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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赵生春:四婶

时间:2024-11-15 06:39:16  
短篇小说|赵生春:四婶

原标题:短篇小说|赵生春:四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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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婶

■赵生春

-01-

四婶的大名叫什么?村里大概没有几个人知道。

我们村子处在长江和淮河之间,也不知道从什么年代开始,村里人对外地人的称呼,北方的人一律称老侉,南边的称蛮子,我知道这是他们现在的习惯叫法并没有歧视的意思。

村里人不管男女老少私下里都称四婶“小蛮子”。

我要写四婶,当然绕不开我四叔。

四叔,是我父亲的家门弟弟,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三爷爷和我的爷爷是亲兄弟。四叔是三奶奶在五七年产下的,他们这一家差一点在六0年断了种。三奶奶帮我四叔宋天宝,拉扯到高中毕业后便撒手归去。改革开放后四叔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来去无踪的生活。

每到春节,四叔便又回到村子,有几年春节大年三十晚上,四叔都在我家过年。四叔早年,嘴特别溜,俏皮话多。他和人争辩时总要捎带一句:“上厕所带纸,你讲话总要讲理。”他没认过输,又会私下跟我讲和他抬杠的人:“你不日他妈,他就不叫你大。”村里比他年长的长辈,叫他在家把责任田种好,不要到处跑,好好过日子,他会对规劝的长辈说:“我这家是‘睡猪槽盖冰棱-没有热乎气,’呆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呢?”他的嘴里,总是冒出一些怪怪的东西。

四叔原本待我很好,是因为父亲想把我过继给他。在我小时候,因计划生育抓得特别严,父亲想叫我临时到他家里,争取为我再生一个弟弟,好让我以后,有个帮忙说话的,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20出头的四叔,对我父亲的提议很是恼火:“天龙大哥,你是在开玩笑吧?你是在骂我,娶不到老婆了?我就没有后,也不能让你的儿子宋一后,做我的儿子,你这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这兄弟俩为这事,从此心生间隙,父亲也是无奈,跟我母亲说:“这老四,有点死脑筋,又不是真的把我家一后过继给你,我也只是躲避计划生育的临时举措而已,我儿子真给你这扶不上墙的,我还不干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四叔好像又慢慢地对我好了起来,但父亲又不让我和四叔亲近,我在读初中周末回家,偶尔四叔在家,看见我在井里挑水,四叔便帮我把水挑到家里说:“你正在长身体,身体一受压,腿肚子长起来,个子就矮,像我这样子,你连老婆都难娶到。”有时他从家里,搞两块腌制蒸好的大肥肉给我吃,我喜欢听四叔讲话,他比我们老师讲话精彩多了,可能是缺油水的缘故,应该说那时候,我更喜欢吃四叔特意烧给我吃的油炒饭。他的嘴里能随时冒出他演绎的毛主席语录,他也经常用毛主席的话教导我:手里没粮,鸡都换不来。要干要革.命,要自力更生。毛主席说一定要把淮河治好,你一定要把书读好。四叔比我大16岁,我在上初中,周末回家,有时四叔会偷偷地给我两块钱零花,叫我不要告诉父亲,四叔的钱,是他在平时帮人干的瓦匠活挣来的。30出头的四叔,对我也越来越亲,也许是父亲曾经的

提议,对他有那么点触动。因家里穷,又是一个人,他估计自己,娶不到老婆,可能要靠我养老了。

-02-

高二放暑假,父母每天都早出晚归,田里的杂草和庄稼一样长得茂盛、翠绿,他们每天不管天有多热,都在花生地里、玉米田里清除杂草和水稻田里的稗子。我在家里的任务就是从村前面的水塘里担水把水缸装满、从井里挑水把另一个大水缸装满,然后就是喂猪、烧饭和做作业。好多年不见的四叔带了个女人回来,我是又惊又喜,她就是我的四婶。

我和四婶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我们村东头的井台上,四婶在井边搓洗衣服。她可能是初来乍到,还不知道我们这里吃水的金贵,因全村使用,井水不多,只够煮饭用,平时的

