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候我对他已经变成了尊敬,很难想象我在塑料袋里到底能憋住多久的气,我只想插一个口,缓解一下差点中断的呼吸。他平躺在大电视前面的地毯上,里面播的应该欧美的一些舞台剧,我没那么高学识,也没有看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出发点。我刚才从后面把他拽起来,他突然睡着了,我没法做出第一时间的判断,但是环顾了一圈整洁的不像话的公寓,看到还是原木色的砧板厨具,我猜他是低血糖了。我先关了他的门,在我家冰箱里翻了两包料多的面,我可能想给他做个饭。之前老害怕这种关系上身,现在多了一些没来头的欣喜。我喝完烂酒总是感觉孤单,现在终于有个人能分享我的醉态。
我不忍心叫他起来,这是我最近距离接触一个人的疲态,我也听不出是否均匀健康的呼吸声。我看他忽闪忽停的睫毛,有点想留下来,总是一个人呆着,静止的人和一切东西,除了钟表上的走针其他无一例外。我们都被冷藏在时间里,在冰柜的最后一格里挥发醉态。我照常点上一支烟,没扔掉继续燃着的火柴,又是推开窗往外面看。好像是一个阴天,淡紫色被伏特加白冲散的无影无踪,还是那个男人,他从集市里站起来,走向车流人海。每个人都备了一把雨伞,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那个幸运儿,祈雨求雨,就算不喜欢,他们也有伞。沥青路跟漆黑了的石墙是我视线内看到的最后一处,那个男人就停在那儿,打着一把伞,不知道在等待谁。我看他一点也不慌乱,他很醉,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要等待谁。
我逐渐的感受到了疲惫感,我喊他醒来,看着他吃了饭。他什么都没说,给我递了一瓶酒,那个男人可能也喝的是这个,他说这个特别呛,几口就会回到床上。假以时日如果能不见到他,不依靠几扇小窗,那个男人丢掉雨伞等待雨天的出现,我就还是留在淡紫色的空间里,被薰衣草包围,和紫罗兰交欢。我有种想留在这儿的感觉,二话没说去找了一个杯子,快速咽掉了他给我递过来的烈酒,不太烧喉咙。我透过酒杯,靠在地毯上,慢慢的看到了之前看到的青石胡同,下了许多油,那个男人还是在打着伞,从包里又拿出一瓶酒,用脚崴了崴这些春油,径直往地下倒。那就是一片火海,没有令人恐惧的深海色,也没有磅礴的海水,就那么一点闹腾的火势,包围了他人生能够剩下的最后一段。你们知道囚鸟撞山石吗,海浪海啸数百遍的拍向囚鸟,它像个战士一样仰起头留在那里。令人心碎的是,每个战士身后都会有镣铐,准备给你最后的成全。
是我喝太多了,我花了一整天时间去把这个酒喝完,期间醉倒在毯子上的时候我眼中闪过无数片段。那个喜欢生病一直躺在床的自己,虚弱坚强,无助又充满希望,我宁愿相信自己会痊愈,也不会尝试突如其来的病痛感。我慢慢理解了他为什么想继续让我喝酒,我始终没开这个口,第二次见面也就这么不了了了。
之后的几天我试图去忘掉这些事情,每天用冰冷的水洗脸,那是在上海十月份刚入秋的天,水冰的我眼睛酸痛,时常会皱着眉头。我没有什么力气跟健康去合理看待这些美好的东西了,阳光刺痛我的眼睛,我会皱眉头;水浪会是我感到窒息,我继续皱眉头;闪电的巨响会让我紧皱眉头的用时感动太阳穴一阵阵的疼,我体会不到这个世间所有的欢愉,那么有那么半年我都没有退回那个狭小的空间,就生活在寻欢作乐里。说是寻欢作乐也好,我始终装出一副清高又不自理的样子去审视这些玩伴。当我的脸蹭过一个个女孩子珍珠一样的皮肤,偶尔在春天会摸一摸性感女人的屁股,酒店陪同我登记的名字一个一个换,我想起来小时候背的百家姓。很快我又清醒了,那是跟一个女孩在酒店刚刚醒来,我看外面暴雨已经铺满了落地窗前的玻璃,我就那么站着抽支烟的工夫,女孩贴了上来,说想做一块刚掏出来的蜂蜜,跟我融化在雨里。我伸手触及她的时候,我恍惚又看到了那个青石胡同,一个艳丽的女人,在这个年代穿了一身凤尾旗袍,点了支烟拿了把伞,站在那儿。我恍惚了很久,拉上窗帘,同女生做一些晦涩的游戏。紧接着我又拉开窗帘,那个女人还在那儿,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起来烟都那么遗憾可惜。抽了一般的烟卷工工整整的堆到墙角边,女人走了,一言不发,伞也放在墙根。
那个时候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可能那个男人就是为了那个女人,我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些女人。为什么男人要跳进火海里,女人是不是知道男人总会离她远去,男人有没有办葬礼,女人在那天会不会出席。我被这些事情打上了一块烙印。这是我醉态中看到的最多的一幕一幕,我突然觉得我会是那个男人,只不过他只能在胡同里,我可以出入任何高级些的酒店里。不知道我这么久在做什么,他会不会把酒瓶放在窗旁,一样心里为了举办葬礼。我扔下女生,最快的速度去找了他。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在他那里见他了。 2/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