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本来想打在那把叼在他嘴里的牙刷上,好让那牙刷一家伙戳穿他的混账喉咙,可惜我打偏了。
我这样独个儿坐着,的的确确开始感觉到自己很像是一匹得了奖的马的屁股。我除了抽烟喝酒之外。别无其他事情可做。
历史经常有异曲同工之妙:六七十年代西方国家和中国的青年都在为各自的主义而战,作为他们小弟弟的“中外红小兵”却满世界地打架和闲逛。历史舞台的主角是青年,少年被抛到历史潮流之外,但他们试图用这种独特的方式重返其中。塞林格真实记录了这些低龄者看似荒唐的历史行为,而“文革”则把中国的“夹缝层一代”永留在史书中。施先生在1982年12月写就的《译者前言》里告诫读者:“作者用现实主义的笔触,生动而细致地描绘了一个中产阶级子弟苦闷、彷徨的精神世界,真实地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精神文明的实质。”“我国的青少年成长在社会主义祖国,受到當、团和少年队组织的亲切关怀”,当然不至于――但“对此我们也应该有所警惕”。施先生说,这部小说1951年问世后,在美国社会引起巨大反响,也产生了巨大分歧。家长要求学校禁止学生阅读这类图书,加利福尼亚州桑胡斯城的中学图书馆还把它当作禁书。很多年后,许多大学和中学又把它推荐为课外读物,它还荣登哈佛大学社会学课程的必读书之列。“”然而王朔及其小说至今还是我国一些大学课堂被老师学生所疑心的作家作品。由此可见,我国的文学史家们还没有采用哈佛大学的社会学学科视角来看待和研究王朔所代表的文学现象。
“闲逛”和“打架”是20世纪中叶大时代间歇里各国少年共有的时代病,从中泄露出他们心灵里普遍的苦闷。我不想指出它就是这篇小说所参照的世界性图景。两天两夜后,被公安局捉走的高晋、汪若海放回来了。小说若无其事地写到高晋:“高晋在看守所里剃了个秃子,这时也就长出一层青茬儿,虎头虎脑的引人发噱,表情、架势则完全是个大英雄。”“他坐在三屉桌上,两腿晃荡着,把烟灰掸得到处都是。”他还像成年人那样吹嘘。“‘你进去挨打了么?’卫宁问。”“‘敢!’高晋一瞪眼,‘警察对我都特客气。我一进去就跟他们说:‘你们要打我,我就头撞墙死给你们看。’把他们全吓住了。”“高晋一支烟抽完,大家纷纷把自己的烟掏出来给他抽。”那年代男孩们不比谁学习好,只比打架勇敢。
三、追女孩
在读《动物凶猛》的几天里,我脑海里始终浮现出王朔说过的那句话:它是“关乎我个人的真实情感的小说”“我的作品中令我最激动的是《动物凶猛》”。这令我企图介入这句话的思想情感的深层世界中去。
读者接着读到,故意逃课的“我”晃荡在北京木樨地的大街上。这时地铁口出现了一个线条优美飘动的女孩的身影,他便跟了上去。“她走路的姿态很勾人,各个关节的扭摆十分富有韵律,走动生风起伏飘飞的裙裾似在有意撩拨,给人以多情的暗示。她的确天生具有一种娇娆的气质,那时还没有‘性感’这个词。”小说写女孩性感的走路姿态可真有点大胆吓人。王朔此前曾在《空中小姐》写过纯情女孩王眉,在《顽主》里用游戏性口吻写过三T公司的女顾客少妇和刘美萍,可他从未这么露骨,也许他真是被这位走在大街上丰满美丽的米兰吸引和激动了。他冷傲、讥讽的“顽主口吻”突然变得柔情似水,而且毫无自尊。十五岁的青涩男孩去追逐高大成型的十九岁的姑娘,当然显得无耻。他闭眼克服着稚嫩胆怯:“喂,喂……”“你等等,我有话对你说。”说完便抢到她前面拦住她。“她绕开我继续朝前走,同时好奇地打量我。”“你等等,别走哇,听我说!”我手忙脚乱,书包在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屁股。“交个朋友吧。”“一看你就是一个坏孩子。”女孩们通常对这种擅长搭讪的街头少年百倍警惕。但如此纠缠,个别心软的女孩也会糊涂应允。最后“我”答应女孩做自己“姐姐”,还许诺“以后不许再到街上追女孩子了”,她才同意暂时交往。她老练地“用双手搭在我的双肩上,把我转了个身,向校门口方向轻轻一推”。是那种姐姐般的善意,她绝没想到这个“少年维特”居然爱上了自己。 6/9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