洗碗、洗菜、喂猪用的水都是村前面的大塘水。

“你就是天龙大哥家一后呀。”四婶是自来熟,她一说话,我就知道她不是本地人,我见到四婶的第一面,竟然有种绝望的感觉,想哭。四婶穿着红白相间的碎花短袖上衣,下身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裙子,圆润的小脸,梳着短短的独辫子,对我一笑时露出她那齐整白白的牙齿,那红润的嘴唇,薄薄的,她看起来年龄很小,比我暗恋的同学张青青还要漂亮。我帮四婶打了两桶水,我站在井台上打水时,四婶就帮我把井绳一圈一圈地收起来,四婶在弯腰搓衣时,她那用类似白布条裹着的乳房尽显在我的眼底,我克制自己不看,可又忍不住,那乳房白灿灿的,白得刺眼。我站在井台上气喘吁吁,因为从那深井里一节一节提起的一大桶水的沉重,更因为偷看了四婶不该让我看到的地方。我恨起自己,也恨起了四叔。我一想到四婶这一朵鲜花插在四叔这摊牛粪上,心

里就很是难受,四叔那瘦小的身体,戴着高度近视的眼镜,他有着读书人的病,却没有读书人的命,这个酸腐的老男人,让我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因为四婶,忘记了四叔曾经对我的好。

-03-

我怀疑四叔是人贩子,硬把四婶骗来的。他俩从各方面都不般配,我甚至想到偷偷打报警电话,叫警察把四叔抓起来,然而事实不是这样。四婶的老家在湖北麻城的一个山区里,四叔跟随一个工程队,在她们山区帮人建房时,四叔被四婶迷住了,四叔偷偷给四婶买衣买鞋,唱“冬天里的一把火”给她听,我知道这是四叔最拿手的歌,又给四婶的父亲买烟买酒,四叔后来用积攒的3000元交给了他的岳父,把四婶娶回到我的老家。四婶还有个弟弟和妹妹,她的父亲,年轻时在山上打猎,误入别人下的捉猎物的圈套,把一条腿给夹残废了。她的母亲也因家庭的困难,在她们都还很小的时候,离家不知所终。

四婶比我大两岁,她对我很亲近,估计我能撇着腔讲普通话,她能听得懂。我们这里讲话腔调高,语速快,一般外地人是听不懂的,一到周末我回家,四婶就主动和我打招呼:“我家一后回来啦。”因她不识字,她就叫我帮她写信回老家,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秦小桂。

我的书桌是在父母亲的房间里。那封闭的空间,四婶靠近我时,我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体香和她头发间散发的香皂味道,我着迷于那种氛围,也让我产生各种幻觉。

她口述,我执笔,信的抬头,第一句总是父亲大人好,这令我诧异,一个没有读过书的人,竟然会用这样的词,结尾也总是书上不孝女儿秦小桂敬上,估计是四叔以往教她这样说的。她写信的内容不外乎就是她在这里很好,家里产的粮食多,四叔宋天宝对她好,希望弟弟多读书,妹妹照顾好爸爸之类。有时也不忘把我带上,这信是我侄儿帮我写的。我在写信时,四婶总是贴着我的后背站在我的旁边,有时她也伸着头,弯下腰,好像她认识字一样,我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她的脸,有好几次,碰到了我的耳朵,她的呼吸,带着甜味,让我迷醉,我感受到我呼吸的紧张,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四婶待在我旁边,我嘴里的口水总是不断地冒出来,越聚越多又不好意思咽下去,有好几次,我都有同一种冲动,那冲动憋在我心里好久了:我紧紧地抱着她,狠狠地亲一下她的嘴唇。一想到她是我的四婶,是我四叔的老婆,我便像泄了气的气球,这种乱伦不轨的想法便哭泣地逃跑了。

一段时间,我害怕见到四婶和我的四叔。四婶有时也叫我偷偷寄点钱给她父亲,每次不多也就是两百元的样子,有时也给我五块钱或十块钱,说是叫我到学校加点餐,但我从来没有接受过她的钱。我甚至为她偷偷买了个和张青青一样的发卡,就因为她是我四婶,我始终没有勇气给她。我放学回家,都要经过四婶的家门口。四婶也是第一个知道我到家,有时她会拿她父亲写的回信叫我读给她听,尽管她的家信四叔已读过给她听了,但她还是希望我再读一遍,我想她是想再次感受一下来自家乡的亲情吧。

