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尽管是大光景不如往常,母亲去采和我去采的结果还是相差许多,所以母亲说的我不够细心的原因,得到了完全的印证。
每年清明节,家里少不了的一道菜就是母亲做的凉拌枸杞头。把枸杞头洗净后,在开水里过一遍,待叶子变得暗绿时,捞出来,把水挤干,然后放入适当麻油、白糖,充分搅拌之后就可以上桌了。有的人家喜欢把枸杞头炒着吃,但我们家从来都是凉拌,一是凉拌才能吃出枸杞头的原汁原味,二是母亲喜欢吃甜食。母亲做的凉拌枸杞头味道十分清甜,刚入口时,是拌入的白糖的丝丝甜味,随着那甜味咬下去,是枸杞狗天然的清香,在慢慢咀嚼的过程中,那一股清香慢慢蔓延开来,白糖的甜味散去后是枸杞头自带的清甜,嚼下去的那一刻整个口腔都是清香与清甜的,那种感觉像是含了一口薄荷糖一般让人浑身清凉,但是那种清凉之感比薄荷糖来得更加温和,味觉的刺激也更加温柔,不会像薄荷糖那般让人感觉突然,而是层层包围,直至整个人沉浸其中。
母亲每次都会拌好大一碗,拌时总觉得吃不完,可最后连汤汁都被喝干净。
吃完后我总凑到母亲更前,眨巴着眼睛,“妈,眼睛亮了吗?亮了吗?”
“亮了,亮了,洗碗去。”母亲说。
“哦。”
母亲说清明节吃枸杞头清火明目,但是多年过去,母亲的眼睛还是越来越浑浊,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原来明白枸杞头再强大,也抵不过岁月的无情。
那些一同采野菜的情景如今仍然历历在目,我甚至能想来母亲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还有她每年清明等我放假回家时,告诉我有枸杞头吃时的快乐,仿佛在炫耀她的战利品似的。
母亲是个十分淳朴善良的女人,她是一个妻子,是一个母亲,但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个身份是女人,女人身上最闪光的地方,是少女。
母亲在向我炫耀她的战利品是就像一个讨到了好处的少女,又欢喜又自豪,那一刻哪怕是为了满足她那一脸的期待,我也会笑得比她还要高兴,还要欢喜(虽然大多时候我的兴奋完全出自一个吃货的本能)。
每到四五月,母亲总给我电话,“回家想吃什么?”
“枸杞头。”我脱口而出。
“出息。”母亲总是这样回我,但我知道她说这话时必定是笑着的了,因为她的本性掩藏不住任何的欢喜。
如今,四月天又近了,母亲照旧来了电话,语气还是快乐的,但这种快乐已经没有一丝一毫是因为我。
她嘱咐我,“吃点好的。”
“嗯。”……我想吃笋子,还有枸杞头。
“别‘嗯’,我还不知道你。”母亲说。
母亲觉得快乐,我自然也快乐。
母亲觉得我快乐,她自然也快乐。
或许我们互相爱着,但我们对彼此,终究还是,一无所知。
比如她的决绝,比如,我的惦念…… 6/6 首页 上一页 4 5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