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下雪了,地上已经铺了薄薄一层白纱,下雪天并不冷,等雪停了才是真正的冷天。陈默早上起来,看到外边雪花还在飘着,稀稀落落的。他今天要去爷爷家,前段时间爷爷身体不好,住院半个月才有所缓和。陈默的爷爷已经八十岁了,如若不是积劳成疾,他的身体肯定还好着呢,可是有哪个农村人不会积劳成疾呢?他们在土地里挖掘生命,长久的挖掘终于埋葬了自己。爷爷已经病很久了,每年冬天都需要住院,就像每年冬天村庄中都会有人死去一样,秋天收割庄稼,庄稼经受不住霜打,冬天收割老人,老人经受不住寒冷,就会在冬天死去。
陈默的爷爷已经聋了,站在他面前用正常的说话声音他已经完全听不到了,需要很大声音喊出来重复好多遍,他才能听懂你在说什么。陈默走到爷爷家的时候,爷爷奶奶正围着炉子剥花生,只有在炉子旁,才不会那么寒冷,现在温度在零度左右,对健康的人来说,这不算什么,可对于有疾病的老人,这足以致命。火炉在堂屋正门口放着,也不敢搬到里屋,怕烟气中毒。为了活着,人们有着太多的经验和教训,在普通人的生活当中,有着你永远也学不完的智慧和技巧,只是为了获得它们,人们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
陈默看着早已不堪重负的爷爷,这个躯体里到底蕴含着多大的能量。他又想起了小时候跟着爷爷赶集卖苹果的日子,又想起了奶奶讲过的爷爷年轻时候的故事。在爷爷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也就是陈默的老奶奶就去世了,爷爷跟着继母长大,后来继母也有了儿子,爷爷苦难的一生便开始了。在爷爷青少年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从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但继母不停地让他干家务,或者赶去田地里割草,小小的身体背着大大的竹篓,在那个困苦的年代,他却失去了家庭的依靠。陈默无法想象爷爷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想听爷爷讲以前的故事,可是生活已经抹去了爷爷苦难的记忆,只有在梦里,他会时常惊醒,嘴里还念叨着很多已逝去的人的名字。奶奶告诉陈默,上次住院的时候,有两天的时间爷爷都不省人事,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苦难已经在这个老人身上留下了太多印记,可是生活在继续,苦难仍不会停止。
第二天,天更冷了,雪花没有停止飘落,而是真正的在天地间起舞了,这场舞没有结束,加入进来的舞者更多了。刘默起来的时候,他的父母正在清扫院子里的积雪,在堂屋到大门口之间扫出一条能供人行走的路,积雪已经能没过脚踝了。雪还在下,目前没有必要全部将它们清扫,刘默想起了无数次扫雪的情形。
几乎每年冬天,家乡都会下一场大雪,小时候,下雪天也是小孩们玩耍的好日子,雪不湿人,在下雪的日子可以无所顾忌地在户外奔跑,堆雪人,打雪仗,跑动起来也不再会觉得寒冷。那时候,扫雪只是父母的工作,刘默很少参与,等他年龄稍大一点,就开始慢慢帮助父母干活了。扫雪即是把院子里的积雪全部清理到大门外对面的水沟里去,原来使用三轮车,后来使用那种两轮的载有长木框车厢的架子车。将积雪锄到车子上,推到大门外,卸车,再回去装下一车,这样的流程经常需要半上午的时间。院子里的结束之后,还有楼房上的,因为如果屋顶上的不清理,等雪化后,就会出现屋顶漏水的现象,平房的屋顶都是用楼板铺成的,时间久了,楼板之间会有缝隙出现,屋顶上的雪通常都是刘默的父亲去锄的。雪一直下,看来明天早上又要锄雪了,刘默呆呆地望着院外。
六
手机响了,是父亲的。刘默母亲接的电话,是奶奶打来的,爷爷病情严重了。一瞬间,家里慌乱起来了,没人再顾得上雪,也没人再顾得上寒冷,刘默的奶奶收拾东西,爸爸去找车,要马上去医院。刘默也跟着忙乱起来了,雪一直在下,路滑,车在路上行驶,像是蚂蚁在玻璃上爬行,摇头晃脑,速度很慢。两个小时后,终于赶到医院,挂号,等待检查,做核磁。爷爷的肺部还是老毛病,天冷又加剧了,需要住院,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
等刘默他们一家人来到住院部的时候,护士告诉他们已经没有空铺位了。医院的走廊上排列着一排病床,住院部的房间里早已没有空位,走廊里的床铺都是患者家人在外面租的。医院里没有了为病人提供的病床,但病人还需要吊针,还需要天天用药,检查,严重的还要一直吸氧。现在连走廊上都满了,冬天,病人异常的多,而且都是老人。刘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形,每个在病床上的老人都在生死的边缘挣扎,医疗资源不够,在这样的冬天,这么多人只等在走廊上躺着等待,还好住院部这层有暖气,能够帮助病人和他们的家属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夜晚,他们仍是乐观坚强的,相邻的床铺家属间一块聊天,互相帮助,没有抱怨,若有一病人病情好转,周围的人都真心为他高兴,同时他们期待着病房里的人出院,这样就能早一点排到自己家的病人住进去。 4/6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