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母亲也没有和父亲离婚,只是风霜雨雪依然肆虐,父亲在我眼里成了不折不扣的渣男。
八十年代,仙居工艺品生意如火如荼,父亲不甘落后也挤上了这趟车,车子驶入正轨时,业务员卷款消失。
家里一下子负债累累。
外婆给母亲留下两间老屋,父亲来后几度修缮,又在离家几十米外的马路边建起了两间三层楼。便想着把两间老屋卖了还债。
母亲不同意,就拾掇我。
我对父亲冷嘲热讽:“没有本事的男人才会卖屋。”
当时父亲正在门口收拾东西,听到这话,身子抖了一下。
这句话成了我永久的悔。
老屋还在,父亲硬是凭着双手还清了债务。
当我有了明辨是非能力后,我对父亲的愧疚又深了一层。
父亲一年四季都在忙碌,就算大雪纷飞的日子,如果没有状子可写,他就找出农具修理。家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父亲自己动手做的,大的如双轮车,小的如筷子。还有冬天的火炉,夏天的芭蕉扇。我们穿的凉鞋带子断了、鞋底穿帮了,父亲剪块废弃的塑料,镰刀尖烧红,一烫一接,鞋又可以穿上一夏。
别人做着这一切是生活所逼,仰或是为了节省,脸上总隐了窘迫和愁苦。父亲是乐在其中,哪怕他削好的是一双筷子,也会举在眼前仔细端详,眼睛发亮,嘴角上翘,喜滋滋地问“几双了”。
父亲也有悠闲的时候。老人有种说法,大年初一上午不能干活,要吃、玩、睡,这样来年不用干活都会有吃有玩,下午就没有禁忌了。
吃过隔夜饭,父亲端把椅子,拿出二胡,像模像样地拉。
阳光穿过对面屋顶投在父亲身上,优美、生动的《八月桂花遍地开》在清冷的空气里穿梭。
我们兄妹几个围着父亲咯咯笑。
稍大后,我们不再围着父亲,几声呜咽,父亲便收了乐器,拿本书翻看。一到下午,父亲又忙开了。
平时,父亲好几口小酒,小时候家里的楼梯下面都是自酿的酒。半新的八仙桌上,一盏酒,一碟炒熟的黄豆,或者一根煨熟的玉米棒,父亲端坐桌前,一口酒一口下酒菜,心无旁骛。
如若遇上母亲和他冷战,仰脖一口,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多少次,我想在父亲独处时靠上前,给他揉揉肩,附在他耳边轻轻来一句:“爸,对不起!”可是,该死的内敛让我举步维艰;多少次,我想在父亲健在时多陪陪他,哪怕牵牵他的手。可是,我总是对自己说,再等等,等自己安定下来就陪父亲去外面看看。
谁知,这一等就再无机会。
父亲,我还欠您那么多!您怎么能说走就走?
5
火化室外,我用自己温热的手贴在父亲脸上,字字泣血:“爸,醒醒,快点醒来,再不醒就来不及了”。
父亲下巴的伤口粘着一截棉纱,被冻住很牢固,我用拇指、食指捏住棉纱,扯得很重,想弄醒父亲。
棉纱断了,父亲的眼依然紧闭。
时辰到了,进了炉子就回天无力了,众人喊着父亲的名字,让父亲快点往西方极乐世界逃。
我嘶声裂肺:“爸!你快醒过来呀!”

甜梦好深要坏了爸爸啊 哈啊哈爸要坏了爸爸的决定
我始终认为父亲不会就此离开,即使到现在都无法释怀。
父亲那天是去出庭的,法庭就在马路边,父亲却在离法庭五十米外的路边下车。如果目击者能第一时间来到父亲身边;如果司机把车停在法庭边上,父亲会不会躲过这一劫?
如果当时不把父亲送去殡仪馆,送到殡仪馆后不急着推进火化炉,暖和过来的父亲会不会就醒过来?
可是没人听我,都认为我失心疯了。
父亲走得匆促,24日出事,26日火化,29日就出殡。母亲不让通知任何人,但出殡那天,附近知晓的人排了好几百米。
那天大雨如注,从早下到了晚。
是不是老天也在抱屈?
前来帮忙的一个邻居,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一边摆桌一边哭得稀里哗啦:“老朱,您走了,以后遇事我还能找谁商量?” 4/5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