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昏黄的煤油灯,洒下一片淡淡的模糊的光影,屋子中间堆了一大堆玉米棒子。奶奶带着女人孩子们,围着玉米堆天南地北,东长西短,一边剥玉米一边聊天。
小一些的孩子在旁边给大人递玉米,或者帮忙扫扫玉米芯子。大一些的都在干活。我右拿着一只待剥的玉米棒,左手拿着一只剥光了颗粒的玉米芯子,两只棒子互相交错,用力猛搓,玉米粒便一串串,一粒粒的剥落下来。那黄灿灿的玉米粒,变成了孩子们学堂里的书本纸张,变成了大妈厨房的柴米油盐,变成了奶奶手里的一叠钞票,锁进红色的木箱子里。
我每每这个时候都会想起白居易的一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新酒,暮雪,火炉,没有深远寄托,没有华丽辞藻,字里行间却洋溢着热烈欢快的色调和温馨炽热的情谊。
除了剥玉米,我最喜欢的就是呆在奶奶的炕上。奶奶的炕铺的很平整,炕烧的很温暖,红色的大花被子折的方正平整,堆在墙角。奶奶出门,我一个人没事,天气生冷,无事可做,我就趴在炕上的窗台上写作业,一边写,一边看窗外房檐上的雪扑簌簌的落地。
写完作业,就趴在炕上看四周墙上贴的年画。那抱着鲤鱼的大胖娃娃,那裙裾飘飘白娘子,那老实忠厚的董郎,疏朗的线条,艳丽的色彩,热闹的画面,强烈的吸引着我。我目不转睛,似懂非懂,看着故事,欢喜着,悲伤着,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一次邻村有人结婚,大家争先恐后,欢天喜地去赴宴。拖拉机上坐满了人,大人小孩,叽叽喳喳,兴奋无比。奶奶坐在上面,抱着2岁的小堂弟。我也要去,奶奶不让,因为我下午要上学,如果去了,就等于逃学了。我眼巴巴的看着拖拉机走了,我不甘心,就使劲跑,追着车,我人小,跑得慢,几乎要摔倒。奶奶吓坏了,赶紧让车停下来。
我加快步伐,想要跟上。奶奶下车来,并不想抱我上去,而是大声的旬斺我:“你敢逃学,你试活一下。”我怯怯的说:“我想吃肉。”奶奶举起手掌,吓唬我说:“不行,得去上学。”我吓的脖子一缩,继而又伸直了,梗着脖子大声喊:“我要去,我要去。”奶奶笑了:“这娃呀。”她就拉起我的手冲大家一笑:“看我娃可怜的。”大家肯定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的,都说:“让娃去,让娃去。”
我如愿以偿的坐上车,拖拉机突突突的跑着,路上疙疙瘩瘩,颠簸的大家东倒西歪。但是,我却不觉得,我感到拖拉机在跳舞,跳着欢快的圆舞曲,我的心随着上下翻飞,一下子就飞到了婚礼现场。
我不记得新娘新郎长得如何,也不记得当时的仪式是怎样的热闹。我只记得,满满一桌子的饭菜,红的绿的黄的,非常好看,看的我直流口水。奶奶一边吃,一边给我和小堂弟夹菜,夹肉,菜吃到嘴里,脆生生的,肉咬一口,满嘴流油。我狼吞虎咽,顾不上说话。
奶奶吃的不多,只是不停地照顾着我和堂弟,我看见她夹了两个肉夹馍,悄悄地用手帕包了,装进衣服的口袋了。回到家里,我一直惦记奶奶的肉夹馍,奶奶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奶奶看出我的谗样,就说:“我娃乖,这是给老太的。”老太就是奶奶的妈妈,我的太奶奶。我不走,奶奶就从肉夹馍上掰了一小块,塞进我嘴里:“馋猫,快走了。”我跑了,回头看见奶奶走进太奶奶的屋里。
太奶奶80多岁了,自我记事起,太奶奶就没有下过床,一日三餐,都是奶奶给端到屋里。
奶奶家里有8个孙子,大伯家的4个,我家2个,大姑家2个。我老大,自然就是孩子王。我一出去,自然就是一支队伍。我小时候很淘气,很野蛮,经常和男孩子一起,上山、爬树,拿着棍子,打打杀杀,从村东头跑到西边,再从村西头跑到村东头。斗蛐蛐,打三角,捉迷藏,滚铁环,样样都会。
每次吃饭的时候,奶奶就满村子的叫我们的名字,红红,林林,群群,涛涛,雪雪,娜娜,每个名字之后就是一声“”吃饭了“”。十来分钟,奶奶身后就出现一个小队伍,这个队伍高矮胖瘦,大小不一,打打闹闹,嘻嘻哈哈。
村里人都叫奶奶幼儿园园长。这个园长管的人不多,但责任可是不小。
有一次,我们8个人玩捉迷藏。我负责找人,其他人躲藏。一声令下,大家立刻作鸟兽散,各自找地方藏起来。我睁开眼睛,眼前一个人都没有。我并不着急,因为知道他们都躲在哪里。无非就是大门后,柴火堆旁,鸡窝后边,厕所里,再远点无非就是谁家的猪圈或者羊圈的小棚子里。凭着经验和聪明,很快就找到了。 3/8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