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三伯长大了,不追了,那幼稚,但还是喜欢跟在后面走,慢慢的渡着方步走。头发摸了点油,晶亮晶亮的倒了个发型,特别讲究。二只手更是往后甩得夸张。
我爸跟在后面学,也一甩一甩的,甩重了头发会乱,我爸又学着他三哥的样,两手成梳,往头上一理一按。反正有油,头发轻轻一按又压紧了。我爸说,那些日子过得真是得意。
有一天,我爷爷挑了一担粪走在前头,三伯渡着方步跟在后面,这回是双手反背在后面,头发仍旧是油亮油亮的。我爸跟在后面学着他也反背着手。
绿油油的稻田上,和风习习,晚霞映着他们爷三,美极了。同村兴叔隔了老远,调侃说:“梅叔、梅叔,你好福气啊!”
我爷爷撩起长袖抹了下汗,呵呵一笑,向那人摆摆手说:“哪里,哪里!”
这一次爷爷已不是走在自己的地产上,这亩田已经是别人家的了。那时候天正在黑下来,我爷爷两条腿哆嗦着走过田头。我爸天真的跟在后面,他怎么也不知道,这亩田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了。
那天傍晚,我爷爷又跑了一趟那块地。站在田埂上,他眯缝着眼睛往远处看,看着那条向祖屋去的小路慢慢变得不清楚。有个人在近旁俯身割菜,他直起身来,我爷爷就看不见那条小路了。
我爷爷从田埂上摔了下来,那人听到声音急忙转过身,看到我爷爷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人提着镰刀跑过来,问他:“梅叔,你没事吧?”
我爷爷动了动眼皮,看着那人嘶哑地问:“你是谁呀?”那人俯下身去说:“梅叔,我是温坚。”我爷爷想了想后说:噢,是温坚,下面有块石头,顶得我难受。”
温坚将我爷爷的身体翻了翻,摸出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扔到一旁,我爷爷重又斜躺在那里,轻声说:嗯,舒服多了。”
温坚问:“我扶你起来吧?”
我爷爷摇了摇头,喘息着说:“麻烦你通知一下我家人吧!”温坚急忙去找人,我爷爷很着急的又叮嘱:“不要传到我家老二那。”
其实我二伯不在家,我爷爷摔得已然有点昏头了。
那天傍晚我爸又想说,爸,我想吃鸡。没想到我爷爷居然摔坏了。他看到有一位陌生人匆匆过来,很紧张的交代了几句,然后看到我奶奶慌里慌张的向三伯叮嘱,那天晚上连一贯游手好闲的三伯也忙起来了。
我爸过去搭了把手,四伯劲大,出了最多力气,三伯气喘得急,不时还用手护下头发,我爸在想,这个时候,若是二哥在就好了。
摔了这一跤后,我爷爷身体便开始虚弱。二伯出去好些日子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家里人都着急,都在想他在家就好了。
过了些天家里来了客人看我爷爷,是我家姑婆,奶奶照顾不周,让她生了气。这个姑婆嫁到黄姓一大财主家,看我们家道中落,也不管我们怎么想,便唱起山谣:
“先日有钱坐高轿,今日冇钱赤脚行。先日有钱钱当纱,今日冇钱郑知差。”
我奶奶无言以对,只好杀鸡宰鸭努力献殷勤。歌谣传到我三伯耳里,气得直咬牙。
我爷爷这一倒下,我们家里就狼狈了。
三伯的发型乱了起来,四伯也不用装模作样去上学了,天都要塌下来了,地主家还有余粮,我们家没有。
族里好像有人来过,后来隔三差五的来,高峰期一天上来四五趟。
我爷爷一直卧在床上接待,接待时关上了柴门,不准我爸他们进去,奶奶也不行。
起初我奶奶还以为是族内派人来探病的,后来发现不对,神秘兮兮的样子。
我们家茅屋本来就破旧,四处漏风,下雨会滴水,冬天会灌风,我爷爷他们的谈话很快漂到了我奶奶耳中。
“一定要把他弄回来……”
“可是怎么弄呢,你看我这身子。”
“不用你出面,你先写封信,家里会派人去。”
“可是钱还凑不够……”说到要用到钱时,我爷爷有意压低了声音。
我奶奶看到他们叽哩咕噜的说了好一阵,似乎有了什么结论后,族里人才走。
有个老爷爷穿了一身长大卦,手里拿了支大烟斗,昂着头往外走。我奶奶赶忙站起身,低着头站在一侧,轻轻说了声:“伯公您走好!” 5/7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