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会儿它钻哪去了,现在自己又回来了。”刘溪莹边朝羊群走边说。我跟在她身后,象征性地朝羊群里扫了一眼。我说:“哦,真怪。”她说:“嗯,这地方真怪,迷惑人。躺在那里身子发软。”尽管我俩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但她的话还是勾起我躺在老红桦树下难以抑制的那种莫名体验。可是,这次却被刘溪莹给撞见了。我无法预料会造成什么倒霉的后果。
走进灌木丛,刘溪莹看着羊群说:“你回家吧。”我看了她一眼,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回家吧。”她的眼睛依然盯着羊群,像是在和羊说话。我站在她旁边,一声不吭地看着她的侧脸,直到她低下头,用鞭杆儿戳着脚下的草丛,问:“山子,今年多大了?”我说:“十六。”我本来想说十八的,我知道十六与十八有着天壤之别。可是我担心她知道我的准确年龄,反倒笑话我撒谎装大。她说:“才十六呀?”紧接着她又安慰我道:“哦,也快成年人了。”我说:“其实,已经成年人了。”说完我感觉自己的脸忽地热了起来。幸好她并没有看我。她看着远处的天边,或者什么也没看,低声说:“成年人就该远走了,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我说:“后年,后年我就能去城里打工了。挣了钱,我给你买最好看的衣裳。”她的脸似乎微微有了一丝笑意,但瞬间又恢复了冰冷麻木的表情:“你妈,一直没信儿?”我说:“没信儿。”她说:“一晃走好几年了。”我说:“八年零十一天。”她说:“一年一年的可真快。你妈爱打扮,刚嫁过来时,村里人都说她浮,在山里呆不长。没想到一呆就是十来年,大伙都以为她永远不会走了,可后来她还是走了。说不定你去城里打工能遇到她。要是遇到了就给她买身好衣裳,好歹也是你妈。”我说:“也许认不出了,我都记不清她长啥模样了。”她说:“这两年你爸在城里打工一直没回来?往回寄钱没?”我说:“有两三年没寄了,以前寄过。”她说:“又找了一个?”我说:“听我爷说是倒插门儿。给别人家拉帮套呢。”她叹了口气说:“听说你去年考上高中了?”我低下头没有说话。她说:“那时被雨林闹的啥心思也没有,我半年后才听说。其实,你爷要是和我说,我能帮你凑够学费的,是借又不是白要。”我说:“因为雨林哥刚走,他没好和你张口,可别人家全问遍了,最后还是没张罗够。他们都怕还不起。”她说:“嗯,上了高中就像上了贼船,从高中到大学也真是要不少钱呢。你爷奶这些年把你养大真不容易。以后打工挣了钱别忘了他们。”我说:“嗯,等我挣了钱就不用我爷奶再种地了,种地太累人,他们都老了,种不动了。”这时,刘溪莹终于把目光转向我说:“那你还不回去帮爷奶干活儿?”我说:“地里的活儿昨天刚忙完,现在闲着没事儿。”她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朝前面一只不安分的公羊扔去。喝道:“回来!”那只羊看见飞石,惊得一跳,乖乖地跑回羊群里。她自言自语地说:“这草可真肥,咋吃也吃不败呢。”我说:“总也没人来这儿放羊。”她说:“没见别人来?”我说:“没有。”她说:“你常来?”我的脸一热,忙扭过头没有搭话儿。她说:“你回家吧。”我说:“不回。”我转身朝老红桦树跑去。在经过那束野杜鹃时,我使劲儿朝上面跺了一脚。我回头看见那些花骨朵儿被我跺得多半儿陷进了沙土里。我胡乱地扒下老红桦树皮,扔到花骨朵儿上。我不知道她为啥老撵我回家,更猜不出她赖这儿不走到底想干啥。
余光里,刘溪莹急匆匆赶过来了。我双眼盯着老红桦树皮,双手扒得更狠了。想不到的是,这次刘溪莹没有喊叫,而是从背后紧紧把我抱住了,她贴在我的耳边严厉地制止道:“别扒。”我边挣脱边说:“扒了能咋样?”她认真地说:“要命。”我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吓唬我?”她说:“真的。”我使劲扭着身子说:“你再拦我,我就扒光你。信不信?”她说:“别……别闹,小……小屁孩儿。”这句以往她常挂在嘴边嘲弄我的话,这次说得结结巴巴,听着一点儿底气都没有,全没了往日那股调侃的从容劲儿。我突然回过头看着她说:“你,还想不想看蚕茧儿了?”她的脸腾地就红了。 3/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