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包工头磨磨蹭蹭走在最后面,几次想掉头回去,可回哪里去呢?老宋、浩浩和一个小伙子寸步不离地走在他们身边。工地离城区有点儿远,路上来往的人和车都少。没有观众,这场表演也就显得有些乏味。有性子急的人在包工头衣服上拉扯了几下,催促他们快点走。其中一个包工头说:“别动手!”老二这边的人也互相提醒千万不要动手,不然占理的变得不占理,还要赔他医药费。
游街队伍引来了一辆警车。两个包工头走上前去,要报警。我们在前面走得快的人也掉头围拢过去。
从警车下来两个人,一个穿警服,一个穿便服。他们似乎并不清楚该拿我们怎么办,但至少显得胸有成竹——我想这便是拳力的神奇作用。其中一个包工头拿到一张报警单在上面填写,工人们围着警察七嘴八舌地解释。穿警服的说,农民工讨要工钱不违法,但不能扰乱公共秩序,更不能动手打人。人群仿佛获得肯定一样洋溢着一种释然之后喜悦与感动交杂的情绪。许多声音在说:
“这个我们懂。”
“肯定不会打人。”
“你问他们,有没有人打他?”
穿警服的问填完表的包工头:“有人打你没有?”
“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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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爆发出哄笑。穿警服的也笑了,穿便服的则仍旧板着脸。
穿警服的又说:“但是你们也不能限制别人的人身自由,不能强迫。”
“我们没有强迫,”老宋说,“我们是请他们,一起到劳动局去解决问题。”他特别强调了“请”这个字。
人群中有个声音说:“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开着警车,把他们两个和我们一起拉到劳动局去。”
穿警服的说:“我们警察也不能无缘无故带任何人走。”
警察自己走了。队伍重新上路。
行进到城区的街道,我们自然引起了路人的好奇和观望。许多年轻人举起手机拍照。队伍在机动车道上前进,但有的工人觉得丢人现眼,脱离队伍混到人行道上的行人当中去了。于是从后面有话传来:跟前面的说,跟着队伍走,不要走到外面去了。
我穿着迷彩服和胶鞋,看到沿路的行人和自行车避让我们,汽车也不敢按喇叭,心里有种奇特的兴奋和快意。我明白此刻我并非我,而是穿上了戏服、带上了面具,成为集体内众多无名氏之中的一个,更确切地说——我和集体融为一体了。我感到自己充满了勇气和力量,甚至盼望队伍不要行进得如此平和,要弄出点事儿来才好。
在县正府大院门口,我们被拦了下来。可如果没人拦、没人理睬,我们也不知道接下来还可以做什么。做出比游街更激烈的举动不在我们的剧本上,我们也欠缺那样的动力。当然,拦我们的人手上也有一份剧本。我们既然这样大张旗鼓地到来,是肯定会受到接待的。对方问我们谁是负责人,带着冷淡而平和的态度,仿佛从深宅大院走出来、已等候我们多时的职业管家。他让我们收起横幅,把老宋、浩浩和两个包工头叫到院门口的传达室,不一会儿又把他们带到办公楼里去了。有些工人跟了上去。
留下的人聚在院门口的草坪上,有的坐,有的躺。有一个人用手肘撑地侧躺着,另一只手握着一瓶白酒,不时往嘴里灌上一口。一瓶酒就这样干完了。他是彝族,从四川凉山来。大家传阅着他的身份证,上面用了汉、彝两种文字。旁边有个一声不响的小伙子是他的儿子。他们过几天就要回去过彝族新年了。
我闲得无聊,便也走到办公楼里,在一楼的厕所撒了泡尿,然后去劳动局所在的三楼瞧了瞧。先跟上去的人聚在一个会议室里。没人给水喝,大家倒也视其为理所当然,围着长会议桌,看报、枯坐、打瞌睡。
欢欢说要到马路斜对面的公共厕所去撒尿。我告诉他办公楼里就有厕所。我讲了具体位置,但他还是用手勾搭在我的肩膀上,坚持要我陪他一起去。他虽然没说,但我看得出来。欢欢比我小一岁,但已有十余年的外出务工经历,足迹分布山西、东北、江苏、新疆、贵州……平日里,也算是他们四个人当中的“头目”,可仍然对人署衙门怀有微妙的恐惧。 2/5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