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猖狂。我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开始加速起来,拉扯着身体的每一丝肌肉,膨胀着每一个细胞,向着越来越近的终点奔去。雨水冲刷掉我身后的血迹,身后的追赶声像是被扼住喉咙打鸣的鸡,不情愿地、气急败坏地戛然而止。
熟悉的房子出现在面前,我混沌的大脑里闪进片刻清醒的欢愉。
我冲进了那个半开的房门。
村里唯一的猎人抬头惊异地看着我。
在我很小的时候,赤狐家族的长辈们就告诉我,村里有个万恶不赦的猎人,他与我们赤狐家族有着世代的仇恨。
他总是端着一把猎枪,而且枪法极准,不用瞄准就能射下一只大雁——当然,赤狐没有那么蠢——但死在他枪下的赤狐也是不计其数。
他靠打猎为生,是整个森林的天敌,因为赤狐家族格外繁盛,所以他杀的赤狐数量也最多。
他带着村民挖陷阱、设埋伏、掏狐窝,让每个村民冬天都穿上了狐皮,吃上了狐肉,喝上了狐血。他对赤狐极其了解,我们的洞穴再隐蔽,他仍然能找出来。无数的狐崽在他手里丧生,给繁荣昌盛的赤狐家族带来了重击。
赤狐家族的长辈们每次谈起都会拉扯着脸上的皮毛,露出森森的白牙——有时候也会有粉红色的牙龈——愤愤道,这种人迟早要下地狱的。
出生每过多久,我就见到了他。浓眉大眼,络腮胡子,眉间有一道疤痕,像是被尖锐的爪子划过,下面的眼神犀利老辣。
捕兽夹牢牢地夹住了我的左腿,正当我想学前辈们断腿救命时,他熟练地用一个竹制的口罩类物品控住了我的嘴。
猎人不让你断腿是因为他需要你完整的皮毛。
长辈的警告盘旋在我头顶上,我想起了那些被刮得光秃秃、血淋淋的同伴身体,想起了那撕心裂肺、惊悚至极的尖叫……我挣扎着,腿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和内心的深度恐惧让我瞬间晕厥了过去。
我想,也许,我悲惨的狐生就这样结束了。
然而我醒来时,却是在一团柔软的破布上。受伤的腿被细心地包扎起来。而猎人在一旁的桌子上吃着饭,居然对我露出一抹暧昧不清的笑意来。
同时我脑海里浮现出当我知道自己是只母狐狸后首先想到的词:狐狸精。
啊呸呸呸!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赶紧举起狐爪子在自己狐脸上啪啪扇了两巴掌。
他噗嗤一笑:“你这小狐狸倒是有趣。”
然后他从碗里挑出一块肉,扔在我面前。
我看了看肉,又抬头看了看他,转过头盯着半开的房门,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意欲何为。
“不是狐狸肉。”
他大笑一声,解释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过身自顾自吃饭,没再理我。
趁这个空挡,我赶紧拖着伤腿以最快的速度逃了出去。臆想中的追赶和枪子儿都没有来临,我回到洞时心脏蹦的跟个兔子似的,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我嘴里跳出来。
我将自己的传奇经历说给狐妈听时,她居然丝毫不感到惊讶。
“又不是头一次了。”狐妈是为数不多对猎人没什么敌意的“异类狐狸”,她说小时候她也被猎人救过。
“其实他心肠不坏,猎杀狐狸是为了控制赤狐的数量,我们没什么天敌,要是让我们自己繁育,整座山早成了赤狐的天下。到时候野兔山鸡全吃完了,我们也活不长。他一般只射杀偷村民鸡的狐狸,繁殖期间会破例,杀一些老的病的。如果哪一个繁殖季赤狐生的太多,他也会来掏狐崽。”
狐妈说,捕兽夹是村民放的,他根本用不着,对他而言,逮只狐狸比那些村民抓家养的鸡还容易。他也从来不扒动物皮,从来没穿过狐皮袄子。
近几年,越来越多的村民开始捕杀赤狐的了,说是狐狸皮能运到外地去卖,一张就能顶半个月收入。这才有了扒狐皮的开端。这个时候,还是他挨家挨户地劝,别卖狐皮了,狐狸怕冷。
一个猎人,去劝别人别杀生,简直是笑话。所有村民都在暗地里骂他,说他赚够了皮毛钱,还不允许别人发点财。
“好在,这些村民既不会打枪,又不会找狐狸洞,除了放一些陷阱、狐狸药什么的,没别的法子。所以,能捉到的也就是一些老弱病残。他每天一大早出去巡逻,遇见有赤狐受伤,常常带回家养好伤又送回来。因为怕村民那儿交代不清,所以他也只偷偷地放掉小狐狸。 9/10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