-04-

不知是不是我多虑了,四叔看我的脸色,是越来越不好。

我见面和他打招呼时,他总是不亲不热地“嗯”一句。不像以前我从学校回来,四叔总是俏皮地问我这,问我那,我曾问他:“你都是高中毕业生了,你当个民办教师那不一句话吗?我们小学宋老师,也就刚刚小学毕业就教我们数学了。”四叔说:“我们高中两年基本上都在修路挖水库,没学到什么东西,更何况,你想当老师你就能当成啦?大队和乡正府没人,你就再有本事也不行,你还要‘老鼠给猫抹胡子—拼死巴结’更何况我是‘麻布袋做裙子—不是那块料’。”自从他结婚后,他也不再给我吃他的油炒饭和大肥肉,更不会偷偷给我零花钱,他的俏皮话估计都讲给四婶听了。

我们村,位于江淮分水岭的一角。村子房屋布局整体是一种方形,也有突兀在外的,在村子最北边,父亲用自家的良田,在公路边盖起了四间小屋,当作牛屋和放农具的地方,那里主要是父亲晚上值守。我们都不愿到那里去,那四间房屋孤零零的,关键是牛尿味熏人,后来又有不少人家在马路边盖房,村里人都叫那里为小户。我家平常起居吃饭,都是在村子中央的三间土墙瓦屋里,四叔的房间,就在我家的东隔壁。四婶初到我们村时,她不会干我们这里的农活。母亲对四婶是有抱怨的,可能是疏于管理的原因,四婶家种的蔬菜,总是干瘦,长不大,母亲刚开始热心肠,就对她说:“伢们四婶,你们没菜吃,就到我家菜园里去摘。”四婶把母亲的客气话当成了真,她每天都挎着篮子,到我家的菜园里摘菜,连没长大的小青椒也摘了去,栽下的青菜更是连根铲去,不像母亲每次是摘下菜心外围的叶片,母亲看四婶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私下里跟我说:“你蛮四婶简直是在糟蹋,我家种菜,就在帮她种。”母亲有时在家,看见四婶在菜园里肆无忌惮地摘菜,也会忍不住,就会对四婶说:“伢们四婶,菜刚打药了,不能吃。”事实是母亲撒了一点水而已,有时母亲没办法,就带着四婶到她家的菜园,亲自为她指导种菜。因为平时缺少管理,菜长得好像也没有多大效果,我对母亲说,她比姐姐年龄还小一岁,你就多帮帮她吧。

四婶在开初的几年,给家里写信,还是很频繁的,有时我为了躲避心中的魔,在我家堂屋的大桌上帮她写家书。她那成熟的身体发出的信号,常诱.惑我和她亲近。她那甜甜的声音,白白的乳房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有好几次和她搂抱在一起,梦遗后的快感又夹杂一种罪恶感,周末我回家的频率,比以往多了,尽管高中学业负担很重,但我鬼迷心窍,就是想见到她。内心里,因为四婶我对四叔是有愧疚的。

-05-

四婶被四叔打了,而且是因为我。

四叔发现,每次我回家,四婶都到我家里,四叔便审问起四婶:“他那么大了,你到他家干什么?你们孤男寡女的,待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四婶说:“我叫你侄儿帮我写信回家,我和你侄儿又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四叔说:“妈勒个X,信我不会写啊?你叫他写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坏事!”四婶说:“你没有他写得好,你还要干活,我还要叫他上学时顺便寄信,你有时间寄信吗?”四叔和四婶打了一架,四叔的脸被四婶抓得破了相,留下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口子,而四婶也被四叔狠狠地打了几个嘴巴。我在井上担水时,四婶把这个情况原原本本地跟我说了:“你四叔,宋天宝,就是一头猪,他把我们朝坏处想了。”我吓得一愣一愣的。赶紧挑水回家,四婶跟着我,到了我家里,四叔坐在他家的门口,像个衰老而又愤怒的狮子,盯着我们。我悄悄对四婶说:“你赶紧回去,赶紧回家吧。”而四婶跑到我家门口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天,竟然挑衅地大声说:“宋天宝,你妈个逼,我瞎了眼,嫁了你这个老东西,我就要跑到你侄儿家和他说话,乱搞!”四婶没把我们这里的土话学会,那一口国骂是绝对原汁原味的,属于我们这里的腔调。其实,四叔对四婶是很好的,农田里的重活,四叔从来不叫她干,他还经常上街,买肉、买菜给四婶吃,可能和四婶的肚子大了起来也有关系吧。

