。

  堂堂一国公主,最后成为了反贼莽夫之妾,还不受宠,被张奇其他妾室苛待,原主心中郁结颇深,没过两年就郁郁而终。

  所以她的任务,就是当个花瓶?江尤嗑着瓜子一脸懵比。

  瓜子是事务所发放的,嗑瓜子事务所所有玩家的金手指,就是磕1kg瓜子有一分钟神力。

  “原主的愿望是成为张奇最重视的人,张奇会成为天下共主,你要完成原主的愿望。”空中突然跳出来一个白猫,白猫浮在空中,爪子指向墙角。“原主不仅仅是个花瓶,正是因为她的出嫁,孟国国君才会死的。”

  白猫是江尤的携带系统,算是任务指引和系统客服。

  江尤顺着爪子看过去,只看到一团黑影,“那是什么?”

  “原主亲生母亲死后冤魂不散,化为鬼怪,如今已经失去理智,只知道跟着原主了。她不能离开王宫,一旦你离开,她无法再跟着你,就会四处作乱。”白猫尽职尽责的科普,“她身上有你的气息,你身为孟国公主,身上带有孟国国脉之气,国脉会掩盖她的存在,她发展几年,就有能力杀了孟国国君。”

  “哇哦,这么凶啊?”江尤对魔障这种存在有些兴趣,在她没进入嗑瓜子事务所前,她生活的世界走的是科技端,扫除一切牛鬼蛇神,没见过这么灵异的存在,“也就是说,我的首要目的,是离开王宫?”

  “没错,嫁到吕国是你的第一个任务。”

  江尤摇摇头,“不不不,离开王宫才是任务,嫁过去不是任务。”

  白猫歪歪脑袋,没明白江尤的意思,它的智能等级似乎并不是很高,“如果你想逃,是不可能的。你没有身份证明,出去连客栈都住不了。”

  如今几个国家之间还算稳定,但边境难免会有摩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正因此,每个国家对国民的管控都很严,没有身份证明,想从村子到镇上走走都不可能。

  “我不是有神力吗?神力无所不能,连个假的身份证明都做不出来?”

  白猫愣了下,以它的智能等级,并不能很好的了解这里头的逻辑。它后台打了个申请,要求事务所升级它的智能,不然以后江尤的任务指引它都没法做了。

  白猫不说话后,江尤开始认真的嗑瓜子,先磕上几斤瓜子,多储存几分钟,她还有三天时间呢,慢慢嗑。

  普通人嗑瓜子会有嘴唇发干,上火发胖等等症状,身为嗑瓜子事务所的玩家,这些在江尤身上是不存在的。而且事务所提供的瓜子,瓜子皮会自己消失,玩家可以选择瓜子对他人是否可见。

  孟宣夫人大概是想给江尤点儿教训,这三天,江尤的宫殿门口一堆侍卫守着,只有一个不说话的宫女早晚会给她送点儿吃的,但那吃的要多寒酸有多寒酸,一碗能照清人影的粥,连小菜都没有。

  这是怕她渴死吧?如果没有事务所给的身体,江尤大概会饿的头脑发晕。

  三日之后的清晨,花容如往常一样端着米粥给三公主送去,在她看来,三公主是个愚蠢的女子。

  出身皇室,身为尊贵无比的公主,让她嫁给一国国君,有什么不知足的?闹着要自杀,如今好了,惹恼了夫人,被禁足不说,还彻底失了宠,这几日过的还不如宫中最下等的宫女。

  花容木着一张脸,在心里可怜着孟国最尊贵的女子之一,这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但是这种快感在进入宫室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明明是已经习惯的清冷宫室,今天却格外不同。花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只觉得阴风阵阵,身处其中犹如堕入三九寒冬的冰窟窿,冻得人瑟瑟发抖。

  只进来喘口气的功夫,花容就感觉手指尖发麻了,低头一看,她的手指已经冻得青紫。

  明明是盛夏,为何这里如此冷?难不成,是有邪祟!花容想到这里,吓得她张嘴就要喊。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闪过,她瞬间没了知觉。

  刚被关上的宫室门被不知哪儿来的风吹的狠狠吹开,发出惊天一响,诡异的是,门口护卫的几个侍卫,毫无反应。

  “看的我都有点儿羡慕鬼了,来无影去无踪,还拥有强大的力量。”江尤嗑着瓜子从内室走了出来,闲庭信步般走到了花容面前,她蹲下,伸出纤细的手指,抬起了花容那张青紫的小脸,“呼吸微弱,怕是活不成了,这厉鬼果然强大,普通人不过是沾上片刻,便被吸尽了阳气。”

  “你不是要走吗?”白猫跟着江尤身边,“为何要用神力壮大怨灵,让她变得如此强大?”

  江尤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颊,“离开这里后,我要东躲西藏,他们却可以享受荣华富贵,数年内性命无忧,想想就觉得卫屈,还是弄死孟国国君比较好。”

  恩??白猫满头问号,你觉得卫屈跟孟国国君有什么关系?他还没出场呢!

  江尤笑的眉眼弯弯,像是遇到喜事,很是开心。当然有关系,只有孟国国君死了,她才能以守孝的名义留下来,才好去报复,那些欺辱原主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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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鬼走后,江尤哪儿也没去,就在宫室呆着。

  她本来想把门口那个小姑娘拖走,但人死后那是死沉死沉的,江尤拖不动。

  她的神力还有几秒钟,江尤想了想,将她复活了。

  神力确实无所不能,但也没法做到死而复生这么逆天的事,所以江尤复活了一个僵尸。

  也不能说是僵尸。

  老虎将人吃下后,人化为鬼魂成为老虎的仆从,是为伥鬼。厉鬼杀人后,人的魂魄听从于厉鬼,也可叫做伥鬼。如今的花容,就是一个伥鬼。

  阳光之下偏僻的宫室,看上去阴气森森,明明窗户门都打着,照进去的阳光却毫无温度,如同鬼域。二公子白来到这个偏僻院子时,刚进门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见过二公子,二公子是来寻女公子的吗?”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公子白打了个激灵,他回身一看,阴影中有个身材纤细柔弱的少女,少女低着头,看不清模样,只能感觉到她周身的阴郁。

  王宫之中,怎会有这样的宫女?如此不喜庆,如同死人。

  公子白是孟国国君的二儿子,今年十七岁,母亲是妾室赵姬。身为庶出,他非嫡非长,却因孟国国君偏爱,如今也是太子之位的重要人选。

  “恩,尤在哪儿?”公子白硬撑着没退后,但他微微打颤的下摆,暴露出他内心的软弱。

  这里真的太阴沉了,身为阳气旺盛的男子,公子白在此处站着,只觉得身体中的什么东西一直往外扩散,随着那些东西的消失,他的身体慢慢变得冰冷,变得虚弱。

  “女公子在宫室之中,请二公子随奴来。”花容依旧低着头,然后从公子白身边走过,带着一阵冷风。

  公子白又打了个冷颤,他有些后悔,要不还是明天再来吧,多带几个人来,这地方透着邪气,似乎很危险。

  但公子白又觉得不妥,他今日要做的事,不宜被他人得知。再说了,他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因为此处阴冷诡异就被吓跑?这里是孟国王宫,有孟国国脉之气镇压,不可能有邪祟生成。

  想到突然病重缠绵病榻,马上要咽气的父王,公子白坚定了决心,他今日必须见到江尤,拉拢江尤,等江尤嫁到吕国,他就能借助吕国的力量了。

  “二兄,有事吗?”

  公子白本以为会见到一个面容枯槁,满身狼狈的江尤,以前江尤忤逆王后,被王后惩罚后的惨状,他记得很清楚,比冷宫之中的女疯子好不到哪儿去。

  谁知他进去后,见到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江尤。

  她穿着白色曲裾,一身孝装打扮,落在身后的长发上只插着一根简陋的木簪,一张不染铅华的脸,因着眼中别样的光芒,显得十分美丽。

  “你怎么穿成这样!”公子白先是被不同往日的江尤吓了一跳,随后又受到了江尤装扮的惊吓。

  孝服,这孟国能让江尤穿上孝服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王上,一个是王后。

  这两人可都活着呢!

  “今日是我母妃的祭日,宫室偏僻,无人前来,本想为我母妃祭奠一番,谁知二兄竟来了。还请二兄保守秘密,莫要水旜去。”江尤面无表情的说道,“父王病重,二兄为何不去侍疾?”

  公子白一怔,随后有些心虚的问:“是母后派人同你说父王病重了?”

  “恩。”江尤应了声,反正公子白不可能去问王后有没有派人,“二兄往日里从不来寻我,今次来,是想起妹妹快要出嫁了吗?”

  公子白被江尤挤兑的一愣,没想到江尤会这么直接。王宫中的人习惯有两副面孔,不管心里多恨对方,表面上看都是兄友弟恭,和睦的很。就算公子文和公子白私底下为了抢王位都见血了,王宫中见面,那也是好兄弟的叫着。

  江尤可不知道这个古人想什么呢,她懒得去管,江尤不怕树敌,就原主那小可怜,这宫中有人是她朋友吗?

  “为兄是想起了你的婚事。结两家之好本是好事,但父王这一病,三妹怕是无法出嫁了。”公子白装模作样的惋惜着,“昨日母后在父王醒后还同父王提及此事,只是父王神志不清,没有下令让你出嫁,母后想直接将你送去吕国,还好被宗室那边的长辈拦下。”

  公子白这话,是在正大光明的挑拨离间,不过他说的都是实话,而王后和江尤之间的矛盾,也用不到他来煽风点火,她们本就是水火不容。

  身为王室,孟宣公若在重病时将自己的女儿嫁去吕国,传出去,世人会说孟国软弱无能,碍于吕国强威,不顾王上身体,将公主送走。为了王室名声着想,宗室没让王后胡来。

  只要孟宣公还在床上躺着一天,江尤就一天不会出嫁,公子白之前不想来见江尤,但公子白觉得,这日子不会太长了。

  “那真是多谢宗室的叔伯们了。”江尤似笑非笑的说着这些话,眼底一片冷光。

  原主拼死拼活,甚至不惜撞柱也不想嫁到吕国,那时宗室为何没出来?原来在这些人眼中,原主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都比不上那张脸重要,比不上所谓的孝道重要!

  公子白擅长用温言细语劝说他人,平日里名声极好,他擅长用怀柔的手段对付他人,说白了就是能忍还喜欢用阴招,披着君子皮,实则是个小人。

  以前江尤没用,他看都不看这个妹妹一眼,如今江尤有用了,他便话里话外透着亲昵,好似他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般。

  “你是孟国的三公主,诸位公主中你年纪最长。自小你在王后身边长大,说是嫡出也不为过。为兄说句实话,自听说王后将你许配给死了四个夫人的吕公后,为兄心中一直惦念此事。三妹,若你不想嫁,便是拼着被父王母后呵斥,为兄也一定会为你求情。”

  说这么多,公子白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才是好人,他想拉拢江尤,希望江尤能死心塌地的为他干活。

  在公子白看来,江尤不过是个被孟宣夫人养的唯唯诺诺的无能公主,生下来就没亲娘的孩子,又不得孟宣公重视,稍微对她好一点,她一定会感恩戴德。想到这儿,公子白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静静等待江尤的效忠。

  江尤如果不想嫁人,只能依靠公子白。

  江尤心里冷哼一声,小屁孩一个,还想拉拢她?她看上去像个傻子吗!原主可真够倒霉的,这些人是原主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但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喝光原主的血,吃了原主的肉,炖了原主的骨头。

  公子白等了半天,江尤也没搭话,她低头喝水,淡定的很,她不想跟小人交流,所以她要等一等。

  这个反应和公子白设想中大不一样,“三妹,你难道真的想嫁给吕公吗?”

  前两天还撞柱来着,不可能这么几天就屈服了吧?不过是被人关了几天,少吃几顿饭而已。从没饿过肚子的公子白理直气壮的想。

  “二兄,你可知,若父母去,子女三年不可行婚嫁之事。”江尤拂去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起身看向进门的花容,暗暗松了口气,可算回来了。

  公子白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的心腹从外头跑进来,跪地喊了声,“公子,王上薨世!”

  父王死了!

  公子白吓得心脏一跳,他拔腿就往外走,想快点儿赶去孟宣公寝宫——明月宫,但走到一半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江尤一眼。

  只一眼,公子白就被吓得脸色苍白。

  江尤站在宫室内,冲着他笑,白皙的皮肤像是透着凉意,一双眼睛如同厉鬼,盛满了恶意。在她背后,幽深的宫室内,似乎有黑暗在涌动。

  是邪祟!这宫室有邪祟!公子白不敢多想,赶忙跑走。

  公子白知道,那个平日里所有人都看不起的母亲出身低微的公主,变得不一样了。

  江尤看向墙角的黑雾,黑雾老老实实的缩成一团,这是花容带回来的。

  厉鬼回来,说明孟国国君死了。

  “你为什么要暴露邪祟的事?不怕公子白找道士来收鬼啊?”

  公子白如果将孟国国君是死在邪祟手上的事宣扬出去,那江尤会成为众矢之的,白猫觉得江尤暴露厉鬼存在的行为很傻,这样做没好处。

  “因为我没有力量,让别人忌惮的力量。”江尤知道,人类的法则简单粗暴,力量是能够威慑他人的唯一途径,不管这力量是什么形式的。“只要他没有一击彻底将我消灭的把握,他就不会对我动手。”

  白猫不赞同江尤的想法,“他也有可能宣扬你与王后等人是一伙的,将厉鬼害人的事扣在王后和公子文身上。你刚刚为什么不答应他的拉拢?与他合作,他能保护你,你没什么危险。”

  江尤笑了,“合作这种事,总要双方力量旗鼓相当,才能合作。走吧,去会会我可亲可敬的母后。”

  公子白看上去不太精明,不一定能赢过王后和公子文,江尤打算帮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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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国国君突然死了,身为孟国王后,孟宣夫人接下来几天会非常忙,因为她要准备国君的葬礼,以及她儿子公子文的继位之事。

  孟宣夫人跪坐在桌案旁,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宫女太监们,她的儿子公子文此刻正在明月宫内安抚兄弟姊妹以及宗室们。

  他死的可真好。

  孟宣夫人这样想着,露出一丝笑容,她太了解孟宣公了,如果孟宣公还活着,那王位多半会传给公子白。想到这儿,孟宣夫人心中妒火焚烧,她儿子公子文文韬武略,哪里比那贱人生的儿子差!之前江尤闹着不出嫁,孟宣公竟然因此当着众人面呵斥文儿!

  “王后,三公主殿外求见。”

  孟宣夫人刚想到江尤,江尤就过来了。

  “宣。”

  如今孟宣公死了,她儿子即将成为孟国的王,这江尤还不是她手中的玩物,任她摆布!

  江尤进去时,就看到孟宣夫人笑眯眯的坐着,笑颜之下是毫不掩饰的恶意。江尤微微眯眼,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见过母后。”

  “恩,你们都下去吧。”孟宣夫人显然已经忘了前几日被江尤吓到的事,她习惯性的将屋内的宫女太监赶走,在她手边,放着江尤十分眼熟的长藤。

  自原主十岁起,那手指粗细的长藤在原主不听话时,都会狠狠打在原主背上,疼的原主死去活来,偏偏又不会伤到性命。江尤下意识抖了抖,这孟宣夫人和现代喜欢体罚孩子,以孩子痛苦为乐的变-态有什么区别?

  这种人渣,不能轻易饶了她。

  孟宣夫人看到了江尤的颤抖,她满意的微微眯眼,用拉长后犹如蜘蛛丝一般又软又黏的声音,问道:“你今日前来,是想通了?准备嫁到吕国去了?”

  她握紧长藤起身,走到江尤身边,只要江尤点头,她的长藤就会落到江尤背上,以惩罚前几日江尤对她的无礼。如果江尤摇头,她更是会毫不留情的鞭打江尤,让江尤知道忤逆她的下场。

  这死变-态在想什么,江尤很清楚,“母后忘了?父母去,儿女三年不得行婚嫁之事。母后是想让兄长冒天下之大不韪,赐婚于我,违抗礼数吗?”

  孟宣夫人一愣,她满脑子都是公子文登上王位的欣喜,倒是忘了这件事。

  三年啊,她可等不了三年。即使公子文登上王位,孟宣夫人也清楚,公子白不会善摆干休,若没有吕国支持,她儿子的王位就坐不稳当。

  “礼数严苛,三年后你年龄颇大,若不嫁人会受到他人议论,母后不愿意看到你伤心难过,所以特许你只需守孝百天。”三个月,是孟宣夫人的底线,“尤儿,你只需乖乖待嫁便是。”

  “我身为孟国公主,身份尊贵,谁敢因年龄取笑于我?母后,如今父王尸骨未寒,您就急着卖女儿,稳固大兄地位了?母后当真以为,我嫁到吕国,便能成为大兄的助力,而不是更强大的敌人吗?”江尤猛地回身,一把握住孟宣夫人扬起的手腕,一如她刚到这个世界那样,“母后,鞭笞公主,为母不慈,若是传出去,大兄的名声怕是不好听吧?”

  孟宣夫人为什么每次打江尤的时候都躲着人,就是怕她的恶名影响到公子文,尤其是旁边还有个公子白虎视眈眈时,她更是不能让他人抓到把柄。

  虽然整个王宫都知道孟宣夫人是什么德行,但只要没人亲眼看见,私底下的谣言,孟宣夫人完全不在意。

  “哼,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难道你还能控制吕恒公?”孟宣夫人被手腕处传来的阵阵剧痛刺激的更为疯狂,“乖乖嫁到吕国去,莫要惹事,我还能容你,否则……”

  “否则什么?母后想让我像父王那样死去吗?”江尤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母后当真心狠,不光是对女儿,对自己的夫君,也是如此。”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孟宣夫人一惊,她绝对不能承认在孟宣公身上动了手脚,“我看你是疯了!”

  江尤微微眯眼,有些奇怪,孟宣夫人的反应,怎么像是心虚?

  难道孟宣公的死,她真的动手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动了手就会露出破绽,母后,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江尤真没想到,本想栽赃嫁祸,现在变成揭露真相,“我看母后还是乖一些比较好,若不是二兄来寻我,我还不知道母后竟歹毒至此。”

  公子白!孟宣夫人表情变得扭曲,她下手时明明已经再三小心,为什么公子白还会知道!她身边有叛徒!是谁,究竟是谁!

  “母后,王宫虽有国脉震慑,但其中隐藏龌龊,终会滋生暗鬼,母后的手上染满鲜血,难道您不害怕吗?”江尤手上用力,孟宣夫人不自觉的松开手,青藤落在了地上,“父王得了急病,母后不怀疑吗?”

  “你什么意思!”孟宣夫人的脸因为疼痛和怨恨,已经狰狞的有些恐怖,“是不是公子白,他也动了手,是不是!”

  也这个字用得好,江尤眼神一暗,没想到孟宣夫人真的对孟宣公动手了,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孟宣夫人不光飞了,还回身给了孟宣公一刀。

  不过孟宣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孟宣夫人不动手,他迟早也会死的。

  “我不知道,但母后一定要小心他。”江尤貌似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对于原主来说,最大的仇人是孟宣夫人,第二个仇人是公子文,虽说公子文没对原主动过手,但自小公子文就会将做错的事栽赃到原主身上,而原主因为公子文不知道挨了孟宣夫人多少顿毒打。

  既然孟宣公已经死了,厉鬼腾出来,就可以干点儿别的事了。

  “他敢!”孟宣夫人想到孟宣公突然重病,整日昏沉说不出一句话,心底有了几分恐惧,色厉内荏的喊道:“我是孟国太后,是他的嫡母,他敢对我不敬!”

  “您还不是太后,而且他对父王都敢动手,何况是您?为了王位,他什么事干不出来?”江尤不知道孟宣夫人的迷之自信是从哪儿来的,“母后还要忙着葬礼的事,女儿不多打扰,先告退了。”

  江尤在孟宣夫人心底扎了一根针,随后就走了。她走后,孟宣夫人神思不属,内心惶恐不安,她觉得江尤没那个胆子骗她,所以公子白一定会对她动手的。

  如果江尤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笑死。孟宣夫人大概是欺负原主欺负的习惯了,如今她变的这么强势,连公子白都看出不对劲了,孟宣夫人还觉得她好欺负呢。

  回去后,江尤啃着青梅,嗑着瓜子,无聊的和白猫聊着天,这两天孟国国君的葬礼,所有人都不搞事,等着将孟国国君安葬。她入乡随俗,打算消停几天,嗑瓜子攒神力。

  “我还以为,厉鬼真的那么强大,两天就把孟国国君弄死了,原来不是厉鬼强大,而是有人下手了。”江尤吃着青梅,酸的龇牙咧嘴,但还是一口一个。

  整天嗑瓜子,嘴里全是焦糖瓜子的甜味,吃点儿酸的中和一下。

  白猫蹲在桌子上,咽了口口水,“你为什么不让厉鬼杀孟宣夫人?她死了,你报复的目的就达到了。”

  江尤看出白猫嘴馋,递给它一个切开的青梅,“人死如灯灭,除非是拘住魂魄,否则她就能舒舒服服的去投胎了。而活着呢?有个词你听说过没有?叫生不如死。”

  白猫舔了口青梅肉,被酸的打了个颤颤,然后将青梅放到脚下,扒拉着玩。“我只听说过最毒妇人心,你和其他系统带的玩家不一样。我听其他系统说过,这个剧情世界,大部分玩家都会嫁到吕国去,然后攻略吕国国君和太子,借助吕国的力量报复仇人。”

  “为什么要借助别人的力量?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别人。”江尤搞不懂,嗑瓜子能有神力,拥有无所不能的神力,为什么还要卫身他人,还去跟别人谈恋爱,借助别人的力量报复?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她才不会去做。“如果不是神力无法直接作用在剧情人物身上,我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你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了。”白猫歪歪脑袋,江尤弄死国君,算是提前完成了小任务。

  “我是公主,身为一个合格的公主,怎么能不知道国中子民们的生活呢?明日我要出宫,去外头看看。”江尤觉得这几天应该没人会关注她,可以溜出去看看。

  白猫眨眨眼,提醒了一句:“男主就在孟国国都之中,你要去找他吗?如果和男主相遇,我的申请就会通过,智能程度会提高很多。”

  白猫现在就是个新手阉割版,智能等级不高,很多时候跟不上江尤的智商。

  很少有新人能在第一个世界就升级系统,江尤行事太奇怪,白猫才会打申请要求升级的。

  江尤对这件事不太在意,智障系统还是智能系统,她都无所谓,反正系统只是个随身客服。“顺其自然,碰上是缘分,碰不上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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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国国都,是孟国最大的都城,也理应是孟国最繁华的都城。

  但在江尤眼里,这地方比之现代时在网上看到的非洲战乱地好不到哪儿去。

  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乞丐,在街角聚集,来往的行人多穿着布衣,面色惨白,身材瘦弱。这些江尤觉得还有情可原,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和历史上的春秋战国时期差不多。

  但她没想到,那些来往的行人,在旁人眼中,已经算是过的好的人家。

  “比起外头的百姓,至少他们能穿上一身好衣服,一天能吃一顿饱饭。”花容跟在江尤身边,时刻保持着警惕,“女公子,您不该独身一人出王宫,如今的世道,您这样很容易被人盯上。”

  穿着一身在宫里算不上太好的布衣,只带着一个小丫头,就大大咧咧的走在街上。江尤是没戴多少首饰,但她的衣服就值不少钱,而她头上简单的玉簪更是能让一个普通人家吃喝一年。脚下的鞋,腕上的玉镯,算上她脑后的玉扣,以及腰间的香囊,这些东西都能养活一大家子了。

  江尤对花容的劝诫充耳不闻,不说她如今系统送的身体有多大力气,就说花容是个伥鬼,普通人是决计打不过鬼的。走着走着,江尤突然指向南方,“花容,你看那里。”

  花容定睛看去,只觉南方阴气冲天,仔细听着,好似还有婴儿啼哭之声。

  “厉鬼作祟?”花容倒是有几分见识,这样冲天的阴气,她只在杀死她的厉鬼身上见过。

  江尤不知道是什么,系统给了她提示,冲天阴气中写着两个大字——鬼婴。

  “听这阵阵婴孩啼哭之声,怕是鬼婴。”

  “女公子,咱们快些回宫吧,这鬼婴怨气冲天怕是不好对付。”花容完全没有凑热闹的心思,她的任务是好好保护江尤,若是江尤有点儿差池,回去她怕是会被厉鬼撕成碎片。

  “孟国国都鬼婴是男主一生发生改变的节点,你要去看看吗?或许男主在那里。”白猫蹲在江尤右肩,系统会保护江尤,鬼怪神灵难以伤害江尤,这是事务所对员工生命安全的基本保障。

  江尤不想早早回宫,于是她被白猫说服了,“孟国国都,有国脉之气镇压,但先是大王被厉鬼所害,后是鬼婴出世,祸害乡里。花容,我身为孟国公主,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女公子,此处危险,该回宫禀告大王或是太后。”害死国君的厉鬼还是公主你放出去的呢,这会儿管什么啊?花容拉着江尤不让她过去。

  “我说,我要去看看那鬼婴。如今我手下只有一个厉鬼可以驱使,太少了。”江尤无奈的耸耸肩,这伥鬼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好用,事事都要说明白。

  也不知是所有伥鬼都这样,还是花容这丫头活着的时候就不聪明。

  花容想起厉鬼,打了个冷颤,立马松了手。她怎么忘了,公主能驱使那样强大的厉鬼,怎会害怕一个刚刚出世的鬼婴?

  国都的南边是贫民居住的地方,孟国以北为尊,认为北方是正统,所以孟国国都就像是被一条线划分为两部分的城市,江尤在北边的街道上走着时,看到的是住着高门大院的勋贵,或是穿着干净得体的普通百姓,偶尔有些许乞丐,却也是健健康康的。

  而南边……这里就像是人间地狱。

  青石板铺就的大道倒还算干净,但少有人在大道上行走,路边看不到叫卖的小贩,只有一间间店铺开着门,死气沉沉的像是一个个魔窟,街头巷尾的小巷子里能看到坐在地上,身上满是污泥碰头散发衣不蔽体的乞丐。

  “早就听闻南边低贱,没想到竟是如此。女公子,如此污秽之地,咱们还是回去吧。”花容皱紧眉头,看着那些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般的乞丐,满眼厌恶。

  江尤轻笑了一声,“还好你闻不见味道,否则还不吐咯。”

  这里的味道非常难闻,那是粪便的味道,或者是属于伤口腐烂的恶臭,各种味道飘在一起,真的是十分考验人的嗅觉。

  花容脸色更不好看了,她刚要接着劝说江尤,就听到身后传来跑马声。

  “驾!驾!前头的人,快闪开!”

  人的声音还没传到耳朵里,马就已经跑到花容身后了。花容虽是伥鬼,但她成为鬼的时间还短,平日里又带着自己的尸体行走,动作并不快,根本无法躲避。

  驾车的奴仆见此,也没有勒马停下的动作,反而又往马屁股上打了一鞭,显然是要直接踏过去了。

  在千钧一发之际,花容只觉得右边一阵巨大的拉力,下一秒那马车就擦着她鼻子过去了。

  花容耳聪目明,即使是在嘈杂的马蹄声中,她也听到了那奴仆状似可惜的一声叹息。

  周遭蓦然刮起一阵旋风,花容愤恨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她施展阴气,想要去取那奴仆的性命。在她要走的瞬间,一只手搭在她胳膊上。

  花容回身一看,是江尤。

  “女公子?”

