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不是没有看见。可是连城刚才的眼神刺激了她。而且临阵退缩这个词,一向不在弟弟字典中。
她咬牙坚持。
一圈又一圈。
距离却和其他选手越来越远。
看台上学生们都发现了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钦佩的,有不以为然的。
赵聃在操场边上跳脚。
连城望着弟弟那张倔强面孔。她嘴角抿紧,下巴线条坚毅。他疑心她随时都会晕厥,一丝心疼涌起。
不知怎的想起言欢。言欢不会带病参加五千米。不不,言欢是娇滴滴的女子,她从来不参加运动会。
已有选手到达终点。正在这时,仿佛慢镜头般,弟弟在跑道上缓缓倾斜身体,倒地。
赵聃和蒋连城同时冲上前去。
弟弟已失去知觉,一手仍按着腹部。二人同时看到,少女的运动短裤上渗出一大片血迹,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
“啊!”赵聃脱下外套将弟弟裹住。回头看到连城,他仿佛自己出糗般尴尬。他将弟弟打横抱起,向医务室冲去。
连城紧随其后。
弟弟很快苏醒,面对两个男生面孔大窘。
这两个人也好意思不起来。
“对不起,我……”弟弟压根不敢看连城,低头对着赵聃道歉。
“你早说嘛……”赵聃拍拍弟弟肩膀,“咱俩有什么不能说的?”
一旁的连城看着他搁在弟弟身上的手,听到这样的话,竟不觉自己的脸已沉了下来。
这男生和她是什么关系?怎的态度如此轻狎?
他清清嗓子,对视他为无物的两人道:“总之没事就好。”
眼睛却盯在弟弟身上。
弟弟一抬头,看到他有些恶狠狠的眼光,一时间受惊过度,急跳起来:“是呀,我没事了。赵聃,你快回去吧,运动会还没结束呢?”
赵聃却未置可否,回头把连城望望,问弟弟:“这是谁?”
“我是小冯的朋友,天天和她一起晨练的。”连城依然看着弟弟。这话却是对赵聃讲的。
“哦。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再陪一下弟弟。”似乎并不在意连城的回答,赵聃非但没有走的打算,先对连城下了逐客令。
连城没有马上动弹。医务室里一时沉寂下来。
弟弟心惊胆战地偷偷瞄着这两个男生。赵聃似乎有些不对劲,平时他是不拘小节惯的,怎的今天对她如此体贴?
但她此时更在意的,当然是刚才赵聃脱口叫出她的名字。虽然以为连城已经知道,再次被这么叫还是让她十分羞赧。她瞄一眼连城,后者果然脸色阴沉,不复平时的温和模样。
“完了完了。”弟弟心想,“终于被揭穿了。”
她却不知连城此刻心绪烦乱,倒并未发现赵聃叫她的名字有什么不妥。如果开始是惊讶赵聃对她的态度,现在连城则更为她接受的理所当然而感到莫名其妙的恼怒。他也想问弟弟:“他又是谁?”但这个“他”,此刻就隔在自己和弟弟之间,让他觉得,自己更像个外人。
他忽然想到,因为每天早上都要和弟弟在一起,知道她喜欢他,就理所当然认为她心里只有他。从来也不会想弟弟还会和别的男生有什么交集。可是他到底知道她多少呢?他和她不在同一个系,除了晨练,他们鲜少遇见,他凭什么认为,他占据了她绝大多数的空间?
当我们被一个人爱着的时候,就以为自己就是那人的全世界。但世界这么大,线索这么多,我们真正能占据的能理清的,又有多少?在我们看不见的时候,那个人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我们如何知晓?又如何知道那人内心,每一个与我们无关的意念闪回?因为被爱,我们夸大了自己的存在感,但是一旦被那人否定,这存在感就荡然无存。当那人不再爱我,我便什么也不是。消失在万物的视野之外,湮没在尘事的演变之中。
连城瞬间的领悟,让他的脸色更加黯然了——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爱上了弟弟,由此生出的患得患失——我们大多数人在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当中那么重要,那么不可或缺,都会产生失落之意。连城此刻也不过是为了自己难过。于是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出。
要是弟弟是如采灵那般玲珑剔透人物,也许反倒会沾沾自喜,以为连城是为了自己,生出醋意。幸好弟弟天真率直,她见连城拂袖而去,小小的脑袋还未转过弯来,只误以为他恼恨了她的欺瞒。赵聃面前她不能追上去解释,只能呆呆看着他离去。一向开朗不存阴霾的她,心里也开始难过了。 4/8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