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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在靠窗的座位上盯着窗外，玻璃上凝结的水珠在自己的脸上流出一道道痕迹。今夜，车厢内特别安静，间或响起熟睡的人的呼噜声。后半夜，当火车经过一座桥的时候，桥下的公路上仍有车辆来往，陈默看到了一辆电动三轮，没有挡风玻璃，没有保暖屏障，一个影子在前面开车，车厢内有一个孩子和一些农产品，孩子大概六七岁，像是蹲着又像是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蜷缩着。陈默知道外面有多么寒冷，他也知道那辆三轮车上的人这么辛苦是为了赶集去卖点自己的农产品补贴家用。因为他的老家也有很多这样早起的人，他心疼那个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要经受这么苦的生活。六七岁的孩子，在冬日的夜里，不该在家里的被窝里做着甜甜的梦吗？也许他们是个单亲家庭吧，也许他们有更大的难处吧。
陈默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他跟着爷爷赶集卖苹果，也是在天不亮的时候起床，若是集市近些还好，赶远集，就要起的更早了。骑着电动三轮，有时候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集市，握着车把的手经常被冻到没有知觉，可还是得一路坚持。当一些事或一些苦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我们不可能感同身受，在城里生活的人也不可能想到没有暖气的冬天是多么的寒冷，更不会想到冬日的夜里会有多少人在为生活奔波。爷爷总是在樊斕的时候才会让陈默开车，那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原来爷爷是怕自己被冻得更厉害，因为凌晨的温度更低，凌晨的北风更烈。即使是午后，赶完集回家的时候，手仍然会被冻得没有知觉，厚厚的手套只能抵御十来分钟，每次回到家都要在口袋里捂很久很久才慢慢恢复。
凌晨四点多，火车到站了，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今天雾气很重，太阳的光芒更不易照进大地。继续等待，天朦胧亮的时候，陈默坐上了回家的大巴车，一路上雾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重，连天线上（国道）车辆不敢加速，但终究是要到家了。
三
从市里路过县城驶向乡村，房屋越来越低，经过一片又一片的庄稼地，在一个丁字路口，大巴车停下了，陈默下了车向家走去。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田地，那座老桥还在屹立，曾干涸的河道又蓄满了没有鱼游在其中的水。村庄没什么明显变化，一如既往地厚重，家里的院子几乎还是原来的模样，半年的时光仿佛被压成了一瞬，而他只不过是出去串了个门而已。可是，毕竟半年已经过去，杏树只剩了枯枝，柿子树上挂着几个已被麻雀啄烂的黄的鲜艳发亮的果子，只有那片竹子还保留着夏日的生机。
那只可爱的小狗呢？怎么不见它出门迎接。父亲告诉陈默，小狗不在了，死了，是被人下毒药死的。陈默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父亲接着说，已经三个多月了，那几天农活忙，天天在地里干活，一天傍晚回到家后，就发现小狗不太对劲，它吃了毒药并没有马上死去，而是摇摇晃晃硬撑着跑回了家，所以才没有被人捡了去，可是没有办法，当天夜里，小狗就死了。陈默哦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这种情况在农村已经太常见了，光他家里养的狗就被药死了好几个，更不用说整个村子了，人们已经习惯了，不知道何处去寻找凶手，也不知道如何再防止类似的事情发生。
陈默拿出手机翻找上次回来给小狗拍的照片，那是一只小黄狗，特别聪明，陈默喜欢逗它玩。手机还保存着上次回家逗它玩的视频，陈默抬起脚打转，小黄狗跟着他的脚转圈，还有小黄狗在院子里转圈奔跑，它在追逐自己的尾巴。可是，这个可爱的小生命，就这么不见了，它才一岁多一点。陈默痛恨那个投毒药的人，可是又不知道这痛恨有什么用，也许他也是一个可怜的人，要不是为了生活，谁愿意做这样残害生命的事情呢？可不管怎么想，他心里还是痛恨，就像很多事情，他能理解也能够接受，可心里就是难受。
吃过早饭，困意袭来，一夜坐车的疲惫从脚底爬到了发梢，陈默打算去睡一会。他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在没有暖气的乡下，屋内与室外同样的冰冷，加了一床被子开始睡觉。这一觉他睡的很香，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深渊，极不愿意醒来。不知过了多久，陈默隐约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他不想起，就这么一直睡下去挺好的，不过他又不想在这告别的最后几天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挣扎着爬起。这时，他才感觉家里并不冷，阳光很好，这是他没有想到的，陈默带了厚衣服回来，看来今天用不着穿了，他打算在家待五天，五天后返回学校所在的城市，在那里做一个终结。而能对过去进行了断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当死亡这两个字出现在陈默脑海里的时候，他并没有惊讶，好像它们本来就在那里似的，像走路，吃饭，睡觉所有的名词一样普普通通，毫无特殊之处。是的，陈默已经有了死亡的想法了，但具体怎么实施并不清楚，但他知道，在走出时间之前他要对自己，对世界做一场告别，这是一场自己心里的告别。 2/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