  “莫要让他人听见咱们说话。”江尤可没有大庭广众之下和人说秘密的习惯。

  花容听话的将阴气调配到周身,隔绝出一个小空间,这样他人除非凑得极近,否则听不到她们说什么。

  “实在是太放肆了!在城中纵马飞驰不说,见快撞了人还不停下,反倒意图让马踏过去!女公子,我定要杀了这无礼的奴仆!”花容被气的脸上都有了一丝淡粉,她若是还活着,估计此刻已经气血翻涌,满脸通红了。

  刚刚将花容拉过来的江尤也是满脸阴沉,看着那马车的背影,她又笑了,“行了,你生什么气啊?若是那马真踏到你身上,受伤的可就不是你,而是马了。你的皮比石头都硬,那马蹄子还不让你给撞掉咯。”

  “女公子!您难道不生气吗?那低贱的奴仆竟敢冒犯于您,理应受五马分尸之刑!”

  “奴仆若没有主人授意,也敢当街纵马?你该恨的是那马车的主人。在城中驾四马的必定是上卿,如今父王新逝,赶回来吊丧的上卿只有赵家那位家主,他是大拳在握的宰相,我不过是个不重要的公主,如何出气?”

  听了江尤的话,花容一腔怒火更甚,“女公子,我可以杀了他!”

  身为鬼,杀人非常容易。

  “你是觉得,厉鬼能随意杀人,你便也行?你不过是个套着尸体才能勉强行走的伥鬼,他是上卿宰相,他会怕你?”江尤嘴角的笑意收起一瞬,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花容时毫无波动,比起花容,她的眼睛更像厉鬼的双眼,充斥着愤怒的火焰,又极尽压制。

  花容下意识的低头,不敢和江尤对视,之前成为伥鬼后的自大瞬间被打击的一滴不剩,比起普通人她当然很强大,即便是公子白,也会被她吓得瑟瑟发抖,但比起真正的强者,她不过是个蝼蚁。

  能掌控厉鬼的江尤,早不是那个需要她同情的无能公主了。

  “是奴太过自大,请公主责罚。”如果不是碍于在外头,花容都想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来表示自己的错误了。

  江尤撇撇嘴,她手上的人果然还是太少了,还要亲自调-教,还好不是个榆木疙瘩,不然她就要想办法处理了。

  留一个蠢货在身边,还不如留一个奸诈的小人呢,猪队友比神对手更可怕。

  “宰相是赵姬的父亲吧?”江尤说的赵姬是公子白的母亲,也就是说,这个宰相是公子白的人。

  之前宰相奉命去边关代替孟国国君巡查,如今孟国国君刚死几天,他就算几天几夜连着跑,也回不来,估计是有人在孟国国君刚病的时候,就暗中传信了。

  “是,赵夫人是宰相大人嫡女,且宰相大人只有赵夫人一个女儿。”花容比原主知道的信息更详细,“听闻二公子幼时便是在宰相大人家里长大,还与宰相大人的嫡长孙赵赟十分要好。那赵赟去年举孝廉后,如今已是青禾县令。”

  “青禾县?”江尤挑眉,这不是巧了吗,青禾县不是男主张奇的家乡吗?

  两人一边说一边顺着小巷子往里走走,因有阴气做掩护,小巷子里神情呆滞的贫民们并没有发现走过来两个女子。若是没有阴气掩护,江尤和花容走过去,怕是要被扒着不放了。

  越往里走,人就越少。

  虽说普通人无法听到鬼婴的哭声,也看不到那阴气冲天,但这里阴气太重,人本身趋利避害的直觉,会下意识的远离此地。

  也是因为人少,江尤一眼就看到了男主。

  其实人多也一样,因为男主头顶顶着特别大的“男主↓”,江尤只要不瞎就能看到他。

  白猫高兴的摇了摇尾巴,“发布原主心愿任务,请玩家与男主成为普通朋友(好感度达到10即可,目前好感度为0)。”

  江尤没想到,她本以为自己玩的是个拳斗类游戏,原来她是在玩恋爱攻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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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张奇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年。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浑身散发恶臭,只有一张脸还勉强能看出人影的黑瘦小子,日后会领兵天下,攻城略地统一六国成为帝王。

  “诶,小子!醒醒!”花容不情不愿的上前叫醒了那熟睡中的少年,江尤不需要她聪明,只需要她学会听话。

  张奇睁开眼,饥饿与困顿让他陷入了半睡半醒的奇怪状态,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花容身后的江尤。

  他看不到江尤的脸,只能看到那光滑如同玉石雕刻的下巴,还有挺拔如竹的脊梁,优雅缓慢与周围一切污秽格格不入的气质。

  这不是贫民会瞧见的人物,这是天上的神女吧。

  “神女……”

  “你在说什么?我家小姐有事找你,快些起来回话!”花容被张奇脱口而出的两个字逗笑了,她以为张奇是在说她。

  张奇这才发现眼前有个小丫头,这小丫头长得挺好看,但周身都弥漫着不详的黑色气息,一如他曾经见过的死人。

  “鬼!恶鬼!”张奇被吓得一激灵,他知道这里将有恶鬼出世,但他实在没地方可去,这个人烟稀少的地界能让他好好休息,所以他才会睡在这里。

  谁知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鬼,张奇吓得连连后退,爬起来就想跑。

  “男主有金手指,他能看到阴气鬼气与怨气。”白猫为江尤解释道,“快拦住他,他身上有鬼婴的执念之物,如果他跑了,鬼婴会跟着他跑的!”

  现在弱鸡一样的男主,如果正面对上鬼婴,绝对是九死一生。虽说男主是天道之子,气运惊人,但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

  张奇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浑身黑气的少女满脸狞笑的站在他面前,然后他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大概,他是死了吧。

  长久的黑暗后,张奇闻到了些许的香味,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上非常舒爽,之前被污泥掩盖到透不过气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

  他的身上似乎还穿着衣服,那衣服触感极好,穿在身上软绵绵的,肚子里如同火烧般的饥饿感也不见了,而且还特别饱。张奇觉得自己在做梦,他一个没了父母乞丐般的孩子,怎么能有衣服穿,有饭吃呢?

  “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吧。”熟悉的声音拉回张奇的思绪,张奇睁开眼,又见到了那个鬼,她身上的黑气似乎更多了。

  这里是哪儿?

  周围是繁华的装饰,精致的摆件,高大的宫室,是张奇从未见过的地方。

  “这里是仙宫吗?我,我是已经死了吗?”张奇摸着身上盖的被褥,那柔软的触感,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嗤,你这少年,怕不是个傻子吧?真不知道女公子为何要将你带回来。快些随我过去,女公子已经等你许久了。”

  女公子,这个称呼是对国君的女儿,也就是公主的尊称。

  张奇心下一惊,起身后连鞋子都没穿,就跟在花容身后出去了。他满脑子都是那惊鸿一瞥时看到的少女。

  那个如同骄阳般耀眼的神女。

  江尤没想到,这个时候的男主会是这个模样,和原主记忆中那个冷静克制的男人完全不同。

  几年后,已经攻占不少地盘的张奇,是个不折不扣的枭雄,而现在的张奇呢?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一如这世道无数可怜的贫民。

  “见过女公子。”张奇走到江尤面前,江尤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他不敢落座,便直接跪坐在地上。

  他虽已尽力克制,但行为举止还是流露出一丝卑微不安。

  是因为周围的一切他从未见过,还是因为他没有掌控兵拳,没有夺得拳利,所以他没有后来面对天子都强势果断的底气?

  原主记忆中高高在上的男人,现在局促不安的跪坐在地上,一如日后沦为战利品的原主,这就是拳势的力量吗?可以颠倒他们之间的强弱关系。

  “大胆!为何不行礼!”花容见张奇直直跪坐后没了其他动作,怒斥道:“贫民见公主,当行大礼。”

  张奇皱紧眉头,他身为一个贫民,这辈子不会有面见天颜的机会,所以从未有人教他该如何行礼,大礼又是什么?他跪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像是在反抗什么。

  “无事,你见到花容的时候,一直喊着恶鬼,可是能看到什么?”江尤动了心思,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现在,她似乎知道了。

  白猫在张奇入宫后就陷入了沉睡,当它醒来,会变成更加智能的系统,所以它还不知道,自己负责的玩家已经在一条奇怪的大道上,撒腿跑的没影儿了。

  张奇因为江尤的话松了口气,他低着头不敢直视江尤的脸,他的目光触及江尤腰间的玉佩,那上头纹着孟国江姓皇室的图腾——朱雀。“是,小人自小就能看到邪祟,女公子身边的女仆,是个恶鬼,我看见了她的真面目。”

  他没有自作聪明的提醒江尤小心,江尤能问出这样的话,就说明她知道花容是个鬼。知道是鬼还用对方,只有两个情况,一个是江尤自傲,觉得厉鬼不可能害她,一个是江尤强大,可以控制住厉鬼。

  听花容言语间对江尤的尊敬,张奇觉得是后者。

  “你很诚实,我很欣赏诚实的人。你姓甚名谁,出身何处?”江尤温和的态度让张奇不再那么紧张。

  张奇知道他是个贱民,命不值钱,贵人可以随意将他打杀,他无法反抗,于是乖乖回答江尤所有问题。“小人姓张名奇,出身利州青禾县。年前青禾县遭了雪灾,春种时又有兵祸,小人的父母兄弟全死于兵祸之中,家中唯余下小人。良田数十亩被豪族侵占,无奈之下,只得背井离乡来到国都,想寻一条生路。”

  “雪灾?兵祸?为何我从未听说?”江尤看向花容,花容也摇摇头,表示宫中没有传出青禾县出事的消息。

  利州是孟国边境,但青禾县离边境的魏渡关有数百里之远,便是有兵祸也殃及不到青禾县。且上一年整个利州都说是风调雨顺,没人上报国都,说利州遭了雪灾。

  “女公子有所不知,利州位处北方,冬日苦寒夏日酷热,但却并不常有大雨大雪,即使下雪,也并非全州皆有,此次雪灾范围只有青禾县以及周边村庄罢了。而那兵祸……”张奇说到这儿,双拳紧握,显然是恨极了,“兵祸非与他国之祸,而是豪族争斗,私兵作乱!”

  孟国的世家豪族实在是很多,应该说现在的社会制度就是如此,天子与士族共治天下,孟国江姓皇氏听起来很厉害,实则手上真正的拳利,不一定有地方豪族大。

  就连如今真正的韦天子,也不过是个摆着好看的吉祥物。

  “此事,你还曾说与谁听?”江尤觉得,这是个送上门来的把柄,青禾县令是赵赟,乃公子白的至交好友,赵家身为上卿宗族,此事一出,右相定会受到连累。

  暗害君王的锅扣在了孟宣夫人和公子文头上,那公子白和右相头上也不能干净。

  看着张奇摇头,江尤眸色幽深,她决定去找公子文。

  即将被儿子坑的右相,此刻正与公子白密谋如何将公子文头顶暗害君王的锅扣得牢固一些,他并不知道,冥冥之中,一口更大的锅向他飞来。

  接下来的几天,江尤每天的任务就是坐着吃瓜,一会儿吃公子文的瓜,一会儿吃公子白的瓜,双方势力在朝中不停角斗,她又不时煽风点火,闹得短短半月不到,双方就打红了眼。

  最近是孟国自建-国后,朝中人位变换最快的时候,今天刚上任的人员,明日就会因为各种原因被调离,或是升或是贬,很多中立的人员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同僚都换了两波了。

  白热化的战局僵持在一个诡异的平衡点,孟国邻国魏国举兵来犯,内地暂时平息,国都又恢复了平静。

  在这个时候,江尤才想起来,鬼婴好像还没出世。

  按照原来的剧情,鬼婴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出现的,然后这个鬼婴因为张奇带着它母亲的遗物,于是将张奇错认成母,听从张奇的调遣。

  现在张奇拿了江尤的一笔钱,江尤命他去国都南城买下一处别苑,然后收留孤儿,供他们吃穿,训练那些孤儿,打算训练出一批私兵来。

  养兵最是费钱,于是她想起了无数小说中提到过的情报组织。

  情报是最值钱的东西,哪怕是后世那个信息传送极为便捷的时代,一些消息也是非常值钱的,这买卖做了不亏。

  况且对江尤来说,情报是无本买卖。

  人能防人,人能防住鬼吗?

  宫中厉鬼能力有限,她控制的十个伥鬼,除去花容外,江尤只能用九个鬼,这远远不够,所以她把注意打到了鬼婴身上。

  鬼婴潜力非凡,稍稍培养便能成为厉鬼。

  江尤又出宫了,这次出宫比上次麻烦些,因为她给公子白公子文都提供了情报,这两人都觉得江尤是个重要人物,怕对方拉拢过去,于是献殷勤的派了许多侍卫看守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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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出宫离上次已有大半个月,江尤所见和上次完全不同。

  上次江尤出宫时,北街街道两旁还有些许小摊,路上还能碰上普通百姓,而如今,小摊贩已经变成了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五六岁孩子,他们多数赤身跪在地上,头上插草,旁边站着一个大人。

  那大人目光炽烈的看着来往衣着光鲜者,街道上多数是府上采买的奴仆,或是闲来无事逛店铺的士族之人。

  花容上前去问,为何要来国都卖女,有几个人说,是因为有人在国都收这样大的孩子,他们才来卖的。

  江尤听后脸色堪比锅底,整个国都,收五六岁孩子的只有她那个不正规的孤儿院。“先去找张奇。”

  见到张奇后,花容将街上的事同张奇说了说,又疑惑问道:“女公子叫你收留孤儿,不是叫你买孩子,为何会引来这样多的人?”

  张奇穿着布衣,看上去和那个小乞丐已是完全不同。江尤为他请了西席,教他识字明理,读书后,先生教授的知识,和张奇接触到的一切,都不相同。

  书中说,女子该安安分分的,但江尤她从不安分,书中说,读书该报效国家,如今国家一片混乱,张奇身为江尤手下,很清楚江尤在其中做了什么。于是他有些迷茫了。

  先生教的和江尤做的,哪一样才是对的?

  江尤端坐桌前,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王室的优雅从容,张奇看着觉心上一烫。他和江尤同岁,却是天差地别。“正是因为女公子心善,收留孩子,那些人才会贪图钱财,将孩子卖了。”

  江尤闻言,呼吸一滞,随后脸色彻底阴沉下去,心头一股怒火猛然窜起,任凭她用尽理智,也压不下去。

  “什么意思?”花容皱紧眉头,瞪了眼张奇,“你是在责怪女公子吗!”

  “花容,你错了。”江尤深吸口气,“张奇,日后你心中有何想法,大可以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我问你,外头当真如此乱了?”

  张奇抬头,有些惊奇的看了眼江尤,又迅速低下头去,握紧双拳,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愤怒。江尤和他见过的贵族都不一样,她从不会因为他的无礼而大发雷霆。

  但这世上怎会有脾气如此好的公主?更别提江尤行事手段诡谲,若不是江尤,或许公子文早已打败公子白,成为孟国新君,孟国的百姓早就安稳下来了。

  “女公子,您为何一直帮着公子白对付公子文?国不可一日无君,再这样下去,百姓会过的更为辛苦!”张奇在质问江尤,他豁出去了。如今的他还不是后来的枭雄,十六岁的张奇不懂得何为隐忍,他还有一腔热血未凉。

  这一腔热血,让他踏过了世俗对上下阶级的固化,让他敢于发声。

  花容被张奇突然之间的爆发吓了一跳,自她出生,从未有人敢对王室公主这样无礼的说话。

  “你认为,百姓流离失所,卖儿卖女,是我的错吗?”江尤的声音,犹如冬天里的一盆冰水,从张奇头上浇下,浇灭了他无脑的热血。

  “是!”张奇猛地抬头,这是他第一次直视江尤,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表情十分狰狞,看上去有些可怕。

  但江尤从他颤抖的拳头看出,他不过是虚张声势。

  “愚蠢!”江尤斩钉截铁的语气,震得张奇脸上表情逐渐变得呆滞,“若没有我,大兄二兄便不会争吗?右相入国都,是在父王死后不过三日!他本在边境巡查,若无人报信,无争夺之心,他为何要日夜兼程,累死数匹宝马回来?父王曾说想立二兄为太子,此后不过几日,他便暴病而亡,你以为这是巧合?父王身边能人众多,谁能无声无息让他患此急病!是我吗!”

  被江尤猛然爆发的气势压得不敢说话的花容听到这儿,有些糊涂了,好像真的是女公子让王上患病啊。

  不过要王上命的人,确实是孟宣夫人。

  张奇哪儿听说过这些宫闱之事,他不想相信,但江尤说的太完美,他找不到破绽。

  “青禾县雪灾兵祸之事,我若没有透露给大兄,青禾县如今安在?”

  江尤的这句话,让张奇瞳孔一阵紧缩,他强撑的肩膀和脊梁彻底塌下,如同被那雪灾压垮的房梁。他喏喏的应了声:“不、不会在了。”

  青禾县逃出去那么多村民,若不尽快灭除青禾县,日后说起来会是赵赟为人履历上的污点,右相和公子白一定会帮忙掩盖一切,青禾县不过是个小县城,这次魏国犯境,大可以将一小股魏军引过去,借助魏军之手,灭了青禾。

  然后赵赟还能借用当地豪族私兵灭了魏军,到时候朝廷不光不会治他失职之罪,还会奖赏他杀敌有功。

  至于那些无辜的百姓,那些高人士族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他们不会在意地上蝼蚁的性命。

  “张奇,你能为百姓着想,是件好事。但如今这世道便是如此。我身为孟国公主,尚且不能自由,若不是父王去了,我便要被母后嫁给吕公,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江尤说着,苦笑摇头。“我所能做的,只是尽我所能求生,还有帮百姓一把。”

  刚柔并济,江尤曾经听说过,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忠诚,首先是要打动对方的心,然后用足够的利益捆绑对方。

  “女公子,奇知错,是奇太过狭隘,想岔了!”张奇起身,像江尤行了一礼,“但孩子是否不要再去买了?那些人卖儿卖女,只是为了钱财。之前我买的全是孤儿便也罢了,如今这些可都是有父有母的孩子,有些父母已经老迈,将孩子卖了,日后家中田地谁来耕种?谁来照顾他们,如何传承香火!”

  “外头已经很乱了对吗?”江尤问着,张奇点点头,她接着说道:“身为父母,若不是走投无路,少有人会卖儿卖女,他们不知道卖了儿女,日后会过得更苦吗?”

  张奇迟疑了,百姓是没读过书,但他们不是傻子。

  细水长流的道理,百姓比任何人都懂。卖儿卖女无异于饮鸩止渴,他们会不知道?

  “能出钱买奴仆的,必是家中富裕。儿女寻了好东家,便能吃饱穿暖。得了一笔钱财,便能买粮食活下去。”江尤起初也受不了买卖人口,但现在这个世道,又能怎么样呢?

  孟国魏国要打仗,国内士族豪族争斗不止,王室内部操戈,朝堂动荡不安,天下乱则百姓苦,沉重的赋税让他们辛苦一年得不到半斤粮食,只得将土地卖给豪族,依偎在豪族之下过活,但豪族也会死于争斗中,豪族灭了,他们的田地就成了别人的,豪族养不起他们,就会将他们一家老小赶出来。

  没钱没粮没地没屋,他们只有自己了。

  想活下去,不卖身为奴,又能如何?

  “年纪大些的孩子,可以卖入伎馆,可以充军或为壮奴卖入豪族,年纪小些的孩子,要不就活着,要不就死了。五六岁的孩子,没有人愿意要,他们吃得多干得少,对于那些人上人而言,赚的不多,便是亏本买卖。”

   江尤说话缓慢时,语气有些清冷,却无比现实。张奇想起了曾经同他一起逃难的寡妇,她死了,她腹中孩子也没能出生。

  张奇嘴唇颤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才说请江尤不要再买孩子,现在又恨不得让江尤将所有孩子买下来。

  江尤可以给那些孩子一口饭吃,给他们一个住处,虽说江尤的目的不纯,但至少那些孩子在她手中,能活久一些。

  能活一天,便是一天。

  “为何世道如此不公?难道普通百姓便不应该活着吗?”张奇被江尤的一串话打击的开始怀疑自我,怀疑世界。

  江尤挥挥手,花容赶忙将一直拎着的包袱小心放在地上打开,里头是张奇不认识的东西和几卷竹简。

  奇怪的东西是书。做书的纸算不上好纸,泛黄还有股怪味。

  江尤之前用伥鬼做了几单情报生意,发战争财是老祖宗给她的宝贵经验,在公子文和公子白打架的时候,她贩卖情报赚了不少钱。

  她用钱买了别院,用钱安置一堆孤儿和张奇,她还用钱去国都外头买了荒地,让花容买了十来个能工巧匠,为她研制造纸术以及活字印刷。

  造纸术几天便出成果了,活字印刷进度条缓慢进展中,因为现在的纸根本无法印刷,江尤需要时间。

  五本书,一本三十页,和后世的a4纸一般大。厚度一厘米左右,纸张手感很糙,接近后世用来擦屁股的草纸。

  上头的墨迹有些模糊,但能看出大概,侧面用线封着,里头是江尤写的知识,她日夜不停写了两天。

  她的毛笔字传承自原主,真要是她自己写,那还不写满张狗爬。

  “读书才能明理,这些书你拿去看,莫要让他人看见。好好认字,自学这些书,待你学会后,将书上的东西刻在竹简上,教给孩子们。”江尤指着那些书,“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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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月过去,六月初,已是夏季,魏国十万大军,陈列在孟国国境之外,而国都却还是一片歌舞升平,公子文和公子白的势力明里暗里较劲。

  若不是孟宣夫人和右相还有点儿脑子,没有断了边关的军粮,没有想着夺取边关的兵拳,恐怕此刻的孟国,早已是一片狼藉。

  哪怕是这样,边关也被魏国打的不敢冒头,国内无君的□□面,多少影响了边关将领。

  若是再这样僵持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次魏国似乎是动了真格,魏婢子这个奸邪小人!当初父王在世时,签下的魏渡关契书,他直接扔到火中当柴火烧了!尤,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保住孟国了。”

  顶着大太阳到江尤这里拜访的,是公子文。

  “大兄为何来寻我?我不过是一介女子,再普通不过的公主,手上无拳,也没有强势的母家,如何帮大兄?”江尤看着公子文在她面前激情四溢的表演,只觉得可笑。

  “你身为孟国公主,若是能嫁到魏国成为王后,日后再诞下太子,那魏国与咱们孟国,就成了联姻之好,想必那魏婢子,便不会再打了。”公子文理直气壮的说着卖妹妹的话,“尤,你放心,我已让母后将你认在膝下,连宗室族谱都改了,以后你就是孟国唯一的嫡出公主了。”

  江尤真不知道,公子文在想什么。

  广阔的孟国国土,无数的人口资源,和一个孟国的嫡出公主比,谁更重要?

  将她送过去,那魏国国君就能停止交战?她这个孟国公主是什么啊?是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仙药,还是什么倾国倾城,能让男人昏头转向的妖精啊?

  “大兄,魏国国君已有王后,且王后身怀有孕,我嫁过去如何成为王后?且不说这些,那魏国国君乃是低贱出身乐伎之后,他不懂得礼义廉耻,不懂得诚信。当初他和父王签订的契书,他都能扔做柴火,你怎么就觉得,嫁个女人过去,他就能停兵?”江尤就差没直接问公子文你是不是煞笔了。

  公子文被江尤的话堵得脸上一红,可他真的没办法了。

  边关吃紧,公子白还步步相逼,不求江尤过去能让魏国退兵,哪怕是能拖上一年呢,他也能腾出手来好好收拾公子白了。

  再者,江尤帮公子白对付他的事,他记恨在心,如今能将江尤送出孟国国都,他日后睡觉都能安心三分。

  江尤看着支支吾吾的公子文,眼神越来越暗,公子文不知该如何说,只扔下一句话。

  “求亲和书已经遣人送去边关,我给你三天时间好好想想,三日之后,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嫁到魏国去。”公子文狠心说道,随后离开。不管江尤嫁过去有没有效果,他都不能让江尤继续留在国都了。

  因为江尤在国都设了几个名为“育儿堂”的地方,专门收留无父无母的孤儿,还会不定时开义诊施粥,开一些小工事花银钱雇人做,不过两月,这些行为让江尤在国内的名声变得极好,有些百姓甚至在家中为她立了长生祠,唤她“神女娘娘”,觉得她不是公主,而是女娲座下的神女。

  女娲庙的庙祝甚至想为江尤塑神女神像。

  公子文不知道江尤为什么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但他本能的觉得,若江尤继续在国都呆着,会成为令他棘手的敌人。

  等公子文离开,江尤招来了花容。

  花容出现时,怀里抱着一个青紫色的婴儿,那婴儿青面獠牙,很是可怖。正是出生不过两月的鬼婴。

  花容从张奇那里要来了那块肚兜,张奇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他能看见肚兜上的阴气,他自小能看见阴气,知道阴气不是好东西,所以爽快的将肚兜给了花容。

  现在鬼婴天天粘着花容,将花容视作母亲。

  江尤将公子文做的事粗略同花容说了下,花容当下就觉得这位大公子是活腻歪了,惹谁不好,偏偏来惹女公子!“女公子且等上半日,求亲和书必然送不到边关。”

  江尤通过厉鬼可以控制二十个伥鬼,除了花容是被厉鬼杀死外,其余十九个都是读书认字的女子,因各种原因身死后,被江尤捡了回来。

  江尤将二十个伥鬼分为五组,分别负责东西南北四个区域,留下四个在身边使唤,花容是被留下的是个伥鬼的领头人。江尤将她唤来,确实有让她截下和书的打算。

  “你倒是比以前聪明了许多。”江尤赞赏的看了眼花容,花容开心的仰起头,笑的有些傻。

  以前花容什么都不懂,眼界也不高,在江尤身边的两个月内,她认了字读了书,看过许多事,涨了见识,整个人都如同脱胎换骨般。

  不过看她笑得那么傻,就知道她智商还是不高。

  “求亲和书倒是其次,我在意的是大兄的心思。”江尤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公子文的眼中,只有拳势。“边关局势不容乐观,大兄起了和亲的心思,就说明孟国大概撑不下去了。”

  “撑不下去?女公子的意思是,咱们要败?”花容一时之间有些迷茫,若是战败了,肯定要往魏国送去不少金银珠宝,若魏国狮子大开口,那孟国的百姓就更加不好过了。

  “败只是最好的打算,怕只怕那魏国国君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一口气调动十万兵攻击孟国,而且一直强攻,说明魏国国君誓要打赢这一仗。

  这和如今大多数诸侯国的做法不同,因为有韦天子的存在,他们是韦朝的诸侯,除了韦天子的分封外,诸侯没有拳利占领他国土地,扩张地盘。

  如果不想扩张地盘,魏国国君根本用不了十万大军,就孟国这纸糊一样的攻击力,五万足够了。

  所以江尤做了最坏的打算,那魏国国君怕是想要更进一步。

  “如今韦天子年幼,又有先天不足之症,孟国送到金林的国书,久久未有回应,想必韦朝的老臣是不想管孟魏的事。朝内纷争不断,边关战事不休,他们却还在想着争拳夺利,若不是右相拦着,怕是将主意都打到边关去了!”江尤想起前几日公子白过来,一口一句的说想去边关守家卫国,“攘外先安内,先解决朝内的事吧。”

  一开始江尤自顾不暇,只能浑水摸鱼保全自己,后来她是想着发战争财,所以一直没阻止江白江文的争斗,而且她也没想着接手孟国的烂摊子。

  但是刚刚,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若是孟国国灭了,她可以靠着钱财过得很好,可以靠着厉鬼继续当人上人,百姓们呢?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国灭之人,在这个可怕的世道,还有活着的希望吗?

