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像是第一次走进教室的新生,呆滞的脸上流露出新奇的表情。
“课程进度没有落下,”韩懿思忖说,可学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他们甚至不知道高三要用一整年的时间来复习,“我们,呃,需要制定学习计划,符合我们的实际情况。”学生依然不明白,什么实际情况?如果没人称为他们笨蛋,白痴,蠢货,这些学生就不会明白。
“噢,对了。”韩懿指向臧承吾旁边退学生的空位问道,“谁愿意坐这里?”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之时,一只纤细的手臂从后排举了起来。
是何叶。
他一下课就搬了过去,在大家冷嘲热讽的抨击中,毅然决然地坐在了臧承吾旁边。何叶,臧承吾唯一的朋友,基于这个条件,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就像陈世哲说的那样,何叶是个智障;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除了他,每个人都知道。何叶总是留着干干净净的小平头,似乎停止了生长,可这普通的发型万分适合他的脑袋,无论大小和弧度都恰到好处。
冷水浇脸,臧承吾仍感觉头上有一片燃烧的非洲大草原,火烧火燎地疼。在失眠的折磨期,暂时还感应不到来自班级学生的恶语相加,但清醒过来后就会明白。但也不必在意,教室里的事都不必在意。臧承吾走到一楼,自动贩卖机前站着几个了学生。一边掏硬币,一边排队往前走,还有最后一罐咖啡,学生更倾向于各种口味的碳酸饮料。忽然,一根白胖的手指戳向那罐咖啡下的按钮。
女孩的体型足以用引人注目来形容,站在前面几乎要把售货机压碎。她瞧见臧承吾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掌心托着几枚硬币,眼睛却盯着自己手里的咖啡。女孩正欲开口说话,臧承吾接连后退,扭转步伐快速走上楼梯。
她没有注意到我。
臧承吾一步一阶梯地走,进到乱七八糟的教室,何叶迎面而来。
“承吾,汽水……”
“嗯。”
“汽水……”
“嗯的意思就是没有。”
“雪碧,可乐,芬达,都没有?”
“有。”
“为什么……”
“没有咖啡了。”
“但还有汽水。”
“有。”
“你没买……”
“我忘了。”
“那,那可以把钱还给我吗?”
何叶磨磨蹭蹭地说,接过硬币不时地偷瞄同桌精神萎靡的神态,臧承吾最近比以往更加颓废。把退学生剩下的书本搬回自己以前的课桌,他举手的原因很简单,比起微弱的求知欲,更愿意承认是为了逃离同学的欺凌。欺凌。这个词实在是太奇怪了,何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臧承吾却认为这很糟糕。
把这最后一摞书堆搬到现在的位子,便彻底逃离了。抱起习题册的刹那,“智障”两个字清晰可见,它们被刻在桌面,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一样。何叶愣了愣,这是在说谁呢?正要离开,陈世哲挡住过道。
“这是要去哪儿呢?”
“换座。”何叶小声说,纯真的笑容在眼角划出皱纹。
“我允许你走了吗?”
“但是……”
“当然,我允许。”
何叶窃喜地望了对方一眼,如释重负地抿嘴一笑。
“别忘了这个,”陈世哲指着桌面阴阳怪气地说,“这可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周围几个学生不怀好意地聚拢过来,何叶面露难色,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与他无关的身份,而这个身份则是用来侮辱的。他绝望地扫视围观的众人,像是在欣赏一具果体,而不知谁更羞耻。
“想让我动手帮你吗。”陈世哲狰狞地威胁道。何叶极不情愿地调换了课桌,至此,他又变成了身陷囹圄的囚徒,脸颊刺字。“智障。”这是他坐下时,听见的罪名。
他不该举手的。
臧承吾难受极了,他并非排斥何叶,只是更愿意单独一人,从教室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学生中分离出来。何叶脸红筋涨地用教材遮掩那刻肌刻骨的两个字,这是他最后的抵抗,这是朋友教给他的方式。臧承吾慵懒地把头垫在手臂上,黑板前的老师是哪一位,讲解的试卷是哪一张,混沌的日子是哪一天…… 3/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