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那能好吃吗?”
爷爷露出沉醉的表情,赞叹道:“噫!好吃得很!”
于是我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毛头小子蹲在墙角吃烙馍卷蜂蜜,狼吞虎咽的情景,蜂蜜从烙馍里流出来滴到衣襟上,滴到地上。
爷爷是个孝顺孩子。曾祖母病了需要许多壁虎做药,爷爷自告奋勇去山洞抓壁虎。
“洞里壁虎都一揸长!拿个磨尖的铁丝这样一个个穿,一会就穿一串。”爷爷边讲边兴奋地用食指做穿串的动作。
我撇撇嘴,觉得有点瘆得慌。
爷爷说那次还在山洞里碰上一只磨盘大的蛤蟆,眼睛像点着的油灯,黄澄澄绿莹莹的,吓得他拔腿跑了。
爷爷水性很好。据他说他一个猛子就能扎几丈远。他还能举着衣服穿河而过,且衣不沾水。
水性好的爷爷是摸鱼的行家。有一次他约一个伙伴晚上去摸鱼,来到村头趁巡逻的不注意,爷爷溜了出来,但那个伙伴却在一棵树后躲着畏缩不敢过去。
“为啥不敢过去?”我好奇地问。
“巡逻的看见拿枪射你,”爷爷说。
“噢。”我点头表示理解,示意爷爷接着往下讲,但其实我并不理解那个乱哄哄的年代。
看同伴是过不来了,爷爷心里咒骂他是胆小鬼。
但月黑风高,荒郊野外,爷爷心里还是有点犯嘀咕的。又不甘心空手而回,犹豫了一阵,他咬咬牙决定独自前去。
到了河边,爷爷脱掉长裤,俩裤脚系一起打个结,就提着空裤子下了水。
他轻快地游着,“咦,怎么感觉鱼群都往河西走啊,”爷爷好奇心大起,随着鱼群也向河西游去。
鱼群终于停了,那片水域已经聚集了许多鱼,其中不乏像人手臂那么长的大鱼。爷爷开心地一手一个往裤腿里送,大裤裆肥裤腿的老粗布裤子,装鱼正合适。不一会儿,俩裤腿都满了。
鱼群还在不断聚集,爷爷一时按捺不住好奇,伸胳膊往聚集中心探去,先触到个滑溜溜软乎乎的东西,再摸,还有好几根!哎哟,妈呀!爷爷心里一惊:这是死人手指头吧!
爷爷慌了,赶紧拉着裤子上岸。
一路想着那水里的死人,心里很后怕,所幸收获还是很大的。
第二天,左邻右舍都喝上了鱼汤。
我皱眉说:“那鱼可是吃了死人肉呀!”
爷爷笑:“噫,那时候人吃人的都有,鱼吃死人,活人吃鱼,怕啥?”
爷爷年轻时正逢乱世,我问他为啥不去当兵,爷爷说他怕死。
尽管退伍回来的老人每年能从正府领钱,爷爷却一点也不羡慕。谁能保证自己能从战场上平安回来呢,还是死的多回的少吧。
“那时候应征的都是没饭吃的,都皮包骨瘦得跟猴一样,”爷爷说。
但有一次爷爷差点被拉壮丁参军。那次他赶集回来路上正碰上一支什么军队,他被人拿枪押着加入军队的前行队伍。当然,爷爷还是在半路见机逃走了。
原来路上经过一条河,爷爷趁人不备一头扎进河里。爷爷水性极好,一个猛子到了对岸,那些士兵砰砰往水里放了几枪,哪里伤得着爷爷。
爷爷穿过一个不久前发生激战的战场,到处是死了的兵。地上掺了血的积水没过爷爷的鞋底,浸透了整双鞋。有一两个流浪汉正扒拉着死人,期望翻出值钱的玩意。
“中央军有钱,身上都带金表。”爷爷说。
“那你有没有捡到金表?”我问。
“没有,咱不要那个。”爷爷说。
爷爷比较喜欢我,可能只有我总是耐心地听他讲故事。
爷爷的故事多是他自己的见闻经历,色彩斑斓,又神奇独特。
他虽没读过书,但故事却讲得相当精彩生动。有时我觉得他似乎不是在为我讲故事,他只是在追忆往事,在追忆中,他又重新经历了一遍当时的喜怒哀乐。
多少次的夏日黄昏,我们一爷一孙就这样面对面凑近坐着,一个身体前倾眉飞色舞地说,一个仰着头聚精会神地听。 2/5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