  “魏国国君残暴,听说他刚刚继位时,曾一口气坑杀活埋数千宫女太监。”花容打了个冷战,活埋数千人是什么场面?那一定如同人间地狱。“女公子,求您尽全力护住孟国百姓,百姓们不想成为亡国奴。只要女公子下令,奴可以帮女公子除掉威胁。”

  花容是在表忠心,她觉得公子文在找死,于是她打算帮江尤除掉公子文。

  但江尤只在意那三个字——亡国奴。

  江尤想起了她曾经的国家,那个国家经历过无数纷争,黑暗的时代如同一道火烧的伤疤,烙印在历史书中。

  “孟国得了重病,需要刮骨挖肉,需要时间好好调养。花容,鬼怪手段阴损,我不会让你们随意杀人,这一仗,我会赢下来!”江尤深吸口气,招来几个伥鬼,交代她们去做一些事。

  她不会随意杀人,如果因为掌管了鬼怪,便肆意杀人,那她和外头那些披着人皮的禽兽有什么区别?况且,想要走到那一步,需要的是人心。

  “你很聪明,杀戮是无法赢得人心的。”升级后变得寡言少语的白猫,赞叹的说了一句。

  江尤笑笑没说话,升级后的白猫变成了真正的客服,平日里毫无存在感,除了发布任务外,平日里一句话都不说。

  江尤对这种相处模式很满意,原来那个,太活泼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边关传来了三四封战报,全是不好的消息。先是魏渡关被攻破,边关将军蒋震带领剩余的一万兵将后撤,一路撤到了国都外不足六十里的忠州。

  不过半个月时间,曾经人满为患的国都就变得空荡荡的,胆小的士族全跑了,胆大的也不敢在街上晃,百姓也早已收拾包袱逃离,每日上朝,朝中都争斗不止,有人主战,有人主和,有人想要投降。

  还好那蒋震有点儿本事,再加上忠州易守难攻,他用一万兵士,守了足足一个月。

  眼见盛夏将过,要至秋收,魏国国君也急了,他昭告天下说要攻破孟国,不接受和谈,且放言降者不杀。

  江尤知道,时间到了。

  那些个世家贵族中有人想为国效忠,但大多数人只想活下去。孟国没有值得效忠的君主,投降是早晚的事。

  “女公子,已有过半人员主张投降了,今日公子文和夫人密谈,也有投降的心思。”花容面上愁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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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大朝会的日子吧?前朝的人员都聚齐了?”江尤早就料到会有人想要投降,只是她没想到会是公子文。

  这个公子文,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利欲熏心的人是他,胆小懦弱的人也是他,他把国家看做什么?他索取拳利的工具,还是关键时刻保住一生荣华富贵的道具。

  “是,女公子,您打算怎么做?”花容疑惑的看向江尤,只看到江尤格外坚毅的眼神。

  此刻的大朝会上,坐在上头听正的太后孟宣夫人沉着脸不说话,公子文和公子白的心腹在朝堂上互相攻击。

  一方是公子文的属人,“臣属以为,只要投降,魏国国君绝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俘!若不降,待魏国军队破了城门,便唯死而已了!卧薪尝胆好过无望送死,请太后明鉴!”

  一方是公子白的属人,“那魏国国君生性残暴,他可以撕毁契书攻打我孟国,你怎就确定他不会动手杀俘?你敢用自己的命去赌,在下却不敢用公子们的命去赌!”

  “那你说如何?魏国十万大军就在六十里外,忠州若是破了,国都肯定不保,届时倒在魏军铁蹄之下,焉能活命?”

  “可迁都!”公子白属人高喊一声,冲上头的孟宣夫人行礼,“太后,可迁都南下。”

  “南下?南边是吕国的地盘,那吕公身老心不老,之前就屡屡犯我边境,迁都南下,那就是刚出虎穴又入狼口!且我孟国新君未继位,国书未曾送入天子朝中。再过段时日,孟国便是无君之国,人人可咬一口了!”

  公子文属人的话,让在场不少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是好的人员猛然打起精神。

  之前他们光顾着打架,无人仔细去想这件事。

  或许有人想到了,但谁也没说,只因此事若是水旜口,就会触犯一个禁忌的话题。

  公子白与公子文,究竟谁能当国君。

  “三公主尤,求见太后!”

  因为此刻还是太后临朝,所以江尤想要入大朝会,就要说是求见太后。

  小黄门喊了一声,孟宣夫人还没说见不见,诸臣便见有女自殿门口入,那女子穿着一身华服,做最普通的打扮,比之坐在上头的孟宣夫人简朴许多,但她一路走到殿中,却无人敢开口阻拦。

  有人天生便有种气势,能压的人喘不过气。

  “母后。”江尤到殿中,躬身行礼,并未下跪。

  除了新任国君与远在八百里外的天子外,江尤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

  “你怎会来此!”孟宣夫人内心闪过一丝不安,江尤一身锐气,让她想起曾经江尤顶撞她时的模样。

  那种强势的作风,如同恶鬼般可怕的眼神,都让孟宣夫人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吾乃孟国公主,不管哪个兄长继位,吾都是孟国长公主。”江尤先给自己扣了个高帽,此言一出,好几个大臣歇了想要上前将她劝走的心。

  长公主这个称号,是孟国独有。韦朝所出公主被尊称为“王姬”,孟国的第一任国君乃是韦朝天子的异父兄弟,自小同韦天子感情甚佳,因此孟国第一任国君前往封地后,韦天子为表宽厚,给孟国第一任国君的大女儿封了长公主。

  此后,每个孟国国君的大女儿都被封为长公主。

  江尤严格算起来,称不上长公主,她是三公主,上头还有公子文和公子白。

  只是江尤最近民间声望极高,再加上她是唯一一个及笄的公主,如果她愿意站出来主持大局,是可以借助宗族力量的。

  想必王室并不想投降。

  好几个大臣暗暗看向一身甲胄,脸色阴沉的大将军江林恭,江林恭乃是宗亲,相当于江尤的堂叔公,是宗亲中拳力最大的一人。

  “你非嫡非长,怎能做长公主!速速退下,莫要胡闹!”孟宣夫人沉着脸想将江尤吓走,她直觉再让江尤说下去,会出大事!

  今日江尤就是来搞大事的,她岂会因为孟宣夫人的一句话就走?她看向大将军江林恭,“堂叔公,以吾之品德样貌,可能当长公主之名?”

  江林恭第一次正眼看江尤。

  以前他从不将这些女子放在眼中,在他看来,女子不过是后宅无知妇人,懂得什么家国天下吗?但先是一个孟宣夫人开始参正,如今又多了一个江尤。

  孟江王室,当真是没落了。

  江林恭活了大半个辈子,抛去世俗的男女偏见后,他清楚的知道,江尤比江文江白更为优秀。大敌当前,江文想投降,江白还想着争夺王位,只有江尤,还知道安抚百姓,经营王室名声。甚至在今日,她还站在了大朝会上。

  她才是更适合孟国的王。可惜,她偏偏是个女子,若她是个公子多好啊,哪怕是如魏国国君般出身低微,也有机会拨乱反正。

  “可。”江林恭吐出一个字后,就闭上了眼睛,似乎疲惫的叹了口气。

  这一个字,堵得孟宣夫人满脸通红,她本以为这个江林恭是她的人,毕竟之前她身为王后,江林恭对她毕恭毕敬。

  结果今天他当着满朝大臣的面,直接倒戈向江尤了!

  “大将军,她还是个孩子,如何能做长公主?”孟宣夫人不死心的冷嘲一声,“如今孟国外有大敌,满朝文武没时间陪你胡闹。”

  她想将江尤的行为打入孩子胡闹的行列,又用大敌当前做威胁,告诉所有大臣,现在不是想江尤能不能当长公主的时候,而是应该想想外头的那些魏军。

  “正是因为大敌当前,吾才会至此!”江尤从袖中暗兜掏出一个竹简,“诸位请看,此乃魏国国君暗中予吕公的盟书,孟国还没灭,他们就开始商量,如何吃下孟国了!”

  随后她手臂用力,将那竹简狠狠摔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巧合,竹简正好扔到右相脚边。

  右相最近非常沉默,应该说,在公子白打算死磕到底后,他就很少在朝堂上说话了。

  因为右相所在的赵家,是世家名族,这种家族是不可能跟一个国家捆绑在一起的,即使孟国灭了,赵家依然还是赵家,他右相还能依靠家族力量,在魏国谋得一席之地,不一定会比孟国的右相差。

  “谁知道你这盟书是真是假,两国国君密信,女公子一介女流,如何截到的?”

  不知道是哪个大臣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安静的大殿变成了菜市场,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大多数都不相信江尤掏出来的盟书。

  孟宣夫人被吵得头疼,说了两声安静,几个大臣闭了嘴,更多的大臣像是没听见般接着说话。

  就在这时,右相动了。

  右相今年四十一岁,在现代正值壮年,在如今这个朝代,已经属于老人。

  但他养尊处优,看上去比三十岁的百姓还要年轻。

  他蹲下身捡起竹简,一举一动带着特有的韵味,那是属于世家大族千百年的沉淀,是从书本中汲取智慧后心如止水的冷静。

  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菜市场般喧闹的大殿渐渐安静下来。

  江尤心中一冷,那些指责的话语停下,让她并不舒服。因为她从这件事中看出,王室的威望已经降低到世家之下。

  右相缓缓将盟书打开,仔细阅读上头的文字,然后在末尾的印章上仔细看了两眼。

  “老夫早年曾于边关签下魏国国君烧毁的契书,此契书笔迹,确为魏国国君亲笔所写,末尾印章是魏国国君私印,拴绳编织之法乃是魏国独有,确实是魏国国君送与吕公的契书。”

  右相都这么说了,不相信江尤的人员也都闭了嘴。

  “既然右相看出是真的契书,便应该知道,魏国狼子野心,蓄谋已久。”江尤目光沉沉的扫视殿上大臣,这些人一个个看着人模狗样,怎么大敌当前,一个骨头硬的都没有呢?“眼看便要秋收,魏国却没有收兵的打算,可见魏国国君一心一意想要灭我孟国。”

  公子文的属人说道:“如此说来,更不能与魏国硬拼,孟国兵将孱弱,如何是魏国虎狼之军对手!”

  江尤闻言怒斥:“不是对手便不打吗!如今我孟国还有兵将十四万众!为何不派兵支援蒋将军!”

  公子文属人:“那些兵将要戍守边关!”

  江尤:“边关?国都将破,国将灭,有何边关可守?”

  公子白属人:“若迁都南下,可保住孟国!”

  “可笑之谈,你当吕公比那魏婢子强上多少!”江尤一气之下将私下骂魏国国君的话都水旜来了,不过此刻却无人在意。

  魏婢子这个称呼,之前在朝堂上说急了,不少大臣都骂过。

  “那你说如何!”几个大臣被江尤说急了脸,大殿之上,所有大臣都看着江尤。

  江林恭和右相同时皱眉,因为他们发现,江尤在不知不觉中,掌控了话语拳。

  此刻没人在意江尤的身份,也没人在意站在一旁不敢说话的公子文公子白,更没人在意位高拳重的右相大将军以及孟宣夫人,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答案,等江尤给他们一个答案,告诉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战!不惜一切代价,为国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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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尤主战,而且是要举全国之力去战,好几个年轻的大臣都被江尤说动了,当即就嚷嚷着赞同。

  大多数大臣年纪更大些,没有那么容易煽动,但江尤的话也在他们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他们反复咀嚼江尤说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少数的大臣还是一心一意想投降,更甚者,开始了阴谋论,认为江尤主战是想让他们送死。

  阴谋论的忠实拥护者是公子文与孟宣夫人,坚决反对江尤的提议,公子文反对的事情,公子白一定会支持,一时间局面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江白江文下属人员打的鸡飞狗跳。

  因为朝会上吵吵嚷嚷,从上午争论到下午,眼见天都快黑了也没争不出结果,右相便让众人散去,让他们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议。

  江尤早在中午时就觉得烦躁,离宫出去了,散朝后右相想找她,才知江尤没在宫中,而是在“育婴堂”外施粥。

  魏孟打的如火如荼,涌向国都的流民更多了,他们大多来自被破城池附近的村庄,家中粮食被魏军夺走,田地被豪族占据,没了生路才来国都,希望国君能为他们找到活下去的道路。

  “女公子,那边有人讯您,这边交给我们吧。”张奇穿着一身青白长衫,未及冠的少年最近天天苦读,笑起来一股浓浓的书生气,双眼间神色清明,和之前的小乞丐判若两人。

  和原主记忆中的枭雄也很是不同。

  教育,可以改变一个人,尤其是在少年时期。

  江尤点点头,她早注意到那辆马车了,四匹高头大马拉车,还有那熟悉的家纹,是右相的车。

  一边往马车走,江尤一边看了眼系统后台张奇快到40的好感度,有些疑惑。

  20是点头之交,40是普通朋友,她救了张奇,又给张奇吃喝供他读书,而他的好感度只有40?在张奇心中,她甚至不是一个普通朋友?

  “每个人好感度的涨幅都是不同的,张奇天生性情冷漠,即使对他的亲生母亲,他也只有60好感度而已。”客服白猫这样回答,“你现在的好感度已经是张奇认识的人中最高的了,原主的愿望是成为最重要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已经完成任务了。”

  任务要求成为张奇最重要的人,是说到张奇死时,江尤是他最重要的人,没说非要刷满好感度。

  “奴见过女公子。”驾车的奴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并非曾驾车撞到花容的那个。

  右相自宽大的车厢出来,跳下马车,向江尤行了一礼。虽然他做着如同谋逆般大逆不道的事,但他表面上对王室极为尊重,从未有半分失礼。

  踩着马凳,江尤进了车厢,右相将前头的帘子撩起来,自己坐在最边上。

  “百姓拥护女公子,甚至为女公子立生祠。女公子同其他王室子嗣不大一样。”右相想着刚刚江尤施粥时对衣衫褴褛的百姓和颜悦色的模样,对比现在江尤面无表情的样子,心底复杂。

  他见过很多表里不一的人,但少有人会对普通百姓温和以待,对他冷静到冷漠的。

  “若江氏子孙都如大兄二兄般,这孟国还有的救吗?”在江尤心里,右相就是个老狐狸,她摸不清右相想要什么,“右相既已出了宫门,那便是大朝会结束了,不知可定下章程?”

  “并无,诸臣议论纷纷,主战主和主降,实在难以一致。”右相沉着脸摇头,他保持着对王室公主的谦逊,却也谨慎的很,并不同江尤详细说明。“女公子,为何一定要战?”

  “为何不战?敌人已到家门口挑衅,焉有退缩之理?”江尤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可笑,不战就亡国了,还问她干吗要打仗?

  是她挑起战争吗?是她愿意打仗吗?

  “这天下终究还是韦家的天下,只要韦天子愿意护孟国,魏吕两国,就无法吞下孟国。况且,王室子孙地位崇高,不可杀。”这天下没人敢杀公卿贵族,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多数公卿贵族都知道,若是有人敢杀,那便是要与天下众多势力为敌。

  “不可杀,但可辱之。”江尤听明白这中年老男人的意思了,合着这位也是主降的。认为就算输了,国灭了,他们也都死不了,所以没必要耗费钱财兵力去打仗。

  孟国名义上是有十四万兵,但有一半都和世家有所牵连,到时候若是死了几个,世家会心疼死。

  “忍辱负重,方能存活,方能成就大业。”右相摸了摸自己的长须,“女公子确有气节,可气节不可能左右战局。”

  “吾身为孟国公主,自当同孟国共存亡!孟国有我江氏才能为国,江氏有孟国才能为王。右相莫要忘了,有孟国才能有你上卿右相!”江尤听笑了,这右相手段比任何人都要高,他不明着表态,但他所做的一切,都透露出他的心思,他也是想投降的!

  江尤算是看清楚了,这些世家贵族眼中只有家没有国,就算是寻常百姓也知道亡国之恨,也知道亡国之耻!而这些人,一个个却只想着如何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他们不想出兵耗费钱财粮食军力,他们想保存实力,投入魏国或吕国之下,再谋出路!

  江尤深吸口气,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这个国家溃烂的一个伤口了,如何刮骨疗伤呢?

  靠着几句喊话,靠着所谓的忽悠大法,是不能将那些腐肉剔除的,唯有流血了,才能达到再生新肌的目的。

  她打定了主意,露出一个笑脸,透露着疲惫与一丝怯弱,“尤只是一介女子,没有左右战局的能力,也没办法忍辱负重。右相,若孟国败了,我身上的华服,吃用的珍馐美味奇珍异宝,我身上的金银首饰,还能保住多少?我受不得苦,所以,这一场仗必须打,必须赢。”

  右相一愣,他抬头,往日里朴实无华的眼睛如今满是精光,他盯着江尤,像是要看透江尤。江尤一脸贪婪,配上她身上极尽奢华的服饰,确实有几分沉醉富贵的感觉。

  右相没看出什么破绽,他不禁想到,江尤不过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主,一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小丫头,能有什么为国为民的大心思?而且孟江王室的子嗣,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物,这小丫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让人吃惊了。

  想到好大喜功,看不清局势如同二傻子一般被他随意摆弄的江白,右相心底对江尤看轻三分。天要亡孟国,他阻止不了。

  “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会珍惜。那魏国国君为人如何,你我都有所耳闻,要是被他轻松攻下孟国,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况且,不战而降乃小人行径,传出去会被天下人耻笑。人活一世,无非名声二字,若能名震一方,钱财富贵滔天拳力,均是伸手可得。”

  右相眼底的精光渐渐收敛,最后又恢复成平凡的模样,“女公子所想,吾明白了。”

  确实如江尤所说,不能毫无气节的投降,那会让所有人瞧不起。战还是要打,而且要狠狠地打,让天下人知道孟国还是有忠志之士。

  然后,再输,再降。

  右相提议将江尤送回宫,江尤婉拒,说今晚要在别院住下。

  看着渐渐消失的马车,江尤想起右相刚回来时,也想起她当日第一次游览孟国国都。从那时她便知道,若想改变一切,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那些王公贵族,是她最大的敌人。

  而她,是王公贵族中的一员。

  转眼天黑,江尤坐在屋中挑着灯花,若有所思。

  花容自外头飘进院中,冲江尤行礼后道:“女公子,如您所料,之前驾马险些撞到我的奴仆,已经被杀了。右相回去后,写了《奏韦天子书》,说要为国奋战,号召孟国世家贵族全力支持孟国抗魏。女公子,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世家底蕴雄厚,若是真能拿出一二,与魏国对抗,那孟国就能有喘息的时间,总体而言是好事。”江尤剪掉焦黑的灯绳,灯火更为明亮了些,照在她脸上,多了三分温暖的橙色光芒,“只是这世家贵族手上掌握着孟国的拳利,八成以上的钱财人口,他们若是被重创,那孟国也会衰落。”

  国家与这些士族公卿本就是一体,他们是相生相伴的生物,一方死,另一方也会死。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女公子,我知道您心中一定有成算了。您同奴说说吧,奴心底不安得很。”一想到会亡国,花容就不知所措。

  这个国家或许有百般不好,但她依旧深爱着这个国家。

  一个奴仆,一个伥鬼都知道爱国,而那些享受着国家赋予的一切的人,却一心一意想将国家推入深渊!

  江尤那股被压下去的火气又升了上来,随后她轻轻笑了,“破而后立,新的秩序想要出现,就必须完全打破旧的一切。世家贵族若变得孱弱,那王室的拳利就会空前强大。明日,你同我去拜访堂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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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林恭是大将军,大将军名义上掌控孟国所有兵马,但在王室名望掉到谷底的现在,江林恭只能命令国都周围的军队,以及远在边关的军队了,即使是这样,他手上也有至少八万的兵。

  孟国在编的兵士是十四万,一半多在江林恭手上,这是个重要人物,更别说江林恭手上还有孟国国君的半个虎符。

  若是江林恭将虎符拿出来,那他可以命令剩下的六万兵,江林恭若是有谋逆之心,那就是个天大的威胁。

  还好他对王室嫡系忠心耿耿,一心一意想要辅佐新君。他一直处于观望中,希望能在公子文公子白之间,找到一人好好辅佐。

  江尤的拜访并不在他的预料中,因为至今为止,公子白公子文都没拜访过他。

  大概是觉得江林恭乃是保王當,只知效忠新君,所以江文江白一心一意争夺王位,将这位低调的大将军忘之脑后。再加上右相忌惮江林恭手上兵拳,便有意无意的将江林恭排斥在拳利中心外。

  “见过表叔公。”江尤态度非常亲热,上来就行礼称呼表叔公。

  江林恭坐于右侧,他作为长辈微微颌首,指着对面的位置道:“请坐。”

  江尤面带笑容,优雅得体的坐在对面,然后伸手为江林恭煮茶,“听闻表叔公昨日于朝会上十分赞同尤的观点,认为应该举国对抗强魏,尤十分感激表叔公,今日特来拜访。”

  “非是支持公主,而是此战必须赢!”江林恭的回答有些不近人情,他对江尤的疏离冷漠,不太想接触她的样子,“孟国建国至今不过百年,比不得大多数诸侯国长久,历来孟国便是弱国,只因韦天子护佑,才能延绵至今。今有强魏来犯,若是不能赢,便会灭国。吾乃孟江王室子嗣,怎能眼睁睁看着国土被送与他人!”

  江尤没想到江林恭真如传闻中那般忠义爱国,如果爱国,为何之前一直冷眼看着江文江白对抗而无动于衷?

  难道,是因为血统?

  韦朝建立之初,以礼立国,重视贵族世家之礼,由血脉姻亲组成的世家大族,最为崇尚的便是血脉高贵说。江白若不是有右相全力支持,以他庶出的身份,早被江文按在地上锤了。

  不过自韦朝建立至今已有五百年,五百年的时光,礼之一字早已斑驳不堪,取而代之的是利。无怪乎有文人高呼世道已是礼崩乐坏,嫡庶不分之事早不稀奇。

  “若孟国今日之事,放在百年前,肯定不会出现如今的状况。”江尤指的是庶出与嫡出争夺王位,百年前,庶出都不敢蹦跶,魏国国君身为婢出之子,更不可能变为一国国君。“但事已至此,只得想尽办法补救。表叔公看到了孟国之外的危险,可看到了国内的灾难?”

  “王位之争,历来鲜血淋漓,数代王者皆是踏着鲜血走上这条路。孟江王室不会出懦夫!”在江林恭看来,争没有什么不好,敢争才有血性。

  “可争也要分时候。前些年,魏国因王位争端大乱,吕国国君重病,父王上位时血流成河,也能迅速稳定国家,让孟国变得更为强大。可如今呢?吕公老矣,更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开疆扩土。而那魏婢子手段强硬治国有方,蛰伏十年之久,养精蓄锐只为今日一战!任由大兄二兄争下去,有何好处?”

  江尤的质问十分犀利,让江林恭有些动容。

  孟江王室如今没有主心骨,江林恭愚忠,只知效忠王上,他习惯听从孟□□的话,如今也想听听江尤的话。

  “在公主心中,何人可担大任?”江林恭不禁问道,江白江文实在让他无法抉择。人能分出好坏,但无法分出坏与更坏。

  江尤笑了,如同三九天盛放的白梅,冷傲决然的美丽。

  “我。”

  江林恭瞪圆眼睛,表情有些狰狞,眼底全是不屑。

  从古至今,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属。女人没有自由,在农耕社会,女人先天体力上的不足,导致无法如同男人般为社会创造巨大价值,再加上雄性动物的独占欲和领地意识,让女人成为男人的资产,而非一个活生生平等的人。

  和古代人讲平等是没有用的。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整个社会都在一种不平等的架构下,奴隶、平民与贵族,三个大阶级制定了不平等的基础,所以江尤不会用自由和平等说服他人得到拳利。

  她只会用事实,告诉那些将她视作货物的人。

  “表叔公,孟国危在旦夕,唯有我才能挽大厦于将倾。右相专拳,太后夺位,兄长们自相残杀,真正为国为民考虑,能退敌守住孟国的人只有我。”江尤微微低垂眼眸,长长的睫毛为眼底打上一层阴影。

  “只有你?笑话!你不过是个无拳无势的公主,你能做什么?像今日一样,在朝堂上说几句话吗?还是你要嫁去魏国,迷惑魏王!”江林恭喘着粗气,他瞪圆的眼睛里有许多血丝,因为孟国的局势,他已经两三天没有好好睡觉了,“你不会觉得,靠那些流民的爱戴,便能拯救孟国吧?他们连走路都困难,如何上阵杀敌!”

