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行的手停在半空，看着他俯首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不提这些，我说过了，等回府再说，父亲和大哥不会放过你。”
“是。”他直起身来，神色如常。
司行在水盆里绞了绞巾帕，继续擦着：“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他如实回道：“没什么打算。奴现在只想医好大人与二公子的伤，并解去大人与二公子体内的归无。”
司行急急“哎”了一声，却没来得及阻止。
颛孙庭鵺冲他摇摇头：“无妨，奴虽用不得内力，但警惕尚在，二公子可以放心说话。”
“你刚才说解去归无？”司行看过去。
颛孙庭鵺点头：“奴把解药里需要的药材写进方子，慢慢攒。”
擦得差不多，司行把被血染红的巾帕扔进满是红彤彤血水的水盆，拿起伤药，拨开木塞。木塞刚启，便有一股子劣质的味道扑鼻而来，很刺，闻着就让人觉得难受。
“这是药？你换来的？”司行眉头拧成“川”字，拿着瓷瓶颇为嫌弃。
“是洛南竹送过来的，唔……也算是奴换的吧。”他答得有些犹疑。
“什么意思？”
颛孙庭鵺微顿，斟酌着用词说道：“洛南竹将大人与二公子弄来古周，是为了以大人和二公子要挟于奴，要奴成为大兴皇帝的替身。奴听话，他就不伤大人与二公子性命，并保大人与二公子性命，奴借机提出条件，写药方让人按方抓药，洛南竹答应，但要奴以‘颛孙庭鵺’的名字、奴隶的身份生活，并让人每日辰时将奴带去纪幽宫，教奴如何做一个皇帝，至酉时放奴回来。奴可以提一些小要求，但奴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得到奴想要的。”
“哧。”司行轻嗤，“恐怕洛南竹怎么也想不到，你这个奴隶，就是大兴皇帝——颛孙庭鵺。”
他继续道：“洛南竹派人送过来一箱伤药，大部分是劣质药，只有小部分是好一些的伤药，奴给大人和二公子用的都是好药。”
看着手上的瓷瓶，司行有些顿住，好一会儿才倾斜瓶身，将药粉缓慢撒进伤口。
劣质药，很疼，比之受刑，却是小巫见大巫了。忍了片刻便惯了，攥成拳的手渐渐松开。
“明天就要去？”
“是。”
“他们应该不会好好教你。”
“是，洛南竹下旨，任何人可以踩在奴的头上，他们应该会在奴身上发泄不快。”
“你得演戏，他们要你如何做，你决不能做到最好。一个奴隶，是不可能拥有至高无上的贵气与威压的。你做到了，洛南竹会怀疑。”
“是，奴知道，奴会把自己藏住。”
“吃用已经够了，你不要再去和他们换什么。”
“是，奴暂时不与他们做交易。”
“以后我来帮你上药。”
“是，奴谢二公子。”
一问一答间，司行已经开始给他裹伤。
裹完伤，颛孙庭鵺依然没有套衣服，收拾好了，把布条扔进水盆，一起端着出去。未洗，只是在井边打了桶水，把布条放进木盆浸着，倒去血水后，洗净水盆端回来。
他跪上被褥，十分温顺地等着司行说话。
“在洛河的时候，你的影卫没找到你吗？”司行躺下来，示意他灭了油灯，也一并躺下来。
他称是道谢，侧着身子躺在床边地上。
哪怕把两套褥子叠在一起，也不如司行司秦那两床褥子厚，被子亦如是。伤硌得疼，司行没有吩咐，他也无意在此时虐待自己，便将一床被子对折，充作褥子，躺在上面。只是如此一来，盖在身上的，就只有薄薄一层了。
“奴将影卫留给了阿之，身边跟着的四名影卫皆已身亡。他们知悉赈灾队伍遇刺，必会向阿之请命，前来寻奴，但奴与大人逃亡时未曾择路，他们未必会找到与常州方向相反的连州洛河县去。不过奴在洛河万兽场遇到了阿贤，让他将消息带回了。”
“但也晚了，我们已经在古周了。”司行淡声续道。
“是，所以奴身边没有影卫，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在古周。”还是硌得疼，他说话时声音有些轻颤，气息也不大稳。
司行仰躺在床上，摩挲着指腹，慢声提道：“大兴有洛南竹的人，古周，是不是也有你的人？”
颛孙庭鵺道：“是，但皇宫里没有。”
“洛南竹应该很快会和大兴开战。你有办法和你的人联系上吗？”他侧过头，在极暗的火光下，看向颛孙庭鵺的位置。很暗，他并看不到什么，连轮廓都看不到。
“是，奴有办法。”
人在宫外，要联系，只能出宫联系，而出宫……他的经脉已经再也经受不起半分内力的流动，不用动内力，出宫惟一办法，就是用代价去换。但也得过段时间，等到消除了洛南竹的戒心才好提。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处处听话、处处乖巧，且必须是在解了司行司秦体内的归无之后，否则他不放心。