父亲母亲干活回家,听说这件事后,他们不答应了,村里人几乎都知道,四叔和四婶是因为我吵嘴打架的,父亲给我下了死命令:“你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你心思不放在学习上,你在邪搞什么,你要再和那个小蛮子呆在一起,我就打断你的腿!”然后,他们走到四叔家门前大声斥责道:“宋天宝,我家一后也算是你的儿子,你怎能这样糟蹋你家侄儿,你念那么多书给狗吃了,我看你平时嘴不怂,怎么心净往歪处想,有本事,你帮你家人看好,不要再到我家。”四叔竟然顺手拿起一个凳子,砸向我父亲。幸亏四婶及时抱住了四叔,才没有酿成后果。

天黑以后,村里的鸡,还是照常上笼,村里的人,又从世代耕作的田里,远远近近从不同方向回到家,他们仍过着平常的生活,而我的家和四叔的家,就少了往日的平静和安宁。自那以后,很多个周末,我都没有回家,待在学校里。

-06-

父亲是个苦干的人,他通过贩卖小猪,帮人挖井,贩卖鹅毛,苦干农田,存了一些钱,父亲见我年龄也不小了,担心我考不上大学,准备帮我和弟弟盖楼房,用父亲的话说楼房盖好了,外世好看,好结亲家。

高三的寒假,父亲打算一开春,就建四上四下的楼房,在请人设计地基时,四叔冲到我家,对我父母亲说:“你们东边的厨房地基是我的,你们不能盖!”我们都被四叔的举动搞糊涂了,我们住到现在,吃到现在的厨房,竟然不是我家的。父亲也蒙了一下说:“老四,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这房子,地基在十几年前,就卖给我了,还签了协议,宋宇方大叔还给我们作了证明。”四叔说:“我那时候单身,被你糊弄了,我现在不卖了。”父亲气得哆嗦起来,父亲一气就说不出话,他钻进我家的房里,从箱底找出一份购地基协议:今宋天龙,购买宋天宝,西一间宅基地,上面没有任何建筑,作价30元人民币,宋天龙一次性付清款项,双方任何时候,不得反悔。签字人:宋天宝、宋天龙,证明人:宋宇方,农历1982年3月初3。四叔说:“我现在也有儿子了,我也要生两个儿子,我不能把宅基地卖给你,我把30元钱还你。”父亲气得上去就和四叔干了起来,父亲个子高,四叔被他压制得没有还手之力,但毕竟年龄大了一点,厮打中,四叔一记乱拳打在父亲的脸上。我叫他们不要打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听,周围的邻居都在劝架,我跑到四叔后面,把他的双手勒在他的腰上,拦腰抱起,抱向他家,四叔双脚蹬地,用后脑勺不断地撞击我的嘴唇和下巴,我的嘴唇出血了,四叔歇斯底里的叫着:“宋一后,你这个狗日的,我以往给你钱,给你吃,你还敢搞我,早知道今天,我要用毒药把你毒死!”今天发生的一切太突然了,迷迷糊糊中,我的后背又不断地被扫帚把子击打着。我回头一看,见是四婶在用扫帚打我,我的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四婶发现我没有伤害四叔的意思,她击打我的力度也轻了许多,我把四叔,抱到他家,周围的邻居又劝了劝,这场仗,就算结束了。

宋宇方大爷爷,颤颤巍巍地来到我家,对我父亲说:“天龙啊,你是老大,你就吃一点亏吧!天宝现在思想工作我做不通了,你们是兄弟俩,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兄弟,现在也有后啦,真不行,那一间地基,你就还给他吧,更何况马路边你还有四间屋地基,宋一后这大孙子,说不定能考上学校,吃公家饭呢。”父亲说:“大叔,你也知道,这个宋天宝,读书读呆了,那年他出门没钱,非要把地基作价卖给我,你在现场,我就怕他以后反悔,特意写了个协议,可有哪个人强迫他的?他要地基,行!但他必须给我500元作为补偿,否则这个脸我丢不起。”考虑到物价变动情况,再加上中间人的调解下,四叔给了父亲200元,这事就算

