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我要是多细心一点,总能先旁人一步看出些什么,比如水旛见时秦秀往人身后躲的信任,又比如水敜人总要推脱掉公事的随人温存。
不想早早回家,便是晃晃悠悠的转到了秦秀的小阁楼,我蹲在门口,就好像突然迷失了方向一般,不过倒是没等多久,他便回来了,身边还跟着长人。
秦秀看着我,既不说话也不解释,可我看着又像是什么都说完了什么都解释了的模样。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他也任由我看了许久,我心里翻来覆去的倒腾了好几遍想告诉他愿他幸福,最终却像是落败的公鸡,收回了视线抬脚离开。
父亲自然也是听到消息的,我一进家门便听到他在楼上骂骂咧咧的,母亲拉扯我回了房,我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但我现在又是真的没有精力去考虑些什么。
我只清楚,我的爱情,连带着我的一并憧憬,在这个时候都该死掉了。
长人生了一张好看的皮相,是我所比不得的,长人有拳有势,是我更比不得到,现下人有长人中意着,便是我为女子,倒也不会有我什么事儿了。
我突然病了,洋医生来查了两次,也没水旜个其中缘由,我干脆就放任身体败下去,只不过还连累了身边人替我忧虑陪我一起遭罪。
他们再没在我跟前提过北平的街上,也没提过听雨楼、秦秀,还有那个军级最大的长人,偶尔还会听到父亲在客厅、在书房发脾气,他发脾气的原因现如今不外乎两个,一是我作践了自己,二是那个人过得很好,我却还在为他作践自己。
好吧,那我大概就能确定是哪个原因了,不过也好,他过的很好,那就是一件值得人欢喜的事情。
然后,我在病了一个月后听了父亲的提议,只身坐船朝德国去。
一九二六年北平的春节没有往年的热闹,天气还是很冷,我提着手提箱从回国的船上下来,忍不住缩起脖子打了个哆嗦。
家里安置了车夫来接我,我也在和北平、和秦秀、和长人、和听雨楼断绝的这半年当中,再次提起这茬。
车夫是个识礼数的中年男人,本是选择绕着路走的,原以为我没吱声就是准许,也没想到我还会念叨,估摸着是误以为我还没放下,倒是不敢多说什么了。
我认识他六年,听他唱戏五年,至于喜欢他...大概也是四余年的光景,可我只离开了半年,半年是一个很短的数字,但它却掺杂着我六年的欢喜、五年的小心翼翼,和四年的追逐。
我在德国时听过一个物理学教授的课,那时我们谈到了时间,而我问了“半年”的概念,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他说,我们将时间放在坐标系里,横着看当做是时间的推进,纵着看则是时间的跨度,半年不足一百八十天,可从第一天开始我们去听课,到半年的那个点时,也不足以重复了一百八十次。
再者说,我们放在一排里,又将它和一年、三年、五年十年的对比,就像是和我们余生的四五十年的对比,真让人感受起来,就是短暂的。
后面的关于纵轴的问题,配合着德国人浓重的口音,我是没听进去,而坐在黄包车里,我看着街道两旁翻新的商铺,我应该是能明白时间的意义了。
我是第二天又去的听雨楼,当时在街上看到长人在陪一个女人逛街,随后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脚下便鬼使神差地拐进了听雨楼里。
里面唱戏的换了生面孔,但都不如秦秀唱的好听,后台我是进不去了,拦门儿的我也不认识,就是突然担心起了秦秀,毕竟没人捧着戏子,就算是听雨楼的小公子也不大好使。

索性他住的小阁楼还在,而我也在时隔半年后,又一次见到了他。
秦秀换下了大袖衫,穿着身时下正当流行的中山装,一副乖觉的学生样儿,或者说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不必活在戏里,不必活成别人的模样。
他说,没想过还会再见到我。
我们就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坐在茶桌前平常的聊着天,只是又都小心翼翼的避着听雨楼的话头儿,时间让我们都变了,说着客套话也听着顺耳、听的不刻意。
我是时常去陪秦秀的,但他不曾开口为我唱两嗓子,那时候我想的明白,他喜欢的人不再听他唱戏了,那开口与不开口又有什么分别呢? 3/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