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当他为她的现身而欣喜之时,她却毫不犹豫的伤了他。
叶舒玄尚且记得她出剑时那派眼厉眉冷的修罗形容。
更记得她的无双快剑。
一川飞水,力惯长虹,荡摧千川,横洒狂雨成瀑,东冲西决,如遮天之洪潮长奔长泄,劈山开路,灌倾四野,滚滚酣泄而来。
区区半年光景,她的流光剑法竟已修入顶重,直达化境。
她果真是这世上最擅软剑之人,也是天下最擅惑人心魄之人。一袍红衣艳极盛极,衬得一张惊世容颜,大抵这世上无人得以脱逃她的媚色囹圄——亦如他一般。
那个女子有天下最美的容貌,却有着最冷的一颗心。叶舒玄本以她不过是寻常比剑而来,可谁知她竟是揣了十足的杀意而来,月下的她旋身飘忽,轻灵如鹤,衣袍飞扬,凌波莲步奇绝,媚姿如鬼影时现时涣。她身形虽不定,可手上水剑却如擎千钧之力,飒飒飞星,狠辣果决,凛凛煞气冲云蔽空,霹雳压顶,直惊得他退步连连。
他急急避闪,而她,却如三郎拼命一般,好不犹豫的用雪刃挑开了他的血肉。伤过即走,她持剑淡淡而立,月影霜寒也冷不过她的眉眼,风纵她的华袍烈烈,扬如血旌,他方才惊察觉她内心的杀意竟已盛到了如斯地步。
好一个无情之人,好一柄无双快剑。
她如野火飘扑,生生烧灭了他波澜几起的心赶,撼醒了他一腔痴愿。
他叶舒玄是为剑而生,而她,身本为剑。
“三年已过,今日愿成。”
“从此,我萧红萼当为这世上除师父之外的独一快剑。”
她声线空灵冰冷,睇他的眸却更冷,若九重冰凝,毫无情谊,如看一颗芥子尘埃一般嗤尽蔑意。她是剑,她的裙是剑,她的容颜是剑,她的目光更是剑,斩麻一般干净利落地把他刺穿撕裂。
她还未给他片刻谈吐情肠的时间,便急急地将他折辱挫败。
清风袭来,吹醒了他的惶惑神识。叶舒玄阖上双眼,心底痛极。自那夜后,他便已谢客闭关两月有余,可他却至今无心再拾剑,纵便血肉为挑,他也难以忘怀她的绝世容颜。
兀兀松坐了数个时辰后,叶舒玄方才站起身来,回身往青峰门走。
一路踩着草色地衣,穿林过竹,渡溪行石,待远山在眼前略微现出神影后,便看到一处琼宇连中幢的院落立于眼前。
叶舒玄走进月型门,一路穿廊过桥,行过数重角门,甫一踏入自己的别院,便听得一阵低低的碎语隔墙附风而来。
原是别院的几个洒扫小丫头正倚在墙根下说嘴。
“听说那血魔萧红萼今日杀上祝灵山了,可要告知掌门吗?”
“我们青峰门常年避世,是从不管这些烂账的,且江湖恩怨错综难断,生杀本由天定。掌门近日心情不佳,还是勿去烦扰他了。”
“腥风血雨,真真惨烈。区区不足三月,那魔女便血洗了日月教、沧浪派、逍遥阁,如今,便轮到祝灵山的玄清派了。”
“日月、沧浪、逍遥此三门派平日里行事就不磊不落,落此下场也可算他们自食孽果。可那玄清派,素来与世无争,在江湖中威名不小。那魔女动辄便破门屠山,任血流成河,却也太狠了些。”
“要我说啊,萧红萼就是个为祸江湖的祸害,听说她手段极其残忍,明明剑术无双偏偏不俾快剑直取,总要把人折磨蹂躏至自己求死才算完。”
“她如此行事,长久以后定会为天下英雄齐齐讨伐。”
“如若你真一语成谶,那也是她的命数了。”
粉墙另一侧,叶舒玄再难抑住满腔杂乱无章的情愫,足下梯云一纵,一个翻身便往祝灵山去了。
——
祝灵山。
待叶舒玄催云亟亟赶到之时,祝灵山上常年闲步而踱的纤白薄云已为厉厉刺目的猩血染做翻霞色。时已入冬,风拟朔刀,割骨切寒,秋美人就木作古之际挥袖降下的最后一场菊香雨堪堪把铅华洗净,朗朗天地之间,分明该是雨过天青的渺杳和畅,一派清阔高远。
可叶舒玄看到的祝灵山,却宛如人间炼狱。
太虚宫前,血奔成川,猩流漂杵。那触目惨烈的遍地血污太过刺目、逼人,直把一丈青白天幕也髹得半壁阴霾,天地寰宇间,霞飞如绮,怨灵满川。而那被他视作心上知音之人,正立剑于尸山血雨之中,她目为血染,琼容斑驳,飞水寒刃上喷溅而起的点点血花绽在她侧颜,愈衬得她雪瞳冷冽,骨里萧然。 5/6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