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日之间,祝灵山玄清派的大长老与其四位分坛弟子,接连毙于她剑。
叶舒玄静静望着她,痛彻肺腑,一双星目里刻满哀戚,怆痕遍地。他双拳紧攥,一袍玄青擎起半丈血空,步光剑正伏于鞘内,阵阵长吟。
其时其刻,他为青峰门主,一代剑侠,原该啸剑而出,任白龙狂喝一声,干净利落地毙那血魔于他剑光之下,可是他却深深犹疑了。
本不该如此,本不该圈步情冢,他的步光,也本不该这样慢。
可任凭叶舒玄心中决愿几下,手上却迟迟难以拔剑。
他不信她原是这般灭绝人性之人,是这般嗜血如命之人,他认识的她,是那个快剑明冽,心比剑更加明冽的红衣小佳人,她是他的千般好,他的万古春。她不过是一个时而央央嘟唇拉着他比剑的小无赖,血漫青天,他尚且怀念着她艳红裙角翻飞的云浪,她窈眸里熠熠不熄的明光,那般纯情倔强,一个心肠毒黑至斯的人,哪里能盛得起那满眼繁星华璨?
他尚且记得她留给他的春光澹宕。
那一年,她十二岁,好一派无畏无惧,自天下英雄之中飞身而出,于论剑崖上豪情挥下四个大字,与他立下亘古不破的誓言。
那一年,她十三岁,他第一次当面以剑胜她,嘟嘴卫屈的小丫头气极丧极,一袖掷丢了剑,赖赖坐于他面前,一口气吞掉了他好几盘精致糕点。
那一年,她十四岁,他开始恐与她无法常见,于是手中剑也滑避了起来。
这一年,她十五岁,他已珍视她为心尖上人。
可是眼前之人确确然是她。娇身玉立,飞袍绛血,烈烈猩红,长风一送,便狂扬起血浪滔天,凛凛然拍下,轰然劈碎了他的逸想。
萧红萼足踩尸山,持剑静静望着那玄青衣袍满眼悲戚之人,一双桃花眼底冷极淡极,仿若视他为从无干系之人。
人皆说易道殊途,他与她于黑白崖端遥遥相望,红山血海,赤日凌空。雪压天堑啸来朔风一丈,卷起二人衣袍,空谷猎响,青与红各自抛扬。
良久,他方才颤唇发问:
“萧红萼,你苦苦习剑究竟是为了什么?”
“踏血海,灭天道。”
她雪眸冰封,煞冷无情。
“剑为杀器,可人心本灵。手持剑者当心持众生,剑起落而生死定。心乱,则剑乱,剑乱,则术乱,术乱则法灭神消、则失迷恶道。习剑即修心,若是内心杀意不灭、好斗、嗜血,则剑便不再是剑,不过是满浸血污的凶器。持剑者也不再是剑客,不过是黑白不辨的杀手。”
“叶舒玄,我从不信什么人性本灵,从始至终,我都只信四个字。”
她深吸一口气,字字顿出:
“成王败寇。”
“满浸血污如何?好斗嗜血又如何?我为剑者,势必我驭剑而非剑驭我。叶舒玄,剑本钢利,若世上人人皆如你这般优柔伪善,那上古至今的铸剑者也无需把毕生血汗煞费,去淬锋炼刃、锻铁铸魂。”
“可我不信你当真是一无心无情之人!我不信你人性全灭、我不信你生为饮血,我不信你真是十恶不赦之人!”
“可我是!”
她凄凄然一笑,一霎时如世上百红齐凋,眼中呈递他的是万古荒芜。
“……叶舒玄,自始至终,原是你,看错了我。” 6/6 首页 上一页 4 5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