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阎婆惜与宋江“做个亲眷来往”,这是阎婆的主动。其中固然有一点报恩的意味,而更多的,恐怕还是一个饱受流离失所之苦的老人现实的考虑,她已经探清了宋江的底细,掂量出了他在郓城这个小县城的份量。
对阎婆母女这对外乡人来说,要在郓城这个地方生活下去,觅到一枝之栖,还有什么比依靠宋押司更好的选择?
可是,“宋江依允了,就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置办些家伙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这对阎婆惜来说,算什么呢?是传统所谓“外宅”即今之“二奶”吗?可是后面写道,阎婆惜借梁山书信威胁宋江,要宋江“从今日起便将原典我的文书来还我”,这分明又是一种主与奴的关系。
这样一种关系,连阎婆恐怕都难以餍足,这从阎婆找人说媒之前,还要专门打听宋江有没有娘子即可见出,否则想做人小妾,甚至给人做奴婢,又哪里需要知道对方有没有妻室呢?
对这样一种连阎婆都不满意的关系,那个从小在风尘中闯荡,“长得好模样,又会唱曲儿,省得诸般耍笑”的阎婆惜,持何种态度,就更是不言而喻了。
专门安排一个房子养着,又还有一纸典身的文书限制着她的自由,阎婆惜于宋江,可以说既近似妾又不是妾,因为她的人身是受限制的;既近似奴又不是奴,因为她要比一般的奴贡献更多的义务,即还要供主人性的发泄。
至于宋江“向后渐渐来得慢了”,似乎又恢复了所谓英雄本色,其实若用今天的大白话道之,不过就是“玩腻了”三字而已,否则为什么初时也是要“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
玩腻了的宋江渐渐来得慢了,然而因为那一纸典身的文书,宋江实际上还握有对阎婆惜身体的垄断拳。
花样年华的阎婆惜自然要竭力挣脱这种处境。
三“小白脸”也不会给阎婆惜更好的命运
与宋江相比,“小白脸”张文远的优势显而易见。
论地位,张文远和宋江一样,都是县衙里的押司;论容貌,张文远“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论风流和才情,张文远“平昔只爱去三瓦两舍,飘蓬浮荡,学得一身风流俊俏,更兼品竹调丝,无有不会”。
在阅人无数的风尘女子眼中,张文远这样的人物当然是上上之选了。
阎婆惜与张文远,初时可能的确只是一点男欢女爱,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就可以看到,阎婆惜已经不满足于仅仅找到一个风流俊俏的性伴侣了,而是在张文远身上,寄寓了更大的期望。
旧时代男女之间,哪怕夫妇,也是讲究“发乎情止乎礼”的,《水浒》作者更仿佛是天生憎恶女子,所以,我们很难看到书中于男女之情有什么动人的文字,可是现在于阎婆惜苦侯张文远一节中却看到了:
“那阎婆惜倒在床上,对着盏孤灯,正在没可寻思处,只等这小张三来。听得娘叫道:‘你的心爱的三郎在这里。’那婆娘只道是张三郎,慌忙起来,把手掠一掠云髻,口里喃喃的骂道:‘这短命,等得我苦也!老娘先打两个耳刮子着!’飞也似跑下楼来。就格子眼里张时,堂前玻璃灯却明亮,照见是宋江,那婆娘复翻身转又上楼去,依前倒在床上。”
尽管作者的初衷是暴阎婆惜之丑,金圣叹也对这一段短短的文字接连批了五个“丑”字,但在对人性、人情有了更深理解的今人看来,这里只有情爱之美,是人之天性的自然流露,何丑之有?
阎婆惜对张文远的情义,书中历历如绘,而反过来张文远对阎婆惜的情义,读者却只有付诸想象了。
像张文远这种久在红粉中厮混的人,要他在阎婆惜面前表演出一点山盟海誓般的情义,博佳人一笑大概是不难的。可阎婆惜一死,就把这种情义的伪装撕得干干净净了。
面对杀了情人的宋江,张文远虽然也曾鼓动阎婆追查,不过两句话终究泄露了天机,“况且婆娘已死了”,“这张三又没了粉头,不来做甚冤家。” 2/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