  “退敌并非只有一个法子,若我能退敌,表叔公可愿助我夺位?”江尤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激怒了江林恭。

  江林恭无法容忍,他在意的国家危机在一个少女口中,变得那么渺小,他想怒斥江尤痴心妄想,却在听到江尤接下来的话后,迟疑了。

  “从古至今,无论公主还是王姬,都只能用作联姻。我们读遍群书,智谋才学并不比男子差,我们聪慧机敏,我们亦是爱民如子,爱国如家!若我为王,此生绝不生子。我的继承者,会在宗室中挑选最为聪慧的孩子。我不会害孟国,因为我是孟国的公主。”

  江林恭沉默了,他沉默的主要原因,是江尤说,她的继承人会是宗室的孩子。他的儿子很是聪慧,他的孙儿亦是不差。因是庶出,他从未妄想过王位。

  如今,江尤给了他的子孙一个希望。

  江林恭沉声说了一句话,“待魏国退兵,再议。”

  江尤满意的笑了,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忠诚,自私,不管是什么品质,都在人的一念之间。而利益,则是改变一个人最好的工具。

  在右相的《奏韦天子书》出世后,魏孟战局又发生了变化。如今韦朝有将近百个诸侯国,孟国占地五百里,算是比较大的,魏国占地八百里更是百国中鼎鼎有名的强国,魏孟的战争早就吸引了天下的目光,不管是大国还是小国都吃着瓜。

  右相有意投降魏国,但孟国也算泱泱大国,正如江尤所说,他们这些世家要脸,不能随意投降,还是要打一仗,于是右相召集百人开始仔细分析战局。

  江尤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们吵得热火朝天,其实从未关注过战局,现在是第一次就战局正儿八经的讨论。

  孟国魏国与吕国是一个品字,原来的地盘而言,三个口大小差不多,其中孟国一边临海,对于孟国来说,只有吕魏两个对手,其余小国可以忽略不计。吕公有意掺和,但他年岁已大,几个儿子也如孟国般不安生,想要出兵难度颇大,是未来的威胁。

  当下最大的威胁,还是魏国。

  商量了一番后,右相连同几个世家,选择了派兵协助还在忠州抵抗魏军的蒋震。举全国之力是不可能的,他们必须留着边关的兵士,警惕吕国。

  蒋震手中还有一万兵士,江林恭抽调了国都附近的五万大军,右相和各大世家零碎出兵,几个大世家以及周围豪族加起来的私兵,竟有七万之数。

  这个数额看的江林恭心肝颤动,如果世家豪族联合起来,孟江王室没有反抗之力。还好世家豪族各有各的心思。

  远在忠州的蒋震在看到国都送来的兵时一脸懵比,他做梦都没想到,孟国国都的百人会这么厉害,给他送来了十二万兵士。

  上手后才知道,这哪儿是增兵啊,这是一堆烂摊子啊!江林恭送来的五万兵还好,全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兵,虽不如边关军强悍,但好歹知道令行禁止,上阵杀敌不后退的道理。

  那些世家豪族的兵,素质是参差不齐。有好的,如右相赵家的私兵,比之正规兵差不多,但更多的是坏的,比如那些滥竽充数的豪族兵,全都是刚放下锄头的农夫,还没上沙场,先吓得尿裤子了。

  魏军十万兵,粮草充足士气如虹,靠这些个杂兵,蒋震兵神在世也赢不下来啊。

  正在蒋震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收到了两封密信,一封是右相所写,一封是女公子尤所写。

  看着案上的两卷布,蒋震一个大老爷们,欲哭无泪。

  这时从国都传来的消息,绝对不可能是好消息啊!思来想去,他先打开了女公子尤的信。一个公主,没法给他太大威胁。

  打开后,蒋震一脸愁容慢慢展开,最后甚至露出一丝笑来。

  “妙啊!此计甚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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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公子,蒋将军真的会听从您的命令,将士族的杂兵当做诱饵吗?”自打大军去往忠州,花容的心就七上八下的,放下手上纸做的书,花容拄着下巴问。

  外头烈阳高照,但因为屋中有伥鬼还有鬼婴,倒是一片凉爽。张奇为江尤煮上一杯茶,那茶叶还是江尤命人炒出来的。

  这地方有茶树,但茶树未曾经过驯化,什么味道的都有,再加上江尤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炒茶,祸害了无数茶叶后,才得了这么一小把,够喝上十来次吧。

  茶叶清香宜人,白水泡成绿色,不管看多少次,张奇都觉得新奇。

  “蒋将军别无他选。”张奇见江尤没说话,便接话解释道:“右相一同送去的文书,上头所写策略,绝无可能会赢。蒋震出身上霸蒋家,他的父亲以及祖父乃至曾祖父,四世近百年均是上霸将领,如今上霸被魏国攻占,蒋家军折损将近十万,如此深仇大恨,他怕是恨不得生啖魏国国君血肉,绝不愿意投降。”

  只要有一线希望能赢,蒋震一定会竭尽全力去赢。

  “蒋家并非豪门世家,蒋震的曾祖父在先祖跟前喂马,马惊时救了先祖一命,再加上蒋家儿郎天生有神力,先祖十分看重,便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过了百年才有了如今上霸蒋家的威名。”江尤捧着热茶,周遭的阴凉鬼气似乎都被热气熏走,“蒋震不可能听右相的。”

  这才叫讽刺呢,享受国家红利最多的世家贵族对国家并无多少爱国之心,而这些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昔日里受尽贵族嘲讽的乡村野夫,反倒是忠君爱国。

  江尤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如今天下细分诸侯国有一百来个,韦天子还在,韦朝不倒,世家贵族可以说自己是韦朝子民,非诸侯国子民。

  有的世家贵族若是将一地经营的好,甚至能取诸侯而代之。

  越是了解这个世道,江尤就越是觉得江白江文是两个蠢货,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无视当前局势,一心一意争夺一个即将化为灰烬的王座。

  花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看向张奇,张奇坐的笔直,正拿着毛笔写字,如今的他已经彻底脱胎换骨,成为一个文人。

  谁也瞧不出他曾是一个乞丐。

  “张奇,你怎么知道蒋将军的事啊?青禾县与上霸有一段距离呢。”

  “蒋将军为国戍守,上霸正通人和,青禾县百姓早有耳闻。”张奇说到这儿面露气愤之色,“青禾县常年被豪族争抢,民不聊生百不存一,许多人都想搬到上霸去。”

  按理说边关不应该是百姓理想的居住目标,但除了上霸外,孟国其余地方都有乱象,国都是底层人民不敢奢想的地界,不在讨论之中。

  “让子民整日活在惶恐之中,是国之错。”江尤心情沉重,即使蒋震用她的计策打败魏国,后果也是十分惨烈的。

  那些人,都要死。

  可是没办法,如果士族的兵不死,这个国家就永远无法强大。

  张奇拱手行礼,不敢接话,江尤可以说国有错,他身为一介小民,却不能说。

  这是法,礼法,同时也是国法。

  孟国境内,平民不可论正。

  江尤微微合眼,长叹口气,她心里沉重,却知道想要改变一切,唯有这么做。

  魏孟这一战,在后世史书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有人说这一战奠定了日后历史的走向,有人说这一战是战国时代终结的开端,是一切战争的导火线。

  也是后来孟国争霸天下的定局之战。

  孟国将军蒋震率军十三万,魏国将军边方率军十万,一方为守,一方为攻,看似孟国占尽天时地利,实则孟国十分疲软,弱点和优点都非常明显。

  孟国的兵大半无法打仗,剔除这些兵后,孟国兵士比魏国还要少三四万。再加上蒋震守忠州已经守了两三个月,正值盛夏天气炎热,双方军中都已生恶疾。

  魏国缺粮,孟国缺兵,看上去还是声势浩大的一场仗,实则是老弱病残互殴,最后以蒋震胜利为结局。

  谁也没想到,一直十分保守的蒋震会率领六万兵将出城,三万分成三队直袭魏国粮仓,三万偷袭魏军大营,着实打了魏军一个措手不及。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同一天,边方同样率领六万军队去攻城了。

  战场上有一瞬间出现了互换阵营的诡异场面,但因为蒋震偷袭边方后方大营,大获全胜,六万孟军并无太多伤亡,而边方则是瞬间失去四万大军不说,强行攻城更是让魏军死伤过半。

  最后,边方攻下忠州,却发现忠州百姓早已搬离,城内粮仓被蒋震焚之一空,没了粮食,边方等于被困在忠州城内,最后只得率领剩余部下投降。

  当这个一生为魏国征战无数的将军出城投降时,他十分疑惑,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

  蒋震就好像未卜先知一般,他知道自己会来攻城,甚至知道他会攻下城池,提前先将粮食焚之一空,然后派孟军抢了魏军的粮食。

  蒋震吃着魏军的粮食,把他们打趴下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我身边有细作?”进攻计划是边方亲自制定,他知道这次孟国来的兵士有许多杂兵,不足为虑,杂兵在战场上并非毫无作用,杂兵太多,会影响士气,这场攻城战,他本是必赢的!

  “是谁同你说,孟国守卫忠州城的兵士全是杂兵?”蒋震沉着脸,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

  魏军死了三万多人,被俘六万余,而孟军,死了至少五万。

  那些贵族送来的兵,被他留在忠州守城的兵,几乎全死了。从死亡数量上来看,这是一场惨胜。

  边方想起来了,是他的夫人说的,而她夫人的消息,来源于她的亲戚。

  他的夫人姓赵,乃是孟国右相所属的赵家庶出姑娘。

  “右相?不愧是一国之相,当真是好狠的心思啊!”

  拿一座城,以及五万孟军为诱饵,让他输的一败涂地。

  “不,并非右相,而是另一个人。”蒋震知道,右相原本是想直接投降的,是女公子尤制止了他,并且同他出了一个主意,叫右相号召国内世家豪族,寻私兵入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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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孟国胜利消息传遍天下时,除了孟国百姓外,大概没有一个人能发自内心的笑出来。右相意识到自己被坑后,却也无力回天。

  五万私兵,几乎是孟国国都周遭世家的一半家底,瞬间死了这么多,就算是大士族,也会伤筋动骨。

  右相并不甘心认输,战场上的战争结束了,朝堂上的战争还在继续呢!

  捷报传来的第二天大朝会,就有右相门下人员站出来高呼,要与魏国和谈,割地予魏国,叫魏国莫要再发兵孟国。

  “魏军虎狼之名震慑天下,如今他们在孟国折了十万人,定不会善摆干休!为保孟国,还请太后派使节去往魏国和谈!”

  孟宣太后是个贪图享乐的女人,她不是没有手段头脑,但她的正治素养并不高。再加上她出身小国,更是对强魏有所忌惮,一听这话,当即就要答应。

  但如今的朝堂,已经不是右相能随意施展的地方了。

  江尤在江林恭的帮助下,顺利成为长公主,如今就站在朝堂上,聆听正务。

  “吾还是第一次听说,战胜国要主动同战败国和谈。”江尤冷笑一声,冲孟宣太后行礼,顶着江白江文惶恐的目光说道:“杀敌三万,俘敌六万余,活捉魏将的是我孟国,赢了的是我孟国,却要与魏国割地和谈?出此言论,想必你是藏有投敌之心!来人!”

  在场诸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几个穿着甲胄的士兵从外头跑了进来,手中闪着寒芒的长戟叫孟宣夫人脸色惨白。

  “将这通敌卖国的贼子拉下去,长直北街斩首示众!同百姓明言,此人包藏祸心,意欲害我孟国,割忠州之外数百里土地予魏国!扒了他的人服,去了头上玉冠!此番言论,对不起家国百姓,不配为人子为人臣!”

  那右相门下当即被气的脸色通红,还不待说什么,就被两个士兵捂住嘴拖了下去。

  他疯狂挣扎,却无法挣脱强壮兵士的掌控。

  右相脸色难看至极,但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那些兵士是江林恭的手下!

  江尤能随意使唤江林恭手下兵将,说明江尤和江林恭已经联手了。

  公子白想说什么,被右相拦住,孟宣夫人和公子文被江尤杀人时的果断决绝吓得不敢出声,这件事似乎就被轻飘飘的揭过了。

  散朝后,孟国的世家贵族全都明白了。

  江尤此女,心机深沉,阴险狡诈,她借魏国之手,断了孟国掌控朝堂的世家贵族的左膀右臂,然后得到了孟江宗亲的支持。

  手上有兵有人,江尤身为长公主,还有名声和拳利,若是孟宣夫人出了事,江尤可以瞬间掌控整个孟国。

  江尤觉得派去孟宣夫人身边的厉鬼,可以动了。

  原主母亲所化厉鬼是江尤手上最好用的,大概是因为江尤用神力加持过,所以格外的听话。

  鬼婴比之差一些,毕竟鬼婴年纪小,它将花容视作母亲,十分喜欢粘着花容,江尤不敢将它派出去做长期任务。

  “若现在杀了孟宣夫人,只会换来更大的风波,即使有堂叔公的支持,我也无法完全掌控朝堂。”江尤最近很喜欢在宫外待着,张奇的别院是她最中意的去处。

  因为在这所别院里,有三十个她悉心教导的孩子,那些孩子是孟国未来的希望。

  还有……男主。

  “女公子如此做,是想以孟宣太后为基,蚕食朝堂?”张奇最近还在读当初江尤给他的书,收获颇丰,也渐渐能跟上江尤的思维,“若是如此,还请女公子小心些,莫要让太后步了先主后尘。”

  张奇指的是原来的孟国国君在厉鬼缠身后,被直接害死的事。

  江尤点点头,她当然留了一手,赞同的同时,她又有些感慨,男主真的很聪明。

  聪明到什么程度呢?一个之前十六年从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少年,在读了不过半年书的情况下,就已经能够敏锐的察觉到朝堂局势,甚至能就当前局势给江尤提出些许建议了。

  虽然那些建议如今漏洞百出,但只要给张奇时间,早晚他会长成一个合格的正治家。

  “真让我觉得妒忌。”江尤随便两句将张奇打发走后,对着白猫叹了口气,“瞧瞧剧情世界的男主,过目不忘,举一反三,高智商高情商,现在长得也眉清目秀的了。除了一个嗑瓜子金手指外,我身为事务所的玩家,对比之下好菜啊。”

  白猫笑而不语。

  你还想怎样!一个攻略游戏,你都收服男主为小弟,代替男主想称王称霸了!再给你和男主一样的金手指,谁还拦得住你统一世界啊?

  江尤发着牢骚,叫来了张奇的西席先生孔直。

  孔直,表字曲向。

  曲乃是酒曲,这个字有朽之意,少有人拿这个字做自己的表字,孔直出身不高,家中算是豪族,故而读过书,但因为为人太过好酒,再加上为了供他读书,家中钱财不多,所以被江尤招来,为当初还是小乞丐的张奇教书。

  江尤在孔直名字中学了一课,男子二十岁及冠后,不便称呼其名,便会取表字彰显德行。表字一般是长辈所取,但孔直不同,他很是另类的自己给自己取名字。

  曲向二字,一字表示孔直好酒,一字表示孔直心性。

  向字,有明之意。说明孔直是个心向光明之人。

  张奇从孔直处习字,又自己摸索江尤给的书,江尤的书中,阐述了大量先进思想和理念,所有书都围绕着“法”字来写,这让从未听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张奇十分不解。

  孔直从张奇的问题中,嗅到了奇怪的气息,再加上江尤在朝中发表的为国死战言论,勾动了他的心,这人就跑来自荐了。

  江尤不喜欢好酒的人,不是她讨厌酒,而是酒会醉人,会误事。

  当然,现在江尤真香了。

  “孟国已胜,俘获魏军六万余,魏军被俘兵士众多,还有魏国名将边方在其中。忠州粮草不足,需尽快安置俘虏。先生以为,该如何处置?”江尤端庄的坐着,就算面对江林恭,她都没这么正式过。

  孔直有江尤认真对待的本事,之前江尤送给蒋震的对敌策略,一半思路全部细节都是这位提供的。

  孔直今年三十出头,年纪轻轻留了山羊胡,看着平白老了十来岁。他肤色净白,头戴玉冠,腰间还别着酒葫芦,给他头青牛,他都能扮作老子,出函谷关了。

  “依女公子看,魏军可还会再派兵攻打我孟国?”孔直少有的很正经,他因为江尤对国对民的态度,对她忠心耿耿,颇有些士为知己者死的意味。

  江尤低头沉思,摇了摇头,“不会,魏婢子此番与我孟国鏖战,一路从上霸打到了忠州,出动了将近十五万大军,战线拉得极长不说,还错过了春耕,如今还会错过秋收,整整一年的粮食损失大半。他想打,魏国士族定会百般阻拦。”

  “当初魏国国君上位,魏国贵族也曾阻拦,却被魏国宗室一力压下。”孔直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今次,他们拦得住吗?”

  “魏国国君继位名不正言不顺,出身低微以致性情暴烈,他刚愎自用,睚眦必报,这十几年,他一直打压魏国士族,不敬名士,滥杀无辜,此等恶徒,天理不容。”江尤笑的温和,说的话却如同毒针般可怕,“魏国攻孟大败,乃是苍天责罚。战前,吾曾祭祀天地,昭告神灵,一望我孟国安康,二望恶疾诛灭此贼。”

  江尤想用古人的方法对付古人,古人讲究礼,更是水旜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的话来,可见祭祀对于古人的重要性。她的话,意思是要昭告天下,在忠州之战前,她曾祭祀天地,许了两个愿望。

  一是希望孟国能赢,二是希望魏国国君能马上病死。

  孔直笑了,这位长公主真是和他胃口。

  当然,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感,是单纯的上下级。孔直不是没当过别人的门客,他总要吃饭的,但他及冠后的十余年,从未见过像江尤这样和脾气的主公。

  在外界看来,江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时会太过狠厉,如同恶鬼无情。但在孔直看来,江尤比这世道的大多人都要善良。

  她会关心百姓疾苦,会赡养老人婴孩,会在大敌当前时,不背弃国家与百姓,身为女子,比男儿更有血性!

  孔直同江尤又是一番密谈,商定了之后的计划,回到屋后,孔直借着昂扬的心情,写了一篇檄文,里头列举了魏国国君十大罪,又赞扬了孟国长公主尤爱民如子,她为孟国子民祭祀神灵先祖,祈祷孟国安然无恙。后魏国就大败,可见上天是站在长公主尤这一方的。

  这篇名为《为长公主尤檄魏君文》的檄文传告天下后,当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诸国从未听说过名为孔直的名士,但在看了这篇惊采绝艳,笔走龙蛇的檄文,以及其中振聋发聩的内容后,许多人都记住了孔直,和孟国的长公主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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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一篇《为长公主尤檄魏君文》传扬天下时,孟宣太后病了。

  她病的非常重,几天之后就起不得身,病症与孟国国君一模一样,这让孟宣太后在短暂的清醒时间内非常着急,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于是她将儿子公子文招到跟前来说:“吾儿,如今我得了重病,与你父王一般无二,你父王死于谁手,你是知晓的,怕是这次,母后凶多吉少了。”

  公子文一听,就哭了,他与孟宣太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孟宣太后死了,他在朝堂上就只能靠着孟宣太后的娘家人,也就是宣国一派的大臣了。

  宣国是小国,实力不强,前些年还被吕国打的差点儿没灭国,根本斗不过公子白身后的世家赵氏。

  “母后,我去杀了公子白这小人!”公子文头脑一热,恨不得提剑去砍,孟宣夫人连忙拦住了他。

  “胡闹!你若是去了,还能回来吗!你听母后言,将你堂叔公叫来!”孟宣太后今日精神不错,看着气色也好,像极了回光返照。“快去!”

  江林恭在对待魏国的态度上和江尤一致,孟宣太后一想到江尤杀人时的狠辣就觉得害怕,她这会儿快死了,脑子倒是清醒了。

  她十分清楚,即使公子文能斗倒公子白,却不一定能斗倒江尤。

  就凭江尤能无声无息的与江林恭合作,要得兵拳,又能压制世家贵族,就能看出她的手段。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公子文有多蠢,以前孟宣太后还能视而不见,现在却不行了。

  一想到魏国使臣来孟后,不找她,不找右相,反倒去找江尤商议和谈细节,孟宣太后就觉得眼前发黑。如今的孟国已经不是她的孟国,而是江尤的孟国了!

  此刻的江尤还不知道孟宣太后快死了的事,不过她已经做好了孟宣太后死亡的准备。

  国君死是因为孟宣太后想让公子文上位,不让国君传位公子白,于是毒-死了孟宣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江尤也打算让孟宣太后被毒-死。

  这样也好日后给公子白泼脏水,两次都是他弄死的,手法要一致才好。

  “女公子,魏国使臣一直没松口,他们想要赎回边方。”孔直坐在江尤对面,分析着现在的局势,“魏国国君愿意将孟国所有土地归还。”

  “只是归还土地?战败的国家,还敢谈条件吗?”江尤觉得魏婢子大概年纪大了,脑袋不好使,看看他派来的使臣,酒色饭囊一个,接到命令来同她商谈,话里话外却都看不起她是个女子,觉得孟国女子掌拳乃是笑话,“边方如今还在国都吧?上霸附近荒地极多,叫他去垦荒好了。”

  让一国名将去垦荒,也就江尤做得出来。

  其实孟国很缺将领,边方领兵打仗十分厉害,若是能招降他,也能让孟国更加强大。之前朝内有不少大臣想和魏国和谈割地,就是想让边方留在孟国。

  江尤对此表示很不理解,就算将领再少,边方也是蒋震的手下败将,虽说蒋震是靠着她和孔直的计谋才赢得,但他本人能在劣势的条件下,用一万兵士对抗边方十万大军,守住忠州将近一月,这能力比边方还强吧?

  为什么朝内的大臣不说要重用蒋震,反而要重用魏国的边方呢?

  “女公子是在想,为何朝中大臣那么重视边方,而轻视蒋震?”孔直看出江尤的疑惑,轻笑道:“因为边方乃是赵氏远亲,世家边氏更是魏国名族,而蒋震不过是个马倌之后。”

  说到底,还是因为出身。

  蒋震能成为上霸守将,在士族看来已经是祖坟冒烟的好事了,还想再进一步成为大将军,那就是痴心妄想。

  如今王室人才凋零,江林恭年纪也大了,等江林恭死了,谁来继任大将军之位?江林恭的几个孩子都没有领兵天赋,孟国在这方面真的很需要一个边方。

  “简直可笑至极!”江尤想明白后,都气的想翻白眼了,这堆人不是不向着国家,他们也在想长远的事情,只是这思路在江尤看来极为奇怪,无法理解。

  “哪里可笑?世人皆看重出身,如女公子这般注重才华品性而非出身者,实在少数。”孔直很理解那些世家子的想法,有时他反倒不知道江尤在想什么。

  但江尤的想法,让人很舒服。

  如果孔直知道何为“尊重”,那他就会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舒服了,因为江尤尊重每一个人,她尊重他人的选择和他人身为个体自由的拳利。

  “唉,世道艰难,任重道远啊。你再同那魏国使臣好好谈谈,想赎回边方可以,但要符合我的条件,我要魏国将所有土地归还,同时割让清州之外百里魏土予我。”

  江尤的话让孔直的眯眯眼瞬间瞪大。

  “女公子的意思是……”孔直都不敢说了。

  江尤在朝堂上大发神威后,就有不少士族名士对她颇有微词,她毕竟杀了一个士族,虽然她杀时扣下了反贼的帽子,但士族还是很不满。

  那些人在私底下称,孟国如今有孟宣太后与长公主尤,乃牝鸡司晨,是亡国之兆。

  “对,我的意思是,此番魏国归还领土,割让出来的土地,乃是我的封地。”

  江尤早就想这么干了,经过这一段努力,她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国都这边,士族的力量实在太大了。

  那些士族在国都扎根后汲取百姓生长,如同一棵棵参天巨树,私底下盘根错节,难以拔除,她在国都建个育婴堂都有一堆人给她使绊子,闹得她连纸都不敢拿出来,生怕拿出来就会引来多方觊觎,最后被红了眼的士族给抢咯。

  之前她和江林恭合作,用了江林恭的力量立威,后来她发现,江林恭并不可靠,他明面上支持她,实则背地里还和孟宣太后联系。

  说来也是,如果江林恭可靠,孟国王室怎么可能孱弱至此?

  想要强大,还是只能靠自己。

  江尤手上是有兵的,那些俘获来的魏军都可以化为她的力量,只要她愿意,以她的名声登高一呼,想必国都附近的百姓都愿意跟着她。

  但那些都是无法彰显的力量,百姓更是不可再生的珍贵资源,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用百姓的力量。

  魏军还未归心,江尤用的并不顺手,她需要自己的地盘,好好训练自己的兵,同时同化魏军。

  国都不可能成为江尤的地盘,于是江尤将主意打到了领地上。

  长公主是有领地的,只是从未有女子掌管过领地,长公主的领地多是属于宗室,由宗室子弟代为掌管。之前孟魏大战,孟国剩余土地不足一半,更是没人提起给江尤封地了。

  如果给江尤封地,按照长公主的五百里要求,现在孟国剩下的土地都是江尤的。

  忠州之外,包含上霸,一直到魏国的清州,连起来倒是差不多五百里,是长公主封地的规格。

  “想必魏君与太后右相,不会同意此事。即便是宗室,也会反对的。”孔直觉得江尤这个想法不太可能实现,那么多土地给江尤,孟国和魏国同时疯了吧?

  “魏君会愿意的,而宗室与太后右相,我自有办法。”江尤觉得魏婢子身边还是有能人的。

  若是将那些土地给了江尤,就等于将孟国一分为二,一边是原来的孟国,一边是江尤的领土。

  名义上还是一个孟国,却变成了两半,这种内部分割最容易引起战争,如今魏国吕国自顾不暇,无力再与孟国为敌,那就给孟国埋个必战的隐患,何乐而不为?

  而且清州至上霸的百里土地,多为山区,耕地稀少,自古以来就是边关荒凉之地,魏国并不看重,若能以百里土地换回他们的名将,估计是愿意的。

  毕竟孟国还愿意用上霸到忠州那么大的地方,去换边方呢。

  至于宗室嘛。

  江尤唤来了花容,“今夜你入宫同厉鬼说明,决不能让孟宣太后活过今夜。”

  如今宗室、右相与孟宣太后是三足鼎立,他们有种诡异的平衡,再加上三方有个共同的假想敌江尤,表面上他们还挺和谐。

  只要一方突然消失,三足鼎立之局不在,江尤就不信他们不打起来。

  打起来才好趁乱得到想要的,江尤很喜欢发“战争财”。

  孟宣太后死的太突然了,而且她的死充满了蹊跷。

  下午她召见了公子文和江林恭,晚上她就咽了气,死前面目狰狞,嘴中不住咒骂公子白,称是公子白杀了她,要宗室为她报仇。

  于是一直没有正面交锋的两股势力,突然对上了。

  江林恭和右相在朝堂上直接吵了起来,江林恭认为公子文乃是嫡长子,如今王上太后都去世了,自然由公子文继位,无须争执。右相认为公子文才不配位,说公子白才是真正的英主。

  于是一场王上是需要出身还是需要才华的争论开始了。

  这两方吵得面红耳赤,孟宣太后死后,朝中宣国的势力以及宗亲势力全开始支持公子文,这两股势力之前右相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却因此头疼不已。

  实在是孟魏一战世家豪族消耗太多啊。

  就在此时,魏国又传来一个让右相和江林恭同时发懵的消息。

  魏国愿意割让清州之外百里土地给孟国长公主尤,同时归还孟国所有领土,只求孟国归还将军边方,同时,魏国割让与归还领土,必须由江尤掌控,也就是说,魏国国君给江尤封地了。

  这操作真的是让全天下都不明白了,魏婢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还有,这长公主尤和魏国国君不是打的很激烈吗?长公主尤才发了檄文怒骂魏君,怎么后脚就合作了?

  看着手上的《为长公主尤檄魏君文》,许多人都不禁开始怀疑人生。

  这种条件右相和江林恭当然不能答应,但他们不答应也没用,蒋震派了一千将士前来,要接长公主尤去上霸,好掌控上霸,封为霸王。

  霸王,这个称呼江尤其实不是很喜欢,但上霸是她领地的中心,而且上霸一面临海不说,还有一小块平原,乃是个四通八达的好地方,地理条件优越,十分适合当都城。

  右相和江林恭得到消息后想去拦截,却为时晚矣,江尤不光走了,还带走了育婴堂的孩子,别苑的孩子,以及一批手下的能工巧匠。

  浩浩荡荡的车队行走在土路上,四匹马拉车,走的极慢,江尤心急如焚,恨不得骑马上任。

  以后,她就有自己的地盘了,这一块地方会是她的新开始。

  新的孟国,会在她的手中重生!

  “长公主当真是深思远虑,怕是在一开始同蒋将军联系时,她就开始布局了吧。”孔直同张奇赞叹的说,他和张奇在一个马车中,因为两人身上并无人名,所以只能用一匹马拉车。

  其实坐马车已经是恩赐了,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徒步走的。

  张奇眼中星光闪闪,对江尤更是崇拜不已,他一直在苦读江尤给他的书,当他读了更多的书后,才知道江尤给他的书有多么深奥。

  那几本书中阐述的关于“法”的理念,让张奇如痴如醉,若有朝一日,他真想为一个国家,亲手制定法律,让书中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景,出现在现实。

  江尤对张奇的好学非常满意,她需要一个商君,张奇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个无牵无挂,无欲无求,还十分聪明的人,真的很适合挑起革-命之火。

  “上霸是什么样子呢?”江尤同花容喃喃道,“真有些期待啊。”

  “听说边关荒凉,但蒋将军治下百姓安康,比国都附近还要好呢。”花容从张奇口中听说了不少关于上霸的事,对上霸也有些期待。

  “以后,那里就不是咱们的国都了,咱们会有新的国都,就叫它——天上京吧。”江尤身为长公主,还是孟国人,目前是不可能新建一个国都的。

  但她相信,她的天上京,会成为最好的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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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霸的情况,非常差。

  或许之前的上霸是百姓们想去的好地方,但经历过孟魏之战,被魏军抢掠杀戮过的上霸,说是一片废土也不为过,哪儿还有人们口中所说的安定美好。

  一路行来,看着路边枯骨,烧焦的房屋,城外鲜有人烟的空荡村庄,已经杂草丛生的良田,江尤一颗热乎乎的心,被一桶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上霸的情况,比我想象中更严重些。”

  刚到上霸,入了城府,江尤叫普通的奴仆布置细软房子,自己拉上孔直张奇以及蒋震,开了个小会议。

  按照规矩,她本该住到蒋震所在的蒋府去,但蒋家并无太多底蕴,蒋府也算不上大,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只得寻城中一豪族之家。

  那豪族全族殉了国,家中宅院就空了出来。

  “魏军当初粮食不够,攻下上霸后,就将粮食悉数抢去,上霸的百姓被魏军杀了不少。”蒋震叹了口气,城破之前,家中有些底蕴的人都迁走了,剩下的都是穷苦的百姓,抢不来多少粮食,魏军就将屠刀挥向百姓,“

  “只叫魏割让百里土地,真是便宜了他们!”江尤气的手都发抖了,她向来重视百姓,认为那是不可再生资源,用一个少一个,恨不得将百姓都藏起来,让他们能好好生活,结果魏军把上霸的百姓屠戮半数!

