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莉先是一愣,她在视野中寻找女主人,但是除了服务员是站立走动的,大家都坐着,想找一个人很困难。也不见女儿女婿在哪里。看来这婚礼的仪式就是这么简陋了,只老张一个人讲讲话,他是照着提前准备好的讲稿念的,内容也只是女儿张沫瑰与某某结为良缘,感谢大家祝贺捧场云云。他念讲稿的声音很大,很用劲,每一句都铿锵有力,仿佛要以此来弥补这仪式的简陋。付莉还是不免深深地失望了。怎么会这么简单!她想这样也好,说明老张是考虑过的,不搞那一套,谁也不上去,这很公平,也免去尴尬。于是,她很放松地享受女儿的婚宴了。她想这是她和张天弘最后的联系了,婚礼后,从前的一家三口,在三方各过各的日子,谁都没有负担了,他们的生活进入另外一种格局。她站起来,给桌上的人敬酒,感谢他们来祝贺她女儿的婚礼。这些年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参加所有的饭局都不喝酒,但今天,为了女儿,她破例喝了红酒。有两个多年不见的友又过来敬酒,她又多喝了半杯。
然而,十分钟后,付莉看见了刚刚开始不知要持续多久的一幕,惊呆了。穿紫粉色套裙的女人和穿着水粉色婚纱的新娘,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两人的胳膊亲热地挽在一起,幸福地笑着,开始挨桌敬酒了,新郎拿着酒瓶跟在后边。新娘的确很漂亮,但付莉没想到女儿穿的是水粉色婚纱,似乎刻意为了与后妈的套裙颜色相配。携手敬酒,和谐呼应的衣服,一切都好像是精心策划好的。她的头嗡的一声乱了,里面挤满了找不到出口的蜜蜂。隔了七八张桌子,她觉得一把尖刀嗖的飞了过来,残忍地落在她的心上,产生了尖利的痛。
8
付莉继续说笑,她脸色通红,不停地嘻嘻发笑。她越是想笑,越是要偷眼看那边敬酒的人,他们开始敬第二桌了。她分析判断那排序,要不了多久就到这边来了。能接受女儿作为新娘的敬酒,是多么开心的事,可是她看到的是一个多么奇怪的组合啊,新人的父亲不知在哪张桌上,亲生母亲在这个角落里,继母在那里唱主角儿。她突然对女儿心生愧疚,却又不愿面对那个替代了她的女人。她感到自己被他们合谋排除了,仅仅作为一个符号被安插在这张桌上。
她突然站了起来,对朋友嘻笑着说:“我去趟洗手间。”
她的身体有点摇晃。这段路怎么这么难走啊,餐厅里烟气罡罡的。老张在哪张桌上?原来他们夫妻有分工啊,一个讲话,一个带着新人敬酒,这个婚礼不需要她付莉,女儿也不需要亲妈了。这孩子早就习惯没有亲妈的日子。当然女儿幸福就好,可为什么亲妈的心里要痛?
“送我回家。”付莉无力地对朋友说。
酒店门外,一个憔悴瘦弱的女人,穿得像婚礼上一个重要的人物,却哭得直不起腰,被两个女人搀扶着,向一辆车子走去。正午的阳光刺目地流泻下来,匕首一样割着一切。
就要上车的时候,付莉隔着泪水又留恋地望了一眼酒店正门上方的大红条幅,红彤彤的,连那一片天也喜洋洋地红了,而不远处,是静海深流。 4/4 首页 上一页 2 3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