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缺了十来二十节课,现在老师讲的当然是一句都听不懂,只能躲在座位里看同学们给我的好玩的东西。那些东西和往常我自己买的不大一样,显得有些轻飘飘的,没什么手感。我好奇地翻开了一本小人书,内容的笔触稚嫩而不连绵,但色彩鲜艳耀眼,一看就是我班同学特意给我画的。
可是,为什么上面画的是一个人脖子上挂着一个“差生”的牌子,被一群人围着嘲笑呢?
我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翻开那些零食,零食里只剩下脏兮兮的骨头、皮,但他们用胶水特意把这个粘好了。陆丽泽给我叠的千纸鹤上面写着一句话:“许游,老师说的,你是差生,所以我们可以骂你。”后面跟了几个鲜艳的大字——“臭王八蛋”。
蓝眼睛默默地飞了下来,和我一起翻看那些垃圾、小人书。我看到书里内容越来越过分,甚至有一封信,上面写着:“杀人犯的儿子,不要脸的傻子。”可在我爸爸被羁押的两年里,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我以前的老师总是三缄其口,绝不可能是她传播出去的。
课堂上老师严肃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那些同学们也是。所以他们开始在我身上找乐子。什么橡皮、纸团,默默地飞到了我头上、胸口、腿间,还有人伸出手偷偷拿了老师的粉笔,也往我这丢。
一堂课下来,我的座位已经成了垃圾堆,大家捂着鼻子过来说我“臭”,而老师则漠然地看着一切,不闻不问。也许是心理作用使然,我看到她眼中甚至有一丝恨意。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我痛苦地问那些我曾经最喜欢的同学们。
他们毫无知觉。我的死當,林诚实甚至天真快乐地说:“是老师说的呀,谁成绩不好,就要教训谁,让他改过自新。哈哈哈,许游,你快好好学习吧!”
我忽然想到蓝眼睛的那句:“现在,你想要毁灭,还是想要生存?”而蓝眼睛正默默地定在我隔壁,一动不动地、冷冷地注视着我,就像是以世界为脸皮,用着俯瞰的、漠然的态度看着这场把人符号化的闹剧。当时,他的疑问不像是让我做出选择,而像是一种对我命运的告知。生存还是毁灭?在这个残忍的闹剧中,我一直不断地摇摆着。
没错,闹剧——我真正的不幸,就这么盛大开幕了。
02.
我忘了是哪个名人说的,人要做自己命运的主人。我信了,按照这个说法,我的确是站在舞台中心的小丑。什么马戏团里喷火的狮子,穿丝.袜的老虎,跨栏的大象……这些乱七八糟的牛鬼蛇神,都没有我能逗乐大家。
当我带着一头被剪得乱糟糟的头发走进来时,我亲爱的同学们又开始了新的一次哄堂大笑。有些人学着课文《丑小鸭》中的语句嘲笑我:“它又大个,又是灰扑扑的……”
为什么被嘲笑呢?因为我是个所谓“差生”。
但我知道那是老师用来攻击我的借口。她拿着全班同学做武器,对我宣泄着她那股莫名其妙的仇恨。彼时我全然不知她的恨意来自于哪里,只是默默地认为她讨厌我那差强人意的成绩。但当我发了疯般地努力学习时,我总是会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阻挠——比如我考试用的黑笔忽然就被人摔断了水,比如我的分数总会被少改个五六十分。
对,总分一百的卷子,被划去了五六十分。
我曾经会哭,但到最后变得像蓝眼睛一样,冷漠而麻木。
蓝眼睛还是那么沉默,只是我流一次眼泪,它就变真实一点,就长大一点。当我熬到我的翻身仗——期末考试时,它已经有了一张人脸这么大。冷冰冰的眼神始终未变,但它湛蓝深沉的瞳色,灰白无机质的眼白,和中心那点如黑洞般摄人心魄的瞳孔,已经变得栩栩如生,不再是以前那种稚子乱涂鸦的样子。
它依旧沉默地监视着我,一言不发。我也不理会它,就像是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期末考试那天,我提着笔,就像提着刀,迎着冬日鹅毛般扑面而来的雪,在考场上慢慢坐下。
在我身边坐着的有我以前的死當,林诚实,也有我曾经喜欢的姑娘,陆丽泽。他们隔着我,目光暧昧地相交,但在触碰到我时,又快速地弹开。我不太明白他们在干些什么,只知道我的赶紧把卷子写完。 2/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