了结了。父亲原本要盖的四间下四间上的楼房,后来就变成了三间上下。这间房子的地基,后来四婶又卖给了我家,这是后话。

-07-

只要土壤好,种子差一点,照样能长出庄稼。四叔一连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村干部对他家也没有办法,都知道他家穷,计划生育罚款又没钱给,而且四叔有一段时间,带着四婶离开村庄,边干瓦匠活,边生孩子。直到我那大兄弟,能上小学读书了,他们一家又回到村子里,四婶被强制做了结扎手术。四叔的苍老,出乎我的意外,黑边框高度近视的眼镜,挂在他那瘦削的脸上,极不相称,指甲缝里聚集的黑泥,看了让人作呕,而四婶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可以说,风韵正旺。我们两家,尽管是隔壁也是老死不相往来,四婶也不再叫我为她写家书,我家的院子里挖了口水井,父亲在农闲时,总是看着自家的楼房,一脸得意,而四叔一家还住在三爷爷为他们建的土墙瓦房里。我们偶尔的走动,只是在大年初一,四婶带着三个弟妹到我家,象征性地给我父母,拜个年问个好,而父亲只是叫我弟弟礼节性地回访一下,父亲就是不让我到四叔家里去拜年,用父亲的话说,宋天宝不顶龙,你要去就跌我们的相。我在工作后回老家,偶尔还是偷偷捎带两瓶酒和一条烟,放到四叔家的大桌上,我和四叔都没有说什么话,四叔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也不推辞,算是收下吧。

-08-

2008年的元月末,我们这里连续下了近十天的雪。刚开始,雪下得不大,头几天,我们对阳历新年的第一场雪感到欣喜,被雪清洗的空气透着干净,那个冬天,时不时的雾霾天让我们呼吸困难,咽喉疼痛,因这场雪,空气变得清新,人也精神多了,雪下着下着就厚了起来,不间断地还下起了雨,天也变得奇冷,有零下10摄氏度的低温,整个马路和街道变成了溜冰场,滑得很。祖国的南方,都受这种雨雪冰冻天气的影响,电视里那高大、坚固的电线塔竟然因电线上的雪冰不断包裹,不堪重负被压倒了。我们都认识了这个叫拉尼娜现象的气候,它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大麻烦。

我那在浙江打工的家门哥哥,竟然打电话说,他到了我们的县城。那天,我正在参加单位组织的为街道义务铲雪、除冰活动。堂哥水旜了令我震惊的消息:四叔死了!他因为这件事,才冒着这恶劣的气候提前几天回来过春节的,四叔好像也就虚岁52吧,更诧异家里竟然没有一个人通知我。

我们乘车后,车子在有冰有雪的县道上小心翼翼地慢跑着,下车后,又步行了近十公里的雨雪冰冻的农村路,这要是在平时,车子是可以开到我们村的,刚到四叔家,正在帮忙的父亲见我回来,很是吃惊,等不忙时,他悄悄使着眼色,我跟着他回了家,他责怪道:“天气这么恶劣,你跑回来干什么?路上多危险啊!”我对父亲是有意见的,四叔的死,在我们这个家族算是很大的事,无论如何,我们这些晚辈也要回家披麻戴孝为四叔送上山的。如果我在县城都不回来,我那些家门兄弟会怎么想?父亲没有把这个可能影响我在家族声誉的大事告诉我,也没有告诉我的母亲,她帮我们在县城照看我的儿子宋后后。我知道父亲对四叔的怨恨未结。

再见到四叔时,他已躺在为宋宇方大爷爷准备的棺材里。

四叔的死毫无征兆,听四婶说,四叔是睡死在床上,早上喊他时,才发现他已不在了。四叔是皱着眉头死的,就像睡着了一样,家里人都在猜测,估计四叔有心脏病,或者什么血管病,也有可能是高血压,加上这恶劣的天气引起的。四叔到底什么原因死的,没有人知道。眼看着就要春节了,殡仪馆的车子根本不敢开进村,人走在路上都怕。村里的长辈都要求抓紧把四叔下土安葬。村里死了人,春节期间是不能出殡的,否则会让一个村子,沾上晦气,大家找来找去,找到了村里仅有的一口棺材,这口棺材是宋宇方大爷爷,在很多年前,一次重病后为自己准备的。家族的几个长辈出面,尽管大爷爷万般不舍,后来他们说等四叔宋天宝安葬以后,天气好转,就会为宋宇方大爷爷定制一口更好的棺材。四叔的丧事,也算是特事特办,他没有被火化,当抬重的人,把躺着四叔的棺材抬向门外时,穿着大红羽绒服,外套一件干活用的蓝布大褂子的四婶一边拍打着棺材一边哭喊着,她也只是哀嚎,不像有的亲戚是哭着,讲着,唱着,似乎是在讲四叔生前故事。四叔就安葬在三爷爷和三奶奶的坟前方。我到县城前,私下里给了四婶一千块钱。四婶哭哭啼啼地说:“大侄儿,以后我们娘三个怎么办呢?”我只能宽慰她几句,我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我也才真正审视起四婶的样子,四婶没有什么变化,时空在她的脸上,好像没有留下什么印记,只是胖了一点,她的脸看起来更加圆润。她在四叔丧事期间穿的大红羽绒服也成了村民们诟病的地方,我想是因为天太冷,四婶没有其他换穿衣服的缘故吧。

