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吃饭的人多,爷爷总早出晚归,回来时我爸多半已经睡了,还没吃晚饭。
那时住在山里,真正是山里,一个叫蕉坑的地方。奶奶的腿还没有摔坏,自家的茅屋每逢下雨还能滴水,但是鸟鸣啾啾,每当河开雁归,都是鸟鸣啾啾,家里充满了欢喜,充满了力量。
我奶奶平日无事,养了很多鸡鸭。我爸还有个弟弟,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死了,我爸实际上成了幺儿。幺儿最受宠了。怕他饿坏,我爷爷赶忙蒸好鸡蛋,把他弄醒,抱在怀里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喂。
我爸有时候是真的困,半睁着眼睛懒懒的吞吃,有时候也会装困,就想在我爷爷身上多赖一会。
很多时候我爸都在嘀咕,你要那么早走,那你别那么宠我呀!我还不如就像四哥,从小自己玩,说是去读书,早晨背上书包出门,转几个弯,喂,你们走吧,我摸鱼去了。等放学了再跟着他们回来。
第二天又背上书包,说:娘,我上学了。装得像模像样,其实屁,他又摸鱼去了。等到下午大概差不多的时候,又坐在路口等,等真正放学的同伴一起回来。
那时人多屋少,老家诺大的一间祖屋不够住了,就近东一家西一户的散了一地,就像一棵参天大树,开枝散叶的散了一地。住在祖屋大房子里的自是可以遮风挡雨,往外发展再建起土砖屋的,那都是放账的主。放账的主有长大卦穿,我爷爷也有,但是不是过年过节,都不好意思穿出去。
财主有时也穿绸子,我爷爷见得多了,我奶奶说,你也做一身嘛,我爷爷皱了皱眉头,唉哟,你不懂你不懂。我爷爷跟我奶奶说,那绸衣往身上一穿就赶紧想脱下来,那个难受啊,滑溜溜的像是穿上了用鼻涕做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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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奶奶还是盼着我爷爷有朝一日能穿上像是用鼻涕做的衣服。
学堂在祖屋一侧。我们家离得远了点,相去四五里地。转了一个弯是一户,转了几个弯又是一户,我们是最后一户。
我爷爷早出晚归,奶奶在家里难得出来走动,四伯神不知鬼不觉的靠摸鱼就混大了。只有我爸知道他是怎么混大的。四伯回去总跟弟弟吹水,吹得神乎其神,吹得我爸心里痒痒的。
最后,四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但是贼壮。可是我爸被认准是块读书的料,每天看得紧,像个文弱书生,直到我爷爷死后,姑爷还专门安排了一些口粮供他读书。
家中鸡鸭真多。我爸说,爸,我想吃鸡。爷爷马上给他整。我爸说,爸,我想吃鸭。爷爷又马上给他整。我爸说,哈,你不知道,你爷爷对我有多好!
北风呼呼的吹,我爸说好像那个时候是比较冷,风也特别大,到处长满了大树,刮起风来呼呼呼的响。那有现在砍得那么光,一个大汉双手环抱一圈那是一般的,二三个大人手牵手围一圈的大把。
现在的人丢在那个时候走这山路,肯定会怕,我爸不会。
这条路离乡公所最近,但走的人不多。我爸身上的土黄军装太大了,有点招风,脚上穿的还是奶奶编织的草鞋。草鞋有些时日了,路面荆棘丛生,踩在那些早已划破皮肤的刺上,丝毫没有疼痛。只剩串串殷红挂于荆棘上,斑驳纵横。
新兵归队有严格规定,我爸是害怕迟到,便一路小跑。回去见奶奶时也是一路小跑,但这回跑乡公所,突然有种回家的感觉,我爸说,有人管了,突然便有了归宿。
我知道我爸又在想我爷爷了,他一路小跑,一路想。你要那么早走,那你别那么宠我呀!
以前我爷爷只要不出工,便会在田头干农活,家里还有些田地,只是难过三月荒,所以不得不向外借。
借字一开便是无底洞,利滚利,比现在高利贷还吓人。只是那个时候没现在乱,没有追债公司,没有黑社会。有谅他也不敢来,村子就像一个独立王国,而且有我二伯在。他后面是“拜三点”的,兄弟遍天下,外面的人忌他,村里人也怕他。
再水斷脚不怕穿鞋的,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公安侦查,万一把你房子烧了,或者把你要收成的稻谷废了,你找谁去?所以那个时候,放高利贷的反而会给留点情面,不会做尽做绝。
爷爷在干活时,我爸和三伯最喜欢跟在后面,三伯牵着我爸的手,一起在后面追,三伯总是小心翼翼的护着我爸。 4/7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