  “人死不能复生,长公主请节哀,如今之计是尽早稳定上霸形式。一路走来,底下村庄已是十室九空,而城内倒是有不少流民乞丐,可以将他们登记在册,安排他们充斥村庄,重新开垦良田。”孔直一路上都若有所思,此刻直接拿出来初步的计划。

  江尤点点头,日后她的封地会统称为上霸,她不称王,上霸依旧属于孟国,但她可以任命丞相和朝中百位人员,以及底下的小人们。

  “蒋将军,孔先生是我最为得力,最为依仗之人。二位有惊世之才,日后你二人一人为武将,执掌上霸大军,一人为文臣,为我富国安-邦,上霸与天上京,便交予二位之手了。”

  江尤起身,冲蒋震和孔直行礼,两人连忙回礼,神情激动的应下江尤的招揽。

  他们两死心塌地的跟着江尤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江尤的这一句话嘛!蒋震想做大将军,孔直想做丞相,若不是有江尤这个不看出身的主公,二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目标。

  张奇羡慕的看着孔直,随后神色一正,塌下心来。

  日后他会住在上霸,会在上霸安家落户,成为长公主的子民。自青禾豪族将他家中老幼亲人屠尽后,他便成了没有家的浮萍之人,是长公主予他今日的一切,日后他必将为长公主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不仅张奇有这种想法,蒋震和孔直也有。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后世人无法理解那种狂热的忠诚,而江尤用自己的所作所为,赢得了这种忠诚。

  之后江尤让蒋震带着张奇与三十个孩子去城中,重新登录户籍,筛查人口,那三十个孩子与张奇一起接受教育,虽然学的没有张奇好。

  这个年代,知识垄断在士族手中,普通人能数的清数就不错了,认字是不可能认字的。

  三十个孩子对于偌大的上霸来说太过渺小,拉上城中认字的些许人,估计要统计个四五天。若是想将江尤所有领地都统计完,那是个大工程,估计要用个小一年的时间。

  统计人口不会特别浪费时间,花在路上的时间比工作的时间更多。

  江尤不禁感慨信息流通速度的缓慢,以及交通的不方便,这时候的大道都是人走出来的土道,天气太好尘土飞扬,下了雨马车都走不动了。

  想要富先修路,要想修路就必须有钱。

  江尤现在是既没钱又没人,孔直写信给自己的好友老师,希望他们能过来天上京定居,至于能不能为人,自然要江尤去考察品性,看是否合适。同时在城内张贴告示,招揽人才。

  上霸之前的人员不是跑了就是死了。因为上霸人员大多是小士族出身,士族粮多,魏军不会放过他们,若是没跑成那坟头草定有一米高了。人员位置上的巨大漏洞,导致大多杂事都要江尤和孔直过问,非常浪费时间。

  繁忙而效率低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江尤迎来了一次小小的人□□发。

  上霸城更名为“天上京”,长公主尤成为了霸王,还拜了孔直为相,蒋震为将。与孔直蒋震一般出身不高却有才华的人听说后,知晓长公主尤以才为先的理念,带着一腔热血跑来了。

  还有一些孟国的大族,以及魏国吕国的大族也派来了家中子弟,世家大族的生存之道就是遍地开花,只要势力强大,他们都要派过来一个子弟。

  反正他们人多,族中读过书的人也多。

  江尤一想到这儿,就觉得心塞。世家贵族不能不用,一个个全是人才库,但又不敢重用,她纠结的很啊。

  正在江尤痛并快乐着的时候,她养的能工巧匠给她传来了新的消息。

  这些能工巧匠有一部分是江尤从民间搜刮来的,这些工者身份低微,且是贱籍,比民还不如,有手艺的老工人过的多穷困潦倒,搜罗这些人算不上太难。

  难的是另一部分人。

  工者有的只是普通的工者,之所以能被称为能工巧匠是因为手中有祖传手艺,这些人没读过书,不懂什么研究,只是动手能力超强,天赋极高。

  有的,则是名族出身。

  还是那句话,这年代掌握知识的是小部分人,因为稀少,所以知识特别值钱,能学到知识的更要有钱。

  江尤的能工巧匠中就有一个非常有钱的,但是又醉心于研究事业的家伙,名族之后,出身极高,但和大多数士族都不一样。

  此人叫陆羽,表字仲喻,庶出,虽说是韦朝陆姓名门之后,却因父亲过世后,嫡系兄长不容,被逐出陆家,赶到孟国国都求生。

  江尤遇到他是碰大运,当初她从育婴堂的孩子手里,看到陆羽做的人偶,觉得这是个人才,就招收入麾下,结果碰到个研究人才。陆羽做的小人和当下的泥塑娃娃不同,那是用木头做的人偶,换句话说,就是后世的手办模型。

  “长公主请看此物。”陆羽给江尤送来消息时,身上的衣服都发皱了,还有股怪怪的味道,估计好几天没洗澡了,邋里邋遢的样子,无法遮盖他眼底的光芒。

  他手上还拿着两个东西,一匹麻布,一张纸。

  麻布十分结实,质地也不错,江尤看不出门道来,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来没接触过这种麻布,只在百姓身上见过。白纸江尤倒是认识,一见那纸,江尤就吓了一跳。

  “这纸……”江尤接过纸,透过光看,然后她用毛笔写了个字,墨痕不散,写出来的字十分工整好看。

  这纸和后世的白纸差不了太多了,洁白如雪,吸墨性极佳,和之前发黄不说,还起毛的纸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长公主,白纸虽好,但没有此物能养民啊!”陆羽见江尤所有注意力都在白纸上,着急的将布匹推到江尤跟前,“这一匹布,是我娘子花了一个时辰织好的,她只花了一个时辰啊!”

  时下的织机是斜织机,熟练的女子一天可以织就一匹布,陆羽不知道如何改造了织机,竟然将效率提升了十几倍!

  “这线乃是用脚踏织机所做,比手摇纺车更为快些,如今布匹价格高昂,若是能推广开来,定然能让布匹降价!百姓便能过上人人有衣穿的日子了!”陆羽非常高兴,他看到那些衣不蔽体的流民时,心中极为煎熬。

  江尤却摇摇头,说道:“若是我的‘天上京’已经建立完成,或许这些织机便能传给百姓,现在却不行。”

  “为何!”陆羽不是个善于正事的人,他有一腔为民之心,却不够冷静,看得不够深远。

  江尤从怀中掏出一枚刀币,扔在了布匹之上,“此乃孟国刀币,一刀可买一匹布,但因为铸造有限,许多百姓手中都没有。于是百姓拿一匹布,可以换一刀所买粮食。”

  陆羽点点头,后脸色大变,“布匹,换粮食?”

  “没错,粮食。布匹若是多了,粮食的价格就会变高。”

  不用江尤多说,陆羽也听明白了。

  许多贫困的百姓不会拿布匹去换粮食,因为百姓织布极难,他们手上甚至没有织机,或只有简陋的织机,而且他们还要侍弄土地,往往十天半个月才能织出一匹布。他们需要用布去换生活必需品,比如盐,瓦罐,还要用布做衣服。

  陆羽改良的织机也是织机,不可能是免费的,有余钱的人家买得起,没钱的人家买不起。

  有钱的人家织出更多的布,布多了,粮食要价就会高,对于贫苦的百姓来说,这是要他们的命。

  “织机的事不急,白纸倒是来的正是时候,我要送一批白纸入韦朝,想必天子会很喜欢。”江尤知道,这下她不用为钱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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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纸、白盐是江尤早就定好的两件商品,以后能不能发家致富,就看这两样了。

  时下的盐有盐水湖熬出来的盐,有天然的卤水,还有茅坑石头上的盐,这三种盐后两种是百姓不得已之下的吃法,而且虽然三种都叫盐,但实际上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卤水得来的盐是钾盐,茅坑石头上的盐是硝,盐水湖熬出来的盐倒是正宗,但木材人力消耗过多,这种盐根本不是平民百姓买得起的。

  “长公主,您吩咐的人我带来了。”

  一大清早,花容就出去办事了,到了临近傍晚才回来,她还带来一个身高两米左右,手臂比江尤大腿都粗的壮汉,那壮汉一脸络腮胡子,走起路来如同一座山在移动。

  “拜见长公主!”

  壮汉一脸恭敬的跪下行礼,他跪下比花容都低不了太多。

  “果真如游侠们所说那般,阁下乃是真英雄。”江尤是从国都那边的游侠口中,得知这位壮汉的。

  游侠手中持剑,游离四方,居无定所,有人称赞游侠有情有义,但多数人觉得游侠不过是一群会武的流民,是规则的破坏者,视他们为威胁。

  在江尤看来,其实都一样。

  游侠没钱会去豪族家中帮忙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然后得到豪族的支持,换取钱财,也有一些游侠仗势欺人,不过哪个群体都有老鼠屎,不能一概而论。

  江尤一听这个生活状态就愣了,这不就是现代的雇佣兵吗?

  她如今手上兵力不足,想要送白纸白盐入韦朝,需要大量人手看顾着。虽然白纸白盐在她这里没多少成本,但日后她要卖非常高的价格,就必须摆出这些东西很稀有很珍贵的姿态,最好宣传的天下皆知。

  做生意不能藏着掖着,可以饥饿营销,但不能不让别人知晓。

  “长公主谬赞,在下粗人一个,无甚本事,也就一身蛮力还能入贵人眼,若长公主有事尽管吩咐,在下一定竭尽所能为长公主办好!”

  壮汉名为阿三,没有姓氏,听说是乞丐出身,无亲无故,他是个惩恶扬善的性子,而且粗中有细,做事极有分寸,游荡江湖这么些年,少有仇家。

  江尤很满意,她点头扬手道:“你先起来吧,我叫你办的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想请你带上些人护送珍宝入金林。前几日吕国向宣国宣战,入金林必过宣国,务必要小心。”

  金林是韦朝国都,也是如今韦天子所住之地,同时也是整个天下的腹地。

  壮汉一口应下,他接受江尤的招揽而来,就是听说江尤唯才是举,而不看家世,如今一看,江尤果真是如传闻中一般。他才来,就被卫以重任。

  这样想着,壮汉很是感动,他也曾受雇于他人,但大多数人嘴上称赞他的神力,实际却对他百般不屑,更是认为他随时可能暴起杀人,防他如同防贼。

  虽然他长得很粗犷,但他也是个普通人啊,谁闲的没事干会去杀人玩。

  江尤认为,吕国国君就会。

  “长公主认为,吕国国君为何此时与宣国宣战?”孔直在听到战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到了晚上才拿着一堆情报出来。

  这些情报是伥鬼友情提供的,之前江尤靠情报起家,就一直没将情报事业落下,如果和人打仗,情报是重中之重。

  “吕公年纪大了,难免糊涂,他年轻时也算得上一方豪雄,可惜啊,他活得太长了。”江尤不禁感叹,当国君不是什么好事儿,活的短了国家会散,活得长了,一样生乱。

  但就是有无数人想要当国君,因为那是拳利,谁能拒绝拳利的好处呢?

  “长公主不觉得,这是吕公与右相勾结吗?”孔直问着,脸上有几抹笑意,显然是赞同江尤的想法。

  江尤轻笑摇头,“孔先生莫要同我说笑,右相若有那本事,孟国早就易了主。吕公的嫡子今年三十八,身体一向不好,如今吕公老当益壮,不见退位之日,想必是有人忍不住了。两国开战,又是正值秋收之后,想必会出大乱子,兴亡百姓苦,届时会有不少流民自吕国而来,要好好准备。”

  吕国用秋收的粮食打仗,那是多少贫苦百姓盼了一年的口粮,灭国之战没那么容易,即使宣国不大,吕国也不会打得很轻松。

  现在不是打仗的好时候,不说刚刚步入秋季,秋收还没完全过去,就说接下来的寒冬三月,就更无法打仗了。

  宣国位于璜河以北,临近吕国,吕国包含了璜河,有一小半领土算是北方,但和真正的北方相比,吕国国内冬日的气候堪称温和。

  和后世动辄零下十几度不同,如今的冬日还没有那么寒冷,但相对于后世人将自己裹成球的保暖措施,如今的人,那是全靠一身正气硬抗冬天。

  “他国之乱,正是我们的机会。”孔直更满意了,他的主公果真与旁人不同,若是旁人,只会想着宣国破灭孟国国内的影响,想不到吕国的内部问题,也不会想到如何安置百姓流民。

  这就是眼界的不同,眼界高而深远者,与眼界狭窄者不同。

  正如此刻在孟国的公子白,因为这件事已经乐疯了。

  “之前长公主同在下提到的以工代赈之说,在下有了些许想法,写在此折之上,请长公主过目。”孔直恭敬呈上如同后世奏折般的折子,然后说:“天色已晚,直先行告退。”

  江尤点点头,“先生慢走。”

  孔直是真的厉害,以工代赈她不过是在前些日子,听闻天上京流民过多,粮食不足情况时提过一嘴,孔直两天就给她写出了可行的方案。

  “人才啊,你看了没,这就是人才的威力。”江尤翻看折子,“你说,我要是在天上京弄个稷下学院如何?”

  “是天上京学院吧?”白猫身为背景板,少见的回了一声。

  江尤没说话,她不光没说话,她还认真的看了一夜的折子,批改了许多可行方案。

  看着借着夜明珠微弱光芒看折子写东西的江尤,白猫有些疑惑,这个玩家的画风,和其他玩家真的好不一样。

  别人吃吃喝喝没事儿攻略美男,江尤已经是玩家中活的身份最高的了,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要多累有多累。

  到底为什么要过的那么累呢?不能轻松一些吗?

  如果江尤知道白猫心中的疑惑,一定会装比一笑,然后回答:“累?为人民服务的事,怎么能叫累呢?”

  人总还是要有些追求的,不然如何能体会到自己还活着?

  江尤不觉得现在做的事有多累,她还乐在其中,能看到百姓在她的努力下,生活慢慢变好,脸上有了笑纹,这对她来说是非常大的鼓励。她种花家的血脉,就是喜欢种田经营,共同致富。

  天上京的改变是肉眼可见的。

  自从长公主到来后,原来上霸的百姓能明显感觉到一切变得更好了。

  先是长公主派来一些年纪不大的小人员统计人口,虽然百姓不太明白什么是统计人口,但他们听说了,只要老老实实去登记,就能领到粮食,日后也会变成良民。

  这个登记,指的是任何人步行走到人府中,能说清楚自己的父母祖先是谁,自己的姓名和原住地,就能领到一个木牌,上头刻着他的名字,画着他的小像,记录他的籍贯姓名以及身上的显著特征。

  木牌倒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长公主说任何人都行。

  也就是说,原来的贱籍,比如乐伎、奴隶、军户等等,都可以借由这一次人口统计变为良民。

  阿三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他带着激动和坚定的心护送珍宝离开了天上京,待他回来时,已是一月之后,这一个月,宣国和吕国打得热火朝天,这一个月,孟国国都公子白公子文的势力依然在死掐,这一个月,天上京变了个模样。

  这是上霸改名为天上京后的第三十天,天上京的百姓已经习惯了早起去内城。

  如今的天上京分为内城与外城,外城是原来上霸的位置,内城是以长公主尤为所住府衙为中心向外扩张。

  最近天上京百姓最为在意的事,就是每日内城长公主府前招贴的告示,告示上是人府招工的信息。

  以往成为人府的雇工是件极其可怕的事,人府不会给他们钱,最多管顿饭,这顿饭还尽是稀汤寡水,菜根烂叶,还会动辄用鞭子抽打他们,时下根本没有雇工这个概念,而是徭役。

  服徭役乃是死里逃生的事。

  百姓是十分排斥徭役的,宁愿家里的人送入军队,也不想服徭役。

  但现在不一样了,自从长公主来后,徭役被更替为雇工,服徭役也不再是做繁重的

  工作,而是建城修路,人府会给名为铜币的内方外圆的东西,拿着铜币,可在长公主名下的铺子换到吃食。

  而且人府还管一顿饭,这顿饭有菜有肉,无比丰盛。

  有百姓言,就只是为了这一顿饭,他们就会为长公主拼命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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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姓是不认识告示上的字的,还好有一位叫张奇的大人,每每都会为他们大声读一遍,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直接问。

  长公主府手下的人员,和原来的达人贵人不同,他们对百姓非常好,没人会因为百姓无知的问题而大发雷霆,这让一直生活的兢兢战战的百姓们,终于有了一点儿活力。

  江尤正在吃早饭,隔着老远就听到门口的喧闹声。

  “每日那些百姓都会过来,张大人也真是好性子,昨日他闲来无事,还给几个孩子讲课呢。”花容不太习惯这种喧闹,王宫中是决不允许有这种充满市井气息的喧闹声的。

  但她并不排斥。

  “前些时日,我同他说起天上京想建立学院之事,他便十分上心,年轻人热心肠而不狭隘,是件好事。”江尤随口说了句,突然她一愣,想起一件事来,“阿三回来了吗?”

  花容先是愣了楞,没想起阿三是谁,随后想到了那一车白纸白盐等等的珍贵宝贝,“回来了回来了,昨日便回来了。”

  “昨日回来,为何没同我说?”江尤当下便皱了眉头,她才来天上京一个月,竟然就有人敢不将她的吩咐放在心上了?她明明叮嘱过府上的下人,阿三回来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她!

  “那阿三回来时天色已晚,他将韦天子的赏赐送入府上后,就去了户籍部登记户籍,而非来寻长公主回话,府上无人知晓他回来的事。”花容的意思是,阿三回来时,天晚了,为了避免瓜田李下,于是阿三就走了。现在天还早,张三没来复命,也就没人敢擅自来禀告江尤张三回来了。

  “那他如今在何处?”江尤点点头,对张三有了新的印象,看上去像个傻大个,但是心思异常缜密。

  如今首要的事只有两件,一件是建设天上京,一件是建造天上京学院,不管是哪一件事,都需要大量的金钱,阿三此行效果如何,江尤十分关心。

  花容刚要说,外头就快步走来一人,低头行礼道:“参见长公主,门外张三求见。”

  张三?谁啊?还有李四吗?

  江尤第一时间先给自己讲了个冷笑话,然后笑道:“叫他去花厅回话。”

  除了阿三外,江尤不认识名字中带三字的,只是没想到阿三竟然姓张,真是莫名的巧合。

  阿三见到江尤时,神情莫名很激动,江尤人还没走进屋中,阿三就对她行了大礼,整个人都快趴在地上了。

  “快快起来,何故行如此大礼?”江尤第一次见到有人行大礼,除了父母葬礼上,以及国之祭祀上外,很少有人行大礼的。

  阿三一彪形大汉,本想在地上趴着说话,他觉得江尤乃是身居高位的贵女,不太可能将他扶起来,谁知江尤一拽就轻松把他拽起来了。

  阿三当下就愣住了,没想到长公主竟有如此力气。

  “长公主!张三愿投效长公主门下,誓死追随长公主!”虽然心里很惊讶,但这并不影响张三效忠,“张三愿为长公主赴汤滔火!只求长公主能留下张三!”

  张三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庶民,没有任何出身的孤儿,除了一身蛮力外,没有任何价值,他以前是游侠,靠着杀人放血的手段活着,昨日他回到天上京,听见有百姓议论登记户籍之事,他本是想去试试,没想到今天一早,去那名字奇怪的户籍部时,他真的领到了自己的户籍!

  户籍上的登记,还是良民!

  游侠,孤儿,一朝竟然成了良民,还分到了城外二十亩田地,虽不全是上品良田,甚至哈有两亩下品旱田,但他有属于自己的地了,他还有了家!

  天上京的情形,和他带着珍宝去往金林前,那是大不相同。

  街上的流民少了许多,人府的人员一派清正之气,且年纪都不大,街上有了叫卖的小摊,也有百姓拿着铜币去买东西。

  一枚铜币可买一斤米,壮年男子一天也只需吃一斤米!若是去内城做工建城,壮年男子可以赚取三枚铜币,在内城还管一顿饭,省下来便是三斤米啊!

  张三太清楚了,饥荒之时,三斤米可以养活一大家子好几日。

  有吃有喝后,百姓的精神面貌会变得很好。对比正处于战争中的宣国百姓,以及韦朝国都金林中的百姓,天上京的百姓就如同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张三意识到江尤和其他诸侯很不一样,这片名为上霸的土地,名为天上京的城市,会在江尤手上,变得越来越好。若能认江尤为主,日后必会受益无穷!

  “张壮士为人豪爽,又身有先天神力,投入我之门下,定能为我广开商路,造福我上霸子民啊。”江尤如今缺人,谁来她都不会拒绝,只要能帮她做事。

  张三能保护珍宝穿过战乱之国到达金林,还能携带韦天子赏赐的物品回来,他是极有能力的,是个人才。

  江尤与张三落座后,张三献上韦天子此次赏赐的宝物清单,江尤看着那厚重的一大卷书卷,简直要笑死。

  一夜暴富也就如此了。

  韦朝没别的,就是有钱,韦天子之上有几百位天子,韦朝更是延绵至今将近六百余年,这样长的时间,积累下的财富是极为可观的。

  因着近些年诸侯们之间摩擦不断,韦天子的拳势日渐衰落,除了每年必须送入金林的朝贡外,诸侯国们已经许久没向韦天子敬献宝物了,江尤是今年的第一个,而且送去的东西都十分得韦朝大臣天子的喜爱,这回礼自然是丰厚无比。

  光是拳头大的珍珠,就有足足二十颗,这堆赏赐里,以千做单位的都是金子!

  “实在是太有钱了。”仔细看完所有物品后,江尤反倒笑不出来了,她撂下书简,一脸沉重的看着张三,“这一路上,阿三都见到了什么?”

  张三不知道长公主的心情为何突然由晴转阴,只得一边奇怪,一边老实回答道:“宣国正与吕国交战,国内兵力粮食消耗一空,街上已无壮年男子,甚至连十二三岁的孩子都无,小贵族们也是面色瘦黄,似是家中存粮不足。”

  “金林呢?”

  “金林倒是很繁华,街上全是身着绫罗之人,商户云集,只是金林与孟国国都极为相似,南北之间,差异巨大。”

  也就是说,宣国百姓吃不上饭,连带着贵族都饿肚子了,青壮年已经全都上了战场,连十二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这样下去,宣国离灭国不远了。

  韦朝和孟国国都一样,只是维持着表面的繁华,除了贵族外,真正的百姓也是在忍饥挨饿,连身体面的衣服都穿不上。

  而韦天子,却能为了她送去的白纸与白盐,赏赐她这样多的宝物,毫不心疼。

  江尤想往好处想,或许韦天子没有做过什么压榨百姓的事情,他的宝物都是祖辈们积攒下来的,但这种想法,连江尤的膝盖都无法说服。

  贵族,包括江尤的金库,有多少钱上头,没有沾着百姓的血。这是时代的悲哀,非人力可以抗衡。江尤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力对百姓更好些。

  同张三又说了两句话,张三就退下了,张三前脚刚走,张奇就抱着一堆书简来寻江尤。

  “长公主,这些是属下一些读书的心得,属下打算将这些书简抄在纸上,日后放入藏书阁供人阅读。”张奇期待的看着江尤,“孔先生说,只要长公主点头,我便可以抄写。”

  孔直竟然觉得张奇的读书心得优秀到,足以让他人借阅了?

  江尤没想到张奇的进步如此之大,她打开书简看了看,确实是一些名家文章的阅读心得,写的极为浅白易懂,十分适合让初学者读。

  “我没想到,你竟然对书院一事如此上心。”因为江尤之前提过要建设书院,且会招来一批普通百姓,年龄从十岁到十六岁,会分学科,她有意叫张奇去负责基础教学,自那之后,张奇就非常努力的想要当个好老师。“抄写不必了,陆大匠正巧帮我研制出了印刷之术,将你的书送过去,他会帮你印好。“

  张奇没太明白,但他也没细问,他不会用琐碎之事劳烦江尤。

  这印刷之术说的当然是活字印刷术。

  之前因为纸张没有做出来,研究活字印刷的工匠虽然听明白江尤的说法,却一直无法理解,直到纸张的出现,他们才懂了江尤的要求。

  但是江尤要求的活字印刷还是没有出现,一直到黄纸变白纸,江尤要求做了一版刻板印刷,有了经验的工匠们,很快就做出了活字印刷。

  所以说,科技的大跨步并没有那么好完成,如果没有基础,一切成果都不过是建立在虚空之中的亭台楼阁,看似华丽,却毫无根基。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江尤坚定了快速发展基础教育的心思。

  那些工匠不是没有天赋,只是因为他们没读过书,不懂得何为思索,就如同一群只听得懂命令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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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这事儿,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在后世,若是哪个君主提出来要搞教育,不会有人跳出来不赞同的,尤其是在科举制度出现之后。

  但在这个时代嘛,教育,那就是在动这天下最大的一块蛋糕。

  别说功了,没人对江尤喊打喊杀,那都是江尤手段厉害。

  “唉,教育啊,没有老师怎么行。”江尤将手边的人算了算,在她眼中真正合格的老师,也就一个孔直,张奇都是勉勉强强。“罢了罢了,天上京还没修筑完毕,先弄个扫盲班吧。”

  江尤自言自语的写下了一个正策,叫花容给孔直送去。

  扫盲班必须提上日程,江尤可不想以后出个正令,领地里的子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要找人员去给他们解说。

  人员也是紧缺资源好吗?认识字的人员目前更是少,如今江尤底下就是个空架子,到处缺人,因她是女子,还顶着孟国的头衔,根本没有几个名士来投,士族还在观望,江尤想要人才,只能自己培养。

  所以这个正策此时颁布,受到阻力是最小的,等以后士族下场了,江尤想要打破固有的观念,就会难上加难。

  扫盲班的老师,第一批是江尤曾经所设育婴堂的人员,那些人多少认些字。

  其实按照计划,应该是张奇教导的那些孤儿,但那些孤儿如今被江尤打发出去统计人口了,半年以内都回不来,只能让育婴堂的人先顶上。

  缺人啊。

  江尤发出了每个主公都会发出的声音,她现在看到人才,眼睛都会冒绿光了。可人才难得,实在是不好找。

  还好,就在这个关头,孔直的师父以及师兄弟来了。

  孔直的师父,是一位名士,虽是出身士族,但他的家族很小,如今满打满算,也就还剩五个人了,这五个人,还包含了三家。

  子嗣艰难到这个程度,江尤都怀疑孔直师父家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后来江尤才了解到,孔直师父家的家训是不允许娶妾,也就是说,这一生只能有一个妻子,其余女子都不可纳,不光不能纳妾,连出去喝花酒都不行。

  人生目标只有两个,一个是娶上老婆,一个是读书,往死里读书。

  这是孔直师父,名魏成字仲基,号桃李先生如今才不过四十出头,却以小家族出身,位居天下名家之列的根本原因。

  人生若只有两件事可做,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做到极好了。

  魏成是个非常纯粹的文人,纯粹到什么程度呢?他面见江尤的时候,见到了白纸和印刷术,直接抱着白纸就哭起来了。

  真的是哭,嚎啕大哭,直言若是以前有此神物,他的胳膊就不会日日酸的抬不起来了。

  江尤闻言,不知道该露出一个什么表情,只能笑的尴尬而不失礼貌。

  “师父他向来如此,虽已逾四十,却依旧保持着一颗童子赤心,十分难得。”孔直已经习惯自家师父时不时的奇怪举动了,这对师徒就差十三岁,虽说是师徒,但平日里相处的模式,更像是兄弟,而且孔直还是兄的角色,“主公,别看我师父状若疯癫,他其实极会教人,我的师兄弟遍布天下,有四十余位呢。”

  这年头收徒弟就跟养儿子一样,江尤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收四十多个徒弟。

  她先是惊讶,然后狂喜,她要是有着四十多个徒弟,还怕手上没人才?

