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得父亲年轻时的相貌,但清晨、云雾、露珠、父亲背上的柴禾以及此起彼伏的山谷回声成了老家的背景。
外婆家在山下,母亲是独女。哥哥出生没多久,父亲把户口迁到了山下。
奶奶住在山上,山上的自留地、自留山依然还在。
每年,父亲都会上山砍柴,留下奶奶那份,其余的背下山,自留地上的作物也仍然四季轮换。
每到红薯成熟,父亲在前面挖,我在后面捡。寂静的群山里会不时响起父亲的惊喜:“喏,这串大!”父亲拄着锄头,弯下身子捡起一大串大小不一的红薯。
我雀跃着跑过去接下,把红薯从藤上一个一个扯下,放进竹编的篮子里。篮子装满了,父亲过来把篮子提到箩筐里倒掉。箩筐装满了,就装进麻袋里。
山上种的红薯有两种,一种粉糯的,一种水汪汪的。粉糯的红薯留一部分在山上,母亲上山来洗成淀粉挑回家再加工成粉干。
水汪汪的红薯切成条,制成红薯干,红薯干有生的熟的。那时没有冰箱冰柜,熟的红薯干多了也放不住。有好大一部分晒成生的红薯干,做饭时抓一把下去,饭好揭开锅盖,连空气都甜滋滋的。
父母又把做淀粉剩下的红薯渣拌上糖精做成拇指粗细的红薯糕,烤干装在圆肚小口的缸里。
我没经历过大锅饭,父母口里的“饿死年头”远比不上临睡前听的鬼故事有震撼力。但隔壁人家锅里一日只有两餐菜汤,炉灶里烧的是稻杆倒是记忆犹新。
而我家,玉米糊、白米饭混着红薯干、番薯面煮青菜萝卜从没有断过。饿了有薯条、红薯糕。
我还经常把薯条装在口袋里带到学校分给同学吃,怕父母看见,双手捂住口袋,侧着身子从父母眼皮底下过去,一出门口拔足就跑,生怕父母回过神来发现。
殊不知这些小把戏早就被父母收进眼里。
后来奶奶也迁到山下和我们住在了一起,自留山、自留地不再有,但父亲照样围溪造田。
距村一公里的溪边是大片溪滩,父亲天天带着我和哥哥把溪滩上的石子捡起来堆在四周,当石子围成一尺高时,底部露出了泥沙。
父亲在这些泥沙上种上红薯、芝麻、萝卜、土豆、黄豆、玉米等四季作物。
夕阳下的春夏秋冬,父亲挥汗如雨。汗水滋润的脸上熠熠生辉。
他往手心吐口唾沫,手落锄起,脚边又堆了一串土豆。父亲的话也落下:“土地就是衣食父母,只要会做,到哪都饿不死。”
我并不完全明白父亲的话,只是习惯跟在父亲身后捡那些从地下冒出来的果实。
土豆除了煮土豆块,炒土豆片,还被父母削片晒干,油里一炸,父亲说“这是虾片”,放嘴里一咬,又脆又香,果真有虾的味道。
每年,腿肚子粗的萝卜制成干菜,小的直接腌起来。
一个月后,掀开咸菜,露出半缸淡黄色的萝卜,抓起一根迫不及待塞进嘴里,上下牙一咬,咯嘣脆的萝卜咸里带点酸,一碗稀饭还没吃完,一柞长的萝卜已下去几根。
在那个食物匮乏的年代,这些作物在父母的心灵手巧下变成各种诱人的食物,滋养着我们身体,丰富着一年四季的餐桌。

甜梦好深要坏了爸爸啊 哈啊哈爸要坏了爸爸的决定
当同龄人对那个特殊时期深有感触时,我们兄妹三人竟不知饥肠辘辘的滋味。哪怕以后各自成家,一年四季的瓜果蔬菜还是父母在源源不断提供。
父亲若去了,谁来供我瓜果蔬菜?
3
转天一早,家里来了许多人,有搬桌凳碗盏的,有念经超度的,有联系乐队的,哥哥和弟弟已先后从外地回来。他们的话里不时跳出“坟地、石块、日子……”。
有人拿黑纱让我带,我说:“父亲没去,我为谁带孝?”
我扯起弟弟来到寺院,来了例假不能进殿。我跪在殿外,拜过天地转身再拜满堂佛祖:“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法力无边有求必应的如来佛祖,求求你们让我爸醒来。只要我爸醒来,我日日为你们烧香;只要我爸醒来,我60岁以后到寺里无偿念经;只要我爸醒来,我愿意将自己的寿元加给他。大慈大悲的观世音……” 2/5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