那年春节,四婶家的大门,没有贴门对和春联,门上残留着往年门对的残片,没有了红,白白的。

-09-

四叔死后,四婶期间到我县城的家来了两次,那时候,我已通过选调考试从朱家镇中学,调到县城河西中学,妻子胡小月对四婶的到来,是倍加热情,超出了我的想象。女人天生就是个外交家,她总是迎合着四婶的哭诉,也陪着她流了几滴泪,而母亲坐在旁边,少了那份热情。我才知道,我那大兄弟,刚上初二一学期,四叔一去世,他就和村里的其他人,南下广东,打工去了。那大兄弟,木讷得很,对我们一家似有一种仇恨,他从来没有主动和我打过招呼,也很少跨进我家的大门。他和四叔后来的目光一样阴沉沉的。饭桌上,胡小月不断地夹菜给四婶吃。四婶偶尔的叹气声,让我们很是败兴。胡小月把不穿的衣服和鞋,送给了四婶,临走时又给了他500元钱,四婶显出了不安和难堪,在稍稍推辞以后,又连声说:“谢谢。”母亲像是个局外人,四婶走后,母亲冷冷地对我们说:“你蛮四婶好吃懒做,到现在都不会料理家,她家的窟窿,你们是堵不好的,上次来时,时间又不长,她现在又来了。”母亲的话,好像也强化了我对四婶的一些不很友好的情绪,四婶到我家两次,好像间隔也没有两个月,四婶这次到来,我也少了第一次的热情。

-10-

只有春节和清明节,我才回到村里,父亲留守在老家,种些菜,做很少的田,其它田地送给人家种了,种我家田的人也会象征性的,每年给一些米给父亲。母亲长期帮我们带孩子,偶尔周末,特别是赶到农忙,她又回到村子,母亲传过来的消息,让我沮丧、难堪。四婶和村里老光棍我的远房二爷爷弄上了绯闻,村里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四婶请二爷爷帮她打场、犁田,二爷爷有段时间就在四婶家吃,甚至有人说二爷爷晚上就在她家住。后来村里又在风传,四婶为了申请困难补助,又和村干部好上了。一村子人,尤其是在外打工的女人,对四婶都保持着警惕,因为四婶是实在的年轻,漂亮!四婶是她们的威胁,她们都在为自己的男人,防备着四婶。甚至于母亲,对留守在村里的父亲,也担心起来。好在时间不长,四婶从我们的村子,彻底消失了,母亲带来的消息是,邻乡一个骑着电瓶车卖豆腐的,长期到我们村,他死了老婆,经常送千张和豆腐给四婶吃。四婶带着我那两个年幼的弟妹,嫁给了他。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稍稍宽慰一点。

在四婶毫无征兆地出嫁之前,她又找到宋宇方大爷爷,把她家西边的那间宅基地,也就是我家原来的厨房,说是送给我家。父亲没有照四婶的话做,父亲给了四婶300元,同时又写了一份“购房屋地基协议”请宋宇方大爷爷和另外一些较年轻的长辈签字证明,而四婶也在别人代签的自己名字上按上手印。当然,宋宇方大爷爷的棺材,四婶没有花钱购置,她也没有钱,后来是同族的家人,共同花钱,为宋宇方大爷爷买了一口棺材,大爷爷平时没事就用桐油把这棺材,一遍一遍地刷着,棺材前方那大大的寿字甚是好看。

但愿四婶现在一切安好吧!

赵生春

爱好文字,作品零星在《清明》《未来》《分水岭》《小说时代》《行参菩提》《肥东晨刊》等发表,曾荣获首届"中国.包公散文奖"优秀奖、首届"曹植诗歌奖"优秀奖、第三届"中国.包公散文奖"一等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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