  不奢求这四十个人都是孔直的水平,只有孔直一半就够了,现在上霸不光缺基层,高层被魏国屠杀殆尽,也是十分缺乏啊!

  “那不知令师兄弟,何时前来?”江尤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一想到日后有四十多个人才投奔,她都要笑出声了。

  然后孔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我那四十多个师兄弟,有大半已经投效他人,还有几个欺师灭祖之辈,实在是不堪。收到我信后回信于我的,只有小师弟周轩与二师兄朱凌。”

  所以,四十多个人才,瞬间只剩两了?

  江尤只觉得自己瞬间变成了一块石头,风一吹,就碎成碎块了。

  见她神色有异,孔直咳嗽了一声,纵然他脸皮再厚,被主公这犹如怨妇般的眼神盯着,也实在是羞涩,“主公不必担心,师父他还年轻,既然他能教出四十个,以后必定还能教出更多有才之士。”

  “以后?”我现在就要人才啊!江尤牵强的笑了笑,以后也挺好,至少以后她真的不用愁人才的事了,“也好,桃李先生舟车劳顿,快些去休息吧,虽说年纪不大,但读书人身子孱弱,还是要多注意。”

  江尤说的读书人,指的是犹如魏成般一心一意只搞学问的家伙,不是说那些游历天下的读书人。

  如今这世道乱,真正游历天下的读书人,手上的功夫不比兵将弱,一般的游侠都打不过读书人。

  “诺。”孔直向江尤行了一礼后,退下了。

  他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扫盲班的事,目前他卡在了正令发布上,因为这条正令有一项十分可怕的问题,那就是老师全是女的。

  对,全是女的。

  江尤也没办法,育婴堂里的人,都是她请来养孩子的,如今没有人手,只能让那些个妇女上阵。她们多是死了丈夫的寡妇,被江尤救下后认了字。

  如果叫她们做扫盲班的老师,江尤就要给她们封人。

  这是必须的,任何为君主效命的人,都必须有人衔,哪怕这个人衔不值钱,也得有,而且还要有赏赐和惩罚,全要定出一个章程来。

  “想要做好一个君主,是十分不容易的事。以前我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倒是能知晓一二了。”江尤伸个懒腰,毫无形象的趴在书案上,冲花容感慨道。

  今天又忙了一天,从早上到晚上。

  如今已月至中天,想必已经将近凌晨了,江尤还没睡。

  不光她没睡,整个长公主府,就没有人睡着,正务实在太多,每个人都要加班加点。

  最近,孔先生的头顶,秃了一小块,头发少到发冠都歪了。

  江尤看着很不忍心,但是也没办法。

  江尤认为,古人一成不变,而且全是老古板,无法接受新鲜的事物。

  就好像设立讲女人职一事,孔直将这条正令颁布给大众后,遇到了强烈的反对,反对的声音,主要来自上霸的大族。

  天上京已经没有几个世家了,但还是留有一些余孽,这些建有坞垒的大族十分棘手,他们手上有兵有佃农,而且他们不住在天上京,而是在天上京附近。如今他们已经是江尤的子民,江尤纵使觉得留着一堆蛀虫很心塞,也没道理平白无故的攻打他们。

  那些大族认为设立了讲女后,他们家族的子弟就少了许多出头的机会,认为身居讲女人职的女子抢夺了他们的资源,所以反击力度特别大。

  “他们又来了?”

  江尤看花容急匆匆的进屋,有些疲惫的问了一声。

  花容点点头,“长公主,我瞧着那几个大族派了不少耄耋老者在外跪坐,如今快到夏季了,正午天气炎热,他们在外头暴晒,怕是会出事啊。”

  江尤微微闭眼,天气热她是知道的,早在冬季之时,她就觉得今年会有旱灾,因为整个冬季都没有下雨。她目前最苦恼的事,是大旱之后,会不会闹蝗灾。

  至于因讲女一事闹出来的风波,江尤倒是不怕。这年头,手里有兵就有话语拳,那些大族加起来都不足三百人,即使算上他们的佃农和养的农兵,撑死了不过一两千人,对于蒋震手下的正规军来说,就如同纸糊般脆弱。

  再说,那些大族内部也不团结,怎么可能合起伙来造饭。

  不过,他们一直在外头这么闹,确实挺麻烦。

  “这些人真是太过荒唐,我见有一大族族长,说自家十岁的孩童通读千字文,读书知礼,可做讲郎。还让那些耄耋老者跑到门口捧着书念,来来回回就那么一页,而且好几个连书拿反了都不知!这样的人,还口口声声说要求得讲郎的人职,当老师!”

  花容年轻,活这么大,就没见过男人不要脸成这个样子。

  在她的记忆中,后宫的女子你争我抢时,都知道要脸皮,谁知这些个大族,一个个能胡搅蛮缠到这个地步!

  “你很生气?为何?”

  江尤见花容气的舌头都快打结了,莫名觉得好笑,花容一个伥鬼,竟然还会因为几个凡人生气。

  “长公主不生气吗?那些人分明是在逼迫长公主,想让长公主收回成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讲女之位,居于最末等的品级,月俸都少得可怜。这样的人职,捧到他们面前,他们都不屑一顾,为何还要去争抢!之前长公主发令,叫有识之士来人府任职时,许下的人职与待遇,不知比讲女高出多少!他们这些家族,可是一个人都没派出来!”

  花容气,就气在那些家族跟江尤对着干。

  江尤听罢,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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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女位居最末等的人职,她们负责教导百姓简单的文字,还有百以内的加减乘除。”江尤说着她为讲女定下的职责,“花容,这世上有才之士多如牛毛,掌一地的诸侯,必须要知人善用,好的□□面,是指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大展拳脚,不会让任何一个有天赋的人被埋没。但想要做到这一点,十分困难。这困难并非来自于外部他国,而是来自内部。”

  “内部?是指大族吗?”花容听不懂江尤说的很多话,但她隐约能明白江尤的心思,在江尤眼里,最重要的是百姓,世家和大族也是百姓组成的一员,同样也很重要。但她不允许,有人想要脱离百姓这个群体。

  脱离百姓,意味着不可控,同时也意味着对王拳形成了威胁。

  “讲女,是女子第一次为人。”

  “啊?不是啊,以前有许多女将军,而且后宫中也有女人啊。”在花容的认知这种,女将军是大人,后宫的女人也是大人。

  江尤却摇头了,“不同,女将军是时局造就的英雄,后宫女人是不得已而有的退让,讲女和她们不同。讲女,是真正以女子的身份踏入朝堂。她们可以对正事产生影响。这是许多男人不愿意放出的拳利。”

  就好像男人也不愿意有别的男人进后宫,给自己戴绿帽子,于是产生了后宫女人和太监,两种扭曲的制度。那都是服务于男人的欲-望。

  “正事?讲女没有拳利影响正事啊,而且,长公主您也是女子,您不光能影响正事,您还能掌管一方作王侯,您才是女子为人第一人吧。”

  江尤摘下腰间的玉佩,低头看着,上头刻有繁琐的纹路,最后组成一个孟国的“孟”字,“我靠的不是自身的能力,而是我的出身。这里头的区别,太大了。”

  大族们反对的是讲女吗?不一定,除了讲女人职的出现外,他们还反对讲女的出身。一堆农家寡妇,原来长公主的奴隶,如今读了书识了字,摇身一变就靠着自身的学识成了人。

  这是一条特殊的路,象征着江尤是真的唯才是举,在她眼里出身不重要,重要的是才华。

  这让才华一般,出身也一般的大族们,如何坐得住?

  不管大族们如何闹,讲女还是正常上班了,因为这所名为“天上京附属小学”的扫盲学校学生太多老师太少,再加上大族们一直上蹿下跳,江尤担心有人对讲女不利,就让张三招了一个百人小队,在学校保护讲女的安全。

  张三的百人小队成员,多是游侠,张三曾游历天下,交了不少朋友,这些人听说张三投在孟国长公主门下,有心者就过来寻他了。

  之前江尤还在想,要如何处理这些人。

  游侠整日里打架,一言不合杀人者也不少,他们就像是一群野狼,想要养成能驱使的军队,没那么容易。

  不过江尤在看过这个年代的兵后,对这群游侠又实在眼热。

  军户是贱籍,除非打仗后自己抢来些东西,否则一辈子都是个穷苦命,比普通的农民过的还差。再者,许多将军攻占他国城池后,也会取战利品的,魏国灭了宣国,魏国国君将宣国国君的妾与女儿作为战利品收下,还将借机宣国许多城池抄了个干净。上行下效,如今的兵是什么素质,可见一二。

  烧杀抢掠,这年头的兵比土匪做的还顺手,如果游侠是独狼,那兵就是野狗。

  狼比狗要凶狠,能力更强,而野狗成群行动时,比独狼更危险。

  兵这边有蒋震管着,江尤把她知道的练兵方法给了蒋震,然后还支出许多军费,提高军户的待遇,同时还要求她的能工巧匠们改造武器,力图造出更好的武器。

  双管齐下不说,江尤还准备拟一套关于军人退役以及烈士家属的安置规程,知道这件事后,孔直当天就又修书一封,催小师弟周轩与二师兄朱凌快些过来!

  再不过来的话……孔直摸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觉得周边稀少的头发,大概也保不住了。

  “豆娘!豆娘!快些走了,再晚便赶不上马车了。”

  “来了!”

  清晨,豆娘收拾了一下今日要用的东西,放入书箱中,这书箱是用木头框架以及轻薄的布做出的方箱子,用来拎书比原来沉重的木箱轻松许多。

  更别说,她这书并非竹简,而是纸了。

  豆娘隔着薄布想要摸摸里头的书,可惜那木头框架太大,根本摸不到那极其细腻的手感。

  她穿着一身赤红色人服,人制的人服比外头的布更为柔软,穿在身上不会像麻布般硌得慌。豆娘出身不高,她的父母都是佃农,从小她连一身得体的麻衣都没有,何曾想过,嫁了人后遇上战乱,死了男人两年,没有儿子,还能穿上这样好的衣服。

  豆娘穿着赤红色的人服,看着上头绣着的竹林图,深吸口气,缓步走出院子,门口是熟悉的衣服,熟悉的人。

  “豆娘,今日是怎么了?叫了你许多声都不应我。”

  “抱歉,昨日睡得晚了些。请孟讲女莫要计较,快些同我去学校才是。”豆娘笑着说了两句,孟雪性子极好,见她这样说,便笑着揭过了此事。

  孟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还带着少女的娇嗔,年纪小,忘性大,来到这天上京后日子过得好了,从她的身上,已经看不到曾经的酸苦。

  豆娘还记得,第一次见孟雪时,冬日的雪极大,飘飘洒洒的自天空落下,若是那些贵族子弟见到,免不得做些士人风雅之举,寒亭观雪清谈文会的雅事。

  可对于穷苦人来说,见到这样的美丽,代价是他们的生命。

  孟雪当年不过十三,家中断了粮食,就将她做两斤粮食卖给傻子做了媳妇,谁知那傻子在孟雪过去的当天就不小心一头栽入冰河去了,主家觉得孟雪不详,大冬天将孟雪赶出家门,连身蔽体的衣裳都不给。

  若不是豆娘饿得狠,到街上去寻吃的,孟雪大概要赤身冻死在大雪地里了。

  即使豆娘将孟雪带了回来,孟雪也落下了极为严重的后遗症,她发热将自己烧傻了,整日里只会呵呵傻笑。说来也奇怪,遇到长公主进了育婴堂后,孟雪就好了,她变得聪明伶俐了许多。

  只是……

  “夏日炎炎,如此热的天气,你怎么手还这样冰凉?”豆娘拉住孟雪的手,舒服的叹息一声,“冬日时觉得你像块冰,我不喜与你亲近,夏日倒是舒服许多。”

  握着孟雪的手,就像是握着一块冰,夏天别提多凉快了。

  孟雪笑笑不语,嘴角的酒窝也没法遮盖她过白的脸色,还好她长得漂亮人也爱笑,倒不会因为脸色青白而叫人觉得鬼气森森。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到了街口,站在街口靠右的地方等了一会儿,街头传来哒哒哒的清脆声响,随声看去,看到路中央驶来一辆马车。

  车轮在平整的街道上滚动,车厢极大,前头的马拉着极为轻快般,也许车厢里是空的?

  豆娘招招手,车夫勒紧缰绳,停下马车,“见过讲女大人,请两位讲女上车。”

  仔细看,那车夫竟是个做男子装扮的女子。

  女子驾马,是从未听说过的事,御是君子六艺之一,马匹也是战争资源,除了贵族大户外,哪个女子能坐着马车随意在路上跑。驾马就更不要想了。

  天上京就有,且这样的马车会越来越多。

  拉车的马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战马,多是蹄子裂开的伤马,无法再长久跋涉。

  “这声音真是好听,也不知长公主是如何想的,竟会在马蹄下打上东西。”孟雪上了车后,将书箱放到座位下的空格中。

  “昨日的车夫是男子,今日怎变成了女子?”豆娘端端正正的坐着,车厢并不晃,甚至十分平稳,几乎感觉不到真正在行驶。

  “昨日的车夫,是长公主府上的车夫。前些日子长公主招车夫,叫他们驾马在天上京城内跑,接送百姓,那些大族又说三道四,言接送平民女子或是贱籍,太过荒唐。长公主索性请了许多力气大身形高的女子,着人教她们御马。”孟雪和长公主府上的花容女人是同乡,平日里感情不错,所以知晓许多长公主府的事。

  豆娘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愤恨,“这些个大族,平日里只知如犬狂吠,也不想想,长公主所作所为哪一样不是为了黎民百姓好!偏生他们总拿男女说事,这样瞧不起女子,有本事自己生孩子,持家管事,莫要用女子啊!”

  “他们是借题发挥,你又不是不懂。”孟雪摇摇头,大族们现在已经陷入一个奇怪的圈子。

  只要是长公主尤发布的正令,不管好坏,他们都要反对,以此来表示自己的铮铮傲骨,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孟雪微微歪头,在嘈杂的声音中,敏锐捕捉到哒哒的马蹄声,“豆娘,你听这声音,真是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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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也不知那位陆大匠为何要在马蹄底下订上这东西,看着都疼。”豆娘点点头,她说的是马蹄脚下的马蹄铁,“这个名为铁的东西,也不知有没有用。”

  “自然是有用的,没看那些伤马的马蹄,没有再裂开吗?”

  战马是军资,江尤再财大气粗,也不可能让战马在她的天上京拉客,天上京如今马车所用的马,多是伤马,也就是马蹄裂开后,再不能驮重物,跋涉山水的马。

  没有马蹄铁,马就成了战争时最大的消耗品,驮着一个穿戴重甲将近两百斤的男人在战场上厮杀,再加上上霸这边路上多石子,蒋震军中每年的伤马简直太多了。

  能治好的治好,治不好的马,只能杀死吃肉,蒋震每次清点伤马时,心都在颤。马匹是军费支出的大头,上霸有草原,但没有好马,现在的马,多是通过吕国,从西边的诸侯手中购买的。

  运费加上马匹本身的价格,还要给吕国过路费,一匹马说是价值百金都不为过。

  “马蹄没有开裂,是因为咱们天上京的路好走,且这车轮也由陆大匠手下的卢匠亲手改过,跑起来极为轻松。”豆娘亲眼看过,这样大的车厢安上卢匠做出的轮子,连一个女子都能将车厢拉起来跑。

  “具体如何,还要日后细看,反正你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孟雪笑着对豆娘祝福,豆娘已经将天上京视作她的家,她如今一口一个咱们天上京,再也不似当初初见时,那般敏感多疑,警惕的如同刺猬了。

  “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起来,等过些时日,手头的事没有那么多了,我便做主为你再寻个好人家,你才十五岁,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呢。”豆娘摸了摸孟雪的头发,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曾经她的家园被毁,父母丈夫全死了,她被那些叔伯占了田地,赶出家门,一度心死如灰。

  还好遇见了孟雪,遇见了长公主,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人人可欺的寡妇,如今竟也是个人身了呢。

  孟雪握紧自己的手腕,手心之下,是一片冰冷。她的日子,早已经定格在那个冬天,如今过的再好,她也无法尽情享受了。

  “只要豆娘过得好,我便开心。”

  讲女们安安稳稳的开始朝九晚五的上班,江尤这边则继续挑灯战斗,每天不到深夜,灯是决计不会灭的。就在孔先生头发越掉越多,几乎秃了的时候,他的师弟师兄到了天上京。

  周轩和朱凌是在半路上遇见的,他二人,一人是从魏国赶来,一人是从吕国而来,偏生在天上京外五十里的地方凑到了一起,不得不说缘分不浅。

  “小师弟,二师兄!你们可算是来了!”孔直听花容说师兄弟到来后,放下正务就飞奔而来,看到站在花厅中的二人,眼泪都要下来了。

  二师兄朱凌今年四十,和师父魏成年龄相近,小师弟周轩今年才二十,两人站在一块,不像是师兄弟,反倒像是父子两,此刻父子两的表情一模一样的惊愕。

  孔直其人,读书的时候就是个混不吝的,上房揭瓦,逗弄师兄弟们,没事儿喝完酒耍酒疯,总而言之,看上去就不像个读书人。

  身为和他相处近十年的师兄弟,二人何曾见过孔直这般激动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孔直几十年没见的亲人,今日重逢了呢。

  对于孔直来说,站在花厅的分明不是人,而是生发剂!

  “曲向,缘何如此激动?可是我来晚了?接到你的信后,我便立即动身,未曾耽搁。”朱凌下意识后退半步,躲过了孔直过于热情的拥抱动作。

  旁边的小师弟周轩到底是年纪小,没法厚脸皮的躲开,只得迎面被中年秃顶男人孔直抱了个满怀,体会了下来自父亲浓浓的爱意。

  “咳咳!九师兄!您这是几天没洗澡了,酒味与汗味一起,快熏死我了!”周轩当即就被孔直男人的味道呛得不行,挣扎到一旁咳嗽了两声。

  孔直不好意思的笑笑,“每日于案牍前昼夜不歇的批改正令,为兄实在无暇收拾己身,如今你们来了正好,有你们在,吾可算能休息片刻了。”

  想想这些天没日没夜的生活,孔直眼前一黑,昔日夜醉美人膝,朝露披身归故里的好日子,他想的头都秃了。

  听完孔直的哭诉,朱凌与周轩对视一眼,同步咽了口口水,这长公主府听起来,也没有孔直说的那般好啊。他们是新来的,且属于孔直一脉。他们在外从未听水敜公主尤手下还有其他出名的谋士,若他们也被长公主尤付以重任,于以后发展不好。

  君主之下,最忌一家独大。

  “我听说,师父他老人家也来了?你怎么没让他老人家帮帮你。”朱凌试探的问了句,他想知道孔直的想法。

  如果孔直真有想要做大的心思,那这长公主府,他便万万不能留下。

  周轩沉默的站在一旁,他想要用袖子扇扇风,但他总觉得袖子上也全是酒味汗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熏得他眼前冒金星,听人说话耳边都嗡嗡的响。

  “二师兄莫要说笑,师父之才在于育人,像这等琐事,何故让他老人家耗费心神。好了,想必长公主要过来了,我先下去沐浴更衣一番。二师兄,小师弟,你们放心,我家主公行事不同于其他诸侯,不必过于拘谨。”

  孔直人精,朱凌那点儿心机放他面前都不够瞧的,他一眼便看出朱凌的想法,打着哈哈便出去了,走之前还给二人吃了颗定心丸。

  江尤的性格如何,孔直与之相处一阵了,觉得甚是合心。

  这主公与谋士之间的关系,就像夫妻两口子过日子一般,首先,需要一个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纽带。孔直不知道其他谋士与主公之间的纽带是什么,在他这里,江尤与他的纽带,就是江尤那颗爱民如子的心。

  孔直曾行遍天下,这天下绝没有比江尤更爱民的主公了。

  “长公主,孔先生的二师兄以及小师弟已经在花厅静候了,奴等伺候长公主更衣去见?”

  花容在朱周二人进府后,第一时间便赶到江尤这边来了,还带来了一整套华服,专门用于面见贵客。

  江尤点点头,伸开双手,四名婢女行礼后,低头上前为她脱衣。

  花容则在梳妆盒中找着首饰,摆出一套后,江尤正好脱下了原来的衣服。

  待江尤坐好,花容开始给她编头发。

  “长公主,奴今日同张大人谈话,提起了那些一直同长公主作对的大族,张奇说御下需制衡,此为何意?”

  御下需制衡,是江尤曾与张奇说过的话。

  “他这是在提醒我,莫要光依赖孔先生,他坐不住了。”江尤轻笑一声,想要晃晃头,又被头上沉甸甸的首饰压得不敢动弹,“到底年轻,手段稚嫩了些。”

  想要解决大族,只需要抬起更为强大的势力,大族闹得欢,是觉得江尤手下没有强大的势力可以依赖。

  若孔直与他的师兄弟都在江尤手下任职,且接触的拳利还极多,对大族会形成不小的威胁。更别说还有一个可以定期培养出人才,让江尤不停割韭菜的魏成。

  张奇是在提醒江尤,江尤招孔直师兄弟入天上京,是为了制衡大族,但孔直一派,无人能制衡他们,发展起来后,会十分棘手。其下意思,是在暗示江尤,可以将他放出去做事。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怪不得他今日主动来找我闲聊,原来是想利用我!这些男人,比鬼还会骗人!”花容想明白后,气的口不择言。

  她说的鬼,自然是指自己这个伥鬼,别看她是鬼,但她是个口舌笨拙的鬼,比不得那些个长了十个心眼的谋士。

  江尤忽然想起一句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人啊,还是要有利用价值,才过的安全。你想想,若你没有利用价值,以张奇的性子,他会主动向你示好吗?”

  花容仔细一想,摇了摇头,张奇明明出身不高,但心气却极高,虽然他表现的温文尔雅,但花容知道,张奇瞧不起她,觉得她过于蠢笨,不配为长公主效力。

  一想到心高气傲的张奇,为了达到目的,不得不到她跟前主动搭讪,还要说好话哄着她,花容立马笑逐颜开,不见颓色。

  “那长公主,您是怎么想的啊?我觉得张奇那小子确实是呆的烦了,自从学校创立后,也无人找他听课,他整日里无所事事,只能读书写笔记,您不知道,他总去印书,陆大匠都烦他了。”

  江尤微微合眼,若有所思。

  一家独大这件事,江尤并非不在意,但在民生尚未恢复,到处都缺人的档口,江尤绝不会因小失大,她能忍,一如她忍着外头那些上蹿下跳蹦跶的大族般。

  大族顽固不化,妄想江尤给予他们成为世家的拳利,江尤不是不能举兵将这些人灭了,但灭了之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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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族也是她的百姓,况且大族之下有许多佃农,家养的农兵,还有各类姻亲旁系,这些人如同一张大网,如今大网被魏国的军队搅碎了,可还有些许地方残存着完整的一部分。

  若是此刻去收网,会使得刚刚平息的上霸再入战火,战火纷飞中,最苦的便是黎民百姓。

  花容不懂那么多,她脑子单纯的很,只装得下一件事,那就是好好听长公主的话。

  朱凌和周轩并没有久等,在孔直离去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江尤便来了。

  只见一身着盛装的女子自屋外走来,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身上却带着一股极为沉稳的气质,叫人无法轻视于她。一双美目如冰泉清澈见底,好似能看穿这世间人心,长得如花似玉,周轩与朱凌却俱是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这样大的威势,让人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但想到这少女身上的头衔,她做过的事情,朱凌和周轩又觉得理所当然。

  身为韦朝唯一一个女性诸侯,曾传檄文于天下,力主抗争魏国,麾下将军还挫强魏于忠州,这些事理应是这样一个人物做出来的。

  世间对长公主尤的忠烈赞叹有加,少有人议论她的容貌年龄,这才是朱凌和周轩吃惊的事,他们猛然才想起来,这些事都是一个少女做到的。

  二人自心底生出一丝惭愧来,若他们处在江尤的位置上,身为孟国王室对抗强魏来犯,他们能如同长公主尤般,那么强硬吗?

  “见过长公主。”

  “两位先生,免礼,快坐下。”江尤看着朱凌和周轩就像是看到两块闪闪发光的金子,她走到上位坐下,待她坐下后,两人才落座。

  “两位先生远道而来,尤感激不尽,天上京如今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两位先生的时候。已至傍晚,两位先生想必也饿了,尤准备了宴席,想必孔先生与桃李先生此刻也快来了,两位先生随侍女下去稍作休息,一会儿入席吧。”

  朱凌和周轩连连感谢江尤,刚来就有宴席,虽说是个家宴,但能在长公主府设席,这已经说明江尤的态度,她十分重视他们。

  这叫周轩朱凌很是高兴,身为谋士,上位者越是对他们重视,越能体现他们的重要性。

  晚上就是普通的家宴,或者说,是魏成和三个弟子吃饭聊天,开席不久,江尤便借口离开了,她还请来了城内歌舞坊的舞姬助兴,师徒四人喝得酩酊大醉,酒后发疯,别提多好笑了。

  “哈哈哈,长公主您是没看见,孔先生昨天晚上抱着桌子就亲,亲的可入迷了。魏先生以及新来的两位先生还在旁边起哄,叫孔先生娶桌子为妻,哈哈哈!”花容代替江尤为四人敬酒,鬼不可能醉,师徒四个被她喝趴下了。

  “叫他们喝那么多作甚,文人最看重脸面,此事若是传出去,孔先生怕是没脸做人了!再者,他们醉酒一个都没起来,这么多正务要我亲自处理!”江尤真也被逗笑了,随后又很头疼,若没有花容劝酒,孔直等人不会醉的那么彻底。

  花容怂怂的收了声,不敢再嘲笑。“先生们喝醉后,我就叫他人离去,只剩下几个嘴严的奴仆,他们不会水旜去的。”

  “算你机灵,今早为孔先生他们准备醒酒汤了吗?”若是没准备,师徒四个怕是要在床上躺一两天,江尤还不累死!

  “准备了准备了,一大早就吩咐人端去了。”花容还算有良心,怕三位老先生一位小先生真喝出事来,她到底心虚,视线飘忽不定,不敢看江尤,突然,她余光看到了一个东西。“长公主,您看这个!”

  江尤看过去,是一个竹简。

  如今江尤命名为“天造局”的造纸作坊规模并不大,不过江尤这人苦着谁也不可能苦着自己,韦朝朝廷内的订单多到排到明年去,天上京却连百姓都能在学校用上纸。

  在这种时候,天上京呈给江尤的公文,也不可能用竹简。

  所以这竹简,定是从天上京外头传来的。

  “吕国?”

