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烧了一壶开水,对着那缝隙慢慢地灌进去,绳子断了,溃散四方。歇了半晌,抽了两支烟,再看一眼那洞口,确定再没有东西冒出来,终于可以拖着疲倦的身子上床了。但虽然很困,却一直不能安心入睡,不是这里痒就是那里痒,想着这地下还不知有多少数以亿计的蚂蚁,就心烦意燥,辗转难眠。
窗帘渐渐变白,我头痛欲裂,浑身酸痛,早早就爬了起来。走到厨房,想接杯水来喝,妈呀!杯子上也有蚂蚁,又叮了我的手几口,我一甩手,杯子掉地上摔碎了。拿扫把来清理的时候,才发现地上顺着橱柜边一列密密匝匝的蚂蚁正在缓缓行进,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们要去向哪里,因为顺着蚂蚁队伍也找不到头,所有房间的地脚线都爬满了蚂蚁,并不断向墙上和屋顶蔓延。我浑身发麻,破口大骂。
邻居小李的老婆隔着两间屋子的距离朝我挥手微笑,嘴巴动着,听不清她说的什么,我推开窗子,朝她大喊一声“喂!你家有蚂蚁吗?”,她正在厨房窗户边打油茶,也起身推开窗,“什么?蚂蚁!谁家没有几只蚂蚁啊!你这么大个人,还怕蚂蚁吗?”
“我~~~我被蚂蚁咬了,痒得要死!”我对她诉起苦来。
“家里突然冒出很多蚂蚁,烦死了!”。
“啊?!蚂蚁还会咬人吗?你涂点风油精就好了。”她有些吃惊转而又轻描淡写地对我说。
“涂了,没用,不止风油精,什么都涂遍了。”
“涂点风油精就好了的。”她继续自顾自地说。
小时候天天玩蚂蚁,也没见谁被蚂蚁咬过的,怎么现在偏偏蚂蚁就爱咬起人来了呢?
那时候在野外,最常见的是那种黑色的个头很大的蚂蚁,足有一个指节那么长。树林里、草丛中、庄稼地里到处都有,但是总不见它们咬食过什么,更没听说过会咬人。有蚂蚁和没蚂蚁好像没什么不同,只是看见它们爬来爬去,忙忙碌碌。它们爬过的树叶和野果,凑上去能闻到一股特有的酸臭味。小孩子随手捉一只起来,它们也会张大着嘴,这时递一根树枝或者另外一只蚂蚁过去,它都会死死咬住。
而在院子里出没的往往就是这种细如发丝的小黄蚂蚁,小孩子们总是拍死苍蝇来引逗它们。
不多久黄蚂蚁们就牵成线来抬苍蝇了,看上去真像是敲敲打打着来的,除了成线的队伍,总有几只在队伍外跑来跑去,速度比所有蚂蚁都快,像是在协调指挥。有时还能看到一只个头大几倍的,大概是它们的王,只是再大也大不过黑蚂蚁。这种盛举总是声势浩大,不亚于人类的一场庆典。整个活动非常有秩序,忙而不乱,无法想象它们靠怎样的方式来传递如此复杂的信息。
有时候孩子们会冒充上帝把苍蝇移动到别处,或者干脆对着蚂蚁队伍撒上一泡尿,面对如此天灾,蚂蚁们一时间四散溃逃。但不多一会就会重新组织好队伍,继续着它们的伟大工程,直到把这巨额财富完整搬回老巣。包括受伤和死去的同伴,也都搬得一干二净,像是它们从来不曾来过。
我在网上买了一堆杀蚁的药,粉的、水的、喷雾的、混悬液的,国产的、进口的,都有。同时打了个电话给老婆,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我告诉她家里蚂蚁泛滥,她说“你这么大个人还怕蚂蚁吗?真是没见过大蛇拉屎!谁家没有几只蚂蚁!涂点风油精就好了……”口气跟隔壁的小李老婆一模一样。
下午领导打电话来,说有大领导要来单位参观指导,要我去展示讲解新的发动机组。一个多小时的会议,我全程如坐针毡、心不在焉。实在是太痒了!我忍不住双脚在鞋子里紧紧地挖着地,偷偷在桌子下面用脚后跟去蹭会议桌的桌腿,背上也感到奇痒无比,但始终不能伸手去挠。硬着头皮站起来给大领导展示PPT,我想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古怪。终于捱到结束,我夺门而出,去卫生间放开了挠一通。出来大领导一行人已经走了,领导把我叫去他办公室,非常生气。
“小吴啊,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你到底在搞什么?!拧着一张脸好像讨厌领导一样,你那个高级职称还想不想拿啊?!”
我今年四十一了,在单位还只是一个普通技术人员,虽然负责解决整个工程部的技术问题,但我既不是主任也不是部长。人们都叫我小吴,听起来怪怪的,但也不好叫我老吴,我还没那么老,更不能叫我吴老,我没那么高的资格,只有新来的小陈叫我吴工,这听起来就更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蜈蚣。 2/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