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从工具市场上买来了一只“四磅锤”,让工地上的师傅帮我镶上锤柄,便像模像样当上了“采面”师傅。“采面”这活,看上去简单,实际操作起来,也是有很多门道的,首先就是要看清岩石的纹路,要依据纹路来判定从哪方向下锤,这样才能保证岩面平整无破损。
工地上有很多和我差不多年龄的“采面”师傅,他们已经干了四五年了,经验丰富,对岩石的纹路判定也非常准确,他们见我虚心好学,都非常热心教导我,让我从一个初学的懵懂者,渐渐对岩石的材质有了初浅的了解。
任何工种都有其特殊性,不在行,不必谈。“采面”虽然是轻巧活,真正操作起来并不轻松,首先,四磅锤从早上抡到晚上,一天不知要上上下下抡几万次,抡锤的右手更是麻木得分不清是不是我自己的,手臂重得垂不直。晚上吃饭时,手麻的筷子都夹不起来。
而且我是初学者,铁锤抡打得不准,经常会砸到扶钎的左手上,一锤子下去,没敲准,滑到左手上,拇指或食指便鲜血四溅,钻心的痛。好几次,左手的皮肉都在铁锤的重击下,生生地粘在岩石上,让人看了心头发麻。没几天功夫,我的左手便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了。
师傅们说,这是正常的,干一行,换一样身骨,每一行工种,都要有一个适应性,过一个星期之后,你的准头稳了,就不会敲手上了,而且手臂发麻症状,也会消失,因为,长久的举锤,落锤,手臂已经适应了这样的运动规律。一周之后,师傅的话果真应验了,我的手臂真的不发麻了,而且抡起铁锤来,顺心顺手,挥洒自如。
摸到一点门道后,我觉得自己像个“石头老师”模样了,每天早出晚归,在工地上干起了“石匠”活。当时我心里想,做“石匠”其实也挺不错的,没有什么心思,每天就是上工,下工,把时间混在工地上,就算完成一天的活了。
工地上的人,一到晚上不开工时,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酒,打牌,耍钱,在无聊的生活中寻找各自的乐趣。我尽管是在工地上干活,但还是比较关注学习,每天都要到工地驻地附近的小店寻找报纸,了解时事。晚上回家,依然坐在小阁楼上,阅读我随身携带的“唐诗宋词”。
在工地休息间隙,师傅们谈得更多的,无非是四乡八店的黄色小段,我便和师傅们谈论时事趣闻。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师傅们喜欢听我谈天说地,谈古论今,他们觉得,我看得书多,懂得事多,不应该在工地上和他们一起混日子,应该找一个更好的行当,发挥自己的特长。
每当此时,我突然想起一句名言:“世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寻。”便和他们戏笑一声:“我是一匹千里马,只是未遇伯乐耳。”虽然这是一句我发自内心的表白,却在工地上被传为笑谈。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在工地上打工吃饭的人,会有多大出息,会有多大能耐,会有什么机会出人头地。
在“石匠”这个行业,我自认干的并不出色,手艺也不乍地,但工地上很多师傅都喜欢和我搭伙干活,他们觉得,我这人有趣,在一起干活不闷,每天里都有许多新鲜事和大家分享,就像工地上的“开心果”。所以,每一次换工地,他们都会想起叫上我一起去。从莘畈水库出水闸开始,一路做到汤溪集镇,每一段水渠上,都有我的汗水和辛劳。当然,工地生活上,苦乐同在,也有我自己知道的欢喜与快乐。
就这样,我做“石匠”一干就是五六年,一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从工地转行去学校当代课老师,才放下这把伴随我多年的铁锤。如今,我离开工地生活已经二十多年了,这把凝结着我青春汗水的铁锤,还存放在家里的楼梯角落中,成了我人生经历中不可磨灭的财富。 5/5 首页 上一页 3 4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