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不知谁从哪里捡回来一个弃婴,兜兜转转地就到了于大娘的手里,从此于大娘多了一个女儿,村民们在这个孩子面前,绝口不提她被捡来的事实,一转眼已经好几年过去。
于大娘似乎对这个孩子十分宠溺,有求必应的程度,几乎超过了两个亲生女儿,有一次我去于大娘家里,丫姐正拿着笤帚扫地,可能跟这个妹妹闹了点矛盾,便一边扫一边嘟囔,怎么捡了这么个玩意。于大娘马上顶了回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
那时候我年纪稍大,听出来这矛盾背后的原因,虽觉得于大娘因为养女而训责亲生女儿的行为十分不妥,却也只是看着,年龄越大,胆子反而越小,有些情绪连表现在脸上的勇气都没有了,这后来我便很少去于大娘家,因为直觉告诉我那不是个好地方,至于为什么不好,我也不知道,只是每次想起来的时候,脑海中总会浮现黑狗死时于大娘指责丫姐的画面,和那天两个人的对话。从村里人的风言风语中,我的知那个孩子天生有疾,于大爷为她求医治病,恐怕为了这个,那巨大鸡房中的母鸡又要马不停蹄地生蛋了。
一年又一年,每一次新年都是一个节点,我每次例行公事地去拜年,却未曾想到有一天会再次跟于大娘针锋相对。随着那个孩子的长大,我厌恶的对象又多了一个,无论是溺爱的后果也好,还是我天生不善交朋友,总是我们两个合不来了,于是在邻居家里遇见她的时候,我学着电视上的样子,十分炫酷地说了一句“扫兴”,不一会于大娘就浩浩荡荡地过来寻仇了,当初发生在丫姐身上的指责,翻倍地发生在了我身上。
那是我人生当中一次重大的阴影,此后三年,我从未涉足那鸡叫声不绝于耳的院落,而我和那个孩子以及于大娘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后来我弟弟又重蹈覆辙,矛盾加深,我发誓这位于大娘是个坏人,把她拉进了我和弟弟的黑名单。
小时候觉得大人是个很神圣的词语,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但当于大娘跟我们发生矛盾之后用肥胖的身躯挪到我家跟我年近古稀的姥姥告状时,那种大人形象彻底崩塌了,原来大人遇到困难,不过是去求助更大的大人而已。
一旦对她有了偏见,似乎我每次听到的关于于大娘的消息都是负面的,至今我听到一个词才明白,这种现象叫晕轮效应,大意是看人的时候容易受第一印象影响而容易以偏概全。
我听说于大娘手脚不干净,经常偷别人码在地里的柴火,做人也不厚道,那孩子的抚养费一直骗一位亲戚来出,答应孩子长大以后给他养老,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对自己的女儿苛刻无比,以至于两人对骂,什么肮脏下流的词语都脱口而出,而那个孩子,彼时已经成长为少女,却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待遇。
再大些,我对于村子里的八卦就不感兴趣了,因为我从村子里出去,看到了更大更广阔的世界,才发现曾经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稍稍被风一吹就没了,而一个人,也不能单单用一个“好”字或“坏”字来形容。
后来于大爷去世,于大娘改嫁,带了那个孩子,两个女儿纷纷嫁人,一切又是另一番模样。丫姐得了原来的房子进行了一番改造,曾经喧闹的鸡房不见了踪影,院子里却多了两条通身雪白的大狗,二姐不在村子里,也很少见面。
两个姐姐一直未怀孕,我听朋友说于大娘曾经怀疑过这是报应,可她也没干什么缺德事啊,我是信因果报应的,只是一个人如果既做了好事,又做了坏事,是应该功过相抵呢,还是各自清算呢?于大娘为人苛刻,是村子里人的共识,嘴下不积德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她应该是做了恶事,但与救一条生命来说,这恶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想来这掌管因果报应的老天,也是累得很。
现在的于大娘因病拄拐,走路再不如以前那般虎虎生风,说话也和蔼了许多,我想着时光原谅一个人的方式,就是用各种磨难磨平他的棱角,淡化他在世人心中穷凶极恶的形象,以忘却的方式原谅,此为命运的神奇,但命运还有一神奇之处,叫做轮回,从那孩子的为人处世当中,我已经看到了于大娘当年的一点影子,也不知道若干年之后,她会不会也成为哪个孩子心目中的哪位大娘呢……
我们到了院里,大娘赶紧摸我的小胳膊,他一摸就知道我的胳肘跌掉了,又摸我的手腕,手腕也跌掉了。我引着疼痛问大娘跌掉是什么意思。大娘微笑着说跌掉就是骨头没有跌折,只是关节脱臼,维上就行。我问大娘,是不是维上就能往学校走了,能不能不告诉老师,也不告诉爹娘。 2/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