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东林的生活就是浪费时间。每周都有参加不完的宴会、派对,她是无比称职的女友,跟在他身后优游,低调地做他背后贤惠的“女友”。蒋东林的惊喜层不不穷,她生日宴会上盛大的烟火,情人节刻着她姓名的水晶项链,连普通的假期,都是他开着连夜的车带她去海边看日出日落。
晾了她许多天的夜晚,他带她去昭明山庄,隔着远远的山路,就见一片星光璀璨,香衣鬓影鲜花缭绕,水晶和蕾丝的厅堂开着一个巨大的派对。自己随便一身的行头也比不了他们一款包包的价格。那天她穿着一条红色的长裙,潋滟,在晚风下吹拂。蒋东林说,你穿着,绝对好看。裙子是意大利私人定制,流淌的裙摆像古时的仕女,青衣婉转,多情娇媚,嵌着闪烁的蓝钻,细碎繁星,铺满整条裙子。
“舍不得给你穿露背的。”他似怜惜的声音在耳垂边吹气,掰过她的下巴,看向他,眼里似要蛊惑了她似的。末了,又说,“我媳妇真美。”
纪长恨浑身一颤,“你将来是要做我的媳妇的”“我不叫你媳妇叫什么”“媳妇买的,一定吃完”……记忆刺激她的神经,她看清蒋东林那张脸,不是他呢,怎么会幻想他会成为他,在某个时刻。现在他说着这样熟悉的字眼,像他拥着她,偷偷地,在操场的看台阴影里,她嫣然一笑,身后的夜空也是群星璀璨。那时候她常常想,江易川,这样的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他应该是属于另一个世界,出入像今天这样的场所,即使穿着廉价的衣服,骨子里透出的另一阶层的气息还是那么明显。
那时她傻,没见过世面,以为自己捡着宝了,还不懂珍惜。
她转身,提起裙子,飞快地跑出大厅、温泉、花园。蒋东林怔了怔,手里突然就空了,女友跑了,落荒而逃,本来热热闹闹的玩场,突然就静下来,大家不明所以。他乐呵呵地,满不在乎,只淡定地喝着香槟,一口气,恶狠狠地。他没想到,自己会惊慌。心脏的那个地方,像击钟似的“咣咣”响。
纪长恨飞奔着,像那年的夏天,她从医院被推了出来,在灰色的石阶上杵了很久,偷偷躲在石柱后面,看着江易川全身包着雪白刺眼的绷带,躺在一张雪白刺眼的急救床,被众星捧月似的装进一辆军用大车。江易川的母亲走过来,一巴掌扇下去,一身巴黎贵妇的装束,身姿婀娜,眉目里都是江易川的五人。江母忍了很久,过一会,轻轻吐气地说:“够了吧,也是我的错,不应该放任他过普通人的生活,你们就到此为止吧,他不会再回来了,除非我死。”
然后也是这样的痛楚和茫然,那天那条马路怎么也跑不完,像无底洞,直到深夜,整条大路静悄悄了,她就在江边吹了一夜的风,然后如愿以偿感冒、发烧,可是她好得那么快,不到一个月又可以胡乱蹦跶了,可江易川呢。你呢?如果她不那么任性,非要玩什么摩托,江易川不会想着去学,不会深夜跑到她宿舍楼下,把她喊下来,兴奋地给她带上头盔,那晚马路牙子不会有响彻的马达声,像死社的宣告。她不在车后疯狂乱叫,嬉笑打闹,他也不会连车带人摔下高速的江边,不会最后一次拥她入怀。
一切的难过都不会发生。
警卫说,没看到尤小姐出门。蒋东林在花园找了半天,被一阵刺耳难听的哭声吸引过去。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看着真让人难受。纪长恨从包里掏出手机,叫宋灵希来接她,又用力吸了吸鼻子,才站起身,转过来,蒋东林正点着烟,蓝色的火焰在夜里妖娆。
“哭完了?”
“我过会就走。”
“就这么走了?”
“反正多一个少一个你们也能玩得开心。我还有工作。”
他站在那里,烟是无烟的那种,发着光,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裙子,我会找个时间送到你那里。”她的眼睛红肿。
不说话。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你也不要再来找我,这段时间也还好,跟你再一起,确实很省心,因为不用真的爱你,大家两心两用又能互相满足。对不起啊,跟我在一起,什么意思都没有,你也看到了啊。”
山上的风用力地吹着,像大灶的鼓风机,哗啦哗啦,仿佛有海浪的声音,打在长恨裸露在空气的肌肤,带来初夏里却似寒冬的战栗。
纪长恨脑袋剧烈的发胀,意志力支撑着她的嘴唇翕翕张合,她觉得自己快要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3/9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