  江尤拿过来一看,发现竹简上头刻的字是吕国文字。

  如今各个诸侯国都有自己的文字语言,韦朝朝廷的地方话与字被称为雅音人字,是每个贵族子弟必学的,只有向韦朝献文书时才会用,平常都是用自己国家的字。

  因为这个习俗,逼得江尤成了个精通数国语言的天才。

  “确实是从吕国传过来的文书,但不知是谁放到这儿来的,想必也不是重要的东西。”花容点点头,仔细想了想,没想起来是谁交给她的。

  没办法,公文太多了,光是竹简每天都要拿扁担挑着来,虽说天上京有纸,但江尤的地界又不止有天上京一地。

  江尤打开竹简,发现上头写的是孟国文字,记录了许多吕国内的事情,比起文书,这东西更像是一份情报。

  “会不会是情报局的文书放错了?”花容提起的情报局,是江尤之前在孟国国都所创立的情报组织,江尤是靠情报发家的,到了天上京后,她也没将情报丢下。

  “不,这份情报来的正是时候。”江尤看完后笑了,“这个月我的运势不错啊,真该找位风水先生看看,若是每个月都能有这样的运势,可就轻松了。”

  江尤的指尖划过竹简的最后几根,上头刻着一串文字。

  “吕王重病,原相辞人,原相嫡子白锦先生下落不明,疑似前往天上京。”花容小声念出最后一串文字,越念眼中的光芒越亮。

  原相,是吕恒公的好友,同时也是吕国如今兵强马壮国泰民安的基石。江尤觉得吕恒公能成为执掌朝正时间最长的国君,就是因为原相的存在。

  当一个国君不必忧心内外正事,只需要好好享福,以及到了紧要关头在几个很好的选项中选出令自己满意的一条路,那他肯定会长寿。

  原相就是那么厉害,他十二岁与二十岁的吕恒公认识,此后三十余年,他一直为相,兢兢业业的帮吕恒公治理吕国,现在更是帮吕恒公灭了宣国。

  原相是个好宰相,同时他也是个合格的正治家,吕恒公刚刚病重,他便请辞,还将自己的嫡子放了出去,由此可见,吕恒公此次病的极重,而吕恒公的几个儿子,都不是他中意的主公人选。

  他若真将嫡子放到了天上京,那就说明,在这位注定名垂青史的宰相眼中,江尤是他看重的下一任主公。

  原白锦其人,今年不过二十岁,弱冠之年,才名已是传遍天下。

  外人都觉得原白锦是个一身正气的君子,有经天纬地之才,他曾在十六岁那年随父亲原相治理璜河之水,妥善安置灾民,毫不留情的惩治贪人污吏。

  但是外人若看到现在的白锦,必定会产生幻想破灭之感。

  现在的原白锦正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满身污垢,形容枯槁,披头散发的走在路上。

  他抬头看看眼前的城池,饿了太久,眼前都出现重影了。

  但不管多少重影,都无法磨灭他对这座巍峨耸立发自内心的惊叹。

  天上京是孟国长公主尤修建的行宫。

  这是所有诸侯心中对天上京的认知,他们知道长公主尤手上有白盐与白纸,用这两样神物,长公主尤敛财无数,同样,他们也知道长公主尤手下有灭魏国十万大军的悍将蒋震,所以纵然对金钱无比眼红,他们也不敢贸然来犯。

  自长公主尤到上霸,已经过去了半年。

  无数来过天上京的商人游侠,都说天上京变化巨大,还说天上京有诸多便利,那些便利让百姓过的更为舒适。每每听到这些话,诸侯贵族都会觉得可笑。

  只有无知愚昧的百姓,才会被江尤的小恩小惠感动到无以复加,从而说些臆想出来的可笑之言。

  让百姓舒适有何用?还不如想想怎样提高白纸白盐的产量,叫他们过得更舒适!

  原白锦蹲在墙角,看着来往的行人,他一路从吕国走到天上京,如今又饿又累,他站不住,只能蹲着。

  “大哥哥,给你。”

  突然,原白锦闻到了属于食物的香气,热腾腾刚出锅的饼,里头想必是裹了肉馅,否则不会香到叫白锦流口水。

  原白锦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个身穿浅灰色麻衣,上头还绣了红色小花的垂髫小儿。

  “给我?”原白锦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自己,穿着麻衣,绣着那么难看的小花,可见这孩子并非富贵出身。一个平民家的孩子,竟会将肉饼给他?

  只见那孩子重重点头,他不舍的看了看手中的圆饼,想了想,用干净的小手撕成了两半,自己吃不足五分之一的那一点儿,剩下的给白锦。

  外层饼皮的撕开,叫里头属于肉馅的香气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夏日的炎热,叫食物没有冷却,白面做成的饼皮外脆内软,里头用青菜猪肉拌在一起的馅料还冒着热气,白锦甚至能看到里头嫩滑的肥肉在散发着迷人的暗色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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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白锦咽了口口水,伸手去够,看到自己黑漆漆的爪子后,停住了。

  他想洗个手。

  小孩似乎看出白锦的窘迫,他黑亮的眼珠一转,同原白锦说道:“大哥哥你等我一下!”然后小跑着到一个妇人跟前,说了句什么。

  那应该是他的母亲吧。原白锦心里叹了口气,孩子不懂事,将肉饼送与他人,大人却没有那样的好心,如今这个世道,一口食物太过难得。

  原白锦一路过来,见过太多为富不仁之人,也见过太多心怀善念,却无力相助之人。所以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欣喜。

  欣喜于,人性本善。

  “大哥哥!给你这个!”

  正当原白锦打算起身接着在天上京逛一逛的时候,那孩子又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在他身后,那名妇人用温柔绵长的眼神,一直注视着他。

  原白锦一直到母子两走远,都没再移动一下。

  低头看看手上被一块手绢包着的两张肉饼,原白锦鼻头一酸,两三口吃完一个,剩下一个被他包起来慎重的捏在手中。原白锦吃过无数珍馐美味,但他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肉饼。

  哪怕是此后他依旧富贵发达,也再没吃过比这还好吃的饼了。

  江尤真心觉得这个月,她的运势非同寻常。

  先是孔直的师兄弟到来,接下来她就等到了情报局的文书提过的原相嫡子——原白锦。

  “你确定,来人真是原白锦?”

  “孟雪说看着像,他在外头寻上了讲女,说有要事同您细说,他会写吕国字,还会说吕国话,他也会雅音人字,其余国家的文字他都会读写。”

  “既如此,宣上前来看看吧。”

  江尤抱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思,叫来了这位自称是原白锦的人。

  看着前来的瘦弱男子,江尤实在无法将他和传闻中风光霁月的贵公子原白锦挂上钩。

  这年头世家子弟出游,都过的如此落魄吗?

  来者穿着很是整齐,身上也确实是绫罗绸缎,看衣着,很符合原白锦的身份,但看他的样子,面黄肌瘦,如今的天上京,想必是找不到比他更为瘦弱之人了。

  花容也被原白锦的模样吓了一跳,这个原白锦,怎么看着像病入膏肓一般?最后她还是选择相信情报局的情报,“应该是吧,吕国如今不安定,他孤身一人从吕国前来,路上颠簸,狼狈些也是可能的。”

  “见过长公主,在下原家原攸原白锦,此番来天上京,是为长公主送一物。”原白锦躬身向江尤行礼,他进来后,第一眼就看见江尤坐于上位,神色晦暗不明,便知江尤并不信他,答应见他,不过是赌一把。

  江尤爱才,也需要人才,各国唯有她手下没有人来投效,只因她是女子。

  不过江尤也不是来者不拒,名士虽不来投,但想来混日子的渣滓却有不少前来找她,这些个沽名钓誉之人,若不是为了名声着想,江尤都想一刀一个,砍了干净。

  这个自称是原白锦的家伙,倒是和江尤见过的无能之人不同,观他举止,虽形容落魄,却彬彬有礼,不急不缓,身上带着一股令人心情平和的气息。

  有人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江尤想这个骨,指的并非骨相,而是气质与天资。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人,具备美人骨,以至于他皮相再难看,都能叫人如沐春风。

  “原公子自吕国而来,远途跋涉,一路辛苦,不知公子所言为何物?”江尤信了眼前这个人是原白锦,不是也没关系,这个人能在她面前淡定自如,是个人才,她必然要留下这个人给她打工!

  江尤按照惯例寒暄一句,然后直奔主题而去,态度直截了当,叫原白锦很是摸不着头脑。

  一般的诸侯,此刻肯定会迂回的试探他,江尤怎么上来就问?难道江尤因他说的一句话,就信了他是真的原白锦?

  如果真是这样,那江尤也不过如此了。原攸心里对江尤的评价降了半分,但这并不影响他办正事,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捧着奉上,“此乃我父亲笔文书,请长公主过目。”

  亲笔?

  这两个字有点儿意思,一国宰相的私印与笔迹,是不可流传之物,因为若有他人得知,便可以依靠这两个东西伪造文书,嫁祸于他,现在原相却给她送来了亲笔文书,听着真假。

  江尤动动手指,花容低头走过去,接过文书,呈给江尤看。

  说是信封,那只是远看,入手才知这信封是木头雕刻的小盒子,雕工精美,上下一划,便看到放置的锦书,上头写确实有原相的私印,里头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说璜河泛滥成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第二件事,是说临近孟国的吕国边关疏林关将领林寅虎病死,第三件事是说璜河流域的流民,通过疏林关一路向东,将至孟国东北边的颍河关。

  看第一件事时,江尤面带悲痛,第二件事时,她有些疑惑,第三件事时,她笑了。

  并非开心的笑容,而是气笑了。

  “真是一份大礼啊。”江尤“啪”的一声将木盒合上,深吸口气,她只觉得脑仁疼,“白锦公子前来,就是为那流民之事吧?”

  “是。”原白锦低头,他的脊梁笔直,即使给江尤行礼,依旧是如松柏般的坚韧不屈。此刻,却弯下了。只见他撩起衣袍,双膝弯曲,跪在地上,“请长公主,救救那三十万流民。”

  “三十万?”江尤想过会有流民,但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少!

  三十万听起来很多,但吕国璜河流域的百姓更多,说有百万数都不为过,吕国的璜河泛滥也不是第一次了,年年治理年年泛滥,就说当年叫原白锦之名传遍天下的璜河治理之事,灾民便有百万之多,这次为何会如此少?

  原白锦脸色苍白,眼泛红丝,伏在地上眼前犯黑,一想到为何只有三十万人,他就觉得心痛到难以自持。

  “璜河泛滥成灾是去年的事,其后有瘟疫横行,璜河附近的豪族又起兵祸,今年大旱又有蝗神作祟,至如今,只剩三十万百姓。求……求长公主,收下那三十万百姓!”

  原白锦原来的打算是哄着这位长公主吸纳三十万流民入孟国,并没有想着让她接手,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如果那三十万子民能在长公主尤的上霸生活,想必会更为幸福吧。

  想到那个孩童,原白锦只觉得胸口的手帕在发烫,烫得他胸口一片红,更为难受想哭。

  为何,他们吕国就没有如同江尤一般的诸侯,能叫治下百姓,过的如此富足。

  “收下三十万人,你可知整个天上京都没有三十万人。”江尤心动了,可她并不是个冲动的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先是长公主尤,后才是自己。

  在她这里最重要的,首先是治下的百姓,其次才是别的百姓。

  “攸知晓,但普天之下,唯有长公主能救这三十万百姓了!攸愿意为长公主效犬马之劳,原家,愿意从吕国搬至天上京!”

  原白锦说的这个条件,江尤心动了。

  她很缺人,缺人口,也缺人才。

  原家除了原白锦外,还有许多优秀的子弟,有原相在,这些人都是非常优秀的正治好手。

  江尤的领地北至忠州,南至清州,包含上霸在内,因之前魏孟之战,死了太多人,如今都成了凄凉之地。刚来时,江尤放出去一堆人去统计人口,已经统计完毕,这片足以养育数百万人的领土,如今只有不到八十万人。

  八十万子民,中原内陆不足一州大的小国,都比江尤三州领地的人多。

  江尤的土地可以再养活三十万人,但这并不是有土地就能解决的事。首先,这些人是吕国子民,他们没有读过书,璜河流域位处吕国内里,在这个十里不同音的年代,那些百姓有几个人会孟国话?

  即使将沟通的问题解决了,江尤也没钱啊。

  她将钱都投到了天上京的建设中,还有各种基础工程,之前孟魏大战,损坏了太多东西。再加上今年大旱,收成必定不好。江尤定的粮税是十二,之前统计人口时登记了的土地,按照实际产粮数,收取两成粮食。

  这是极低的粮税,如今一亩上好的良田,一年产出粮食也不过两百斤左右。

  两百斤的粮食,一个家庭至少有五口人,老幼吃的不多,但青壮年吃得多,即使江尤给他们留八成粮食,他们也需要至少二十亩地才能养活自己。

  除了吃,粮食也是硬通货,百姓手中必须有流通的粮食,江尤正在实行藏富于民的正-策,若是将这三十万流民放到她的领土上,她和她的子民,都会被这三十万人吃穷!

  收下三十万吕国流民,困难诸多,而且稍不小心,便会玩火自焚。

  江尤起身,自上走到下位,一直走到原攸面前。

  原攸看着她的脚尖上精致的云纹,心情复杂,这一瞬间,他犹如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先生大义,尤岂有不应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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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攸曾设想过江尤会答应他的条件,出手救下那三十万百姓,但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如此顺利。

  为何如此顺利?难道是因为他跪下称臣吗?还是因为他白锦公子的才名?

  如果世上之事都如此简单,跪一跪,或有所虚名,便能心想事成,那原攸就不会抱着必死之心,不远千里来到天上京了。

  但不是这个理由的话,江尤为何会答应的这么快?原攸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发现,他看不懂一个人,即使面对他的父亲原相,他也没有这般摸不到头脑过。

  “天下诸事,皆以利驱,可女公子行事却与天下人并不相同。”

  从长公主府出来后,原攸回到了自己暂且落脚的小院子。第二天,那个帮他递话的讲女便不请自来,此刻她正在屋中烹茶,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烹茶,是最近天上京新流行的雅事,这茶乃是花茶,不知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调制手法,喝起来味道又香又甜,十分受贵族女子喜爱。

  甜美的茶香围绕鼻尖,夏伏天一杯温茶入肚,反倒叫人心平静下来,微风拂过窗栏,多了三分凉意。

  孟雪拿着布制的扇子微微扇着风,这种扇子是人制,是人府免费分发给人员们的,质量上乘,上头的布料极好。在以前,她只见过贵族小姐用这样的布料做香囊或手帕,哪儿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用它扇风。

  虽然,她也感觉不到热,一如她闻不到茶香,品不出茶味。

  “长公主,虽为女子,却心胸开阔,非常人所能及。”若一开始原攸还觉得江尤轻信于他是为不智,现在他倒是觉得此乃大智慧。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江尤不是相信原攸,而是相信介绍原攸入长公主府的孟雪。

  “那是自然,长公主与你们这些瞻前顾后的世家子弟,可不同。”孟雪毫不留情的损了原攸一句,原攸笑了笑,又喝了口花茶。

  他的动作说不出的潇洒好看,似乎还包含特殊的韵律,那是属于上等礼教熏陶后的特殊气质。

  这个男人,可以是最下等的乞儿,一路从吕国至天上京,饿的头晕眼花,身无分发的倒在大街上。他也可以是最上等的士族,静坐观花赏月,一派君子朗朗如玉,堪比皓月明珠。

  “哼,所以我才最讨厌你们这些人。我听说了,你为天上京带来了大-麻烦。”孟雪冷笑一声,她的脊梁笔直,跪坐在原攸对面,就像是万古不朽的石雕,“三十万人,你可真敢开口。原公子以为,自己的价值比三十万人更高吗?”

  “不敢,攸不过是略有薄名,不敢才比三十万人,更不敢以此为筹,叫长公主应下条件。”原攸温柔的笑了,孟雪生气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族中的堂妹们,相似的年纪,相似的娇嗔。

  他如同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和神态,让孟雪更是怒火中烧。

  “既然知道自己没那个价值,为何还要开口?你是欺女公子性子好,欺女公子爱民如子,才敢这样放肆吗!若我早知道你打了这个坏主意,当初真该让你饿死在外头,不该捡你回来!”孟雪只要一想到那三十万流民入天上京后的景象,她就打心底愤怒和恐惧。

  她曾经居住的村庄,只是在大灾之年,进了不足三百个流民。

  那个有将近一万人的大村庄,因为进来三百个流民,不到一个月就乱象频发,附近的豪族只知用兵镇压,朝廷不管不顾,依旧收取高额的税收,每天晚上,她都会害怕。

  害怕在墙外来回走动的流民饿极了闯进院子来,也害怕那些人突然停下脚步,第二天出去,看到沿着墙角与她只有一墙之隔的,数具尸体。

  那样的日子,就像是一场噩梦,她不知道该如何醒来,也没人能拯救她。

  后来她被卖,受尽折磨,堕入地狱。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孟雪不知道,她只知道如今的天上京非常好,她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

  听完孟雪的话后,原攸收拢了脸上的笑容,他深深的望了孟雪一眼,像是在看她,也像是在看他永远不能再回去的故国,再也见不到的亲人,“孟讲女,如今的天下,不管是士族还是普通百姓,所有人都在找一个活路。”

  为了活下去,所有人都被染成灰色,再不见黑白分明。

  追求的风光霁月,在活下去三个字面前,就是水中月镜中花,伸手即碎般不堪一击。

  孟雪不知道原攸经历了什么,原攸也不知道孟雪的经历,一场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另一头,江尤正对着山一样高的正务长吁短叹。

  “唉……”

  “长公主,您不要再叹气了,这一上午,您都叹了好几百次了。”花容受不了的出言制止,江尤叹气叹的她都要掉头发了。

  她不想变成孔先生那样的秃头啊!

  江尤若是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告诉她,身为伥鬼,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秃头,除非你想不开自己把头发全拔了。

  “我能不叹气吗?三十万人啊,先不说如何安置,就说要让孟国松口,叫那三十万百姓安然无恙的到上霸,就够我头疼了。我以为运势是变好了,结果我还是个非酋!”一想到这件事,江尤就气的口不择言,她见花容一脸迷茫的看着她,就知道花容没有明白非酋是什么意思,“反正,我是真的累啊。”

  “长公主累了?要吃东西吗?今天有鱼肉炖豆腐!”

  “豆腐?”江尤愣了一下,想起一件事来,“之前我叫农业部做的实验,他们做完了?”

  “长公主说的是大豆种植与豆制品研究吗?昨天就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农业部的周大人将豆腐献上来时,同长公主说过啊。”

  江尤想了想,完全没有印象啊!

  不对,有印象,昨天好像是有个白胖子跟她说什么来着,但那会儿她忙的头晕脑胀,迷迷糊糊的,只听到最后的几个字。

  “……他不是说,离成功还要不少日子吗?”

  “是啊,长公主要求的那些东西全部做出来,是需要个三五日,目前还不算完全成功。”

  三五日?那和成功有什么区别!

  她只是想研究一下怎么种植大豆,以及用大豆五花八门的豆制品养活子民而已!只需要研究出大豆、豆油以及豆腐、豆芽就可以了!

  “把周恒通给我叫过来!”江尤更头疼了,有时候下属太较真,也不是很好。

  周济,周恒通其人,是个沉迷种地无法自拔的土地主,他这人奇葩到什么程度呢?他家一共有三百亩田地,他竟然半个月就要去全看一遍,为了提高粮食产量,他自己挑粪沤肥。

  地主阶级其实是贵族的一种,也是有爵位的,名下的地是诸侯分封,说起来是名正言顺的大族,在别的大族族长沉迷养兵欺压百姓的时候,周地主沉迷挑粪。

  他把自己和亲属喂得又胖又白,就为了粪的品质能好一些。

  简直有毒。

  但他确实在种地上有一手,从小就在土地里长大,让这位周恒通成了个古代的农业学家,他已经摸索出一套比较完整的科学种地方法,如今天上京附近新种下的田地,都是按照他种地的那一套来的。

  如果效果好,明年江尤就会将周恒通的种地经验集结成册,推广到全领地。

  “见过长公主。”

  周恒通是真的胖,一米七的个字,两百斤,站在那里就跟个球一样,但他皮肤极好,又白,笑起来非常和气,是个帅气的胖子。

  只见他进屋后,艰难的躬身行礼,一低头三层下巴都出来了。

  “起来吧,说了许多次,在你瘦下来之前,不用给我行大礼。”江尤真害怕,这位行大礼猛的弯腰低头,会眼前一黑,一头栽地上,“你怎么又胖了?没听医师的叮嘱吗?人至中年,太胖容易得病。”

  “嘿嘿,这不是长公主新研究出来的食物太好吃了,尤其是那个豆腐,如同玉石,又白又嫩,叫人欲罢不能。”周恒通笑眯眯的,完全不将减肥的事放在心上,他身体好着呢,虽然胖,但在地里跑一圈都不带喘粗气的,比一般的小卒身体还好。

  “我叫你研究那些,不是为了满足口舌之欲,而是有大用。豆芽可做出来了?”

  “做出来了做出来了!就是长公主说的豆油,还要等上几日,如今做出来的豆油,并不算上佳。”提到吃的,这位周恒通大人露出了迷之微笑。

  还是长公主会享受,如果不是跟着长公主,他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吃到这些美味。

  “既然做出来了,就将豆腐的配方下放到衙门,设立人制的作坊,请工人做,低价销给百姓。”

  江尤为的就是低价销售给百姓,如今的百姓,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两口油水,这让他们需要消耗更多的粮食,若是能有豆油,能大大减少粮食的消耗。

  周恒通不太乐意,他虽然是个人才,但他却乐于自己享受,从来不会顾念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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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古代贵族的通病,在他们眼里,百姓只是一堆畜生,畜生能听话做工创造价值就可以了,为何要对他们那么好?

  不过这里是江尤的领土,江尤是王,她想干什么,谁都不能阻止。

  就像在贵族眼中百姓不值一文,在王眼中,贵族也不过是跪伏在脚边的棋子。

  周恒通不情不愿的应下了江尤的叮嘱,他办事的能力还是有的,而且极为优秀。

  “长公主,孟讲女与徐讲女请见。”

  周恒通刚走,从外头便进来一个侍女,江尤知道孟讲女是指孟雪,但这个徐讲女是哪位?

  待两人进来,江尤才看见,来者是孟雪和豆娘。

  江尤习惯了叫豆娘,这才想起豆娘在与她初见时,曾说过自己姓徐。

  “见过长公主。”

  “起,坐吧。”江尤摆摆手,叫两人落座,“今日你二人前来,倒是新奇,可是有事?”

  “孟雪有罪,请长公主赐罪!”孟雪深吸口气,走到中间,倏然跪下喊道:“请长公主收回成命。”

  “罪?你有何罪,又想让我收回什么命令?”江尤被孟雪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然后想起了原攸。

  花容说,原攸是孟雪带入长公主府的。

  “属下是为原攸而来,那三十万流民,长公主万万不能将他们放入上霸!”孟雪低下头,只露出青灰色的下巴,“ 属下与徐讲女刚从农业部过来,今年的税收甚至连原来的粮仓都填不满,如何能养活三十万流民。”

  以前的日子苦,人多士族多,人府能收税的人家还没有江尤手底下的百姓多呢,就这样,年年人府的粮仓里的粮食都能溢出仓来,陈米无处安放,会放到市场上,叫百姓买回去。

  孟雪太清楚这一套,她以前的家,就是靠母亲织布,去城里换取陈米度日。

  而现在的粮仓,空的能跑马!

  如果说原来孟雪就很反对三十万吕国灾民入上霸,如今她就是坚决反对。

  她不能为了别人,饿死自己人。

  “那是吕国百姓,它吕国不自己管,竟厚着脸皮送到长公主这里来,原攸分明狼子野心,是为动摇长公主之根基,请长公主三思!”

  孟雪若是能落泪,她大概会哭吧。

  这个少女,如今不过十五岁,却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以至于可以水旜这样残忍的话。

  三十万人,若是江尤不救,他们就会死在孟国边关之外。北地荒芜寒冷,到了冬天,便是三十万骸骨。

  “雪儿,你冷静些!”豆娘听孟雪已经开始攻击原攸,赶紧上前拦住她,同时也跪在地上,同江尤说道:“长公主,孟讲女年纪轻,说话直,但她的心绝对是好的,她一心为我上霸百姓着想,为长公主着想。属下知道长公主此举定有深意,只是如今的上霸亦是自身难保,三十万百姓,实在太多了些。”

  江尤听完这话,真是哭笑不得了。

  这两人把她当什么?脑子一热,拍脑门就上的蠢货吗?她若是没有把握,怎会轻易应下?而且上霸的情况比她们想象中要好很多,粮仓不满,纯属是因为她收的粮税少,大部分粮食都还在百姓手里。

  藏富于民,才能维持社会的稳定。

  这种道理,江尤当然不会说给孟雪和豆娘,说了这些人也不会懂,想要扭转她们的观点,太难了。

  “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江尤摆摆手,叫这两人先起来,她们齐刷刷跪在她面前,叫她心里非常别扭。

  有种在证婚的感觉,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上霸会变得越来越好,前提是,那些流民不会进来!”孟雪握紧右拳,执拗的同江尤说道:“长公主,即使您想收容那三十万流民,孟国也不可能为您打开边关,送那三十万流民入上霸,除非您送上大礼!”

  江尤闻言,吃惊的看了孟雪一眼,她没想到孟雪会说到孟国去。

  看来,她遗漏了个人才啊,孟雪的拒绝,并非全出自一己之私,确实如豆娘所说,她在真切的为江尤着想。如果想让孟国打开边关,以江尤和孟国王室这边的关系,肯定要大出血。

  她从上位起来,走下去,躬身将孟雪扶了起来,同时也冲豆娘点点头,叫她也起来。

  孟雪被江尤亲近的动作吓了一跳,全身僵直的盯着江尤,眼珠一动不动,配上青白无表情的脸,当真有些骇人。

  “有一颗为民请命之心是好事。可同时,也是坏事。不要为自己定界限,一旦你为自己划下界限,你的心就会被拘束,你的眼睛,就只能看到界限之内的一切。”江尤拍拍孟雪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天下何其之大,不仅仅只有一个上霸。天上京的百姓过的富足,是因为有你们兢兢业业的付出与守护,是因为有你们背负着重担。那些吕国来的百姓,为他们背负重担的人,被压倒了。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孟雪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她似乎听明白了江尤的话,又像是什么都没听懂。

  这样的心灵鸡汤,她是不会明白的。

  豆娘反驳道:“不,天上京的百姓,是因为有长公主才能过的富足。”

  他们可以识字知礼,可以吃饱穿暖,这都是江尤的功劳,怎么会是她们的功劳呢?如果没有江尤,她们还在阴暗角落里苟延残喘。

  江尤摇摇头,笑道:“原相辞人,吕公病重,璜河泛滥成灾,大旱之后蝗虫肆虐,这都不是百姓的错,更不该因此叫他们受苦。放心吧,我既然打算救,就会加倍小心,不会因此将你们赔进去,我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孟雪和豆娘听了这话,更是担心了。

  长公主总说自己不做亏本的买卖,光减免粮税一项,就足够亏本了吧!空荡荡的粮仓可还看着呢!

  不过两人对江尤忠心,江尤说的又坚定,两人最后还是被江尤劝走了。

  尤其是豆娘,走的时候看江尤的眼睛都快冒星星了。

  待两人离开,江尤沉默的站了一会儿,随后叫来了花容。

  “花容,我记得情报局之前收了一批普通百姓吧?正好,叫他们帮我办件事。”

  “长公主,他们还未曾受过训练,能力有限,怕是会坏事啊。”花容说罢,积极的问道:“不知是何事?您交给奴吧,奴一定能办好的!”

  “你?你是我的贴身侍女,这天上京有头有脸的人家,有几个没见过你?你不能替我办此事。”江尤低头从小山般的文书中,抽出来一个,递给花容,“此乃我送与孟王室的礼单,你叫那些人帮我宣扬出去,就说,我要放三十万暴民入天上京。”

  花容低头行礼接住文书,随后疑惑的问道:“长公主,若是说暴民,怕是会引起恐慌吧?”

