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瞅了,你说什么、做什么、想什么,为师一清二楚。平日也没见有那么多心眼,藏个东西精得跟猴儿似的,”师父双手盘着佛珠,脸上看不出喜怒:“弛温,记得,即便瞒过天下人,你也绝对瞒不过我。以前不闻不问,是因为偷点酒不算什么,可今日这物件,你万万留不得。”
我连最后的挣扎也放弃了:“师父,那,那玉,玉玦是,是一个……”
“那玉珏你可仔细看了?”
“......看了。”
“瞧出个所以然了?”
“......次货。”
师父的三角眼瞬间眯成一条细缝:“什么?”
我表示很遗憾:“有,裂痕,质量,不佳。”
“裂痕?”师父扶额无语:“亲,那是龙纹。”
“……哦。”
“哦?四龙纹配,东宫专属。胆大妄为收了太子爷的礼,你轻飘飘一声哦就完事了!”
我虽不知舍利会不会炸,但假如师父有头发,哪怕仅存一根,当下肯定会炸成三段。
等等,太子爷?
朱标……猪膘……
“名字不好听……”
阿弥陀佛!
我被自己的灵光乍现吓得颠三倒四:“他,太子,爷?”
“傻孩子,差辈了。”师父徐缓踱至窗前,灼灼目光聚于斑驳月色,像是对我嘱咐,又像是自言自语:“有了这玉珏,便有了出入皇庭的拳力,对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僧尚且诚心实意,太子殿下果然还是那个太子殿下……”
“师父,您见,见,见……”
“啧,为师贱不贱的,非要挂嘴边吗?”
“见过,太,太子?”
“……咳咳,两年前的天寿圣典,各大寺庙主持皆领旨前往宫中祈福,我与太子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殿下年龄虽小,已有谦谦君子之姿,才学品行,出类拔萃,深受朝臣拥戴。”
宋濂是妇孺皆知的大儒,当年圣上以五经师之名请他为太子讲学,自是深赋厚望。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那双闪瞎眼的小虎牙。
师父口中卓尔不群的殿下,宋濂门下品性俱佳的高徒,当真是那个插科打诨混不吝的阿朱吗?
他在外面这么皮,皇上皇后知道么?
“为师马上就要划重点了,关键时刻能不能别走神!”
“对,对不起,您,继续。”
师父努了努嘴:“入宫颂福,群臣进殿,二皇子朱樉竟越过太子行至队首,犯了长幼尊卑的大忌。圣上盛怒之下,无人胆敢求情,唯太子为二皇子开脱,称自己身为长兄,教导幼弟不当,愿代为领罪受罚,圣上偏爱太子,自然不愿责罚,二皇子才躲此一劫。”
我愈发糊涂:“太子他,他人很好啊。”
师父微微颔首:“是啊,可就是因为太好,所以管不住这天下。”
好吧,我又不懂了。
“对圣上而言,家事便是国事,二皇子为家中幼弟不假,但更重要的身份是太子的殿下之臣。众所周知,朱樉骄横跋扈,是动摇东宫之位的不二人选,他日羽翼渐丰,必有佞臣助焰。无规矩不成方圆,圣上借机训诫,一是敲打二皇子不可僭越,二是警示结當营私者不可造次。”
“但太子,他他......不懂?”
“哪里是不懂,分明是心软。”师父长叹一声:“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太子殿下两样都占全了,只怕早晚会落得个身心俱损的下场。所以为师才提点你,有些东西不能留下。”
我默默地垂着脑袋,算是不情愿的认可。
师父伸来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我的额头:“玉玦什么的,说到底就是个物件,你若真喜欢,藏起来也就算了,可太子这番情谊,你要尽快忘了才是。出家人,离朝堂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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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原本是我最擅长的事,可偏偏是这位阿朱太子,让我的人生首次发挥失常。
大概因为,他是除了师父之外,唯二的与众不同:情致相投的爱好、不设防备的倾听、真挚温暖的慰藉。 4/9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