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任凭我如何使劲,这腹中的孩子像是同我杠上一般,愣是不出来,后来除却些许胀痛,连刺痛感都消失了。
我认命般地爬了起来,四腿恢复了一些力气。一个孩子眯缝着眼睛爬过来,叼住了我因鼓胀的奶水而下垂的乳头,粗暴地吮吸着,其它两个孩子闻见了奶香,哇哇地踉跄着爬过来,毫不温柔地含住奶头,发出满足的哼唧声。
我的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自豪和幸福感,泪水再次浸湿了我胸前的皮毛。
这时,丝线般的火药味已经传过来了,只是很快就被新鲜的空气掠夺了。我深知此地不能久留,我若不出去将他们引开,那群恶狗和暴民迟早会发现这个地方的。
我狠下心来拉开一个孩子,它紧咬的乳头像塑胶一样拉得很长,“啪“地一声弹开,传来一阵电击似的尖锐疼痛。我强忍着疼痛拉开一个,另一个又爬过来,刚按住它,另两个又欢快地吮吸起来。
我的爪子同心一样化了。
待它们和着血吸干我的乳汁时,空气中已经有三分之一被火药味污染了。
我将三个小家伙藏好,拖着伤痕累累的乳房和沉重剧痛的身躯,拖着我未出世的第四个孩子,拖着整个赤狐家族传承的重任,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暴雨疯狂地敲打着我的身躯,像是敲打着一个蔫儿的茄子。
我听到我身后传来群狗欢快的叫声和人类猖狂的笑声。
“妈的!终于把它给逼出来了!”
“不对呀,它嘴里没叼着小狐狸?”
“肯定是放洞里了,我带狗回去看看!”
我心一惊,步履猛地一顿。
“不急!逮住大的再说,小的又跑不了——赶紧的!开枪!”
“别开枪!逮活的,完整的狐狸皮更好卖!”
我松了口气,保持着这个速度,一直处于他们的视线范围内。暴雨冲刷着我身后的血迹,我麻木的四肢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和劳累,只是向前跑着,跑着,告诉自己千万别停,别停。
我不知道逃向哪儿,只想着把他们引开,如果幸运的话,我能在足够远处甩掉他们,然后抄近路回到洞里去。
暴雨天是个好天气,狗的嗅觉灵敏度大大下降,血腥味儿很快就会淹没。如果能够带着孩子们活下来,我就离开这个地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狐狸也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管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赤狐家族留下根,总有一天会再回来的。
美好的前程在我面前如画卷展开,我迈着坚定轻快的步伐,沾满泥泞的狐爪在金黄的画纸上留下朵朵梅花,一朵,两朵,朵朵茂盛;成群的小狐狸从梅花上长出来,一只,两只,只只可爱。
腹中突然一沉,娟娟的热流猛地涌了出来,我大惊,暗叫糟糕。这孩子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个时候要出来!钝痛减慢了我的步伐,我听见后面越来越近的追赶声。
我紧咬着嘴唇,憋着下体,拼尽全力地冲刺着。
“快!它快跑不动了!”
“你看它肚子下是什么东西?”
“啊哈!小狐狸的腿!天助我也,还没生完哩!”
“哈哈哈!这畜生真他妈能跑,这都没追上它!”
“不急不急,强弩之末了,撑不了多久了!”
“啪嗒”一声,腹中的孩子终于不堪负重,掉在地上。暴雨冲刷着它的血渍,也将它无情地拍打到泥土中去。
我的身子顿然一阵轻松,我急忙稳住身形,一个灵敏的急转弯,叼起它就跑。
回头这一瞬间,狗与我只相差不到五步的距离,我甚至闻到了那张大的狗嘴里呼哧出的臭气,它们织成了一张网,只用奋力一甩便能抓住我。
我的步履变得轻盈起来,每一步如同踏在棉花上,仿佛在云端行走。
下体血流如注,仿佛被冲掉了塞子的血管。我感受到血液娟娟流逝着,随之带走的是我越来越少的温度与体力,无尽的虚弱和寒冷从我厚实温暖的皮毛里钻进来,它们从绝望中张大的毛孔中乘虚而入,沁入我的骨髓。我颤抖着,体内五脏六腑搅成一团,冻成了冰。
后面的人和狗紧追不舍。我知道我活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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