司行知道他很强，下意识认为他和自己人有一套特殊的传讯方式，便没有多问是什么办法。
“什么时候？”
“大人与二公子伤势好全大半、归元解开之后。”
司行挑眉：“里应外合？”
“是，不过现在谈之为时尚早，奴以为，当随机应变。”
“嗯……你来安排就好。”排兵布阵，走一步看三步之属，司行可比不上颛孙庭鵺，具体怎般行事，他不插手，全交由颛孙庭鵺一人安排布局。
“是。”
翌日，颛孙庭鵺卯时未到便已起身，将被褥挪回角落后，轻手轻脚走出屋子。
昨夜那团染血的布条还浸在水里，血色已经淡了许多。布条只有那么些，不能用一次扔一次，得洗干净了晾干，下次接着用。
打了水简单的净面漱口，便直接进了小厨房。
抓两把米淘好，加水放到灶上。
火很快生起来，他掐了几颗菜心，用小块腌肉炒出油，随便炒了个菜。
至于他自己的麽，粥里他有特意多加水，等到粥煮得差不多，勺子沉底，盛了厚厚的米粥放在一边，又盛一碗米汤放在粥边。锅里余下的不多，一层米汤，十几、几十颗米粒。他拿了几叶择下来的泛黄蔫了的菜叶，洗净了切碎，扔进锅里。
最后缺个角的托盘上，放着一小碟青菜、一碗稠粥、一碗米汤，他的那碗没有多少米粒，几乎全是米汤的菜粥就放在灶台上，米汤上飘着枯黄的菜叶。炒菜怎么说还有点儿肉味、咸味，他这碗菜粥……是真的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粥和米汤都还烫着，他便捧起碗，边吹，边小口小口地喝着。
味道很寡淡，但比起他从前吃的那些，能喝一口热的，吃一口人吃的，就十分不错了。他很少……能吃得这样好，尤其是这一世。
他吃得不慢，吃完时，粥和米汤都还挺烫，他便先洗了锅碗，把两人的药煎上，而后再将之端去屋里。
司行没办法下床，洗漱都只能由颛孙庭鵺伺候，连出恭亦如是。
可能……洛南竹就是想把他当作颛孙庭鵺羞辱吧。要么他去伺候，要么司行在床上解决，不过司行不可能在床上解决，毕竟在不知情的洛南竹眼里，他是奴隶阿罪。奴隶能伺候这些，已经是对他的恩赐了，通常奴隶都是做粗活累活脏活的，近身伺候，根本轮不到奴隶。
司行一直都恨他，即使他做到这样，他也依然是恨他的。
司秦，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是他们最宠爱的妹妹。颛孙庭鵺今生所做的这些，都不过是在为前世赎罪。前世、今生，如何能够混为一谈呢？更何况，他们都以为司秦不曾重生。于他们而言，前世的司秦死了，哪怕他们重生了，见到的司秦也只是这一世的司秦。所以，那样深的恨意，又怎会因为颛孙庭鵺今生这一星半点的赎罪而消弭？
心平气和的说话归心平气和的说话，恨，归恨。心平气和的说话，仅是为了司秦。
放下粥菜，接连拿来牙枝、水盆、便壶，高举着摆了牙枝陶碗的托盘跪侯在司行床边。
司行早就醒了，看着他进进出出，最后挺直后背在床前跪正。
从托盘上拿起牙枝，涤齿、漱口，将口中温水吐到另一只空陶碗。
颛孙庭鵺躬身把托盘放到地上，闭了闭眼，弃下尊严，拿起地上的便壶，举到适中的高度，规矩地垂首垂眸不看。
他很自觉地伺候服侍，司行亦很坦然很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的服侍。
洛南竹是故意的，他也……是故意的。若非故意，他完全可以要颛孙庭鵺出去，可他没有。或许是想试探他的底线，或许就只是想报复于他。毕竟碾压尊严，不会让他流血。他那一身伤，经不起几次刑罚了。
看着他好到极致的规矩，司行轻笑一声，伴随着铁链沉闷的声响，面对着他，分开双腿而跪，手慢慢抽开亵裤上的绳结……
他将便壶的位置捧得正正好好，不高不低，简直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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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彩蛋：下章预告
公子的家人们：513327435
爱发电：逸天珝。可提前看五章。
老福特更新预告：
第三十六章：跪下！磕头！
爱发电预告：
第三十六章：跪下！磕头！
第三十七章：要羞辱，也该是我司家人羞辱
第三十八章：磕头谢恩，快停下！
第三十九章：爬回去
第四十章：取瓷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