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顾着祈求,忘了去细究“事到临头抱佛脚”,诸佛会否显灵?
回到家,绕开众人躲进父亲房里,捧着父亲的照片,四目左顾右盼:“爸,你没去,是吧。爸,你不会去的,对吧。你一定会醒过来的,等我们见到你的那一刻,你就会睁开眼睛呵呵一笑说:‘你们这些人啊,白忙活,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吗’。爸,只要你醒来,以后我一定您所好,力为具。您所恶,谨为去。只要您醒来,爸……!”
有人说,人在离去后的一个星期会回到自己家里。此刻,父亲一定在房间,他听得到我说的话。
卧室窗前摆着一张写字台,除了劳作和出外,父亲一半的生命都在写字台前。
父亲毕业于羊草山学校。当年的羊草山曾是本县乃至台州府的名校。因不满奶奶包办婚姻,又无力抗拒,和表妹成婚后毅然离家当兵。
几年后父亲复员,表妹病逝,后来与母亲结合。在母亲坚持下,父亲放弃了进城捧铁饭碗的机会,回到家里靠山吃山。
迁到山下后,失去了靠山,他自学法律做了土律师。父亲生性秉直,嫉恶如仇,才思敏捷,笔锋犀利又不失同理心。遇上困难的,几句好话就抵了诉状费。久而久之在当地有了名气,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
来不及时,父亲就让我帮他抄写状子。
初中毕业后,母亲因为与我赌气不让我读书,我在与母亲的拉锯战中自修高中、大学语文,父亲便想着我接过他的笔。
他带着我出庭,带着我一起倾听原被告的恩怨情仇,参与他们背后人前的各种较量。
而我从识字开始就做作家梦,向往的是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情境和意境;以及世外桃源里“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生活。
没多久,我就厌烦了。
父亲难掩遗憾和失望,但他什么也没说。他从不勉强任何人,即使劝说,也只会水旜自己的想法,然后加一句“听不听由你”。
我总是不耐烦地回他:“别管我的事。”
当年,我抱着21个月大的儿子离开那个混吃等死的男人。父亲说“是屎也要吃下去”。
“明知是屎为什么还要吃?”我气极。
父亲便从此不再提起此事。见我在外租房住,对我说:“回家住,我养得起你们。”
我不想给父亲添麻烦。
跟父亲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月前,厨房里,刚用过饭,父亲手握自制苍蝇拍,追着屈指可数的几只苍蝇,围着餐桌转圈。
一只苍蝇叮在放着剩菜的盘子上,父亲举起苍蝇拍,弯腰屈背,“啪”苍蝇被拍得稀烂。
消灭完苍蝇的父亲转身往楼上走。
我收拾好东西来到楼上,站在门口喊一声“爸,我走了”。
父亲“哎”一声,没有回头,坐在写字台前,手里的笔缓慢又沉重。
最后一别竟是父亲的背影。
4
不是冤家不聚头,说的就是父母吧。
记事起,家里就经常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风雨过后又进入寒冬腊月。
饭点了,“去叫他来吃饭。”母亲吩咐哥哥。
“去问她把我内衣放哪里了?”父亲在蚊帐里对我说。
那时弟弟还小跟母亲睡一头,我跟父亲睡一头,四个人躺在一张不足一米三的床上。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不让自己碰到对方的,我都是最里面的那个,想必弟弟是他们的楚汉界河。
当他们称“他和她”为“你爸和你妈”时,楚汉界河暂时移到里边和我同一堵墙。
在母亲眼里,父亲的原罪都是说母亲“菜烧多馊了倒掉浪费、钱不知用在刀刃上给我们乱买衣服;橱里食品坏了也不知收拾整个一个败家鬼。”还有就是“某年某月某日母亲摔倒了,父亲上来就是一句‘人还活没’而不是安慰”。
如此种种,听多了,我心里油然升起大义灭亲的凛然之气,鼓动母亲跟父亲离婚。
母亲在和父亲结婚前曾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那人来自杭州,跟仙居相距七百余里,两地分居的结果是分道扬镳。
我心里暗自打算着,等母亲和父亲离婚后去把那人找回来,让母亲和他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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