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分作两拨,一拨负责对付山鬼,一拨忙着救我的同学,我看到山鬼一头血,被打的,动手的是好几个年轻小伙子,其他人在一旁呐喊助威,山鬼在地上打滚,黑漆漆的身子瘦弱不堪,真不敢相信他能抓走小孩。
山鬼含糊不清的叫喊更刺激了那几人的暴行,他们准备动用武器了,突然书脊一声大喊,带着颤抖:“住手,快住手。”,人群散开,书脊抱着刚刚清醒的张家女娃,走到山鬼面前,山鬼趴在地上,脸朝下,仿佛被打死了一般。
“是他吗?”书脊问。“是他。”女娃答,怯生生。
原来真实情况是女娃贪玩,在水库旁捉鱼捉虾,一不小心掉了下去,是山鬼救了她。山鬼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女娃却因惊吓过度昏了过去,山鬼在坝下守了她一夜,直到天明被人发现。
听完女娃的话,所有人都沉默了,真相大白,山鬼已经被打得半死了,至少大家是这么认为的,但当一个年轻小伙上去抱山鬼,没想到山鬼嘶吼一声,蹦得老高,疯了似的冲进了丛林,人群自动给他让了一条道,没人人敢阻拦,每个人都心怀愧疚。
后来大家伙又开始满世界找山鬼,带着一个赤脚医生,几个小伙知道自己下手的份量,知道山鬼的伤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好的,可惜有的错误犯下之后,是没有机会弥补的,山鬼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在附近出现了,他应该是养伤去了,我猜测。希望大山能够治好他的伤。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永远的伤害了山鬼,山鬼再无回来的可能时,他又回来了,形迹变得更为隐蔽,他怕了,估计也不会再救助某个落水的孩子了,这是都我们一手造成的。我不明白,大人们也不明白,一个曾经给他伤害的村庄,他究竟有什么留恋呢?
山鬼在村里出没,小心翼翼,仿佛一个充满好奇而又害怕的孩子,我们也渐渐的不再叫他山鬼,而是叫他野孩子。他一直在村里徘徊,几乎每家每户他都一一造访了,他几乎也渐渐忘记了曾经的伤痛,开始大白天的出现在路上,看到人也不那么怕了,但是却从不靠人太近,每次看到人,便瞪着他那有神的眼睛,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然后慢条斯理的走开。
书脊把野孩子的事情上报到镇正府,但资料显示最近几年并没有儿童走失的案件发生,并不相信书脊口中野孩子的存在。书脊看着那些坐在办公室吊儿郎当,高谈阔论的啤酒肚们,心想能把野孩子交给这些人吗?不,不行。他回到村里,带上纸和笔,背上干粮和手电筒,到邻村走访去了。连绵不绝的大熊山将星星点点的小村落一一隔开,一共有五十四的村庄四散各处,书脊这一去便是半年。
野孩子不是山鬼,是孩子,是人。他从大熊山里来,那便是某个村庄走失或者遗弃的孩子,书脊想帮他找家。
大人们可怜野孩子,经常在家门口放置一些食物,野孩子很少拿,若拿走了,几天后主人必在门口拾到新死的兔子或者野鸡,被咬死的,有牙印,野孩子喜欢用牙齿多过用手,没人教他,他又怎么会用呢?更觉得他可怜了。
野孩子也到过我家,他趴在我家院子的墙上,看着我在院子里写字,我被他吓了一跳,他却只是呆呆的看着我的笔,我的纸,眼睛很明亮,那是智慧的象征,我想和他说话,他却如同受惊一般,几欲逃走,我便将笔丢给他,他才停下脚步,他思考了一下,竟然用正确的姿势拿起了笔,蹲在地上想写字,却手抖个不停,漆黑的小手,关节僵硬,什么也写不出来,他狠狠拍了拍脑袋,痛苦的叫了一声,将笔一扔,逃走了。后来我将那支笔放在门口,希望他能将笔拿走,可是那支笔一直都在那里,直到破损不堪,还在那里,我却不想收起来,我还在等待着野孩子。
不久后野孩子走了,走得光明正大,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走了,仿佛希望我们挽留他,他跑遍了整个村庄,然后走了,回大山去了。
野孩子走了很久后,书脊才回来,脸色很不好,大概并没有找到野孩子的家,或者没有父母愿意认野孩子。他听说野孩子走了,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后来也不再不提野孩子的事了。大家都渐渐忘记了野孩子。
我却没有忘记他,十几年了,每次回家省亲,我都希望野孩子能再次出现,并拿走我家门口的笔,好让我知道,至少他还活着。真的还会活着吗?一个孩子,茫茫大山,我觉得希望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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