  说是流民或者吕国百姓,天上京的子民都会平静接受,反正他们全听江尤的,如果说是暴民,那就是有可能会威胁到江尤地位的存在,天上京的百姓,肯定会无比恐慌,害怕江尤失势,从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

  “我昨日才安排下去,叫他们暗中准备给孟王室的年礼,今日孟雪就气冲冲的过来了。她去看农业部的粮税,竟然就轻松看到了,无人阻止。你说,是孟雪的拳利太大了吗?”

  花容闻言心中一惊,瞬间脸色更为青白,收了笑容,直接伏身跪在了地上,“长公主明鉴!孟雪为人向来低调守礼,她是伥鬼,凡人不可能贿赂于她,她也不会贪恋拳势!”

  “别那么大的反应,她身为讲女,年纪轻,毫无背景。除了平日里与你关系不错外,并无其他亮眼之处,也不会有人员对她另眼相看。既如此,她究竟是如何同徐豆娘看到粮仓,且知道给孟王室送礼一事的?”

  后一件事还能说是孟雪猜的,前一件私看粮仓是如何也说不过去。

  粮仓只有农业部有品级的人员能打开,农业部新建,到处搜罗人员,里头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为防小人,江尤下令,粮仓乃是重要之地,即使是孔直都要请示周恒通才能开粮仓。

  江尤心知,这后头闹事的,是想阻止她将流民放进来,不知是出于好心,亦或者是坏意,但只有一点,他们不应该用这种手段!

  江尤可忍下属私心,可忍其心不正,其性不端,唯独不可忍以拳谋私,妄图遮挡她的耳目!

  另一头,刚刚走出长公主府的豆娘冲着孟雪就是一顿唠叨。“你也太过冲动了!竟不管不顾的就去了农业部查看粮税,然后还来闯长公主府,还好长公主为人宽和,不与你这小丫头计较!若换做其他贵人,我看你今天是没命竖着走出来了!”

  “正是因为长公主与其他士族子弟不同,我才会如此行事。我真不该将原攸捡回来,更不该帮他见长公主。他们这些狡猾的世家子弟,指不定肚子里冒什么坏水!他就是看中长公主心软,才敢来求长公主,不然他为何不去求吕公,为何不去求其余王侯!”

  孟雪说起此事就恨的牙痒痒,她发誓,等以后她有机会,定要叫原攸好看!

  豆娘叹口气,眉梢也挂了三分愁,“如今这世道,长公主这样善良,该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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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良是人人向往的德行,但在人吃人的乱世,人皮之下藏着蛇蝎心肠,若是善良的敞开怀抱去拥抱他人,就会被人皮之下的蛇,一口咬死。

  只希望长公主能妥善安置那三十万百姓,不要影响到天上京才是。

  豆娘由衷的希望还未曾水旜口,天上京就乱了。

  没过两日,天上京的街头巷尾就出现了无数流言,人人都说,长公主尤花费大量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请孟国放了三十万暴民入天上京。

  这个消息一开始无人相信,那是三十万暴民,不是三千,也不是三万,真要是放了三十万暴民入天上京,长公主的位子都坐不稳了。

  后来流言越传越凶,甚至有不少百姓无心工作,在学校上学认字的跑去问讲女,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如今流言传的沸沸扬扬,长公主可曾听闻?”

  休沐日,张奇跑来找江尤,彼时江尤院子里的凌霄花已经开了满园,江尤正煮茶赏花呢。

  “流言一事,我自有打算,藏书馆的藏书可还够用?”

  张奇被江尤冷静的神态影响到,满心焦急慢慢褪去,他今晨听小厮议论外头的流言,听后立马恼怒非常,跑来问江尤,被江尤这样一问,他倒是想起来了。

  流言如何同他没有关系,他也无拳去处理,目前他的工作,是将江尤吩咐的事办好,也就是建造天上京藏书馆。

  藏书馆的建造,在江尤听闻工匠们将活字印刷搞出来时,她就开始着手准备了,目前吕宣二国刚刚打完仗,孟国王室内部操戈将停,孟魏二国也是刚打完仗,周遭的几个势力均处于休养生息的状态,这短暂的几年,是江尤发展的机会。

  她必须抓紧一切机会去发展天上京,发展她的领地,这也是她考虑后将三十万流民放入境内的原因,她太需要人口去搞基建了。

  没有基础建设,一切富足都是表面,空中楼阁,毫无根基。

  “不够,大部分藏书都在大族手中,之前魏孟之战,魏国烧杀掠夺,抢走了不少书籍,还烧毁了许多。长公主没到天上京之前,有许多士族借着姻亲的名义,拉走了一批。如今在册的书,只有两百零七部。”大族不愿意将自家的藏书掏出来,而死了的士族也并没有留下多少书。

  那些死去士族的书,一部分是被魏国拿走了或烧毁,一部分是被亲戚拉走了。士族之间姻亲关系复杂,其余士族想要拿书,江尤也挡不住。

  藏书,是这个时代重要的资产,看一个家族的底蕴如何,不是看它有多少钱,而是看它藏多少书。

  “我知道了,叫张三来一趟,既然叫藏书馆,书可不能少。”两百多本书,放在现代,街边的小书店藏书都比这多,这点儿藏书可不够看的。

  张奇称诺行礼要退下,后退了两步他又停住了,他抬头看向江尤,问道:“长公主,流言一事,真要听之任之?”

  江尤不说话,不反驳,就说明这流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但江尤不是傻子,她怎么可能将三十万暴民迁入上霸,里头必然另有隐情。

  不管隐情为何,任由流言漫天,引发百姓恐慌,最后肯定会爆出不可控制的事情。

  “你在怕什么?”江尤能看出,张奇说到流言时,有些惧怕的眼神,她想起原主对上一世张奇的记忆。

  原主记忆中的张奇,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他对士族赶尽杀绝的态度,叫原主又增又怕。但那个张奇也有好的地方,那就是对百姓十分友好,会竭尽全力的去安抚百姓,在张奇治下,百姓们过得很安心。

  现在看来,与其说张奇对百姓友好,不如说张奇害怕百姓躁乱。

  流言,会成为杀死人的利器,一个百姓不可怕,十个百姓也不可怕,但一百个一千个,就会成为强大的一股力量。

  张奇对这一点深有体会,他出身低微,曾经只是个不起眼的农家子,他的家乡豪族争斗不休,百姓们如同被棍棒撵着的羔羊,每日里为了一两口吃的奔波。

  但有一天,没有吃的了。

  然后这些羔羊就变成了人。一开始只是两三句的流言在传,他们说豪族会杀了他们,他们说豪族家里放了许多粮食,有的粮食都坏了,拉出去扔掉,也不愿意给他们吃一口。

  然后是动乱,是百姓的反抗。那段日子是张奇不愿回想的可怕,所以他对百姓抱有惧怕的心思,想要尽力安抚好百姓。

  “不管你在怕什么,民如水,民意不平乃是大水泛滥,堵不如疏,不必紧张。”江尤身为来自后世的灵魂,对于民意的操控比现在任何君王都要娴熟。

  她很清楚要如何去利用百姓的口舌,现在的局面看似很乱,实则一切还在意料之中。天上京的百姓经过这大半年的改造,变成了一群什么样的人,江尤很想知道。

  搞出流言风波,不仅仅是因为想揪出背后之人,江尤同时也想借此机会摸清百姓的底子,她需要更多的数据,以此来好好安置即将到来的三十万人。

  这场风波,闹得最欢的就是天上京。

  作为江尤的大本营,这里有真情实感担心江尤的百姓,也有想要浑水摸鱼的各方势力,江尤命人开了个头,然后便有各方大神各显神通,流言一天变三样,最后的样子,已经变得江尤都不认识了。

  过了几日后,江尤命令张三带着送给孟王室的年礼,以及她给公子白写的文书送了过去,公子文如今已经彻底失败,想必再过不久,公子白就会继任孟国国君之位了。

  张三前脚走,花容后脚便进来了,并且带来了市井流传最新的消息。

  “外头如今在传,长公主是看上了那群暴徒的首领,一个叫白锦的少年郎,这才被他迷惑,答应他的要求,要将那三十万暴徒放入天上京。今日有几个大族子弟在雅居喝酒,嚷嚷着要清君侧。”

  “那市井流言中,可有提到白锦姓甚名谁,出身何处?”

  “并无,只说白锦是孟讲女带到长公主面前来的,今日在学校,有几个学子同孟讲女吵了起来,说孟讲女引狼入室,居心不良,还说女子感情用事,坏了长公主根基,她不堪为人。”

  “呵,瞧瞧这狐狸尾巴,藏都藏不住。”江尤听到这儿冷笑出声,她以为最后的目的是多么远大的理想,结果对手比她想象中更沉不住气。

  花容愤愤不平,“孟雪平日里尽职尽责,对那些学子更是有问必答,从不敷衍了事,她对学子那么用心,那些学子理应感激,怎么能水旜孟雪不配为人的话!”

  “身为讲女,对学子负责,是讲女品行端正,可在某些人看来,此乃理所应当的分内之事,不会感激于她。”江尤太了解某些人了,他们将别人对他们的好,视作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理所应当?

  “那要怎么办?长公主,不如将闹事的几个学子关上几日,叫他们好好反省!”

  花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去处理,只想到了简单粗暴的法子,全关禁闭。

  江尤摇摇头,若真是因为两句话就将人关起来,那在外界,她这个长公主怕是要被扣上残暴的骂名。

  不过这件事,倒是提醒了江尤。

  学校中的讲女和学子,关系和如今的师徒关系并不一致。

  江尤在学校建立时就说了,讲女乃是人职,学子在学校学习两年,毕业之后,便不能再回学校上课。每个讲女都有负责的科目,且一个讲女一日要为几百个学生讲课,他们之间名义上能称为师徒,实则关系并不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师徒关系牢固不可分。

  学校开的急,设施不够好,师资以及生源都不够稳定,甚至连教材如今用的都是临时的,在此之前,江尤忙着发展基建和农业,无心顾及到这边,只想着先扫盲了。

  现在孔直的师兄弟都上任了,江尤腾出手来,可以好好整顿一下教育这方面。

  “看来,我该立下点儿校规校纪了。”江尤揉着下巴,深觉这个主意很不错。

  无规矩不成方圆,学校里发生的事,自然要先按照学校的规矩办。

  实在是因为这个年代的法律漏洞极多,除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外,对百姓行为的管制,以及本身行为的管制,全靠人员自己的想法,还有书里的描写。

  书指的是圣贤书,就书里描写的那些行为,怕是只有圣人能做的出来,江尤自己都不是圣人,她怎么可能要求所有人都活成圣人?

  “长公主,什么是校规校纪啊?”花容一听这话就开心了,她不明白,但她知道,长公主不会叫孟雪吃亏的。

  讲女这个人职,是长公主一手设立,只要长公主在一天,讲女就不可能消失,那些想以此为借口,攻击讲女,压制长公主将人职撤下的人,怕是都打错了算盘!

  风波从未平息,爱敱涌动不休,历史会书写最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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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弄校规校纪,也不是想到就能做完的事。

  就如同当初学校和讲女的创立一样,因为从未有过先例,所以一切都要小心谨慎的讨论,到最后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时,才能拿出来用。

  江尤此刻坐在议正厅,围成一个圆的桌子,她在正中央对门的地方,也就是绝对的上位,坐在椅子上,细细看着情报局放上来的,有关学校最近发生的学子讲女冲突的事。

  她发现,大多数学子都是在孟雪的课堂上反抗,孟雪觉得她将原攸带到江尤面前来,才会引出此事,心中一直愧疚,所以在压制学子时态度并不坚决,导致有心人越闹越欢。

  大臣们早就到了,现在花容正在细查,确定每个大臣都到场了。

  这样大的场面,怎么看都不像只是要搞学校里的规矩,反倒像要宣布什么不得了的事。

  孔直与师兄朱凌对视一眼,低头不敢说话,他们一心教书的师父都被请来了。

  “长公主,各位大人应到四十名,实到四十名,无人缺席。”花容在每个人员身旁打了卡,这打卡需要人员水旜自己的名字,并且亲笔写下名字。

  花容认识所有高人,她需要一一辨认,确定这些高人确实是本人前来,无人冒名顶替。

  这种打卡制度,一度叫天上京的人员变得十分勤奋,再也没有迟到早退,每日里不好好工作,只想着如何享受的咸鱼了。

  “好,你也入座吧。”江尤示意花容坐到她身后,花容身为情报局的管理员,理应听听这场会议。

  情报局不能暴露人前,所以花容和几个情报局的头领,都是以贴身侍女的身份留在这里,负责了给各位大臣添茶倒水的琐事。

  “此番叫各位大人前来,是有一件小事要商讨。听闻最近天上京内有些骚乱,尤其是学校内,不少学子心性浮躁,无心向学。学校是读书识礼之所,外界的纷纷扰扰,不应该影响学校的学子。”

  “长公主,天上京骚动我等亦是有所耳闻,比起学校的事,如何制止流言传播,更为着急些。”

  江尤刚说完一段话,底下就有大臣发言了,说话的是军部的一位少将,名崔杉,字子松,上霸大族出身,乃是韦朝内大族崔家在上霸的旁系。

  自打江尤来了天上京后,她设立了许多部门,原来的那些部门职责分化极其混乱不说,各种各样的职位称呼,江尤记得很艰难,索性她就全换了,把职责划分好,然后换上自己熟悉的名字,比如军部。

  军部如今有两个势力,一方是以蒋震将军为首的蒋家军,这是军部最大的势力,当初蒋震带领蒋家君力挫魏十万大军名扬天下,上霸的军队几乎全在蒋震手上。

  另一股势力是大族势力,又细分成好几股,其中一股便是崔家。

  这些大族都养着私兵,他们有人身上有爵位,爵位分封到他们头上,他们就有拳豢养私兵。如今天上京在江尤手里,江尤可以选择收回他们的爵位,收归他们手上的兵,江尤也想这么做。

  可江尤养不起。

  对,非常尴尬,江尤根本养不起那么多兵。如今天上京的百姓生活很富足,但人府并不富有,因为江尤一心一意建设民生,若不是靠着白纸白盐,天上京早就破产了。

  反正江尤思来想去,就直接将几个大族的私兵编入了军部,同时给了几个大族子弟军部的任职,然后让他们自己去养兵。

  这是缓冲的计策,那些大族也知道,只要江尤腾出手来,他们手上的兵一个都留不住。不过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江尤没亏待他们,给他们军部的高人了。

  要知道这里可是上霸,如果没有江尤,他们这会儿就到阎罗那里掌兵去了。

  “崔大人说的有理,长公主,学校的学子多出身贫寒,且年纪不大,便是再闹也出不了大事。前几日我家奴仆上街,听闻街头巷尾均有人鬼鬼祟祟的说着流言,其内容有毁划敜公主名声之嫌,这样的流言,合该尽早制止。”

  军部另一位少将,出身大族李家的李洪,李子治马上站出来响应崔杉的话。

  江尤记得,前两日李家的嫡女才嫁给崔杉,这两人是新出炉的连襟。

  “李大人可有良策?”农业部的部长周恒通接了一句,听着像是在讽刺,但从他的神态语气看,他是纯粹的好奇而已。

  周恒通出身不高,年纪又大了,除了种地外并无大能,尤其是他的的正治才华,已经不是不够高了,而是十分低,他时常在会议上水旜搅屎棍子一般的话。

  所以一旦他发言,便响应者寥寥,此刻他一问,所有人就闭嘴了。

  李洪讪讪一笑,坐下了,他不过是提个建议,经周恒通一说,好似他才是会议中的主导者一样,他可不敢应下这个大帽子。

  外界对长公主尤的评价并不好,大多数认为她身为女子,年纪又轻,也从未听说她拜得名师,都觉得她除了一个孟王室出身外,并无其他能耐,不需要太在意。

  但在江尤手底下讨生活的大族明白,这位看上去面嫩心慈,实际根本不是如此!

  就说江尤来到天上京后,做出的种种改变,一个闹不好,各方势力就会大乱,但江尤硬是在这种乱世中开辟了一方净土,且完美平衡着各方势力,即便有人想闹事,也不敢出头。

  此次流言传的漫天飞,流言内容也不曾触碰到江尤的实质利益。连传闻中媚上的叫白锦的少年,都不曾水旜那少年出身,甚至百姓都不知道这白锦二字是哪两个字。

  流言看似传的沸沸扬扬,实则一直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也没作用在原白锦头上。

  李洪想了想,同崔杉换了个眼色,他们两属于军方势力,真要打嘴仗,还是要看文人的。

  “周大人莫急,良策并非一拍脑门便能提出来的。下人不才,想提一个建议。长公主,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学校的学子行为举止浮躁,那便用校规校纪去约束,如何?”孔直见场面陷入了尴尬,捏着胡子站了出来。

  最近他很宝贝自己的胡子,尤其是在戴上帽子之后。

  发量稀疏到发冠都戴不上,只能戴帽子的孔先生,今日依旧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校规校纪一事,在学校刚刚建立的时候,江尤就提起过,所以孔直才会提出来。

  他刚说完这话,全场人员大部分都是一脸懵比,他们都是后来才加入到天上京班底的人员,对一开始的事并不了解,从未听说过什么校规校纪。

  天上京学校初建时局势乱,人才少,江尤手底下没有读法知法,同时还了解民情的人员,所以便先搁置了。

  学校如今实行的规定,就是世人要求师徒关系的那一套,不过比那一套还宽松了些,而且并没有注明犯错的学生如何惩罚,全凭讲女们个人的脾气。

  孟雪惩罚手段柔和,才会导致那些学子翻天一样的闹。若是有校规校纪束缚,以孟雪认死理的性子,她肯定会严格遵循校规校纪的。

  “孔大人,校规校纪是何物?似乎从未听过。”

  所有大臣都心存疑惑,问出口的却是朱凌。只见他眉头紧锁,看着孔直的目光暗含不满,就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孔直的这个二师兄,为人平日里并不显才华,比起才华四溢对待工作满腹激情,一脑袋鬼点子的小师弟周轩,这个朱凌更擅长守成。

  经由朱凌管理,天上京的百姓生活是越来越安定,江尤有时会想,朱凌要是能闭嘴干活,别说话,她可能会更喜欢这个人才。

  朱凌是守旧守恒,不喜欢创新的性子,他很稳,目前受到江尤重用,日后江尤若是出战,必定会将后方大本营交给朱凌打理。

  但江尤并不喜欢他,因为他曾提醒她不要私下接见男子。

  朱凌没明说,但江尤知道,朱凌认为一男一女在屋里谈话,有瓜田李下之嫌。他一心维护江尤的名声,由衷觉得女子名声为重。

  江尤对此只想呵呵,因为还要用他,所以每次都是嘴上说行行行,下次见面更躲着人,决计不让朱凌瞧见。

  “校规校纪,就是将学生与老师之间的行为,定出一个规矩来,然后将其修订成册,分发给所有学子讲女,叫他们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若是不小心触犯了不能做的规矩,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此乃法?”朱凌听了孔直的话,脸上的不满更多了。

  法,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看来,代表的是礼法,遵从天道自然,顺应天子。

  可孔直说的,是定下新的法律,然后叫所有人实行。

  比起自古便有的礼法,孔直口中的校规校纪,听起来有些奇怪,朱凌完全无法接受,当即气的脸色通红,呵斥道:“孔曲向!你是自比大家不成?竟敢为学子定法!”

  江尤被朱凌的反应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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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转念一想,明白了。

  学子,等于读书人。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或者说,连带着以后年代的读书人,都是一个特殊群体。个体的利益并不被上层所重视,但群体的一丁点儿利益都不容侵犯。

  换句话说,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自己不满,不会有人当回事,但如果有人敢碰读书人去群体的利益,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人口多,教育资源少。普通人多,读书人少,以至于读书人很珍贵。

  为学子立法,有资格的都是能称圣的存在,比如那些个大家,被尊称为子的老先生们。还有天子。

  统一整个国家的天子,没有德行,但因为是天子,也能去管读书人。其余人若是敢碰读书人的利益,谁伸手就剁谁。

  江尤捏着下巴,开始反思。她毕竟是从后世来的,有些时候看问题的角度和古人不太一样,她觉得这事儿没多大,但细细想来,这事儿很容易被人加以利用,破坏她的名声。

  此名声,指的是身为主公的名声。

  之前就说过,这谋士和主公,就像是过日子的两口子一样。一起共事,就好比处对象,双方都可以选择。江尤没有自信到,天真的认为她一个貌美的女子,站着不动就能吸引一堆有才有德的谋士。

  人才又不傻,关乎后半辈子的大事,当然要精挑细选,长得漂亮有啥用?名声好才能把日子过好。

  之前她还在想,为何幕后的人一直没有动作,现在她明白了,不是没有,是已经开始了。

  学子若是暴乱,她用任何手段去镇压,都会引发更大的舆论风波,以至于最后引发严重后果——百姓暴乱。

  孔直敢提出来,自然是有所准备的,只见他不慌不忙的说道:“师兄,稍安勿躁,诸位请听我说。”

  朱凌深吸口气,点点头,坐下前还向江尤行了一礼,对刚刚自己大声说话的行为表示歉意。

  江尤头疼的笑了笑,表示你们随便说,我不管。

  “校规校纪,并非是严苛之法,旨在规范学子与讲女的行为,无规矩不成方圆,想必各位大人府上后宅都有各种规矩吧?与其说这是法,不如说这是规矩。”

  “规矩?我从未听说过还有人给学子立规矩的,你把学子当成什么人?这规矩,向来是说给下人听的!”

  一个人员站起来说道,看着孔直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千古罪人。

  读书人地位必须崇高,因为在场的每个人都是读书人。

  校规校纪若是开了先河,那日后江尤想要对他们这个群体下刀,岂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谁说只有下人有规矩的?难道各位大人从来不守规矩?”孔直一句话将那人噎了回去,很快又有另一个大臣站了起来。

  “此前从未听说过为学子立法之事,既无先例可寻,何故由天上京破此先例?古往今来,这破先例者,可都是立于风口浪尖之上,稍不注意,便会被天下群雄攻之。”

  这人说的,猛一听很有些道理,细一想,全是屁话。

  找先例?治理一个国家,若什么都遵循先例,无有创新,那这个国家离灭国只差半步了。

  孔直不屑与这种装傻之徒说话,不过是实在找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在这里胡搅蛮缠罢了。

  但在座之中,多得是这种胡搅蛮缠之徒,那人话音刚落,就有半数以上的大臣赞同的点头,你一句我一句的批判起孔直,好似孔直不是要立个校规,而是要篡位一般。

  听的江尤头都大了。

  一想到以后每次触碰这些人的利益,都会引起这种局面,江尤头更大了。

  或许她还是太过心急,她的名头很大,可还没有大到让所有人俯首称臣的地步,说到底她只是个长公主,还不是天子。更何况,连那名正言顺的韦天子,都被一群人蒙着眼睛当傻子玩的团团转。

  “诸位,谁说没有先例的?敢问这天下师徒之道,难道不是规矩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跪恩师,教束脩等等,不是规矩吗?再说,天上京的学校,此前我韦朝,可有过先例?讲女人职,可有过先例?长公主以二八芳华掌管上霸、清州、忠州三地,可有先例?”

  孔直被说的烦了,抛出了三问。

  此三问一出,在座各人皆是一惊,有急智者说此三问与为学子立法毫无关联,真正聪明的人则闭上了嘴,低头沉思。

  第一个问题好回答,可后两个问题嘛……几个大臣偷偷看向坐在上位的江尤,只见江尤低头看着手中的纸,神态平静,似乎刚刚满厅争吵之声,并未入她耳中。

  这样的平静,让几个叫的最欢的大臣默默的闭上了嘴。

  “长公主,可赞同孔大人之说法?”

  当屋中安静下来后,朱凌突然问道。

  他比谁都了解孔直,孔直是喜欢走偏锋,可孔直不傻,当着一堆大臣的面水旜这种触犯底线的话,他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这后头若没有长公主尤的支持,朱凌是万万不信的。

  江尤没想到,看戏看到最后,战火竟然烧到她身上了。

  她将手中的纸放在桌子上,慢条斯理的动作不经意间抚平了之前屋中激烈的争斗之感,然后她的视线在所有人脸上扫过,平淡无波的眼神,叫几个心怀鬼胎的大臣暗暗心惊。

  此前,他们自认了解江尤,知道江尤不简单,但除了必要的叙职之外,大多数时间他们并没有和江尤真正相处的经历,在他们心中,对江尤多少还是有些轻视的。

  这是江尤第一次召开大会议,和朝会不同,他们不需要站着,只坐在下面,还有吃有喝,舒适的坏境叫他们很放松。

  人在放松之下,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真实情绪,也无法警告自己,坐在上头的不仅仅是一个少女,还是这片领土的王,是掌握他们生死的王侯。

  “诸位,可是说完了?”江尤喝口水,润润嗓子,很好,到她上场的时候了。“朱大人,你的问题,只有这一个吗?”

  朱凌一愣,他本以为江尤会因为大多数人员的不服从而恼羞成怒,可没想到,江尤如此冷静。

  “是,臣唯有此问。”

  “好,朱先生倒是明智。”江尤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下衣领,“我今日召诸君前来,是通知诸位,必须定下学校的规矩。我觉得孔先生提到的校规校纪不错,具体内容,诸位可以细细讨论。”

  “可是,长公主……”

  有个心急的人员一听这话就急的跳了出来,江尤的意思很明显,是必须要为学子立法,那他们刚刚的争吵,全都没有意义了。

  朱凌深深望了眼江尤,江尤回望他一眼后,转到了那出声的人员身上。

  那一眼,叫朱凌低下了头。

  “齐大人,有异议?”江尤温和的笑容,透露着阵阵寒风。

  某位中层人员看了眼自己的上司,出身大族的上司端坐低头,看不清神色,也并没有像刚刚那样冲他使眼色,叫他反对。

  “无,无异议,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一两日怕是无法商量出对良策。”

  他用处了拖字诀,任何事,只要拖一拖,回去好好想一想,总能想出对策的。

  江尤哪儿有时间让他们瞎磨蹭。

  “想必各位大人坐下之后,一直没有打开面前的笔记本吧?”江尤指了指每个人面前用发黄的牛皮订下的本子,本子大概成年男人两只手掌合在一起的大小,上头写字三个字“笔记本”。

  这东西他们都没见过,而且边上还用没见过的盘扣扣着,更无人敢去打开。

  盘扣很漂亮,线做出来的盘扣就像是一朵花,那牛皮封面上还有画上去的纹路,更像个装饰品了。

  几个心急的人员拿过笔记本,捣鼓一会儿就打开了。

  打开才看见,里头前几页是密密麻麻的字。

  字规整的很,几个知道活字印刷的人员对视一眼,知道这东西是印出来的。而不知道活字印刷的人员则对着那间距一致,大小一致的字频飘斊奇。

  “这是何物?”

  一个人员指着第一行中的一个标点问道。

  那是一个逗号。

  “这是讲女教授的内容之一,诸位应该听说,修建藏书馆的事吧?等藏书馆修建完成后,学校会搬到藏书馆后的学院之中,到时候地方大了,设施也齐全。希望各位没事儿去学校看看,莫要再嫌弃学校地处偏远,里头龙蛇混杂,去了掉身份。希望各位能了解当下学子所学知识,以后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江尤看着几个大族出身的大臣青黑的脸色,心情好了许多。

  她忍这些人很久了。

  私下编排讲女,骂学校的学子是下贱之人,平日里还装的十分正面,今日还义正言辞的为学子的利益奋战,他们可真是伟大呢。

  一个个眼高于顶,标点符号在天上京推广那么久了,今日还有不认识的,真该拉出去砍十遍八遍!

  要不是此刻不能动这些大族推出来的废物,江尤真想把问话的人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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