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藏着许多细节,比如damagedpeer(受损的梨),比如鲁特琴上的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裂痕,比如少年眼角闪烁的泪光。”我指着那些画中的局部,一一向她说明。
“你观察的还挺细的,有些地方我都没发现。”她有点意外。
“不不,我也是查看了相关的资料才知道这些,毕竟关于卡拉瓦乔的作品研究论文早已被历代评论家写垮了,这些发现也早不新鲜。”我笑着坦言。
“但更令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些细节,而是另外的一个细节。”我说。
“什么?说来听听。”她好奇地侧过脸来。
“曲谱。”我说。
“曲谱?”
“对。你看那本摊开着的曲谱,上面画上的线谱是可以演奏的。”
“原来如此,这个曲谱有出处吗?”
“据我所知,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法国弗兰德作曲家阿卡戴尔特的一首作品。你猜叫什么名字?”夕阳下,我转身望向她。
“猜不出来,叫什么?告诉我呗。”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谁也没有注意我们的存在。
“YouknowthatIloveyou。”
夕阳下,我这样对她说。
“你说什么来着?”她没听清,朝我身旁凑了凑。
夕阳像绯红的花瓣飘了下来,把她的脸映得红扑扑的。她怔怔出神的时候,远处树梢有几只鸟在明亮地叫,有一对儿情侣在钟楼下接吻,有汽车粗暴地驶过,有人按着单车的铃铛。
“没什么。”我笑着说。
“我去趟厕所,等我下。”我朝她投去歉意的眼神。
“好的,去吧。”
于是我就站起身来去了。
转身的时候,我看到满天的晚霞,不知道为什么,两行泪水从脸上滑落。
我应该是在某个青年期的冬天发觉自己爱上了我的鲁特琴女孩的。
一切都要从她放假回来开始说起。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两三年没有见过面,约好了晚上要一起吃顿饭,聊聊天,叙叙旧。
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马路对面冲我摆手,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她,发现她整个人似乎比几年之前丰腴了,看上去更为滋润和健康。她那双杏眼依旧水灵灵的,让我轻易想起从前。唯一的不同是以前的短发已经留长了,并且扎了两个小麻花辫,油光光的,别致而可爱。
寒暄了一会儿后,我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我们去老地方吧,鲸酒馆,正好带你见见我的男朋友,让你们认识认识。”她笑着说。
“男朋友?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我呆呆地望着她。
“有小半年了吧。”
在去往鲸酒馆的路上,她又和我聊了一些其他话题,比如分别这两年的工作,生活,琐事,偶尔也说起了一些文学和艺术,但她好像没有在这类话题上面停留太久的意思,我也只是见好就收。
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话的语气有点不太对劲,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不对劲,或者说叫打肿了脸充胖子。但为什么会这样?我完全可以佯作若无其事,我能够很好地藏起不合时宜的情绪,这点让我在某个时期引以为豪,也让我在某个阶段自我厌恶,但我向来对这个优点或者说毛病深信不疑,但现在的我有点动摇了。难道是我想让她察觉我的情绪的反常?我的目的是什么?我开始认真地问自己,是否有什么不怀好意的目的(有时我内心挺阴暗的)。
她男友是个举止很得体的人,招待我这类陌生的朋友时,既没让气氛太过尴尬又没表露出过度的热情(感到虚假的过度),这点让我着实对他心存好感。但我内心无论如何仍不自在,总觉得自己这么干坐着缺少必要的理由支撑。反观他们,此刻相处得很和谐、融洽(至少表面上如此),我们整顿晚餐的底色也是这么平静、不温不火,没有言谈中延伸的枝蔓,也没什么情绪上的共振,这样的气氛挺好的,至少对于我们而言,友好又彼此尊重。当然,我也明白一些东西的质地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无可挽回地),不能归因于某个人,只是一种矛盾汇集于此的必然结果。
究竟是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呢?
曾经,我甚至不愿意细想这个问题,我愿意在某个当下“当局者迷”,变得不是那么清醒,任由自己迟钝,这让我感觉自己至少还算是真诚,无论是对待朋友,还是自己。但日后我仍然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我重新开始了一次自发式的、漫长的自我拷问之旅,当我想通的时候,天色已经暗去,一场鹅毛大雪在窗外上演,我站在二楼书房的窗前,手里捧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2/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