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为民给我脚上贴了个绷带,那个绷带很白,在我那双黑脚上就像在破衣服上缝了个补丁。为民给我检查了一会儿后,就说:你这个脚,目前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还要定期过来检查。我先给你开点药吧,然后我就拎着一大包药回去了。
我无比兴奋地离开了那家小诊所,我觉得医生是真好,甚至有那么一刻,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医生。看着手里拎着的药,我觉得自己就快康复了,这样我很快又能重返江湖了,因为江湖不会永远记住一个人。
后来,我每周定期去复查,总共复查了好多次,我已经记不清了,那就应该挺多次的了,每次,为民都说:嗯,好多了,比上次好点了。他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别怕疼,大胆地走。我说并不是怕疼,是真的疼,所以还是不敢正常走。他多次这么说,让我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其实我自以为是、总吹嘘的的不怕疼只是因为还不够疼。
随着次数的增多,我对自己能痊愈的信心越来越小了,我对为民的信心也越来越小。
又过了几天,我第n次复查,n在数学里代表一个变数,它可以是任意数。为民之前每次复查都会重新换个绷带,这次当他撕开绷带时,脚上的小洞突然喷出水来,不过这次不是红色的,而是黄色的脓水,那些水直接喷到为民的手上,他皱起了眉头,使劲甩了甩手,再用纸使劲擦拭。
然后,他小声说道:看来是我想简单了,你这里面可能会有东西。
我忙问道: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可能是洋钉残留物,也可能是沙子。
我想起来了,当时确实有沙子,因为小伟家正在造房子。我还记得那颗闪闪发光的云母。
为民低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这个脚可能还要开刀。虽然他说的声音很小,可却像夏天的惊雷炸在我耳边,开刀?那不是动手术?会不会截肢?我对暂时成为一个跛子没有意见,可是一直当个跛子,我一万个不乐意。
我想起了这些天的跛子生涯,星期一,去学校时,我一瘸一拐地走进教室,同学们都问我脚怎么了,我假装很轻描淡写地说被个钉子戳了,我还详细地说了当时的场景,钉子插进去时,我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脚下变凉快了,然后才发现,是鞋没了,然后我就回头看,看见鞋子在一块木板上,就伸手去拿,可发现没拿起来,然后发现了鞋子中间冒着一颗闪着寒光的铁钉尖,上面有丝丝血迹,直到这时,我的脚才疼了起来。故事说完后,同学们那种惊讶的神情让我感觉到一种快感,虽然这有点变态,可事实如此。
而且,每天的早操我也不用去,就留在教室里发呆,体育课也不用去跑步,甚至所有老师都知道我脚受伤了后,他们很少叫我回答问题了,因为回答问题要站起来,一只脚难以站很长时间。我很享受这种待遇,所以我幻想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我总是喜欢这种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当然,我也喜欢和别人一样的,比方说,我和小伟一样,都喜欢可爱的女孩子。
可现在,我之前的幻想很可能要成为现实了,我感到绝望,我想哭,可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更何况是不熟的人。我低着头,越想越绝望。为民大概看出了我的悲伤,他说:没关系的,就是个小手术,而且,我会打麻醉药的,没有那么疼。当然,他不知道我关心的并不是疼痛,他的一番话屁用没有,反而使我更加绝望。
然后,他又说,他到时候会请他一个朋友来帮忙,他朋友也是个医生,其实在这个时候,我已经怀疑他的医术了,他那副初见时高深莫测的印象已经猥琐起来。一个医术不高明的另一个医生朋友想来医术也不会高明到哪儿去。想到这,我更担心起我脚的未来。
我开始懊恼,当初为什么不愿意多走点路,去小董那里,为了少走几步路的痛苦换来了可能终生成为跛子的可能,我并不歧视跛子和任何人,因为我也可能成为跛子和任何人。至于小董是谁,我只能说,他是一个真正的医生。
人总是会养成或形成习惯,就像我一样,因为一直在为民这里看脚,所以在这里看脚成为了一种习惯。动手术时间定在了周五,每个周五都是我以及各位侠士重返江湖的时候。只不过,这一次,我要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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